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的背景皆是青海湖。舒瑜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长裙,站在湖边,半披在头上的沙巾,随着湖边的微风轻轻飘扬,脸上洋溢的笑容,要多灿烂就有多灿烂,跟身后冉冉升起的太阳一样耀眼……
舒瑜的朋友圈,清一色的转发,鲜少发布关于自己的动态,这回大方地放了旅游的照片,还提了异性的名字,一帮不明真相的高中同学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在秀恩爱。
于是,朋友圈下边的画风一下变成了这样:
“美啦美啦!”
“哇,别人家的男朋友从未让我失望!!!”
“我觉得我得让我老公过来,看看人家男朋友拍的照片,再看看他给我拍的!”
“天,常年不发朋友圈,一发就是大动作啊!!
“阿瑜预备什么时候给我们发请柬?”
……
周瑾然顶着一张讽刺脸看完了所有评论,见舒瑜没有回复,便十分幼稚地在底下留言,“就应该在朋友圈多发发好看的照片,大家伙才好拿着照片给你介绍对象。”
发完,如愿看到一帮同学后知后觉在他楼下发布“阿,不是男朋友啊。”之类的回复,才满意地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可一口牛奶还没咽下,昨天晚上,舒瑜将他问得猝不及防的那句,“你觉得钟毓怎么样?”以及舒瑜在朋友圈里提到的“感谢被科研耽误的摄影师.钟”便不断在他脑中回响。
周瑾然强行咽下嘴里的牛奶,又咬了一口吐司,只觉得所有东西都变了味。
他拿起餐纸擦了擦不小心沾在嘴角处的油腻,而后将纸巾卷成一团,泄气似的用力掷进远处的垃圾篓……
“他觉得钟毓怎么样?”
周瑾然“嗬”了一声,“一看他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第39章
周瑾然的看法并不能对钟毓造成任何影响。
虽说舒瑜在视频的时候确实是征求了一下他的意见, 但其实也就那么随口一问。准确来说, 她其实只是在做决定的时候需要这样一个仪式感。
周瑾然刷到朋友圈时候,他口中“看起来就不是好东西”的钟毓已经同舒瑜在黑马河看完了青海湖的日出, 并且已经心满意足地按着源计划的茶卡盐湖-鸟岛-仙女湾-刚察-耳海-沙岛-金沙湾-西海镇-潢源的景点路线,环湖开始了新的一天的旅行。
青海湖沿途四百多公里, 景色千变万化, 一景一色,美得让人窒息。
又恰好是七八月油菜花盛开的时节, 舒瑜看着青海湖边盛开的油菜花,绿野黄花、湖蓝云白还有碧绿的青稞田,总觉得内心深处悠然而生出一种宁静的感觉,不由得暗暗感叹,“文青们都说去西藏能洗涤灵魂,我觉得去青海也可以。”
一行人,多的是摄影爱好者。大家扛着单反,一路上走走拍拍, 拍拍走走, 边走边拍,简直惬意到了极点。
然而这样的后果就是, 游览得实际速度赶不上计划的速度,才逛完仙女湾就已经是中午了。因为不好找吃的,大家便只好先用零食垫着肚子, 快两点钟抵达刚察时, 才在县城吃了一碗牛肉面。
因为胃不好的缘故, 舒瑜一直很重视一日三餐的规律饮食。到饭点的时候没能吃上饭,这会早已被饿得前胸贴后背。一碗牛肉面下肚,肚子里依旧感觉空得很,像根本没吃过东西一般。看着店里的卤牦牛肉诱人得很,于是忍不住又加了一份。
一块同行的隔壁学校的女老师,看着舒瑜又点了一份牛肉,色香味俱全的,也馋得很。然而筷子悬在半空,却久久不舍得落筷,“我这样放肆,回去会遭到肥肉的报应的。”
舒毓大口咀嚼牛肉的动作一顿,下意识伸出另一双手摸了摸小腹,“完了,我肚子已经开始长肉了。”
“旅行就应该痛痛快快吃才不枉此行。”钟毓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脸上的笑容似春风一般和煦。
吃的时候她是真的痛快了,然而难受的时候也是真的难受。
舒瑜一直觉得,自己力气弱虽弱,除了消化系统有些弱之外,体质还是挺好的,平常连头疼脑热什么的都很少,旅途生病这种事更是从来没有过。
吃了午饭,一行人开车前往仓央嘉措文化广场和梵音风语林卡等景点。
路上的时候,她便感受到肚子里隐隐传来隐隐的痛。但因为只有一点点痛感,并没有怎么厉害,舒瑜便只当是中午吃撑了,一下消化不了,吃了两片健胃消食片后,也就没有太在意。
到仓央嘉措文化广场的时候,她也觉得还好。
大概因为高原上阳光实在太强烈,广场白天又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舒瑜她们到的时候,广场上的游人很少,然而空旷之余却并不显得空洞,简洁之余也并不会觉得简单,一碧千里也不会觉得茫茫然。
广场的墙壁上刻着许多写自仓央嘉措的诗歌,在其他人忙着拍照的时间,舒瑜还饶有兴致地抱着微单在广场的墙壁上寻找自己熟悉的诗歌。
不过很遗憾,许是跑的方向不对,她找了半天,直到离开仓央嘉措广场,也没能找到自己最喜欢的那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第一最好不想见,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想弃。”
舒瑜面对墙壁而站,微仰着头专注地看墙壁上的刻字,长而黑亮的秀发随意披散在身后......钟毓拿着她的微单帮她拍照时,目光久久停留在舒瑜身上,“自第一次相见,我便一直幻想着后续的相知、相伴、相惜和相爱。”
“什么?”舒瑜下意识回过头。
钟毓只是看着她笑,“让我住进你的心里,允否?”
