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氏微吐舌尖:“呃……我都是绣着玩儿的,哪有什么真能拿出手的技艺?跟我学,只怕耽误了人家好孩子。还是……算了吧。”
“这话要是二王君、六王君说的呢?”胡氏盯着他问道。
简氏偷偷抬眼:“王君们出身名门,娘家小外甥也是千金少爷,哪有随便到人府中当学徒的道理?他们不会这么说吧?”
胡氏“噗嗤”笑了:“看来还有点子眼色……不至于让我为你太操心。”
简氏红了小脸,低声问道:“可人家若坚持要送,我就不知怎么该回绝了。”
“哪儿能都回绝呢!”胡氏叹了口气:“上头要拉拢,底下要巴结,还有等着拿你错处先来试探的……飞儿花名在外,你又贤良淑德,这种事以后短不了遇上,先琢磨琢磨吧。”
“是!”简氏微微嘟唇:“我没有月郎聪明,还是……多跟他学点儿……”
“嗬……我是叫你学出来好帮衬他,你还要跟着他学,那咱家不得翻天啊!”
简氏笑道:“哪儿能呢!有小舅子在,我就不怕那些王君宫主贵戚内眷了。”
这话可让胡氏受用:“你两个何时沆瀣一气了?”
“囡囡、嘉嘉都和小舅最好!”简氏自嫁来韩家,别的不摸门,有一事最明白不过:只要一夸内弟,就是奉承了公公,自己有何该被数落的失误立马都不值一提了。
果然胡氏想起儿子,心头又没了着落:“也不知月郎怎么样了?”
“他和婆婆在一处呢,您只管安心。”
“军营里都是女子,粗枝大叶的,怎么照顾的好他?”胡氏蹙眉。
“您不派了小凳子过去?”简氏笑道:“其实也住不了几天,圣旨一下,自然就有教养公公们前去侍奉。”
“那这几天也难受啊。”胡氏还是担心:“月郎是个好热闹的性子。我本想把他院子里的人都派过去和他作伴,一怕军营不便,二怕惹侯主生气。”
“那是不便。”简氏赶紧安慰:“小凳子已经把通灵兽带去了,月郎不会寂寞。”
“那是个畜生啊。”简氏白了他一眼:“又不会顺着人说话。”
“……”
“不说他了,一说我心疼的毛病就犯。”胡氏捂着胸口顺气:“明天过了姣水,走泰州滁州,马上就要到上京了。怎么圣旨还没颁发呢?”
“许是在等您入京吧。”简氏扶公公坐到了床上。
“圣旨不发,我这心里不能安生。”
“阖家可都安生的很呢。”简氏笑道:“春天咱们进京,悄无声息的就到了。您看现在这个排场,走了几个地方都由都尉带兵护送。送来的礼又装了几车,大宴小宴都吃过多少回了。这还不都是看在月郎将为英王正君的面上?”
胡氏吐出一口浊气:“是啊……我怎么倒沉不住气了呢!”
“公公早些安置吧!明天还要赶路。”
“嘉嘉睡着了?”胡氏脱了外衣躺进被中:“过河风大,一定给孩子多穿一些。”
“是!”简氏熄了烛火,正要退出。
“你说都尉带兵护送是看在月郎面上?”胡氏忽然问了一句。
“嗯?”简氏一愣:“不因为这个,还能因为什么?”
胡氏想了半晌也无头绪:“总觉得哪里奇怪……”
……
姣水南岸
于缅吩咐军士预备舟船,自己隔着车帘和胡氏道别:“封君在襄州多日,我等照顾不周,钱郡守特嘱末将向您赔罪。”
“哎呀,郡守大人和将军实在太过客气。”胡氏连连道谢:“连我家侯主都过意不去了。”
于缅听得满面春风:“过了姣水,就是泰州,离上京越来越近了。末将恭祝封君一路顺风。”
“多谢将军。”胡氏让管家替他行礼,还送上一件礼物以示感激。
正预备弃车登船,忽见一匹快马闯入军围,上有一人着黑衣劲装,以黑纱覆面,高持一只金皮大令,急声大喊:“王帅军令,襄州都尉何在!”
于缅一愣,赶紧转身迎上:“请问……”
“我乃王帅身边御赐暗卫。”黑衣人跳下马,并不行礼,直接竖起大令:“请将军报上姓名?”
