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无望地看着光墙倾倒,无暇的白光,却是追魂夺命的死亡陷阱,此间,无处可逃!
武红牧冷喝一声,飞身而出,一头短发潇洒地迎风飞舞。她高高跃起的身躯在半空短暂停滞片刻,双手擎起巨剑,如乱石穿空!
下一瞬,剑身之上,爆发出刺目的金芒!
金芒如此耀眼,那遮天蔽日的白色光幕顿时被衬得黯淡无光。
两光交接之处,武红牧一身红衣的飒爽英姿仿若凝固,就好像那穿越了千年风尘的画壁上,仙子凌空起舞,那最惊鸿的一瞥,永远地定格在时光上。
武红牧周身气势还在暴涨,隐隐向着结丹大圆满攀升!
便在滞空的一瞬,武红牧将修为催升到极致,暴喝一声,人剑合一,当头斩下!
只见一道金光剑影化为实质,如惊涛拍岸,从巨剑之上,向着白色光幕倾泻如注!
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这一击的威能。
天上地下,没有什么能阻挡这样一剑!
“好!”赵成运眼中精光迸现,击掌而叹。
便在此时,兰不远凝聚全部的精神力量,全力一收!
苟延残喘的白焰再也无力挣扎,尽数从兰不远足底涌泉穴涌入,顺着将将开辟好的新鲜经脉运行周身,汇入识海中的赤丹内。
赤红妖丹之上,一朵极小的白焰凝聚成形。
赤丹缓缓转动起来,将经脉之中残余的焰气尽数吸纳,然后消失在识海深处,如往常一样,兰不远再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另一边,武红牧的金色剑影,已和倾倒的白色光幕直直撞在一处!
没有震天动地的剧响,没有火花四溅的碰撞。
武红牧的金色剑芒落在白色光幕上,就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一块豆腐,毫不费力地将其撕成了两半,沿着裂口处,白芒急遽暗淡,两息之间,光之书卷仿佛化在了空气之中,只腾起一缕浅淡的白烟。
落到众人头顶之前,烟消云散!
东面的天空,一轮灿烂的朝阳从山顶弹出,初阳之光顷刻间铺满了大庆国土。
无极殿上的武红牧,亦如朝阳,由火红内敛,乍然绽放万丈金芒!
她的身躯轻盈地降落在地上。
轻轻一吹剑身,还剑入鞘。
人群静默片刻,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唯有武红牧轻轻蹙眉,神色不明地回头望了一眼。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里有一道瘦小的白色身影,正在跳着脚狼狈地擦汗。
第99章 接断续
兴奋过后,死里逃生的离宗弟子们开始收拾残局。
许涵光随赵成运去了一趟皇城,归来时,身后跟着孙天喜、沈映泉和黄舒三人,以及二十余名御医和大箱的疗伤圣药。
一连数日,整个离宗弥漫着药草和香烛纸钱的混合味道。
幸存的离宗弟子被严令,任何人不得提及“薛临观”三个字。
许云柔似乎被禁了足,这一次,毛十三等人没有再缠着许涵光替她说情,虽然他们此时并不知道许云柔做下的好事,但那夜她的表现,着实令相处数年的师兄弟们寒了心。
经此一役,武红牧更是成为了离宗众人仰望的存在。她金丹方成,还需一些时日巩固境界,当即闭关去了。
晃眼过去了二十余日。
兰不远隐隐总觉得忽略了一件什么事情,但她体内新开辟出的经脉总不安稳,三不五时抽着疼,叫她无暇分心思索。
时而阵阵灼痛烧得她面色赤红、汗如雨下,时而如坠冰窟,体内像是被万年玄冰捅出一万个小窟窿。
“痛啊痛啊就习惯了……”兰不远已然认命,烂泥一样四仰八叉陷在软和的被褥中,终日不起。
卓景伤势严重,住进了天玑峰蒙归妹长老的药池里。沈映泉三人轮流守着他,这些日子,兰不远仿佛被全世界抛弃,唯有老龟被她用一根草绳拴在了床头,听她念叨。
这日,卓景总算度过了危险,沈映泉抽出身来,到兰不远处汇报消息。
“下山之后,我与太子体力不济,便让孙师弟前往皇城报信,没想到孙师弟竟如此神速……”
兰不远轻轻点了点头:“可不是神速?我要是没记错,你们三人离开还不到一个时辰,皇上就赶到无极殿了。我记得毛十三到京都接我们,车马足足走了两个时辰呢。”
她眯起眼睛笑了笑:“青陵山出事那一日,他们十二人押送尹金华进京,回宗途中遇上山洪,只逃了二师兄一个。想来也是因为这神速了……”
沈映泉身躯一震,坐直了身子:“你的意思是?”
