一前一后地往外走,林蔚的脚稍好,走路都带劲儿,一路铿锵到了楼下,他们之间才有了刚才见面以来的第二句交流——
“你车在哪?”她突然问。
陈深盯着她眨了眨眼,顿时乐了。
他以为她要乘自己的车。
毕竟这样趋炎附势的女人不少见,送她们一件衣服,一个包,就像给了她们一颗糖,尝到甜头的她们就会觉得自己能理所当然地伴他左右,能对他想入非非,和他进一步发展。
可在他把车打开,看身边这个小女人扬手将那个盒子扔入他车里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低估了她。
他们的车相隔三五个车位,她甩完那个盒子,还体贴地替他关上车门,走前还不忘笑盈盈地对他说了句“陈总我下班了,走了啊”,然后瞬间敛去眼底笑意,利索地坐上自己的车,行云流水一通操作驰骋而去。
“……”
陈深愣在原地,目送她的白色小轿离开,快要被车尾气熏疼了眼。
早上辛蕊还打趣说他难伺候,现在看来,这位才是个难惹的祖宗。
——
下午林妈来电话要林蔚回趟家吃晚饭,顺便帮忙。
快到中秋,妈妈在家闲得没事干,不追热门连续剧,却琢磨怎么做月饼。
林蔚也不知妈妈从哪儿学来的,还热意弄了个烤箱,买了一堆模具,圆的方的,兔子的马的水果的,醒了一天面,弄了一盆豆沙蛋黄馅,林蔚站在厨房门口看妈妈忙活,看得直想笑。
“愣着干嘛?过来。”妈妈喊她,递过去一个模具,让她洗净手。
林蔚装模作样地压了几个,正在质疑这是否能吃的时候,烤箱“叮”的一声,先前做的一批已经烤好了。林蔚过去帮忙拿出来,发现这哪儿是月饼,纯粹做成了蛋黄豆沙陷饼。
妈妈有些窘:“就是不知道怎么做的,我研究一天了,我还准备做点了让你给川川家里送点,下次跟行止见面了再送点。”
林蔚哼两声:“现在哪有人吃做的月饼?你真想做点什么给人家送,倒不如等端午包粽子得了。烤月饼?浪费材料。”
“说的也是呢。”妈妈很是懊恼,盯着那盘馅饼说,“要不,中秋,咱们两家和行止,一起吃个饭?”
“妈。”林蔚不悦,“中秋哪有两家一起过的?再说了,要过的话,我们两家过就得了呗,你还叫方行止干嘛?”
“行止是外人?”
“不是吗?”
“你跟行止,再没联系了?他跟我说给你打电话发微信,你都不回。咋回事?”
“……忙。”林蔚憋了个字,有些心烦,把盘子甩下去一旁擦手,“你再撮合我俩,我不高兴了啊。”
“什么叫撮合啊?我是觉得你俩合适。”
“合不合适我不知道?用您说?”林蔚甚少顶撞妈妈,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喘了口气,不说话了。
“妈妈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看来看去,就你俩最合适。”
林蔚冷笑:“那行,你觉得合适的话,那你跟他试试?”
“死丫头,怎么说话呢?”妈妈掴她腿面一掌,骂道,“天天也不好好吃饭,瘦成这样,我说的话你从来不听。”
“得了,看看您这月饼,我要是听你话的话,咱俩今天全给烤成馅饼。”林蔚越发心烦,觉得自己怎么做都碍眼,去客厅扒拉了两口饭,越觉得没什么胃口,便准备走了。
爸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转头问她:“就走啦?”
“瞅瞅那馅饼,我是心疼农民伯伯,您快别让我妈糟蹋了,我出去转转,给你们买点儿月饼回来,省得我妈瞎折腾。”
——
出门后,天色渐沉,天边晕着一团昏沉沉的晚霞,月光披露。
她家所在的家属院建于二十多年前,路灯等设施老化严重,却未被修缮。
十年来,港城的经济中心逐渐南移,市内大举南迁后,这边的住户也越来越少,高龄化严重。
这个点儿了,都爱出去转转,散散步,消消食,往小区外头的广场走,遛狗的遛狗,遛弯儿的遛弯儿,顺便跳跳舞,下下棋,整个小区的楼只亮着几盏窗,死气沉沉的,没什么人气。
她开着车缓缓前行,出了小区门,才甩开那片了无生气的黑暗,逐步驶入五光十色,心情也畅快多了。
她忙起来就很少回家,经常电话都忘了打,难怪妈妈埋怨她。
最近很多事儿堆在一起,她都忘记了过中秋这事儿,决定开远一点找家大一些的生活超市,买点高档月饼回去。
她是买不起陈深送她的那么高档的衣服,月饼还是足以负担起的。
越想越来气,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她一脚油门下去飚出四五公里,到达一个新开没多久的商圈,周围热闹得很,卖唱的,卖气球的,卖小吃的,什么都有。
把车扔进停车坪,她下车出来,没走两步远被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拦下。
“姐姐,买束花吗?自己家种的。”
林蔚停下脚步,看到小姑娘怀中的一捧玫瑰,皱了眉。
她是一个人来的,就算买了花,送给谁呢?
