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慎时以为她吓坏了,就没急着追问,回到家, 叫人给她沏了茶, 才仔细问她可记得一星半点。
殷红豆摇摇头,终于想起她第一次见到紫晴的时候, 紫晴跟她说的话——以后可要离湖边远点儿, 你明知道自己不会水, 水边的花儿开的再好, 也别再往水边走了!
不会水的人,为什么要往水边去摘花。
当时她就怀疑有人动手脚,她以为是内宅斗争导致原主死亡,根据后来的一切事情判断,她以为想杀她的人就是紫晴,可今日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殷红豆断断续续地道:“……落水前的事其实我都不太记得了,我以为是她要害我……”
傅慎时也是拧紧了眉头,殷红豆来他身边之前,竟就有人要杀她,她一个内宅小丫鬟,值得谁这么大动干戈?
殷红豆没想到,原来自她苏醒,就一直有人像毒蛇一样盯着她,而且并不是她猜测的紫晴,实在是太可怕了,她手掌心冒出冷汗,道:“会不会是紫晴不想被发卖,所以拿这个来唬我……”
傅慎时见她吓坏了,握着她的双手,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掌心,道:“不会。若是她,那些人不至于杀她。”他捧着她的手亲吻一下,道:“别怕,不是有我吗?”
殷红豆双手恢复温暖,渐渐冷静下来,道:“紫晴若是没有说谎,那从前就说得通了。”
傅慎时抬眉问她:“还有什么事?”
殷红豆道:“傅二欺负我的事你还记得吧?最开始是紫晴来找我说和,让我给二老爷当妾侍,可是后来二老爷似乎并没有像傅二那样执着与纳我,我甚至怀疑这事是不是紫晴自己编的,二老爷从未有主动有过纳我的意思。
过了很久,他们一个入狱,一个断了手不在家,二老爷和傅二对我的心思再怎么样都该了了,紫晴跟我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可她看见你我在甬道上牵手,还无端地跑去同夫人告状,恨不得夫人处死我。”
她语气一顿,道:“我当时就想不明白,她怎么会那么恨我,她是二夫人的大丫鬟,好好过她的日子,要么给二老爷或者二爷、五爷做妾,要么将来放出去给人做正头妻子,不知道多好的前途等着她,和我死较劲儿,她脑子坏了吗?而且咱们回侯府的时候,二夫人还让她去二太太院子里送东西,证明还是看重她的,她却一副心事重重又憔悴的样子,我就觉得有鬼。”
傅慎时接着道:“也不会是她家里有事,她这样得脸的丫鬟,没被发落之前,做主子的再怎么样也会厚待她。”
殷红豆点了点头,道:“肯定的,估摸着就是从前授意她害我的人,捏着她的把柄呢,她迟迟取不到我的性命,怕是那人把她逼疯了,才那副鬼样子。”
傅慎时握紧了殷红豆的手,道:“她想让你做二房的姨娘,估摸着是想把你引去那边好下手。”
殷红豆浑身一僵,道:“我刚落水的时候,她急不可耐要赶我走,那时候应该还没被人威胁,估摸着后来我走了,那人对我下不了手,才想利用紫晴害我。”
她刚醒来那会儿,要是没有日日谨小慎微提防着……要是她没到傅慎时身边,是不是命就没了。
傅慎时还抱着她,问:“你早发现端倪,怎么早没跟我说?”
殷红豆垂眸道:“那时想不到这些关联,就没往心里去,只以为她是恨我恨极了,这样的疯子世上也不是没有。”
傅慎时把她从椅子上抱下来,放在自己腿上,牢牢地环着她的腰,道:“你别怕,以后你就住这里,我一直陪着你,再多叫些人守着院子。”
殷红豆靠在他肩头,眉头还蹙着,道:“我现在不多怕了……紫晴想方设法将我引去二房,你说要加害我的人,是不是就在二房?”
傅慎时表情严肃道:“我今天回去一趟,仔细查一查。”
殷红豆感叹道:“如此说来,我跟了你,还真是误打误撞捡了条性命,否则还在二房待下去,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也幸好我跟着你之后,很少独自出过院子,后来我俩又一起出了侯府,我才活这么久。”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来了,锁眉道:“上次袭击我们的真定人和去仁庄投毒的真定人,会不会是冲着我来的?”
傅慎时面色凝重,他不希望是的,殷红豆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怎么可能会惹上这样的人?
要是这样,他这辈子都没法放心叫她走了。
傅慎时问她:“你以前可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殷红豆不自觉地揪着他的袖子口,抿了抿唇,道:“……这根本不像是侯府的人干的,也不像京里的人,我又没去过真定,哪里会招惹那边的人?”
