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茴又建议道:“要不还是交给二弟妹来干,她肯定很乐意的。”
老夫人听她提起柳芳泗,这眉间褶皱更深了,冷笑道:“她?她能干个屁。”
宁茴:“这么说祖母你要亲自来?”
老夫人眉头都快拧成了大疙瘩,这府里能办事儿女主子就这么几个,总不能叫个姨娘主事,虽然他们显国公府一向不要脸,但能少丢掉儿还是尽可能地少丢点儿。
但要她老太婆出去办事儿,这是不可能的,她这后半辈子都是不可能。
她气道:“算了,就叫柳氏办着。”
宁茴照常吹道:“祖母英明。”
这小半个月来,几乎听了她将近百遍瞎吹的老夫人觉得自己脑壳又有些痛了,“……你可快给我滚。”
宁茴立马便站起了身,利索的很,高兴道:“滚了滚了,这就滚了。”
老夫人:“……呵呵。”
宁茴从老夫人的福安院出来那是神清气爽,在外头被冷风吹着都不觉什么,雪夜路不好走,等她慢悠悠地回到西锦院儿,裴郅都已经洗漱完懒懒地斜坐在榻上了。
宁茴收拾完再到里间,他又移到了床上。
今天没睡午觉,宁茴泡了澡回来便有些困了,捂着嘴直打哈欠,蹬掉绣鞋上了床,飞快地钻进了被窝里。
她躺着,裴郅侧坐着,微凉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脸,“这么早就睡?”
宁茴又打了个哈欠,眼睛里已经有些迷蒙,“不早了,平日这个时候我都已经睡熟了。”
裴郅又道:“今日除夕,不该守岁?”
宁茴清醒了一瞬,支起身趴在他双腿上看了看窗边小几上的漏刻,眼瞅着现下亥时刚刚过了一半,又忙窝回了原处,“不行不行,撑不住了,我得睡觉了。”
裴郅也躺了下去,抱着她亲了亲,鼻尖清香诱人的很,他附耳轻声低语叫了她的名字,声音极低,宁茴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迷迷糊糊的应了应,“嗯?”
裴郅抵着她的额角轻蹭了蹭,又唤了一声,“宁茴?”
她不自觉地应了,他又唤了一声,她在怀里动了动,也应了。
裴郅轻笑着,捧着她的脸,眼中掺了光。
旧岁新年,这样正好。
第九十六章
显国公府的新年气儿很淡, 这一年生了不少事,主子们没什么心思,下人们也不敢表现得太过喜庆, 开年第一天,与平日比也不过只另换了新衣。
宁茴新作的衣裙是由海棠红色的料子裁的, 绣纹繁复却不累赘,穿在身上少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气, 多添了些女人的妩媚。
裴郅看着她往腰间配上禁步时候乐呵呵的样子, 觉得这不过大了一岁,还真是长了不少。
宁茴这一身收拾好了,她便转过去瞧裴郅。
裴郅的新衣也是她挑的颜色样式, 他穿玄黑色的衣袍确实好看, 但是大过年暗沉沉的总是不大好,她挑挑捡捡半天外头大氅最后还是定的霜色, 虽说颜色素了些, 但外头绣着祥纹, 倒也还说得过去。
他这一身立着, 无甚表情, 冷冷清清的, 当真比外头的霜花琼枝还要来的动人。
人长得好就是不一样。
宁茴拉着他的手,“走走,出去用饭了。”
今日初一,主要用的还是饺子,宁茴喜欢这味道, 用了一碗尚还不够,又叫青丹给她添了几个。
裴郅看着她直摇头,每日吃那么多,也不知道肉都长哪儿去了。
宁茴也觉得自己吃的有点儿多,有些不大好意思挪了挪自己的碗,开口拉转了注意力,“裴郅,你要什么时候才开始上朝啊?”
他答道:“后日。”
“这么快的吗?”
裴郅吃得差不多便放了筷子,捏了捏她的脸,“嗯。”
宁茴咬了一口饺子,叹道:“好辛苦啊。”每日起早贪黑,少有得闲的时候,和他一比,她真的好像只猪。
裴郅含着药丸子咽下,笑笑没有说话,陡然想起什么,说道:“这几日我可能要出门一趟。”
宁茴抬眼,“去哪儿?”