“兴许二师兄藏拙了。这么老实憨厚的人,身怀特殊的本领,会不好意思吧!”兰不远懒洋洋伸了伸懒腰。
沈映泉点点头,不再多说孙天喜的事情,又道:“圣上已下旨封锁了京都,严禁出入,布下神箭手,射杀所有飞禽。当是要封住天巡使死在大庆的消息。也不知究竟瞒不瞒得过……”
他接着说道:“天巡使一向自持身份,不会和寻常的人接触。听说原本还要有两个月他才会巡至大庆,这一次,应当是听到了妖王现世的消息才匆忙赶来,若是运作得当,或许薛临观失踪之谜,能够变成一桩悬案。”
兰不远动了动眉毛:“前提是,天道宗派来探查的人没有找到离宗来。或者是当天道宗的人到离宗查问时,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不在了。皇帝其实并没有那么杀伐果断呢。”
因为禁止提及那夜发生的事情,所以沈映泉至今还不知道详细的情形。他是聪明人,听到兰不远这样说,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
见他面露忧色,兰不远笑道:“强龙难压地头蛇,只要天道宗不确定薛临观是在何处失踪,皇帝自然能把前来查找的人带到沟里去。安心。”
话虽这样说,心中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似乎哪里出了难以察觉的纰漏。
又过了三五日,兰不远躁动的经脉总算安生下来。
这一日,御医们将伤患救治完毕,回了京都。
离宗开始恢复了井然有序的模样,除了冷清些之外,看上去和兰不远等人到来的时候没有多少分别。
蒙长老从古书堆里找到了一个续接之法,尝试着替沈映泉续上断裂的经脉。只要接上了经脉,沈映泉便可以重新修炼了。
兰不远等人聚到了天玑峰。
“此法倒是风险极小,只是……”蒙归妹厚实的双眼皮垂了垂,“从来不曾成功过。”
沈映泉不解:“是对医者要求严苛?”
蒙归妹摇头道:“不。以灵力聚于银针顶部,将断裂的经脉从另一处捷径接合重续。这点本事,我倒是有的。只是,施针之时,你必须保持绝对清醒,依照我的指示,催逼灵气聚于断口处,助我缝合经脉。”
“我可以!”沈映泉独目灼灼。
蒙归妹轻叹一声:“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都无法坚持下来。此法痛楚程度,比之刮骨疗毒,有过之而无不及!于剧痛之中,还需保持清醒,精准地协助我施针,你,能做到?”
沈映泉轻轻一咬牙:“我定全力以赴。”
他站起身,认认真真长揖到底:“不论成与不成,长老再造之恩,等同于父母!”
蒙归妹叹息着笑了,摆手直喊不必,见他依旧神情认真,忍不住说笑道:“待会儿痛极了,莫要骂我就成。”
蒙归妹不再多言,让沈映泉除去上衣,口中咬住一条白汗巾。她净过手,双手各持一根三寸长的银针,手腕一翻,直接动起手来。
因那经脉并不是肉眼可见之物,蒙归妹只能依据断口处肌肉筋骨的走向来准确判定经脉的位置,再将那伤口挑开,生生扭动伤处血肉,按着经脉走向将它们一处处缝合,然后将灵气逼至针尖,引导经脉重新接合。
她将灵气通过针尖注入断裂的经脉时,便需要沈映泉配合她的动作,利用灵气将两处断裂的经脉一点点粘合。
沈映泉汗如雨下。
挑开结疤的伤处时,他已忍不住闷哼起来,再到接续血肉,沈映泉当真认为这已是世间最痛,绝不可能有痛苦比之更甚。
一针一针细细挑动毫不设防的血管和肌理,此间感受恐怕会成为永恒的噩梦。
然而当蒙归妹用灵气挑动那断裂的经脉,将其强行聚拢时,沈映泉顿感世间任何言语在这样的痛楚面前,都那么苍白无力。
如果可以,他选择当场死亡。
沈映泉右手不自觉地握住桌角,顷刻间,衣裳从内到外尽数湿透。
第100章 泯然矣 (万更,又见万更)
沈映泉咬牙强行忍耐。
兰不远等人屏息凝神,静静立在一旁观看。
忽然听到几声怪异的响动,兰不远低头一看,竟是沈映泉生生掰断了木桌一角。他的指甲深深扣进木料中,一下从根部折断了三只,露出粉色的嫩肉,下一刻,血珠大粒大粒渗了出来,叫人头皮发麻。
他自己却浑然没有感觉到,扔下桌角,那只血肉模糊的手重重抓在大腿上。
旁观者嘴角齐齐一抽。
和正在接续经脉的左臂相比,这样的痛苦似乎不值一提,根本没有让他分半点心。
蒙归妹神色微动,略有些赞赏地说道:“你心志坚韧,已远胜常人!不过——最难的,还没有开始,你,准备好了吗?”