傅慎时搂了搂她的肩膀,道:“等人回来再说。”
武馆的兄弟半下午才回来,说追出去之后,那些人抛了紫晴,紫晴没气儿了,那些人出了城就骑马,分散奔走,追不上。
他们又回到了牙婆那里去查,买主留的是假身份,查不着有用的消息。
这些人的手段太缜密了,傅慎时心情沉重,愈发想查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立刻叫了人去通知王文,多送十几个人手过来。
殷红豆忙道:“我不想一个人留这里,我先与你一起回去亲自查。”
傅慎时颔首道:“也好……留你一个人,我始终不放心。”
二人当下坐上马车,回了长兴侯府。
傅慎时要查此事,便叫了傅三过去。
傅三正好也有事与他说,兄弟二人便在重霄院书房里密谈,殷红豆在一旁奉茶。
傅三跟傅慎时说了分家的事,他道:“傅二找的什么人办的事我都揪出来了,人证物证都在,老夫人无话可说,自觉提出了分家,父母亲正在拟定家财怎么分割。侯府的宅子不会动,正好侯府名下还有两间旧宅,大的给二房,小的给三房,他们也没得争……”
二房要分出去,紫晴的事就不好查了,傅慎时也不拖泥带水,干脆地把事情说了。
傅三一听说有人这样对付殷红豆,很是吃了一惊,半信半疑地问傅慎时:“你别是哄我吧?”
傅慎时一摇头,道:“谁哄你……三哥你明儿就替我查清楚。”
傅三当然要查,外面人的的手都伸到长兴侯府来了,偏他们一点都没察觉,能不查吗?
他当夜离开后,叫了护院多往重霄院来巡逻。
傅慎时和殷红豆两人一起睡了个安稳觉。
次日上午,傅三就带来了消息,他告诉傅慎时和殷红豆,紫晴被发卖很突然,潘氏没有对外说一个字,还是三太太的丫鬟去潘氏院子里打听,才知道紫晴好像为了男人动过潘氏的库房。
这样大的事,潘氏哪里会容忍?她一捏到证据,就迅速把人发卖了。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一时打听不出来。
毫无疑问,让潘氏知道这件事的人,就是威胁紫晴的人。
三太太悄悄花了很多银子买通潘氏身边的另一个丫鬟,终于得到了一些消息,不是有人告发了紫晴,是潘氏自己发现的。
但,潘氏不是在自己院子里发现,而是在傅二的院子里发现了紫晴私用她金库的事。
第113章
潘氏从前很信任紫晴, 库房的钥匙都交给她掌管, 库房的东西紫晴自然也有机会随意挪用。但潘氏信任紫晴,一直未曾往这上面怀疑。
紫晴犯事之前,潘氏照例要跟二太太核对一些二房的用度。潘氏和二太太偶尔会相互借用一些东西, 因是临时借用, 便不上册或者下册,只做个登记, 又或者记也不记, 用完了立刻就还回来。
二太太身子不便,紫晴当时不知道出去做什么了,潘氏就亲自去了一趟二太太院子里。
这一核对, 就发现了端倪。
潘氏发现有些东西根本对不上,比如一些没下册的小东西, 却不见了, 还有一些登记过的借给二太太的,二太太却说她没有收到。
二太太不会说谎,潘氏当然开始怀疑自己的身边人,便暗中着手去库房按册核对,一下子就捏到了紫晴的把柄,紫晴私自挪用过潘氏的嫁妆给二老爷和傅二。
不光如此,库房现银数量对不上,少了几百两, 这几百两, 紫晴自己是不敢动的, 必然是替那两位爷们儿拿了,爷们儿许诺会还回来,她才敢动。
紫晴身为潘氏身边的大丫鬟,偶尔替爷们儿周全一下也是有的,但她竟然动用潘氏的银子给家里的男人,说明她这和两个男人都不干净!