林蔚苦笑着拒绝:“小妹妹,我一个人来的,没人送我,我也没人可送。”
卖花的小姑娘四下看了看,也没注意到她左右有什么别的男伴,乖巧地点点头,作势要走,半晌被另一人拦住去路,从小姑娘怀中接过整整一捧玫瑰。
“我都要了。”
林蔚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停下了脚步。
一回头,看到居然是许嘉川。
他穿了件黑色夹克,休闲裤,运动鞋,看起来整个人精神的很,腿长身正,眼角一点点笑意漾开了,勾着唇,扯出一抹暧昧的笑,走过来把花伸到她面前:“没人送你?我送你。”
“……”
林蔚眨了眨眼,看着那束花,也看看他,一时说不出话。
她很是不解。
他不是在上晚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愣着接过花,“你怎么在这儿?”
蓦地想起上回他还吐槽过方行止送的玫瑰花太土,感到好笑,笑意蔓延到眉眼,渐渐绽开,心情畅快极了。
他没直接回答,静静地凝视着她,唇微启,嗓音低沉:“不是想见我吗?”
她下意识摩挲着花瓣,软绵绵的质感,她的心也软绵绵的。
想他的话,怎么都可以说。
可以发微信告诉他,可以打电话跟他说,可以像他一样写在某张纸上,可以在刻意装病找他的时候故意轻轻呵气在他耳畔。
但是这样面对面地问起她来,她却不知如何回应了。
她喜欢蓄意已久的暧昧,经不住这样能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的询问。
他半拥住她,牵过她,捏了捏她的手。
中间隔着一整捧玫瑰花,却阻隔不住这温柔的触感和气息,花香馥郁,杂着他身上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和男士檀香,瞬间把她所有的防备都熔化。
她终于笑着点头,“嗯。”
“所以,我这不是来见你了吗?”他放开她,扬了扬身后的网球包,解释着,“我今晚本来是要上班的……然后,我二舅让我陪他打网球。”
他又指了指商圈里面:“里头有个网球俱乐部,是新开的。”
“你二舅?”她皱了皱眉,很是不解。
“啊,”他轻叹,“就是我们院长……”
哦,原来是关系户啊。威力真是大,班都可以翘。
她一时眉开眼笑:“你刚来吗?”
“嗯。”他目光投向那边,“我刚下车就看到你了,他们先去了,在里面等我。”
她轻“哦”了声,又听他问她:“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啊,”她呶呶嘴,“过几天中秋了,我来给我爸妈买点儿月饼。”
她没好意思说是她妈妈在家折腾着,把月饼做成了馅饼,还妄想给他家送。
他凝视她片刻,像是要把她这一刻的所有形容都收入眼底。末了,是她先放开他的手,虽有些不舍,还是说:“你先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他点头,有几分犹豫,“那我先去了。”
“好。”她松开他。
他不舍地回了两次头,她一直目送他离去。
走出十步远,他突然停住,回头又往回走,最后步伐愈发地快,张开手臂揽她入怀,她一个不备,怀中一松,玫瑰落了一地,铺在他和她脚下。
一个沉沉的吻落在她额头。
“明天见。”
第37章 愿赌服输 ...
许嘉川走后, 林蔚把花扔进车里,一个人在车中坐了一会儿, 觉得实在无聊, 打电话喊来蒋一頔。
蒋一頔家就在附近, 与这处商圈隔着一座高架。
没多久, 蒋一頔来了, 下车后过来敲林蔚的车窗, 打眼一瞧, 注意到副驾驶上的那束红得热烈的花,眉开眼笑:“唷,谁追你啊?”
“没谁。”
林蔚摇头,羞赧地笑了笑,关了车门下来。
蒋一頔看她的表情, 猜也猜到了大半:“是那个相亲男, 还是许嘉川……啊?呃?嗯?”
