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耳垂,左右都没有耳洞。
明珠手上拿着银耳扣,正是凝神犹豫要不要扔掉,脚边一道黑影窜过,吓得她手一抖,耳扣立即掉了地上去。一只猫儿喵呜两声,她抚着心口,真是吓了一跳,可想起那枚耳扣,立即弯腰寻找。
夜空当中繁星点点,也没让顾明珠等太久,徐春城拿着铜牌遇见了正四处寻找卫瑾的侍卫队,正好他们盘问了,可省了不少时间。
他带了人回来,顾明珠始终站在外面,没有进屋。
侍卫队来接卫瑾,还带了军医和车马,他们看徐春城老实人一个,道过谢还给了他些银钱,少年还清醒着,抬出来时候,眸光微动。
夜凉如水,窗下的杂草里,不知什么东西胡乱叫着,他浅浅目光,掠过门外。
明珠站在门口,侧着身子,见他出来时候,背了过去。
少女身姿,有点太瘦了。
侍卫队小心护着人,立即将卫瑾抬了车上去,匆匆离开了村庄。
徐春城送了一送,再回来时候,明珠已经进屋了,她低头坐在破桌边上,两手绞在一起,来回揉着自己的指尖。
他立即将赏银放了桌上:“闺女,给了不少银钱,明天置办点东西再走吧。”
顾明珠并未抬眼,只是问他在哪里遇见的侍卫队,他如实说了,她恍然大悟。原来当年卫瑾受人暗害之后,他的侍卫队一直在寻找他,只不过阴差阳错的,因为她和养父错过了。
现在他及时被人带走,这很好。
她依旧揉着指尖,手背上也有点痒:“爹,我收拾收拾东西,凑合一晚,明天一早天不亮就走吧,先去镇上买些衣物细软和干粮,租个车马,银钱够吗?”
之前还没注意到,徐春城上前一步,突然注意到少女手背上红通一片,顿时急了,抓起了她的手腕来:“你受伤了!”
嗯,受伤了,烫伤了。
明珠也才注意到,她站了起来,抽回手去:“没事,不用管。”
徐春城快步走了一边,翻开了药箱:“不管怎么行,幸好我这还有一点紫草末,快擦上,你毕竟是个姑娘家,还是要注意颜面的,我看看,脸上可有伤处?”
他在药箱当中翻出一小瓶药粉,才起身抬眼,顿时愣住了:“孩子,怎么了?特别疼吗?怎么还哭了?”
顾明珠别开眼去,脸上还挂着两颗泪珠。
她忍着哽咽了声,将手背举到了他的面前,嗓音沙哑:“嗯,疼。”
徐春城连忙带了她到烛火下面,仔细给她手背上的水泡挑了,上了药粉,已经有十年没有见过养父了,此时细看他,也不过才三十出头。
他不过是胡茬初露总不修边幅,此时细看,眉眼间清秀得很。
她才将少年从心头放心,看着他熟悉的眉眼,更是想哭:“爹,爹……”
他小心将药瓶收好了,伸手在胡茬上轻抚而过:“你这孩子,怎么了嘛,以前让你叫爹,你都不爱叫,今天怎么叫这么多遍?”
她忍住泪意,抽回了手来:“人家疼么,眼下也没个别人,只有你了。”
徐春城一时没忍住,重重咳嗽了两声,回身避开她了,伸手捶了自己胸前几下子,最后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顺过这口气了,才回头看她。
“嗯,爹也只有你了,说起来,我真是运气好,这辈子没什么念想了,突然捡了你这么个闺女,多好,这就是天意,是天意呢!”
他平时醉心草药,都没有什么人和他说话的。
她一理他了,没忍住啰嗦起来。
顾明珠扬着脸,也是笑出了泪花来:“哪有那么好,我哪有那么好……”
徐春城有心拿个手帕来给她擦脸,可细软都被烧光了,左右转转也没找到合适的,就扯着自己的袖子过来,给她擦着眼泪:“你还哭,你今天差点让我哭死,真是吓死人了,我才回来就听说走水了,一边跑一边求老天爷可千万别是你出事。你说你救了那个人,给了咱们些银钱固然是好,但是再有这样的事,可不能逞能,管是谁呢,你可记住了,遇见危险就跑,你没事就好,知道吗?”