“末将于缅,正为襄州都尉。”于缅接令在手:“王帅有何指示?”
黑衣人近前一步:“王帅密令……”
“尔等站后!”于缅挥退周围校卫:“大人请言!”
“是!”校卫们呼啦啦向后一散,还没立稳脚跟,就听自家都尉“啊”的一声惊呼,面色骤变,身躯晃抖,竟将刚持在手的金皮大令掉在了地上。
“将军接令!”黑衣人提手一抓,已将大令攥回,重新递给了于缅:“王帅有言:凡不从军法者,皆以军法处之。”
“不知王帅为何……”于缅心慌意乱,声音抖得一塌糊涂:“为何出此乱令?”
“将军慎言。”黑衣人大喝一声:“王帅奉旨总督六军,经略西南,统筹前线战事,岂容质疑?”
“可是……”
“将军不过泰州都尉。”黑衣人冷声质问:“难道想抗令?”
周围校卫听的面面相觑,都不知出了何事。
于缅面色惨白,往斜里一望,见胡氏看着保父给小孙儿带风帽,就手摸摸孩子额头,似乎弄醒了他,孩子蹬腿要找爹爹,被简氏抱进了怀中:“嘉嘉不哭……”
简氏膝旁跟着个小女孩,挤眉弄眼的羞着弟弟:“又哭,又哭……我都能吃丸药了,一点儿不怕苦。”
再右边似乎是小韩侯的侧室公子,肚腹隆起,已有数月身孕,摸着女孩头顶劝道:“囡囡让着弟弟一些……”
“阿爹!”嘉嘉吸溜着小红鼻头,扭身投进父亲怀中,呜呜委屈的不行。
“将军接令!”黑衣人一声怒喊,几乎喊破于缅的心神。
“这……这……真是王帅之令?”
黑衣人不答,把金皮大令往她手上一塞。
英王已下数命至襄州,于缅对金皮大令无比熟悉,前面题着“军情如山,违令必斩”八字,后面一个斗大的令字,上镌小印“忠武同道”,正是御赐英王提调关防,督军施令的印信。
“耽误军情,将军难辞其咎!”
于缅找不出金皮大令的破绽,转而硬着头皮问道:“大人说是王帅暗卫,可能证明?”
黑衣人冷笑一声,从怀里取出一物:“暗卫骨哨,将军一吹就知。”
于缅哆哆嗦嗦的送到嘴边,但闻其声凄厉亢横,和自己所知相同:“这……”
“将军还有何疑?”
“事关重大,我想……我想面见王帅……”
话音未落,黑衣人“当啷”拨剑,已然架在了于缅脖颈之上:“不从军令者斩!将军再若迟疑,本使将替完令。”
在场军校并韩家众人都是大惊:这到底出什么事了。胡氏也觉奇怪,紧了紧衣裘也往这边看来。
于缅嘴唇发青,一手攥着骨哨,一手擎着大令:“这……这两样东西我需留存……”
“随便将军。”黑衣人的剑锋又往下压了一寸。
于缅艰难的转过了头,持令号命军校:“韩宜、韩飞……叛国投麒,意欲集结玄甲军反攻西川!王帅有令,全擒韩氏宗族,就地……正……正法!”
“什么?”胡氏似遭晴天霹雳,被打的晕头转向,听周围都是风浪之声,竟以为身在梦中。他狠掐了自己一把,快步走到于缅近前:“于将军你再说一遍!”
“就地正法……”于缅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封君,这是王帅军令……”
“正法……正法是什么意思?”胡氏面纱垂落,露出一副惊恐神情。
黑衣人毫无预兆的转了剑锋,直直刺入他的左胸,跟着就是一声大吼:“得令!”
“你……”胡氏大睁双眼,刚抬了两根手指,就见凌厉雪锋自自己胸前拔出,血花肆涌喷溅,再没说出一字,轰然倒地而绝。
“公公!”简氏都被吓懵了,只见黑衣人仗剑向自己冲来,忙紧紧护住儿子,回身要跑:“飞,救我……啊……”
剑尖自后心而入,毫不留情一插到底,直将简氏穿胸又钉死在嘉嘉背后。
“爹,我怕……”孩子都没来得及哭出声,已然气绝。
黑衣人刚拔出了剑,忽觉右腿被人拖住,一看是个锦袄女娃,正死命在捶打自己:“坏人,放开我爹,放开我弟弟……”
黑衣人将她一把举过了头顶,朝着四方完全呆住了的军校们喊道:“王帅军令尔等没有听见么?韩氏叛国投麒,满门就地正法!尔等敢有违背,与其同罪。”
军校们下意识去看于缅。
于缅以袖蒙脸,颓然挥了一下左手:“按军令……行刑!”
