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那妇人接的话头却是让别人抢了去,但见那男人撇了撇嘴,朝地上啐了一口不屑道“你家炎儿?作为后生是不错,可跟锦绣一比,那可是连提鞋都配不上!那身板子种地是不错,可他敢独自面对那成千上万的西梁人吗?”
虽然一个糙莽汉子与一介妇人争论口角为人不齿,可是听见这男子的一番话,却是让刚才不少动了念头的人收了心思,可那男子却嫌不够似的,抱着肩,鄙夷道
“你说话还是用用脑子吧,那样的女子,那样的气质风华,又岂是这等凡夫俗子能配得上的?奈何桥上走一遭,谁都会有变化了!妇人家少扯这些没用的,赶紧回家烧火做饭,喂饱汉子孩子才是正事儿,这不切实际的梦啊,还是少做为妙,若是惹得锦绣不耐,哼哼....我劝你还是想想有些人的下场吧.......”
明明大家都知道的事儿,却总是会因为一些美好的前景而让自己产生动摇,可也不代表人人都如此,便好似这个看似糙莽实则看的无比清楚的汉子,若说之前的话还不够他们清醒的话,那他的最后一句,可是让这在场的所有人一个激灵。
盘山村的人不太清楚便上前攀问着,一众人一边走一边说,还是晃到了村里的祠堂.....
说到青牛村的祠堂,只不过是三间房子罢了,一个正厅用来摆放排位与香炉,两边偏房则是用来摆放一些杂物,可祠堂外面的场地却是极大,且都用石板铺就,不说多肃穆,可也算的上严谨了。
此时石板铺上雪花,为这片地染上了白华,而就在这片空地上,此时却是跪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便是青牛村人无人不知的杨承志。
因为老村长是杨家二房的缘故,杨承志这一脉的杨家大房也备受村中人的尊崇,不说事事躬亲,可那面上谁都是一派笑颜,即便是受了委屈,得了不平,看着杨承志那一派儒雅无害模样,再想想老村长往日的作为,村里的人也都选择忍气吞声,这也导致,这人做的有些丑事一直未曾暴露。
此时看着这人衣衫褴褛,满面青紫,不复以往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知有多少人在心中暗自叫好!
更有不少人偷偷去瞧,那一脸阴沉端坐高椅之上的杨家大房的家主,老村长的亲兄长。
但见他手拄拐杖,一脸不愉的青黑,笔直的坐在排列在两旁其中为首的木椅上。
他一身黑色长衫与棉袄衬的那本就阴笃的面容越发骇人!
他身后垂首站着一个一身蓝袍的青年,从侧面看,那青年还与杨承志有几分相似,除了他儿子,也不做外想。
村民们陆陆续续到来,见这阵势,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饶是这片空地再大,也传出嗡嗡声.......
☆、第五百九十五章 有这么一对爷孙
雪花细碎,伴随着寒风飘飘洒洒,铺洒在祠堂门前的石板上,也落满了那跪在祠堂前三个人的身上。
若说杨承志对身后那些目光和他老子儿子一片默然的样子没有反应是不可能的,可是昨夜他不光堵上一切所谋之事未成,就连痛快的了结自己都没有成了奢望。
当锦绣指使那两只巨鹰飞向他的时候,心中不是没有不甘,本以为锦绣得到老村长应允之后,一定也如杀那西梁人一般将自己送上黄泉,可谁曾想,那两只巨鹰虽然飞向他却并未杀死他,反而用那巨大且有力的铁爪带着他飞去了后山。
夜半十分,圆月高悬,可他却是被巨鹰的铁爪抓的全身都是内伤,表面看似完好,可被巨鹰随意放置在树上的他却是连逃走也做不到,一动全身便彻骨的疼。
如此好不容易挨到来人,所面临的却是比死还不如的审问,那鄙夷嘲讽的眼神,比那西梁人所射的箭羽还要来的利,尤其是他爹与他儿子那漆黑的面色,为的却不是为他如今所面对的,而是因为面子.....