他身上穿着也简朴,袖子上布料硬得磨着她的脸,她抬起眼来,笑中含泪,重重嗯了一声。
他见她答应了,又觉自己没有为人父母的威严,站直了:“那可没有下次了,记得了。”
她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可是心里却知道,若有下次,还是他,她还会去救。
徐春城脸色沉不过片刻,立即转身烧水去了,这半路父女默契十足,一个去抱柴,一个收拾了下屋里旧物,挑拣着能用的锅碗瓢盆都放了一边。
各做着各的事,当爹的才将火点着,听见叮叮当当的,回头又给明珠推了过来,让她看着些灶膛。她才坐了马扎上,他已经开始洗洗涮涮了。
灶膛当中火苗很旺,烤着身上暖暖的,顾明珠伸出双手也来烤手:“爹,给我起个名字好不好?人家都有名字的,等我去京中了,别人问起来,总不能一直丫头丫头地叫。”
徐春城是带她去京中寻母的,他脾气秉性向来就软,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想了下,说:“也好,那叫什么好呢,当归?川贝?马兰?广丹?广角?广白?不好不好……”
明珠添了火,不由失笑:“这些都是草药名字吧,听着好奇怪。”
他连声称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成日和草药在一起,一想就是草药名字,的确是有点奇怪,我再想想……”
说着好半晌没有开口,想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春花?明月?秋月是不是好一点?”
明珠回眸便笑,故意顿了下才说:“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你起的什么都是好的,明月也很好听,今天十五,刚才我还在外面看月亮来着,月光冷冷清清的……”
她话未说完,徐春城已然开始摇头了:“不好不好,冷冷清清地不好,换一个。”
顾明珠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那换个字好了,叫明什么的,明珠怎么样?”
徐春城顿时扬眉,笑道:“好,明珠好,听着很贵气的。”
明珠嗯了声,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很小声笑了:“掌上明珠,亏他想得出。”
破屋有两间,父女分别歇下,凑合了一晚,次日一早早早起来了。手里有银钱就好办了,徐春城跟相熟的村民作了别,带着明珠往附近镇上去了。
先置办了些换洗衣物和干粮,吃了点东西,又到处寻着车马想租雇一个。
明珠早上在成衣铺里照了镜子,她少女模样,长发乌黑,为了赶路不引人注意特意拧了一条辫子,细看了自己,这时候天天风吹日晒,脸上肌肤可没有那么白。
还很瘦,她想起开始和卫瑾一起住的时候,他嫌弃的目光。
现在终于明白了,亏她那时候还很害怕,现在想起来,他一直同她一起,从起初与她背对着背,到拥着她睡,再到最后和她在一起,真是……
想起来,唇角边便有了笑意。
徐春城带着她走了几处,可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到处都是灾情,车马贵得离谱,他计算着银钱,有些舍不得,正想和女儿说,街上突然起了喧闹声。
府衙的衙役明锣开道,侍卫队护送着两辆车,从远处走了过来。
百姓们议论纷纷,好多人都看着热闹,徐春城和明珠也被裹在人流当中,听着身边的人说着什么明王回京,他看了眼车队,顿时喜出望外,直拉着明珠的胳膊,激动不已。
“闺女!闺女你快看,咱们还找什么车马,原来那人真是个贵人呢,我去拦了他们,横竖都是进京的,咱们不求别的,捎带咱们一路,总是能的!”
说着他扯着她,就要上前。
顾明珠也看见了,明王府的侍卫队护着马车,那里面一定是卫瑾,她定定看了两眼,死死拉住了徐春城的手臂,他不解地回头看她。
她径自将他拉出了人群,背对着街口,只是笑:“爹,贵人已经给了银钱,不要太贪心了,咱们自己走吧。”
他微怔之余,被她这么一说,也有些羞赧了:“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是顺路么……”
明珠将提着的包袱背了肩上,只管推着他走:“走吧,去雇车。”
二人走开两步,她才回头看了一眼,那车队已走过街尾。
只这一眼,父女两个也走远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下,现在去发红包,大家接好了啊!
第5章 佛系谢七
鸿安十五年,初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来了。
顾明珠和养父错开了卫衡回京的车队,偏巧撞了一个入京的商队,因为徐春城帮人家看了病,一路被捎带了来。天寒地冻的,她和车内几个女眷挤在一起,盖了一条毯子取暖,马车停下来时候,她听见外面盘问的声音。
赶在第一场雪入京了,如果记得没错的话,这个时候,顾轻舟还没有离京。
车帘掀开,两片雪花飘进了车内。
明珠伸手,接住了一片,随即掌心一点湿痕。
守城的官兵才看了一眼,年轻的男人已然走上前来,他一身锦衣,身披毛领大氅,肤色偏白,带着三分病色,却是一双桃花眼,天生风流俊秀之姿,多有几分玩世不恭。
“这入京的路,从小就跟我爹来回地走,几位既然认识我,也当知道车内都是家中女眷,禁不起舟车劳顿,赶着回家去歇着,不方便下车的。”
车帘随即放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明珠低眸,身边两个小姑娘红了脸,挤在她身边说着悄悄话。
“七公子长得也太好看了,等咱们进了谢府,我要是能伺候他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他真是个活菩萨,若不是他我都要被卖进妓院了,能做他的丫鬟,真是几生修来的福气,我也不盼着能伺候他了,进了谢府,远远能看他一眼就好。”
“我听他身边的小厮说起过,谢家可就这么个七公子了,他身子不好,说是既不从文也不从武,从小经商,你想想他对买来的丫鬟都这么好,那得是多好的人啊!”
