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豆赶紧蹲下身,好言好语地安慰翠烟道:“别哭呀,放心吧,六爷绝对不会冤枉你的,快别哭了。”
翠烟哭得提不上气,抽抽搭搭,面色煞白,似病了三年五载一般,她绞着衣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像是喜极而泣,哽咽着问道:“真、真的吗?真的能对比出指头印吗?”
殷红豆笑一笑,意味深长道:“当然是真的。”
翠叶开心地抓着翠竹的手叫道:“太好了太好了!终于能清白了,呜呜,我都快吓死了。”
翠竹肿着眼睛抱着翠叶哭,道:“希望六爷狠狠地惩罚那个贼!”
她们不仅被连累罚跪,还以为此事无解,要跟着偷儿一起剁手指头,甚至丢掉性命,早就吓得失魂落魄,眼下知道有法子证明清白,心里的恐惧瞬间变成了浓烈的怨恨。
翠竹知道翠微从前就在重霄院当差,她往前跪了一点,俯身笑着问她:“翠微,六爷抓住诬陷红豆姐姐的丫鬟,真的会剁手指头吗?”
翠微点了点头,道:“会。”
翠竹挺直了背板,冷哼一声道:“一根手指头哪里够,敢偷主子的东西,剁掉她的十根手指头才好!”
翠叶小声补了一句,道:“我瞧六爷这回是真的动怒了,说不定真要剁她双手呢!”
翠竹巴不得立刻抒发心里的恨意,她压低了声音问翠微:“以前六爷都怎么发落犯错的丫鬟呀?”
翠叶也好奇地竖着耳朵听。
翠微单手拳在嘴边,声音极细且带着恐惧,道:“说闲话的割舌头,从根上割断,看了不该看的就扣眼珠子,用匕首剜出来……”
翠竹兴奋地道:“太好了!六爷这回肯定不只是要她一根手指那么简单!”
翠烟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流失。
殷红豆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陷害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呢?
翠竹看着跪在最左边的翠烟,见她一动不动,心下生疑,正要问她一句,时砚拿着新印泥来了,众丫鬟顿时噤声。
时砚进房间取了干净的白纸,从左往右,先拓印了翠叶的指纹。
跪在第三个的翠微,眼中含泪地在殷红豆手中的白纸上,按下一对大拇指印,末了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时砚捉住翠竹的指头摁在洁白的纸上,最后只剩一个翠烟,她胸口大起大伏,殷红豆将白纸和印泥拿到她跟前,道:“来,按吧。”
翠烟却疯癫一般,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如同羽箭划过铁墙,令人头皮发麻,她一把挥开了印泥,坐在地上往后退,惊恐地看着殷红豆,仿佛见了鬼。
一切昭然若揭。
殷红豆冷冷地看着翠烟。
时砚脸色一扫往日温和羞涩,他上前粗鲁地抓着翠烟的手腕,闷声道:“是你偷的?”
翠烟声音愈发尖厉刺耳,她提着腿挣扎了两下,拔腿就想跑,时砚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狠狠地往回扯,在地上拖行一截,便吩咐翠微:“拿绳子。”
殷红豆目露讶异,时砚平日里瞧着文文弱弱,没想到力气竟然还挺大,而且动作相当粗暴。
另外两个丫鬟也都机灵的很,帮着制伏翠烟,四个人轻而易举地将她捆了起来,嘴巴也塞住了。
时砚强行让翠烟按下手印,便和殷红豆一道进去复命。
殷红豆出言道:“六爷,查出来了,应该是翠烟偷的,您是否还要亲自核对墨锭上的手印?”
傅慎时眼尾挑起,殷红豆竟然知道他的破解之法?
他道:“你来核对。”
殷红豆拿着翠烟的指印上前,用干净的帕子包住墨锭,找到有指纹的地方,拿到门口对着光下仔细瞧了半刻钟,确认无疑是翠烟的指印,便回道:“没错儿,是她的。”
傅慎时勾起唇,眼底根本没有笑意。
殷红豆有些迟疑,她到底还是说了:“六爷,按府里规矩,应该是要打板子再发落的。”
没有剁手指头这一条规矩。
傅慎时冷淡地“哦”了一声,看向时砚道:“那便先打板子,剁了手指头再发落。”
“……”
殷红豆觉得一定不是自己多嘴,而是傅慎时本来就想加重处罚。
时砚动作迅速,傅慎时一吩咐他便去了。
殷红豆想起方才见识到的时砚的力气,便跟了出去。
两个丫鬟将翠烟压在板凳上,脱了去了衣服,时砚第一板子下去,她的身上红痕立现。
照这样打下去,不用等到发落,恐怕就要死了。
殷红豆走过去同时砚交代道:“不要把人打死,六爷亲事都要定下了,传出去对六爷名声不好。”
时砚发力的手顿住了,再下手的时候,果然轻了一些,不过十板子下去,翠烟也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
打完了板子,殷红豆便往世安堂去禀了如意来发落丫鬟,饶是她走的快,也还是听见了一声惨叫。
不过太阳下山之前,翠烟的事儿就处理完了,重霄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后来的几天里,院里的丫鬟们出奇的老实,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廖妈妈回来的时候,过问了两句也就没再关注。
这像是一件洗漱平常的事儿。
天儿愈发冷了,殷红豆的心绪也安宁了不少,她将热茶放在傅慎时的桌上,见他只是在写字,终于问道:“六爷,您怎么知道不是奴婢偷的?”
