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洛放下手中账本,靠在椅背上,抚了抚额角,半阖眼,只觉得十分枯燥乏味。
"林琛,那个丫头叫什么来着……"花洛微微睁开眼,突兀地问道。
"爷,你又忘了?她叫梅英。"侍立在侧的林琛闻言回答。
花洛一听她的名字,眉就忍不住蹙起,"嗯,名如其人,太土,记不清也正常,冯全有没有按照我的吩咐,让她多吃点苦头。"
那种贪图别人东西的女子,不让她受点罪,她便不知悔改。
"爷,你放心。那姑娘如今吃到苦头了,估计以后一见到爷,便会望而生畏,避君三舍,不敢再招惹爷您了。"
林琛对那倒霉的姑娘不由产生了一股同情……
花洛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半晌过后,问道:
"林琛,我怎么觉得你这话中似乎有话呢,你是觉得我很恐怖?"
被猜中了啊。林琛忙道:
"卑职哪敢?"
"哼,不敢就好。"
花洛一回忆起白天景象,脸色就冷凝了下来,哼,避君三舍?明明挺张牙舞爪的。
"林琛,明天让冯全再给她增加工作量,马槽,马厩等全归她清洗,除了午休吃饭的一个时辰,别的时间绝不允许休息片刻。"
花洛似是觉得梅英还无悔改之意,而且觉得她工作还是过于轻松,才会有那体力朝他张牙舞爪。
林琛吃了一惊:"爷,人家毕竟是姑娘家,而且卑职看她身子实在柔弱了些,万一弄坏了……"
花洛不满地看向他,仿佛不满林琛为梅英说话,冷哼一声。
"我看她生龙活虎的,一时坏不了。等真坏了再说。"
爷的命令不可违抗。林琛无话可说了,唯有心中替梅英抱怨上一句:
爷啊,人家姑娘也没刨您祖坟吧……
第九章 被埋藏的记忆
次日清晨。
墨香正服侍着花洛更衣洗漱。
"爷,好了。"
侍候他穿好最后一件外衣,墨香便退居一旁,垂首静立。
墨香是花洛的贴身侍女,她身材高挑,模样生得很是秀雅,本该是很容易令人心动的一姑娘,却因为对着人时常面无表情,少言寡语,而令人难以心生亲近怜爱之意。
花洛本不喜欢身边有侍女服侍,只因他明白自己的容貌总是会令大多数女子肖想,而他一想到贴身侍候自己的人会对自己产生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花洛便觉得恶寒,一点都不觉这会是一种情趣。
总之,至今为止,花洛并无对府中侍女下手的癖好。
而正是肯定了墨香对他并无不该有的情感,也确定她引诱不到自己,花洛才容许她留在了自己身边贴身服侍。
"去把林琛叫来吧。"
"是。"
墨香低眉垂眼,退出房间,不一刻便把林琛唤了来。
花洛坐在案旁,案上摆着薛涛笺,他此刻正在上面扬笔洒墨。
"爷,您唤卑职有何事?"
花洛写罢,搁下笔,待笔墨干后,将薛涛笺装进一精致信封里,交给林琛。
"替我想办法将它送到褚家小姐手里吧。"
原来这一大清早叫他前来,是为了这事啊……
只是花洛神色慵懒,并不见得对此事有多么地热情。
果然是他家爷啊,想到一出是一出……
"是,爷,属下这就办。爷,还有什么吩咐么?"