舒瑜从他澄澈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有些惊惶的倒影,她是有认真考虑过钟毓,但钟毓的告白却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见与不见?”舒瑜收回视线,想要故作轻松地转开话头,“你还记得哪首?”
钟毓看出来她的纠结,也顺着台阶下了,“可多了,不是还有那句‘一个人必须要放下,才能得到自在’吗?”
他话说得委婉,可是话里的意思,舒瑜却听懂了。
——
一直到离开仓央嘉措广场,抵达“梵音风语林卡”时,舒瑜内心的慌乱也没能彻底缓和下来。那慌乱,不止因为钟毓突如其来的告白给她带来的冲击,更是那句“一个人必须要放下,才能得到自在”。
五大经幡区,分别是海上日出招财区、六字真言赐福区、落地佛塔求安区、五彩帆圈保平区、万条彩帆迎瑞区,很有藏传佛教特色。来之前,舒瑜就心心念念地想要下去拍照,这会真的到了,却一点都没了想要拍照的心思。
其他人都下车拍照时,她借口自己身体不舒服便没下车。
她本来是脑子里乱得很,然后就不想动。哪知道,回到西宁后,肚子竟然真的越发痛得厉害起来。连钟毓也看出了不对劲,时不时就问她,“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她强行打起精神,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中午吃多了,有点消化不良。”
到晚上的时候,整个人却已经痛得冷汗淋漓。
钟毓开车将她送到当地医院,一查才知道,是得了急性阑尾炎。带着老花镜的老医生板着脸训她,“能忍痛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这要是再晚点送来,就要有危险了。”
舒瑜一句话也不敢辩解。
挂了盐水,吃了药,也定了明天一早开刀的时间。钟毓不放心,又向医生咨询了一大堆要注意的事项,这才放了心。
舒瑜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她一直知道钟毓是个极善良又极体贴的人,哪怕他下午的时候,明明知道她当时是故意绕开话头逃避他的告白,却也不会执着地让她觉得尴尬。
“一直盯着我看干嘛?”钟毓拿起遥控器调好了合适的温度,才重新看向她,“现在感觉怎么样了?”他笑的时候永远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让人觉得心情格外愉悦。就像那清晨的时候看到太阳升起,总觉得希望和开心。
舒瑜收回视线,“还好。”
说话间,钟毓已经把方才从医院小超市里买回来的用具一一摆放整齐。
隔壁病床住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也是小手术住的院,白天的时候已经开好了刀,下午的时候睡了个午觉,这会大概是睡不着了,正躺在床上玩手机。见钟毓忙前忙后地,唯恐没把舒瑜照顾好的模样,羡慕不已,趁钟毓去外头打水的空档,丢下手机冲她打招呼,“姐姐,你的男朋友哪里找的啊,不仅帅还体贴。”
舒瑜脸上一红,“不是男朋友呢。”
“这样的好男生,这年头真的跟粉钻一样稀有了。”小姑娘冲她挤眼睛,“姐姐你可要把握好了。”
舒瑜记着小姑娘的话,在钟毓打了开水进来后,转头细细的看了他一眼,眉目俊挺的,确实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对象。
——
药效的作用下,舒瑜身上的疼痛终于被压下去一些,加上一整天的疲累,没多一会儿便沉沉地睡着了。
包里的手机在十点的时候准时响起。
钟毓看了看正在睡得香甜的舒瑜,怕吵醒她,便替她接了电话。
听到电话那头是钟毓,周瑾然将手机从耳边挪开了一点距离,待屏幕亮起时候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的备注,才问道,“舒阿瑜呢?”