傅慎时挑眉看她,道:“你偷?你认识那块墨吗?”
斑竹管狼毫笔殷红豆都不认识,就她还能认识九玄三极墨?
他不信。
殷红豆虽然不满地撅撅嘴,却傅慎时说的话,貌似很有道理啊!
傅慎时叫她沏了杯茶,他干净修长的手端起玉色茶杯,问道:“我记得你说你有法子自救,什么法子?”
殷红豆一笑,道:“六爷忘了么,您的每块墨锭都刻有名字,奴婢知道这一点,便晓得墨偷来了既不能用,残缺的拿去出手必然引人怀疑。奴婢偷来有什么用?”
傅慎时手腕微滞,倒真是忘了这一茬了,她倒是心思细致。
二人又不再言语,殷红豆自顾坐下练习写字。
待到了九月初,重霄院的月例银子又发下了,如意亲自拿着银子过来,顺便同殷红豆道:“你们这院里二等以上的丫鬟,除了你便没有一个乖顺的,四个丫头虽然少了些,却贵在事儿少。”
殷红豆也知道,重霄院像个无底洞,可长兴侯府里要培养出大丫鬟和二等丫鬟也不容易,又是秦氏当家,只怕更不愿意再浪费人手。
她便对如意道:“既夫人决定不往重霄院添人手了,不如将翠微提了做二等丫鬟,她厨艺如今精进许多,性子也稳,堪当大任。”
如意笑说:“这个好说。”
殷红豆当天就将事情落实了,秦氏为了做面子,九月起就将翠微当做二等丫鬟看待,补了她一两多的月例银子。
眼看又要到九九重阳节,殷红豆和廖妈妈觉得丫鬟们表现都很好,商议着给些奖赏,报给了傅慎时,他倒是都许了。
傅慎时顺口问殷红豆,道:“你呢?想要什么奖赏?”
殷红豆抬头殷切地看着傅慎时,问道:“什么都行吗?”
傅慎时眼睑半垂,心里大约已经猜到殷红豆要什么。
除了银子,她还能要什么?
他有的是银子。
殷红豆却走过去殷勤地替傅慎时换了杯热茶,道:“奴婢想告假出府一天,当天出去,当天就回来。”
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傅慎时望着她问:“出去做什么?”
他记得,殷家不可归的。
殷红豆笑回:“想出去买些东西,奴婢保证,定不会买府中禁物。”
“就这?”
殷红豆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就这。”她小嘴抿着,眼神里带着一丝坚韧。
傅慎时道:“准了,同采买的人一道出去,下匙之前回来。”
殷红豆笑逐颜开。
这容易就得了一天的自由,简直太棒!
傅慎时看着殷红豆欢乐的背影,倒是不知道她会买些什么回来。
第33章
殷红豆出府之后, 在京城里逛了一大圈, 侯府采买的嫂子们都很有经验,哪里的东西又好又便宜,她们一清二楚,殷红豆买了些常用的东西和喜欢的小玩意回去。
光攒银子是不够幸福的,花银子使人快乐。
殷红豆愈发期待出府的日子, 等她回府的时候,手里提着抱着一大堆东西, 还是厨房的小丫头帮了她的忙, 才得以顺利回到重霄院。
她拿了一些零嘴谢了人家,便将东西都整理好, 分别送给了廖妈妈和重霄院里的其他丫鬟。
自翠烟走了之后,翠竹和翠叶与翠微愈发亲近,毕竟不是每个二等丫鬟都那么好说话的,三人倒是相处得十分和睦,重霄院愈发安宁, 甚至多了一丝烟火气。
廖妈妈乐得见到这样的场景, 她认为都是殷红豆的功劳, 若非院子里有这样一个领事的丫鬟, 重霄院只怕和从前一样, 与无人问津的孤冢没有两样。
殷红豆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是送时砚的, 她站在廊下朝他使眼色, 示意他出来。
时砚以为殷红豆找他是为着傅慎时的事儿, 便悄声走了出去,直直地瞧着她,等她说话,哪晓得她并没说话,直接将一对护膝塞进了他怀里,才道:“我看你老是跪在地上服侍六爷,你骨头还嫩,天儿冷了,这玩意儿戴着,省得老了得毛病。”
时砚在内室伺候傅慎时洗漱就寝的时候,便常要跪在地上行事。
他的一身力气,就是照顾傅慎时的时候练出来的。
时砚拿着护膝发愣,主子赏过他很多银子和新衣裳,说起来,这算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收礼物吧,他嗫嚅半晌,才闷声道:“……谢谢。”
殷红豆笑眯眯道:“大家伙都有,不是单送你的,别多想哦!”