沈映泉瞪了瞪独眼,慢慢点了下头——剧烈的痛楚已让他眼前发黑,反应迟缓。
蒙归妹叹:“这样可不行。若是不能做到保持绝对清醒,你也不用继续再吃这苦头,放弃吧!”
沈映泉目中精光暴涨:“我,可以,给我,几息。”
片刻后,他重重点头,双目已然回复了清明。
他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一缕鲜血却还是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原来他咬破了自己舌尖。
蒙归妹眸色大定,眼中闪烁起赞赏的光芒。
“开始了!”
她全力施为,灵气如针,径直扎进沈映泉断裂的经脉之中!
沈映泉眼眶一撑,额头青筋乍然凸起,如蚯蚓一般起伏跌宕,豆大的汗珠滚入眼中,又从眼角滑落,像泪。
但看他的模样,便会知道那绝对不是泪水。在如此远远超越了人类忍耐限度的剧痛面前,能哭出来,已是不可能的幸事!
兰不远等人心中不忍,压下叹息,用目光给他鼓励。
半盏茶的功夫,接合成功了!
沈映泉几近晕厥。
蒙归妹虽不忍,却还是实话实说:“只接好了一处,还余五处,必须一气呵成,否则前功尽弃。”
沈映泉抬了抬眼睛,含糊不清地问:“有人,失败,在之后么?”
虽然语焉不详,蒙归妹却是听懂了,答:“曾有一位前辈,在接最后一条经脉时,功亏一篑。”
“来!”沈映泉低吼。
……
沈映泉几度险些昏迷,生生咬破舌头硬撑下来。
终于,随着蒙归妹惊喜的低呼:“成了!”,沈映泉重重倒下去,人事不知。
蒙归妹兴奋难抑,将他抱上床榻盖好了薄被,仔仔细细替他把了脉,目光柔和慈爱,像在看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见沈映泉这副惨状,兰不远忍不住问道:“接续断裂的经脉,和开辟新的经脉相比,哪个更疼些?”
蒙归妹失笑:“哪里有可比性?要无中生有开辟经脉,恐怕不到半寸,人便活活痛死了罢!那种事情,根本不可能。”
兰不远暗暗咋舌,对自己坚韧的意志佩服得五体投地。
蒙归妹又道:“曾经有许多人尝试吸纳庞大的灵气来拓宽经脉,以为这是一条捷径,只需忍受痛苦,便能让修为一日千里。呵!”
“那结果如何?”
“全部爆体而亡!你们,可不许动那样的心思。”蒙归妹心情极好,俏皮地用手指点了点兰不远三人。
兰不远偷偷一笑,心想这些养尊处优的家伙果然是娇气!若是都像自己一样幼年不幸,吃着苦头长大,便不会一个个娇花一般经不得风雨。
看沈映泉方才的模样,还以为有多痛,原来和自己利用白焰灼出经脉的痛苦根本没有可比性。当真是……啧!如此说来……自己岂不是可以走一走捷径?!兰不远目光闪动,兴奋地盘算起来——自己意志坚韧远超常人,那夜生受了无中生有灼出经脉的剧痛,此等付出,常人根本无法想象,如此,这新生的经脉定是有些逆天之处才对!再不济,也该如武红牧一般,连蹿几阶,叫人叹为观止。
“劳烦蒙长老替我看看修行资质如何。”兰不远满心得意,老神在在伸出胳膊。
蒙归妹并了两指,细细替她号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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