“她睡着了。”因为在病房,钟毓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
“怎么回事?”周瑾然的声音有点抖。
他迫切想要从钟毓口中得到一个舒阿瑜已经睡着了但是手机为什么会在他手上的解释,可又忽然有些害怕听到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解释。
电话那头像是有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
周瑾然全程压抑着呼吸,静静等着钟毓的回答。
对于那边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他其实心里很没底,尤其是在舒瑜昨天晚上认真问了他对钟毓的看法之后。他太了解舒瑜了,她一直是个做事慎重的人,没底的事从来不会轻易说出口,而她之所以会问这样问他,就代表她自己早已经在心里就这件事考虑过一遍,并且也觉得这事确实可行。
可这还不到24小时,两人的关系就亲密成这样了?
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周瑾然已经快速在脑子里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全猜了一遍,越想整个人就越绝望。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明明他离她最近,关系最亲近,摆在他前边的机会千千万万次,可他偏一次都没把握住。
他看着镜子里倒影出来的自己,忽然又想起许嘉城告诫他的那句,“凡是讲究一个先下手为强,感情也一样,就连吃屎,出手晚了,都抢不到屎尖。”
明明知道舒阿瑜跟钟毓互相喜欢,他不仅没能先下手为强,还迷之自信。
现在落到这个下场。
怪谁呢?
第40章
“她现在在医院。”说话间, 钟毓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病房里看了一眼, 又在心里挣扎了一番,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情不愿, 但还是把真实情况说了出来,“急性阑尾炎。”
钟毓其实想过, 要么就随便扯一个别的什么由头把这事挡过去算了, 最好是让周瑾然误会。可他这么多年受到的教育,又不允许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短短一分多钟的时间, 周瑾然内心却仿佛做了一轮过山车。从高峰瞬间降到低谷后,还没来得及忧伤,就又骤然被拉上高峰。
大概是方才钟毓沉默的空档,脑子里各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实在把他吓得不轻,周瑾然这会听到舒瑜住医院的消息,第一反应竟然是窃喜而不是担忧。
挂断电话后,周瑾然好一会才把自己从方才的恐慌中调整过来。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才重新拿起手机, 给韦朔拨了电话……
昨晚上医生给开的药治标不治本的, 虽说很大程度把疼痛咋了下去,但到后半夜醒来的时候, 整个人还是能够感觉到身上的痛感。又是夜深人静的,隔壁床的小姑娘睡得正熟,呼吸间微微的鼾声总让她这个失眠的人备感寂寥。
舒瑜长这么大, 除了刚出生那会在医院住过几天, 就再没住过院。本来还觉得阑尾炎切除不就一个小手术, 还是不要让爸妈担忧了,于是便没有跟家里提过这个事,现在真这么孤零零地一个人住在医院,还是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可怜。
反正睡不着,她索性翻了个身,把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拿出来。待眼睛适应了手机屏幕的亮度后,便迫不及待地点开微信。
周墩墩从下午后就没再给她发过消息。
也没有未接电话。
说好的每天一个电话替她妈密切关注她的人生健康的。
舒瑜把手机重新塞回枕头底下的时候,忍不住愤愤想道,“这人说话,果然听听就可以了,做不得真。”
——
手术排在第二天早上。钟毓一早就从酒店过来了,说是动手术没人陪着可不行。
因为自己的缘故,害得人家好好的旅行也不能玩尽兴,舒瑜始终觉着有点不好意思。
可钟毓说什么也不肯留她一人在这边,舒瑜便只好作罢。
医生一会也过来了,按着手术前的惯例问了几个问题。随着病房里的石英钟的转动,时间滴答滴答一点点过去,眼看就要到手术时间。
明明医生也同她说了,这只是个小手术而已,一个小时这样就可以结束。可随着时间的临近,她却越发紧张起来。
还有十分钟就要动手术,护士小姐推着推车进来,耐心地同她解释完毕,便要着手给她打麻醉。舒瑜看着手边的电话,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拿起了手机。
电话号码拨完,听筒里传出来的只有中国移动客服小姐万年不变的声音:“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甜美是甜美,却半点温度都无。
她赌气地连发了条短信过去,才愤愤地把手机丢下。
护士小姐见她放下电话,便一分钟也不耽误,争分夺秒地给她打了麻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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