无颜见人吗?杨承志僵直着身子,面上却是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皮笑肉不笑罢了........
再说赖家两父子,身穿的还是西梁兵突袭时所穿的白色里衣,陈江流寻到他们的时候,看着他们穿着如此单薄,心中不住冷笑,面上却是一派严谨的让手下将他们父子捆了个结实扔在了那板车之上。
瑟瑟寒风中,这父子两就是一面顶着赖黄氏的哭嚎与冷风过来的,昨夜到了青牛村,老村长也没给三人好脸色,直接将三人关在这祠堂的偏房,差了八个人看守,而后就没有再管。
是以,不光五脏六腑都疼的杨承志无法做到开口说话,就连这嘴巴没有堵上的赖氏父子也是一样,面色青紫,嘴唇泛白,身子不自觉的发抖。
若不是知道这二人做了什么,怕是会多出几份同情,可父子两的关荣事迹喧哗出去之后,青牛村的人看着他们只有满脸的冷笑了。
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谁管你冷不冷饿不饿?这便是青牛村人的心声,而那交出赖氏父子处置权的盘山村人们,此时也是一脸的默然,甚至那在一旁哭的撕心裂肺的赖黄氏也没有人看上一眼。
却说此时不光祠堂门前的一众村民一副看好戏的脸色,就连那高坐两旁椅子上再村中有一定话语权的老辈儿人也是如此。
甚至有一个面色红润手持拐杖,在孙子搀扶下刚刚到此的老头,对着那阴沉着脸色坐在为首椅子上的杨承志的爹讽刺道
“哎呦我说杨老大,你可真养出来一个好儿子,若不是咱们青牛村有人庇佑,怕是这几百号人都逃不过无人收尸喂食畜生的下场!”
老头面上虽然笑得一派温和,可眼中却是一片冰冷,借着孙儿的搀扶,老头儿稳稳的坐在了杨承志父亲身旁,将拐杖正了正,朝着对面高坐的几个同辈人点了点头之后,嘴里继续说道
“自己儿子做出了这档子辱没祖先的事儿,你还有脸坐在这椅子上,老头子我不得不说声佩服!”老头儿一声嗤笑,笑眯眯的瞥了一眼看自己热闹的对面一众,扭头朝站在自己身后的孙子问道
“前几天你与我说什么来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不都是说他的嘛......”老头好似孩童发现了好玩具一般笑得开心,看着杨老大气的颤抖的手,老头子笑着朗声道
“这读书人就是好,骂人都不带脏字,不带祖宗的!还有一个词儿怎么形容来着?乖孙?叫什么衣什么禽来的?说的不就是他这儿子吗?
往日啊,穿上一身人皮装出一副人样,可此时做的这是什么事儿?乖孙,你可莫要学他哦,到时候爷爷怕是要从棺材蹦出来咬死你的!”老头子看着身后一脸无奈的孙子说的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直到余光扫见那朝着此处而来的锦绣,老头儿也不讽刺杨家老大了,只见他一拍大腿,一点拐杖,满脸兴奋的指着方才到此的锦绣道“乖孙,就学她,给我学学锦绣,你也给爷爷做出一番大事儿来,到时候爷爷在棺材里也是要笑醒的!”
老头子这一声大吼听在众人耳中,都是一乐,老人言语风趣,面容慈祥讨喜,就连锦绣都禁不住一笑,那老人身后的青年却是再也忍不住拉住了自家耍宝的爷爷
“爷爷,您小声点,您放心我肯定不会学他的。还有那不叫什么衣什么禽,那叫衣冠禽兽!还有,您不要老说什么死啊死,棺材什么的,让奶奶知道了,我又该挨揍了,至于干出锦绣这般的大事儿我怕是做不到了,若是她能愿意我跟着她跑跑腿,我怕是就连做梦都要笑醒了.....”