时砚登时闹个大红脸,拿着护膝转身进屋了。
傅慎时瞧着时砚手里的东西,问了问是怎么回事,一听说是殷红豆送的,他停住了手里的笔。
傅慎时继续盯着书本,他眼皮子半阖着,并未多问,嘴边似乎挂着淡笑,转身即逝。
晚上殷红豆到书房伺候傅慎时的时候,就站在一旁准备茶水,或是替他研墨。
仅此而已。
一个时辰过去了,傅慎时盯着书本的某一页几乎一动不动,仿佛立在那处的木桩。
殷红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琢磨什么,眼看着要到了傅慎时平日里要就寝的时刻,才提醒他道:“六爷,您该洗漱了。”
时砚如往常一样,去了上房里准备洗漱的东西。
木头人傅慎时终于动了,他放下书,缓缓抬眸看向殷红豆,眼神直勾勾的,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狼心狗肺。
殷红豆愣然眨眼,回望着傅慎时,迟疑道:“……六爷有吩咐?”
傅慎时挪开冷淡的目光,依旧盯着书本看,漫不经心地问:“今天你出去都买了些什么?”
殷红豆嘟哝道:“也没什么,就是些实用的东西,奴婢保证!绝对没有违禁的东西。”
“什么实用的东西?”傅慎时状似随口问道。
殷红豆掰着手指头数,列了一堆日常用品,又继续道:“给廖妈妈的提神膏,翠微的梅子干和猪肉脯,翠叶和翠竹俩人各一对耳坠子,时砚的护膝,就这些,没啦。”
就这些,没了。
所以,每个人都有,就连时砚也有。
傅慎时半垂眼眸,长长的羽睫盖住深沉的眸光,脸上似结了一层薄薄的冷雾,阴冷而沉郁。
书房里一片死寂。
殷红豆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多少也觉察出一些傅慎时情绪变化的特点,她绞了绞手指头,犹豫着道:“那个……其实奴婢也有想给六爷买东西。”
想给?
那就是没给。
傅慎时眉头微抬,冷淡的眼神投射过去。
殷红豆头皮一紧,继续往下说:“给他们买的都是小东西,便宜不贵,奴婢心里最重要的当然是六爷,后来路过一家书斋的时候,想着六爷平日里最爱看书,就想给六爷带一本书回来,奴婢左看右看,精挑细选,还是举棋不定,哎呀,还差点被人赶出来了呢!谁让奴婢一看就是买不起书的穷人。”
她见傅慎时面色渐渐好看了一些,说的愈发起劲儿,道:“奴婢都还没给六爷选好书呢,哪儿能被赶出来的呀,奴婢死皮赖脸地留在哪儿翻了好多本书,终于找到了一本相当特别的书,奴婢敢保证,六爷一定喜欢!”
一边说,殷红豆一边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
傅慎时挑眉问她:“书呢?”
殷红豆迈着小碎步凑过去,噘着嘴道:“奴婢都说了是特别的书了,那店里仅此一本,卖价也高,奴婢虽然喜欢银子,可是奴婢给六爷花钱还是舍得的!哎,就是可惜了奴婢今儿没带够银子出去,本来说先预定下,回来取了银子再买,谁知道好书不等人,另有一个富贵公子买了去,奴婢便是气得想和书斋老板和那买家打一架,却顾忌着长兴侯府傅六爷大丫鬟的身份,只好望书兴叹,哎哎哎!”
她一脸惋惜模样,几欲流泪,还真叫人将信将疑。
傅慎时冷哼一声,道:“实在是赶巧的很。”
殷红豆神色怅然道:“那可不咋地!”她立刻又眉飞色舞地道:“虽然奴婢书没买成,可是奴婢天赋异禀呀!看过一遍后,就将书中的内容记下了!”
傅慎时眯着眼睛,眼神里似有疑色,这丫头学写字都那么慢,还能有过目不忘的奇才异能?
不可能。
绝对是为了糊弄他。
他问她:“你既记下了,为何不同我说?”
殷红豆委屈巴巴地细声道:“因为奴婢心想着,脑子里记下又有什么用,到底不是原版书籍,倘或自己临摹来送了六爷,您不喜欢可怎么好。所以奴婢本来想告诉六爷这件事儿,又怕您空欢喜,索性不如不说,没成想六爷反倒是误会奴婢了。奴婢发誓,奴婢不管去哪儿,最惦记着的终究是六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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