“挺远的地方,也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估摸着得一月左右。”
先前大理寺卿告老还乡,圣上没有合适的人选,叫定王暂时兼掌大理寺,只是如今出了卫顺妃之事,莫说大理寺了,以他对陛下的了解,明日上朝定王怕是连户部的担子也要被卸下了。
在新任大理寺卿上任之前,挑来挑去,圣上大概率还是会让他暂代。
他正好名正言顺地接了大理寺麾下暗部的活儿,端了瑨园的狗窝。
裴郅扬了扬眉,半垂着眼帘遮挡住内中阴戾,他这人一向记仇得很,以前全当那些个当蚂蚱跳了,然今时不同往日,也该把往年的账汇在一起好好清算一番了。
“一个月?这么久的啊!”宁茴怔了怔,放下碗筷搬着凳子往他那处移了移,“那、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裴郅摸摸她的头,将人拉抱在怀里,亲了亲微是晕红的脸颊,轻声道:“不行,我把楚笏留下,你乖乖地呆在府上。”
她虽点了头,他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道:“你想要花也好想要树也罢,我都给你带回来,但莫要不知轻重又为了些花树闹出些不要命的事来。”
听他这样说,宁茴连连应好,“知道了。”
柳芳泗一大早就接到榕春替老夫人传的消息,叫她帮着操持裴昕的事,虽然她和裴昕结下了不少梁子,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但又觉得这事儿会落在她手上,自己这个孙媳妇儿是受到老夫人的重视了。
她一想到这一茬,每天跟打了鸡血一样,也不去堵裴都了,忙着准备这儿准备那儿,有时候路上碰到宁茴,也没空闲横挑鼻子竖挑眼,抬了抬下巴扭头就走。
她忙里忙外的,宁茴倒是挺闲,除了处理一些琐事,也没什么须得她沾手的。
这天裴郅早早地便去了皇城开始新年里的第一次上朝,宁茴照常辰时过起身,刚用完了早饭跟着青丹青苗一起做荷包,春桃就慌慌张张地掀着帘子走了进来。
青苗手捻着穿过针孔的绣线,微笑着怪道:“做什么?后头是有东西在撵你么?”
春桃哎呀一声,摆手道:“不是不是,是外头出事儿,闹、闹起来了!”
宁茴疑惑地看向她,“谁闹起来了?”
春桃眼睛一瞥回道:“还能有谁啊,二夫人呗。”
柳芳泗?宁茴唔了一声,觉得这事儿和自己好像没什么干系,就又埋下头捣鼓自己手头的针线去了,倒是青丹与春桃提道:“管她做什么,她爱怎么闹怎么闹,与我们西边儿院能有什么牵扯。”
虽然还没分家,但这东西边儿院子早早的就泾渭分明,割得清楚,闹翻天也碍不着他们。
春桃当然也知道这个理,只是……
她道:“那边闹得挺厉害,老夫人听了也不理,说是现在少夫人管着事儿,叫榕春姐姐过来请你去瞧瞧。”说着又添了句,“榕春姐姐现下就在外头等着呢。”
宁茴闻言放下手中的东西,跟着春桃出去果见立在屏风前头穿着浅碧色衣裙的榕春,榕春眼带无奈,屈膝道:“还请少夫人往那边走一趟,听说现在都还没消停呢。”
见她这样,宁茴稍微起了些好奇心,系好斗篷带着青苗和春桃一起往了东边儿院去。
去裴都书房的路上榕春大概说了一下事情的起始原由。
自打上次华阳长公主那事后柳芳泗被老夫人禁足反省,裴都就没怎么理过她,后来任职应天书院更是不得空闲,有事没事儿早出晚归,三五天都不定能见着一面。他每日都歇在东边院儿的书房,便是后来柳芳泗解了禁也不曾去瞧过一眼。
说起来除夕夜还是这半个月来柳芳泗头一回见着他。
本来她就委屈得很,再加上被裴郅冷斥了一顿,裴都都不见替她说个一两句,更是心头郁闷得紧。
当天晚上她硬是拉着裴都去了她的院子,想着借守岁好好培养培养夫妻感情,结果裴都笑着和她说了会儿话就借口还另有要事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裴都行事说话惯是温柔,柳芳泗就是有气也撒不到他身上去,倒是把目光转落在了书房的那一伙子人身上。
裴都书房主事的是叶眉,每日贴身伺候的也是她,这算起来叶眉可比她柳芳泗这个正牌夫人还要处得近些。
她一向不喜欢这个名字和她身边夜梅同音的婢女,一个伺候人的比叫人伺候的还端着派,她脑子里弯弯绕绕转了一通就觉得裴都和叶眉两个有什么牵扯。
想她大哥柳大公子原先身边伺候的那几个大丫头,四个里头就有两个被拔成了侍妾,这种事情她是见得多了。
柳芳泗一向不大聪明,华阳长公主戳着她脑门儿教导了十几年也没能把她脑子里的那根筋拨灵通,她动起脑子来实在是有些唬人,一个人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自觉想得清楚明白了,她当下就要过去找叶眉学她亲娘那样收拾人,好在叫身边两个丫头给拦住了,第二天老夫人又叫准备裴昕的亲事,一时也就把这事儿给丢到了脑后。
本来她都快把那天晚上她费心费力动脑子得出来的结论忘了,也不知道是哪几个婢女瞎摆话,嬉闹间说起了叶眉,你一言我一语地就差要叫叶姨娘了,柳芳泗立时记忆回笼,火冒三丈,这就冲去书房找叶眉算账了。
刚巧又碰上裴昕去裴都书房取书,正找着叶眉说话,三个人凑了一起,就这么起了事儿。
宁茴走上朱红色的长廊,奇道:“榕春,你知道得好详细好清楚啊……”
榕春抿唇笑着回道:“老夫人不喜出门去,但也不能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她老人家在这府上几十年,总是有些门道的。”
宁茴点头,扣着兜帽罩在头上,边走边道:“说得也是。”
他们这一路不疾不徐地过去,宁茴还以为差不多了,未曾想到了书院儿门口里头正是热闹。
天上飘着雪,他们也不嫌冷,都立在院子里。
柳芳泗现在气都快被气死了,她是来找叶眉那小贱蹄子茬的,可不是来受裴昕这个小姑子的气的。
“裴昕,你给我闪开,这有你什么事儿?!”说着直接动手拉扯了起来。
裴昕被扯得晃了两下,冷眼看着她,柳芳泗被她这眼神一瞧更是气愤了。
她才是她嫂子!