再细看着青年,虽然面上看着一副瘦弱乖巧的模样,可是这一开口,却是像极了那坐在凳子上没有半点儿形象的老头儿,经这爷孙俩一番耍宝,除却那坐在一旁的杨老大与他儿子面色阴沉,场内的一众心情都无端好了几分。
“离得老远就听你们爷孙在耍宝,老吴啊,你都这般年纪了,怎么还是如此不伦不类,啧.....还坐在那儿,还真是不怕染上黑.....”
老村长与其一家姗姗来迟,虽然口中饶有闲情逸致的与那老头儿打着趣,可那阴沉的脸色,却是昭示了他的心情是何等的不愉,甚至毫不避讳众人,嘲讽某人起来...
“哟,村长你来啦,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怕黑啊,但这黑也不是我想染就染的,是不是乖孙?我方才说什么来着?黑不黑的不正好是对他这番话的吗?”
那老吴一见村长登时变了一副笑模样,嘴里抬着杠,还不忘转身跟自己孙子印证
“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爷爷你方才说的是这一句。”那青年老老实实的拱手拜见村长,而后这才无奈的低声在老头儿的耳边说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你瞧瞧我说的有墨水吧?”老头儿得意的昂着头朝着老村长显摆,一副老顽童姿态,继而却又不等老村长回答,催着他说道“你倒是快点将他们处理了,我坐这儿都要被熏臭了,要我说啊,还是都杀了省事儿,扔后山,连安葬费都省了,这帮子畜生.....哼!”
☆、第五百九十六章 为你躬身,为你垂首
那吴姓老者此话一出,虽然有不少村民心下赞同,可是却无人出声附和。
盘山村的村民因为顾忌此处是青牛村,所以不敢擅自表达自己的意思!如今他们借住青牛村,若是因为几句话惹得他们不快,那实在是没有必要,是以他们只是互相用眼神交流,静默无言。
而青牛村的村民则是顾忌着老村长的颜面还有杨家大房那人的报复,在听见老吴头的那番话后,虽然有的人心中欢喜,可到后来也不过是相互之间咬咬耳朵,纾解一番罢了。
再说锦绣,她一来到此处,那跪在地上已经被雪覆盖了一层的三人齐齐的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就连老吴头窜嗦老村长说的话也没有被他们听进耳中。
杨承志佝偻着背,感受着那顺着膝盖钻进身体里丝丝缕缕的寒气,面上虽然一片青紫,可他那眼神却仿佛啐了毒一般,让人倍感不适,看见锦绣看向他的眼神,他扯了扯面皮,挤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嘲讽笑容,一字一字的从牙缝中挤着话
“你这丫头,真是命大,听闻你生来便是先天不足,却不想还平平安安长大了,爹娘死的早,缺衣少食,还是撑了下来,就连从芒山外围的山坡滚了下来还能活蹦乱跳,真不知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上天就这般眷顾你吗?你有什么好?恩?”
他言语间满是嫉妒,因为身体的疼痛和冰冷的身体,导致他的声音不大,可却是偏偏听进了锦绣的耳里,只见她浅浅一笑,抚了抚鬓角发丝挑眉道
“这就要问上天了,也许是上天不让我死呢?”她说的看似不在乎,可那眼神却是认真的很,但见她俯视着跪在那离她不远却努力扭头望向自己的杨承志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世间有很多条道路,你却偏偏将自己往死路上逼,你害谁不好?偏偏就想趁着我不在,屠我满门?”
锦绣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杨承志走进,但见她一身红衣如火,长裙及地,走动间,仿佛荡出了一个个红莲一般,她走到杨承志身边,弓着身凑到了他的耳边唇带邪笑的说着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与我过不去,可我却不想就这么算了,我不想让你死的那么快,现在,你便好好享受吧,你在乎的尊严,面子,亲情,我都要让它在那面前一一泯灭,比起死,我更想让你生不如死.....”她说罢便起了身,那勾起的轻蔑唇角和眼里的无情让注意到她的人心中都是一惊。
老村长看了锦绣一眼,转身走到了祠堂门前朗声道“今日,我青牛村祠堂第一次用来审问罪人,作为村长,我杨某自问一直为村子,为大家尽心尽力,可到底,有我杨文叟无法选择的东西,那便是血缘.....”