"没了,你去把这件事办好吧。"
"是,属下告退。"
面对墨香投来的一眼同情,林琛面色如常地退出房间,替花洛掩上门。
立在门口半晌,林琛不由仰天一声长叹……
花洛今日并不打算出府,于是决定去安晴院老太妃请安,然刚进院,便碰到从老太妃屋中走出的春雯。
春雯看到他,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藏的欣喜,忙上前问安。
"王爷,早。"
"无需多礼。"
花洛温和地看着她,春雯见状害羞,却仍大胆地直视着他,并无侍女该有的谨慎和小心。
花洛自然明白她眼中的情愫,大多数女子看到他,都是这一副表情。
爱慕,迷恋,对于女子向他传达出的这种情感,花洛早已习以为常,而心情好之时,他偶尔也会态度柔和地与她们说上几句赞美之言,然后欣赏她们激动雀跃又娇羞万分的神色。
这种事,对花洛来说,不过是一种消遣行为。然对于陷入迷恋中的女子就不这么认为了,他这种毫不吝地给予女子赞美之言的行为,总是会给她人带来一种‘他对我有意’的遐想。
对此,花洛一直不觉得会产生什么不良的后果。
现在,正值他心情好之际。
花洛挑了挑眉,嘴角勾起浅淡笑容。"春雯,你今日熏的什么香?香味不错。"
他的凤眸中难掩风流轻狂之态,然话语却十分柔和。
春雯被他的神色蛊惑,那一刻,身子轻飘飘的,脚跟全无着落。
"多谢王爷夸赞,奴婢今日熏的是玫瑰露,是奴婢自己研制的。"春雯身子发软,强抑着靠向他的冲动。
"很是心灵手巧,改日我让墨香去你那取一些。"
"不必麻烦的,奴婢可以拿过去给王爷。"春雯忙道。
"如此也好,那我等你。"
花洛说完便进屋去给老太妃请安了。
春雯停留原地,愣愣地望着那一抹华贵优雅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想,那一句‘我等你’,春雯总觉得里面似乎透着一股暗示之意……
想到此,春雯心中甜蜜无比。
花洛从老太妃院里请安出来,心情突然变得有些郁闷,便在府中信步闲行起来,偶然经过一简朴的院子,不经意往里一瞥,便再也无法移开视线了。
那女子坐于青藤花枝结就的秋千架上,她的足尖往地上一点,秋千便悠悠荡了起来,随后秋千越飞越高,风吹起她的裙摆,在半空中飘然舞动,清晨的阳光十分柔和,洒落在她身上,令人感到一股不真切的美好。
花洛被这副画面吸引着,心中有所触动,仿佛某些记忆涌上心间……
"王爷……"正在此时,有人出声将花洛拉回了现实。
却是冯全过来了。
正荡着秋千的梅英一听到外头喊‘王爷’两字,差点没从秋千架上惨跌下来,幸好她即使收住了势,一停下来,梅英便慌忙往院门外看去。
视线再次相撞上,这次,两人眸中皆浮起错愕。
梅英手中的馒头再次滚落在地,脸顿时犹如火烧,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丢脸的事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在她的身上……
花洛视线直盯着那滚落在地的馒头,又暼了梅英一眼,眉头微微皱起,只是这次,他的眸中并不见厌恶之色。
梅英正要考虑要不要上前去问安,花洛却径自离去了。
梅英刚待松了口气,不远处的花洛却驻足而立,犹豫片霎,回头,朝她深深望了一眼,似乎有些想说的话,却又止住了。
梅英滞住。
那一眼与以往他看她的眼神,深有不同。
梅英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总觉得那一眼里面包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
究竟他为什么会对她露出这样的眼神呢?梅英抬眸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本该是轻狂洒落的,为何此刻看着竟有些微颓?
来不及深究其中意味,冯全已来至她身旁。
"梅英,吃饱了就赶紧赶干活去,等着我抬你去啊!"冯全呵斥道。
梅英忙道:"我这就去!"
梅英摇了摇头,不再思考那人之事,他怎么样都与她无关。
夜晚。
做了一天的苦活,终于能够休息了。
梅英沐浴完,提起油灯放在床榻旁,借着昏黄的光线,替自己的手上药。
今日她劈柴不小心划破了肌肤,流了很多血,因为得继续工作,无法处理伤口,后来又清洗马厩,碰了水等,导致伤口恶化了许多。
刚洒上药,伤口顿时传来火辣的痛感,梅英额角渗出细汗,梅英强忍着疼痛,用布条包扎好伤口。
呼……总算好了。
梅英抬起自己双手,在灯光下打量,哎……梅英不禁叹了口气。
这双手以往虽没有经过刻意的保养,但还是白皙洁净的,可是现在,这双手既粗糙,又满是伤痕,这哪是一双年轻姑娘的手啊……
梅英对着一盏孤灯,想到自己的遭遇挫折,想起远在平乐镇的师傅和她桃源村的家,内心一酸,不由自主地掉下眼泪……
梅英又想起那梦中的少年,不禁委屈无比。
明明是你让我来的啊,你又不出现,你到底是谁啊?