她现在费心费力地给她操持婚事,她裴昕在这儿给谁摆脸色呢?!
柳芳泗狠狠地剜着她,“怎么着,我教训个丫头都使不得了?”
裴昕拨开她拉拽的手,“万事讲个理字,二嫂无缘无故动手,当然使不得。”
“无缘无故动手?”柳芳泗跺脚,怒道:“不安于室,勾引爷们儿,我还不能教训她?你一个未嫁的姑娘,谁给你的脸和底气管你兄长院子的事?”
柳芳泗气昏头,口不择言,“怎么的,这还没嫁进王府做妾呢,就和这些想爬床的惺惺相惜了?”
这话刺得裴昕脸色越加不好看,咬牙道:“柳芳泗!”
“嫂子都不会喊,规矩学到狗肚子里去。”柳芳泗趁她不注意上手就把她拽了过来,两步上前捏着后头叶眉的手,侧身一反将人推倒在了庭院雪地里。
叶眉跟在裴都身边伺候好几年了,裴昕和她的关系可要比和柳芳泗好得多,哪能看着柳芳泗折腾人的,又上去拦人。
这两人一动手拉扯,两边的侍女也跟着上去,橘杏梨蕊夜梅夜竹,不说真打起来,但拉过来拉过去的也很是不像样。
她们这热水朝天的,本来应该是当事人之一的叶眉倒是逮着空隙退到了一边。
榕春看着院子里混乱的情况,给宁茴撑着伞的手动了动,询问道:“少夫人,这里头愈发不像样了,奴婢去叫她们停了?”
宁茴转了转眼珠子,站在半开半掩着的院门口小声道:“不碍事,大冬天的跳着暖和,让她们多跳一会儿也没关系的。”
她伸着手指头往里指了指,眸子清亮,“你看,她们跳得多开心呐。”
榕春:“……呃??”
宁茴眨了眨眼睛,又把手指收回了毛绒暖和的斗篷下。
突然的轻笑声从身后传来,吓了宁茴一跳,她连忙转过头去却见几步远处裴都一手握举着洇染萱花的油纸伞,一手握着书卷,一看便知这是刚从应天书院回来。
一声月白色的外罩披风,清和儒雅。
裴都与她对上视线,含笑唤了一声大嫂。
想到她方才说跳得开心的一个是他夫人一个是他亲妹妹,这还被撞了个正着,宁茴有些尴尬。
为着缓解这份不自在,她伸手就要推门,打算立马进去制止这群瞎蹦跶的女人们,谁知指尖刚触到面前冰冷的木门面儿,就听见里头柳芳泗一声痛呼。
第九十七章
宁茴被她这突然一声弄得手一抖, 门枢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去。
院子里因为突然的状况有一瞬安寂,但很快就有了响动,夜梅夜竹忙是上前搀扶倒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的柳芳泗。
雪地里的人印子明晃晃地摆着, 她绷脸咬牙站起身来,眼里喷着火, 瞧着那架势像是要把对面还未反应过来的裴昕给烧成碳灰。
这一下摔下去实在是有些疼,起来的时候两条腿都在打颤, 但柳芳泗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早就看裴昕这个贱人不顺眼了,以前也是看在裴都的面子上,有些事情上受了气忍了也就忍了, 但姑奶奶她今天忍不了了!
她挣开夜竹夜梅的手, 一甩袖子,直接就朝裴昕扑了上去, 饿狼扑食, 不外如是也。
她那在雪里蹭得通红的手巴掌扇上去的时候, 裴昕都还是懵的。
裴昕也是真觉得自己无辜, 她刚才只是稍用力把柳芳泗扯着她袖子的手扒开, 可没想着推搡人, 分明是她自己踩地上滑倒的,这怎么把账尽往她身上算的?!
世家小姐少有会亲身动手上去干架的,自小的教养和从始至终端着的仪态不允许她们这么做。
在遇到宁茴之前,柳芳泗混是混了点儿,脾气躁是躁了点儿, 但也从来没跟人干过架,后来、后来……算了!后来的事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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