老村长身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棉袄,虽然无人搀扶,可那已经难掩苍老的脊背却仍旧挺的笔直,他面上严谨,眼中却是难掩沉重,他此话一落,让场中一时寂静无声
“杨承志因为与李家结怨便私自打开城门,此举已经不单单是私人恩怨,他更是陷咱们村中几百口于万劫不复之地,若是没有李家众人力挽狂澜,那咱们别说好端端站在这里了,怕是连全尸都没得收!”
老村长不见怒容,只是脸色愈黑,比起往日他高声呵斥,这般模样的他却是更教人心悸,但见他话风一转,看着锦绣道
“原本,锦绣归来之时,我便允了她杀令,可是这丫头却偏偏要听大家的意思!那今日将你们唤到此处,公开审问,便是如锦绣所言,听听大家的意思,那就都说说吧,你们是怎么想的?对于这个,险些害你们身死的人....”
老村长一番言辞说的不少人心有余悸,更别说他那句颇有深意的最后一句话!原本村民对杨承志已经淡却的怨愤又因为这句话,翻涌了起来,但是看着那坐在右侧为首的杨文佑,不少人已经张开的嘴巴还是合上了……
老村长自然也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但看他神色平淡,好似早有预料的一般,只是淡淡的瞥了那杨文佑一眼,便再也没有旁的举动,反而看着施施然与一众家人站到人群中的锦绣说道“锦绣啊,你就别带着家人往那儿站了,不说你便是那三个娃娃也是咱们村里的功臣,坐这高凳那是绰绰有余的,让救了全村的人如此委屈,老头子我却是做不出来的,你请........”
老村长一脸正色看着锦绣,朝着那空出的高凳抬手做请,低垂的头更是昭示了他的尊敬!如此变化,又是看的下方哗然,可是哗然过后却是又有不少人觉得理所应当,更是垂首默默的学着老村长的模样垂下了头抬起了手。
那高坐两旁的一众老者面面相视,也是默默的站起了身,朝着锦绣垂首做请,除了那坐在右侧为首的杨文佑,可谓是在场的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幼,不论青牛村还是盘山村都是一副恭敬姿态,不说有多少有人心甘情愿,但说这阵势,除了出身尊贵的人,哪个女子享受过如此尊荣?
下方有人为锦绣喜悦,便如那白露露蒋明与黄尘等一众年轻人,还有的真是为锦绣所为感到感激,便如那一众父母辈的男女,就连那些上了年岁的老者,也为能抱住青牛村,保住这几百人由衷感激......
唯有一人,他腰板挺直面目阴沉,坐的稳如泰山,还有他身后那青年,虽然有些无措,可看着身前不动如钟的老者,仍旧咬着唇,死死垂着头,不敢看上一眼。
若是一般人,见此情形,一定会欢喜的忘乎所以,可偏偏月生、刘氏、刘玉福、老刘头一众长辈此时都是一脸的又惊又喜,反而不知所错。再说一众小辈,此时反而比那些长辈来的沉稳,一个个面带荣光,带着欣慰与崇敬的看向锦绣。
可偏偏锦绣一袭红衣如火,坦然的站在那里!没有因为那几百人的躬身崇敬无措,也没有因为寥寥几句而忘乎所以,望了一眼眼中带笑的无殇,撇了撇满眼赞赏的花无月,锦绣刚欲开口说话,便听遥遥有一人声音传来
“真不愧是我的锦弟,你出身寒门,又是女子,却能让所有人为你躬身!这方圆千里陈某身为父母官,却是不如你做得多,今日,也为那些被你所救的人谢谢你,锦弟,还请受我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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