“我看他这样子,好像还没有二十,不知道娶亲了没有……”
“我昨个偷偷问了,说是刚好二十,还没娶亲呢!”
身边三个丫头小声说着闲话,顾明珠抱紧了双膝,一言不发。
刚才的年轻男子,是商队的带队人,她只知道他是京中人,姓谢,人称谢七。走了一路了,偶尔下车能看见他,他惜命得很,身上穿的戴的,平时吃的用的,都特别讲究。
身边围着两个小厮,专门伺候着他的。
养父一路给他开了不少养心良方,他们在一处时候,说的都是养生之道。谢七喜笑,唇边总有几分浅浅笑意,他心善,走路的时候,都要注意脚下众生,遇见不平事,能帮忙的总要帮忙,这三个丫鬟,就是顺路买了来的。
他穿金戴银,一身锦衣,丫鬟们见了他都不敢抬头,抢着上前端茶倒水的。
明珠就急着入京,并未太在意他。
马车再停下来时候,徐春城已经在车下等着她了,车帘一掀,就对上他的笑眼:“闺女,下车吧,咱们该跟七公子作别了。”
她掀开毯子,连忙下车。
雪花一片一片飘落下来,徐春城带了她走到前车处,车帘掀起了一角了,谢七修长的指节略发白,搭着车帘的边,他身上裹着毯子,捂得严实。
徐春城对他点头,笑道:“七公子,我们该走了。”
谢七眼底也有笑意,目光透过他的肩头看向他背后的少女,她始终未看他一眼。
他饶有兴致地扬眉,淡淡道:“小小年纪,不苟言笑,是看透了世事红尘,还是不懂世事红尘,明珠,相识一场即是缘,临别了,就不能笑着作别么?”
诶?
怎么突然说到她了,明珠上前,顿时欠身,也浅笑着:“七公子说的是。”
谢七见她笑颜,只是摇头:“我心向佛,明珠心中若有不笑之事,当多生佛心,佛来佛去,将来你就知道了,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什么都不必在意,正所谓佛在心中坐,人间不值得。”
她顿时抬眼,他此话看似洒脱向善,其中不知多少悲切。
三言两语,对他便生了几分怜惜,当即点头:“嗯,明珠还有一事未了,等此事了了,也向佛。”
徐春城在旁抱拳:“一路上承蒙公子照顾,就此别过。”
谢七好性子,目光浅浅:“先生说的哪里话,是先生照顾谢七才是,知道你们来京中有事,也不多留,若再有闲空,可去谢府做客,到时候再与先生探讨药性。”
不过是给他号脉,助他开了几个方子而已,管他叫什么先生。
徐春城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可心里实在舒服,笑意更浓,连声作别。
谢七并未再留,就此别过。
徐春城目送车队离开,正了正身上的包袱,这才回眸,不由感叹:“七公子人真是好啊……”
明珠嗯了声,才要说是,心中忽然警醒过来。
此前,她对他言行还不在意,不过几句话的空,竟生出不少亲厚之意,此时再想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无一不是妥妥当当,从上到下,就连她都觉得,此人菩萨转世,心善面软。
滴水不漏,相处之间,又令别人舒舒服服。
下了马车,有点冷。
明珠在街上回头张望,行人不多,但是南城楼上,还能看见钟鼓高墙。重生一世,她多了几分看人的心,当知此人不浅,不过他也提醒她了,此时的她不过才十五,整日不苟言笑的,遮不住心中事。
当即笑了,颇有几分少女动人丰韵:“爹,真冷啊!”
徐春城左右看看,回头看她,向前走了两步:“冷就走吧,这场雪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我们已经入京了,不急于去顾家,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再去打探你娘的消息吧!”
这场雪下不多长时间的,她记得当时还笑言说要堆个雪人的,可不过一夜之间,雪迹全无。
必须得尽快去顾家,顾明珠身形未动:“爹,我觉得吧,你看这雪,下得正是时候,咱们现在就去顾家,顶着一身清雪,风尘仆仆的,即便没有我娘的消息,顾念着我娘救过她家小姐,也会留下咱们的吧!嗯……您说现在去,还是明个再去,我听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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