“啊!”韩府内眷回过神来,四散奔逃。那怀孕的韩飞侧室腿脚发软,一步没行就已被踏倒:“救命,我不想死……”
军士抖着手拿刀往他脖上一抹,见肚上鼓出一只小拳形状的凸起,微微跳了两下,实不忍再看,将人整个翻了过去。
“放开我!”被举到半空的小女孩死命挣扎起来:“我要去找娘亲,杀死你们,杀死你们……”
“等下辈子吧!”黑衣人冷冷说了一句,看岸边有块大石,狠狠将囡囡往上一砸。
“啊……”孩子凄厉无比的惨叫一声,不再动了,血顺着额头往下,直没入姣水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前章大家似乎忽略了孙兰仕交给公公的东西。。。
第586章 姣水惨案-2
寿宁侯从贵金在姣水南岸闲待了一日,听说韩宜家眷将于午前过河,特意将营帐安置在了渡口附近。又请诸霖候在那里,等接上韩家诰命送来与自己相见。
“侯主,您不用过去吗?”随行心腹管家取出官服,准备帮她穿戴。
从贵金正写家书,闻言一嗤:“我与韩宜同为一品侯爵,凭什么为接她的内眷,让我等在河边吹冷风?”
“不是也有郊迎一说么?”管家笑道:“当年豫王回京,太女出城三十里侯等呢。”
“那不一样。”从贵金撇撇嘴:“豫王有大功于社稷,太女又是她亲姐姐,指着玄甲军为自己府库私军,好压恭王一头呢。韩宜现今有何功劳?不过是占着青麒三城和圣上讨价还价。她要把儿子嫁英王,我不拦着,可让我去接,岂有此理!她是紫云瞳的岳婆,我就不是了?”
“您是奉旨……”管家摇头暗笑:圣上都不觉掉面儿,您还用担心丢脸?
从贵金有些嫌恶的瞥了一眼供奉在案上的圣旨:“圣上?哼,成心派我这件烦人的差事……”
家信写好尚未封口,忽听帐外响起急促脚步声。“侯主,侯主!”
“看来是人到了。”从贵金起身褪去家常外衣,要换官服:“诸大人你急个什么劲儿,先让他们在外面等一等……”
架子还没端好,就见诸霖一头扎了进来:“不好了,侯主!河对岸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正在杀人。”
“杀人?”从贵金的手臂没来得及伸入衣袖,就那么僵在半空:“谁在杀人?杀的何人?”
“军校在杀韩府内眷!”诸霖心慌肉跳,两只瞪起的眼睛似要努出眶子。
“什么?”从贵金大惊,一把薅住她的手臂:“你胡说什么?”
“下官不敢胡说!”
“你一定是看错了?”
“您自己瞧瞧去……”诸霖都开始发抖了。
从贵金呆了一瞬,拔腿就往外奔。管家捧着衣裳不知所措,大叫:“侯主,外面冷啊!”
从贵金哪里还顾得这些,跑到河边登上瞭石,拢手一望,就见对岸人影纷乱,刀光闪烁,寒风送来阵阵悲鸣呼号,扯痛人心。
“看……看不清楚……”
从贵金想稳一稳神,不妨诸霖指着河水大喊:“侯主快往下看,河水都被血染红了。”
“这是……这是哪里来的土匪?”从贵金面色惨白,指着对岸的两指不住抖动。
“不是!”诸霖比她哆嗦的还厉害:“襄州都尉于缅将军亲自护送韩侯家眷到此,已遣人和我泰州联系,将要交接,不知怎的……”
“快走!”从贵金大喝一声,几乎连滚带爬的下了瞭石:“过河,立刻过河!”
军士忙着放船起帆,从贵金忽然想起圣旨未携,忙回身大叫管家,周围亲从已然乱成一团,有递过大氅风帽的,被从贵金一把扔到了河里:“圣旨,圣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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