这就超出潘氏的底线了,她容不得身边的丫鬟和自己的男人勾结在一起,更不许长兴侯府这个关头上,有丫鬟得罪二太太和她的娘家。
潘氏搜了证据打紫晴的脸,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便避着人,迅速将人发卖了,没对外透露一个字。
潘氏理应打死紫晴,她还是念着往昔情分,放了她一马,才叫殷红豆与傅慎时二人恰好给撞上了。
这些消息,都是三太太花钱买来的,现在侯府江河日下,人人自危,一笔不少的银子,足以让丫鬟偷偷地出卖主子。
傅慎时和殷红豆从傅三口中知道了这事儿之后,都琢磨了起来。
紫晴做的事算是家丑,和两个辈分的男主子勾搭,难怪潘氏要隐瞒起来。
殷红豆对傅慎时道:“若真是这样……那就有两种可能了。”
傅慎时眯了眯眼,亦认为如此。
二太太是媳妇,该是她主动去二夫人院子里,便是二夫人有事要找二太太,也该是派了紫晴过去,紫晴却正好有事儿不在院子里,致使潘氏要亲自去一趟二夫人院子里,说明紫晴很可能是被人刻意支走的。
要支走紫晴的人,必然是为了算计她被潘氏处理。
那人既能让二太太正好身体不适,还让这事儿发生在二太太院子里,可以肯定她就是二太太或者二太太身边的人。
若是二太太身边的人,那人就是要害殷红豆的人。
若是二太太本人,那就说明二太太发现了傅二曾经和紫晴有苟且。
二太太发现自己的丈夫被丫鬟勾搭了,要除掉丫鬟也是理所应当,但紫晴是潘氏的丫鬟,她当然不能直接找上们去打潘氏的脸,所以才要想法子让潘氏主动找她,好除掉这个丫鬟。
紫晴的事儿能被旁人拿住做把柄,也能被二太太拿住,这也不奇怪。
就是不知道此事到底二太太自己所为,还是她身边的人借她之手所为。
傅三道:“只有一种可能。”
傅慎时与殷红豆两人望过去,傅三便道:“老二近来阴晴不定,老发邪火,二嫂正要给他纳妾,若是二嫂知道了紫晴服侍过老二,估摸着巴不得把人要过来伺候他,怎么会想着下这么难的圈套设计一个丫鬟?”
傅三又道:“我夫人还说了,二嫂虽看着娇娇若若的,却是个直肠子的人,玩不会这些,定是有人借她的手除掉紫晴。”
傅慎时皱了皱眉,道:“三哥,那还要麻烦你,去查查二嫂身边的人。”
二太太娘家带来人,肯定不会干这种事,只有可能是后来侯府新拨去她房里的人,傅三为了侯府安全,也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今儿能还丫鬟,明儿就能害主子。
傅三很快便去了。
夜里的时候,侯府“遭贼”,次日清早,傅三便带着人去盘查各房的人,他顺理成章地知道了二太太房里各个仆妇的出身来历。
二太太房里的仆妇,除了她从娘家带来的,和侯府的家生子,其他几个新买进来的丫头脸都没开,并不可疑,再就是两个奶娘,都是奶子府挑选出来的,出身也是干干净净,无可挑剔。
二太太院里上下都查问过了,没有一个可疑的。
傅三多心,又问一句,最近有没有人放走,二太太说,放走了一个奶娘。
那个奶娘身体不适,不好再奶孩子,二太太给了些钱,打发了她回家去。
傅三连忙问那个奶娘的来历,二太太说是她娘家从保定府送来的,他又问奶娘是什么时候告病走的,二太太说就是这个月傅慎时得病的时候走的。
而紫晴就是在她走之前被处理的。
虽然巧合,傅三还是觉着和奶娘没有干系。
妇人怀孕,娘家送妈妈和奶娘过来都合情合理,除非是二太太娘家薛家要对侯府里的人动手脚。
这更不可能了,薛家远在保定府,和殷红豆压根儿扯不上关系。
傅三又装模作样地查了几个别的院子,便去告诉了傅慎时,说没有可疑之人。
傅慎时很谨慎,他拧眉道:“保定府……好像离真定不远。三哥,你再让三嫂替我去问一问二嫂,这奶娘什么来历?”
傅三应了,回去就告诉了三太太。
三太太怀着孩子,正好去找二太太取经,她带了很多给孩子的东西,最后拐着弯儿问到了奶娘的头上,她说:“咱们家现在肯定不好再从奶子府挑奶娘了,旁的我又信不过,不知道你娘家给你送来的奶娘是从哪儿挑来的?可还有合适的?”
二太太性格软,好说话,她和三太太没有过节,便应承了这个忙,写了信回保定府去问。
保定很快回了信,说这个奶娘是个宁王府的人送的,当时宁王府的人听说薛家要给姑娘送奶娘,就荐了个奶娘给他们。
傅三将这一消息又传给了傅慎时和殷红豆。
傅慎时拧紧了,不知道为何会跟宁王府牵扯上关系。
殷红豆渐渐想起来傅慎时曾经告诉过她的话,当年平王谋逆攻城北上之时,薛家对功臣宁王有过襄助,所以薛家和宁王府这些年还在往来。
两家是有交情的,王府替薛家找个奶娘,薛家便受了。
傅三越发惊奇,他半狐疑半警惕地问殷红豆:“你怎么会和宁王府扯上关系?”
宁王府的人若要取殷红豆的性命,长兴侯府可不会再留她这个祸害了。
殷红豆摇摇头,道:“我五岁就来了侯府,做了十年的下人,我能和王府有什么关系?”
傅慎时出声冷声道:“三哥,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吓着她了。这事儿就不要你再替我跑了,我自己找人去保定跑一趟。”
傅三知道傅慎时的脾气,他又想着殷红豆好歹对傅六有那样一片忠心,便暂且放松了戒备,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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