落在她额上的那个吻似乎还有触感, 林蔚没回答, 轻轻平开眉心的褶皱, 有意让那触感消失掉, 然后, 和蒋一頔并排向商场里走去。
这处新商圈叫做佳恒广场, 与她们公司的新楼盘距离不算远,她有时会经过,但是从没进来过。
刚才听许嘉川说这里有个网球俱乐部,林蔚和蒋一頔在一层转了转, 走近了,观察一下才发现,网球俱乐部地处一层最里,人来人往的,看起来很受欢迎。
俱乐部四面是钢化玻璃落地窗,里面拉着铁丝网,铺着塑胶地,设施齐全。
隔着通明透亮的玻璃,能看到那一道黑色身影入场了。
他脱掉了黑色夹克,里面穿了件黑色短袖T,把肌肉线条裹得分明,下身一条及膝黑色运动短裤。
他发本就黑,又高,结合一身黑的装扮,整个人的线条被拉得笔直颀长,肌肉不精瘦也不累赘,轮廓被恰到好处地勾勒而出,很是矫健。
“看谁呢?”
林蔚路也走不动了,蒋一頔顺着她的目光遥遥一望,看到了许嘉川,啧了声,拉起林蔚就往场馆里走:“在这儿能看清吗?凑近了看。”
林蔚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被蒋一頔连拉带拽地扯了进去。
门口的侍应生把她们拦下:“两位女士,不好意思,这会儿没场地了,得先取号。”
然后侍应指着蒋一頔的鞋子:“女士你这鞋子不行,得穿运动鞋的。”
蒋一頔看了看自己脚上,是双平底鞋,而林蔚穿的是双轻便的运动鞋,便问:“你们这儿,就没有其他鞋子换吗?”
侍应生摇头:“没有。”
林蔚拉着蒋一頔想走:“走吧,我还要去买东西呢。咱俩也没球拍,进去干嘛?”
蒋一頔说:“我们俩不是来打球的,就在外头看看。就不进去了。”
说罢拉着林蔚来到另一边。
蒋一頔早就看到场地外有个小型咖啡厅,与里面的场地只隔着一道玻璃,供打完球或是等待排号的人在此消遣。
蒋一頔和林蔚在咖啡厅找了个靠边的地方坐下,正好能透过的玻璃看到里面的情况。
与许嘉川打球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两鬓已染了霜白,但精神矍铄,应该就是他所说的那位院长,也是他的舅舅;另一位是……
是个女人。
林蔚不自禁拧紧了眉。
另一边的许嘉川也没想到,舅舅方长明宁愿让他翘班也要把他叫出来——居然是为了介绍女人给他认识。
站在面前的女人,笑起来的时候两块苹果肌浮现而出,嘴角的一颗痣很是风情,长卷发散在肩头,更添娇媚,一身白色运动装衬得曲线玲珑,腿长腰细,不得不说,的确很漂亮。
但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川川,这个是项柔,是我朋友的孩子,现在在一家珠宝公司工作。”方长明介绍道,转而问项柔,“小柔最近是回港城了吧?”
“嗯,是。我boss的工作室已经在港城开始筹备了,短时期内应该不会再回上海。”项柔边说着,边主动向许嘉川伸出手,笑容灿烂,“你好,我是项柔。我经常听方叔叔说起你。”
“……”
许嘉川轻皱着眉,不大自然地撇了撇唇角,怔了几秒后才伸出手回握住她:“许嘉川。”
然后立马松开。
授受不亲。
“川川是我外甥。”
方长明笑着拍了拍许嘉川的肩,目光别有深意。
又拉扯了两句,多数时间是方长明在跟项柔聊天,许嘉川在陌生人面前一向话少,不怎么插话。
第一回 合开始。
方长明虽上了年纪,但平时就爱锻炼,身体挺好,和二十多岁的许嘉川过招起来毫不费力。
两人也不是第一次过招,深知对方的套路和弱点,球场上有敌无友,他们没有互相给对方留情面,杀了个酣畅淋漓才勉强分出胜负。
许嘉川回击的最后一个球擦了线,位置逼仄,方长明挥了个空拍,没接到。
算是许嘉川略胜一筹。
“有长进啊,上回还被我完虐呢。偷着练啦?”
方长明称赞道,挥了把额上的汗,激烈的运动让他有些吃不消,沉重地喘了两口气。
“过奖了。”许嘉川有些得意,扬一扬眉,“我那么忙哪有时间偷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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