我来京城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梅英想着想着就埋怨起那白衣少年,后又觉得自己埋怨人家有些荒唐。
梦中的事那能当真啊,况且那个白衣少年存不存在还是一回事啊……
门外响起嘈杂声。
大概是红蕖和绿萼在院子里玩闹了起来吧。梅英正想着,门外突然响起翠云的声音。
“梅英,你出来,有人找你。”
梅英听到她说有人找自己,心一惊,格外有种不安的感觉,忙抬起手,擦掉脸上的泪痕,出了房门。
只见翠云领着一女子过来,那女子面无表情,给人一种很严谨的感觉,一副侍女打扮,只是在服饰上,却比她们讲究华丽许多。
"你就是梅英?"墨香暼了她一眼,问。
"是的。"梅英答道,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侍女。
"那就随我走吧,王爷有事找你。"墨香道。
梅英和翠云皆吃一惊,翠云疑惑地看了梅英一眼。而坐在院中石凳上吃瓜子闲聊的红蕖绿萼两人,更是正嫉妒地盯着梅英。
"不知王爷找梅英有何事? "翠云忍不住问。
墨香冷暼了她一眼,"此事与你无干,莫要多问。 "
翠云一脸羞愧尴尬,梅英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对墨香道:
"我随你去。"随后看向翠云道:"翠云 ,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翠云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抹异色,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真正担心地并不是这个原因。
梅英正随墨香离去,身后却传来红蕖的嘲讽。
"某些人啊,别看表面看起来老实,内心不知有多少狐媚手段呢。"
"红蕖,你先别太早下定论,指不定人家犯了什么错,去受罚的呢。" 绿萼道。
"说的也是。 "红蕖呵呵笑道。
梅英面有羞色,却不敢反驳,反倒是墨香停下脚步,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眸中似有警告之意。
红蕖和绿萼见状,连忙噤声。
第十章 醉酒后的强吻
“爷。人,奴婢带来了。”
墨香恭立在门外,福了福身,随即低眉敛目等候花洛答话。
室内兀地传来了一道慵懒的声音。
“让她进来吧。”
梅英一听那声,心中就紧张得不行,太阳穴也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墨香把门推开,把梅英请了进去,自己却站在门外。
"你不进去吧?"梅英害怕地问。
难道要她独自面对那可怕的男人?
墨香的嘴角翘起一抹弧度。
这个面无表情的女子竟然……笑了?此刻她的脸埋在阴影中,让她的那笑容显得有些诡异。
总觉得那笑容不怀好意呢,是她过于敏感了吧,梅英正要细究,墨香却蓦然向她伸出了手,把她推进了屋中。
"喂,你别走啊。"梅英惊慌失措。
墨香轻轻对她吐出两字。"砰!"门被她关上。
梅英僵立当场,动也不敢动,更不敢转过身去。
放心。她要她放心?是指花洛不会伤害她吗?
可是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就算花洛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也会对她的名声有碍啊,难道他们真觉得她是可以随便对待的那种女子么?
被拐卖至青楼并非她的本意啊,和他做出那种只有夫妻才能做的事,更令梅英羞耻难当,虽然知道自己并非自愿,而且还是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梅英还是无法释怀。
不可与丈夫外的男子有亲密的接触,不然会被人视做不贞女子,这都是阿娘告诉她的,她一直遵守着,而且从未打破过。
可是……这种事却还是与身后那男子发生了,此刻,梅英眼眶渐红,升起推门逃跑的冲动,可是最后还是强忍住了。
花洛倚靠于榻上,着一身宽松丝绸软袍,如缎般墨发松挽于脑后,大概是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水气。
榻上的小几上放着一壶酒,他手执起酒壶,为自己斟了慢慢一杯酒,抬起凤眸淡扫了背对着他的梅英一眼,并不强迫她转身面对于他。
拿起酒杯,缓缓饮尽杯中之酒,花洛摩挲着杯沿望着她的背影出神起来。
梅英听到身后杯起杯落的声音,慌忙埋下头,连呼吸都不禁小心翼翼起来,就怕被身后的人听到。
看着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粒尘埃的女子,花洛心中好笑,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
“会喝酒么?”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令梅英惊讶的是,他的声音并无以往的冷漠和不耐烦,竟甚是柔和。
梅英回头,见他手上拿着一酒杯,几上还放了一只。
他不同以往的温和语气让梅英忍不住怀疑,他真是在问她?
仿佛听到了她未脱出口的疑惑,花洛嘴角带笑:“难道这屋里还有其他人么?”
被他温柔得不像话的态度弄得受宠若惊,梅英一时忘了对他的恐惧,忙摇头拒绝道:“不行的,我喝不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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