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踏冰而行?”谭知深瞠目结舌:“这么远,这么险……你看着江水无波,实则冰固不牢,毕竟这里和你紫胤北疆气候不同。也许一夜之后,薄冰尽化狂澜,你我三人有何处可以倚靠?”
张小满也一个劲儿摇头:“合江都快冻住了,说明临渊马上要显世。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儿等着。”
韩越赶紧言道:“书上说合江冰封一月,临渊才会显世……”
“咦?”张小满一手挠头,一手捋须:“哪本书说的?我怎么没读过。”
“是在……咳……《闻香斋秘记》中录载。”韩越拿着自己小书房名胡编乱造:“记得上面还说,欲观临渊,当去邙山。”
“啊?”张小满被吓了一跳:“还得跑去赤凤啊?那一月之间怎么来得及?”
“来得及。”韩越趁热打铁:“从这里过江到青麒株洲,穿玄甲军及傅帅两处行营就离徽州不远了。”见张小满还在犹豫,又斩钉截铁言道:“您看书上所载古人都是从赤凤见临渊,守在兀岭-枯藤岭一线哪能如愿?”
张小满下意识望向谭知深:“老爷子,你看?”
“前辈……”韩越红了眼眶:“家母含冤泉下,正待月郎奏禀御前。前望江兴叹,今踏冰有路,若不奋勇直前,弃亲骨于枯岭,于心何安!月郎虽无本事,却有孝心,断不敢使人笑母父养一无用痴儿,是以虽知不可为亦当为之。况今借冰过江非不可为之事,依前辈脚程,昼夜便至。”
谭知深翻翻白眼:“匹夫之勇。”
韩越只得跪下:“向使凌讶在此,闻师有难,虽履险地,也必要逞此匹夫之勇。月郎与他一样,非不惜自身,奈何教养之恩隆重。”
谭知深的白眼都翻不下来了,却听张小满附和道:“这话对了,小孔雀真也是个实心眼的傻孩子。”
“月郎家事本不敢连累前辈,只是我现为您的药罐子,张爷爷的剑鞘子,活的长活的好才能给您两位争光露脸。”韩越使出浑身解数,只要说服药圣武痴:“我能耐有限,又重伤未愈,自忖孤身过江断无生理,总要仰仗前辈们帮忙。您两位老当益壮,名满江湖,送我一程只是举足之劳,可于毕生传奇之外更添一桩传奇。纵遇什么风险,也一定能逢凶化吉。”
“嘿,你倒会现学现卖。”谭知深见他把自己常日炫耀的兜个圈都给还了回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学的青出于蓝胜于蓝。又使催泪计,又使激将计,全挂子的本事。”
“月郎有幸遇到两位前辈,也想多听些教导。”韩越长到十七岁从来颐令气使,就在御前都是满不在乎,何曾矮下过千金少爷的气焰?如今为着脱出困境,对两个老头把能想到的恭维话都说尽了:“除了寒水剑,我家那些东西都是俗物,只怕孝敬了来也不入老人家的眼。听说紫云瞳的惜花山庄多藏宝贝,也许能当谢资?”
“什么?”张小满眼睛大亮:“惜花山庄你能做主?”
“咳……”韩越大话说出去,又紧着往回找补:“前辈们高风亮节,想来不会……”
“高风亮节这四个字向来与我不衬。”张小满眉开眼笑:“你为什么能在惜花山庄做主?你和紫云瞳认识?”
韩越见谭知深也好奇看来,知是说了半天,只有这一条能打动两个老家伙,暗道:紫卿,对不住了!
“何止认识?她是我……”
两个老头都瞪大眼睛听着。
“是我妻主……”韩越不过微微红脸,就大方说了出来:“马上就要成亲了。”
“哦!”张小满表情极度夸张:“那你应下:让我去惜花山庄自己挑拣一番。”
“也得……”韩越显出为难之色:“也得等我回营见到了她……”
“好!”张小满喜得抓耳挠腮:“不就是过个合江吗?放心,有爷爷在,保管不会送你去水晶宫喂王八。”
谭知深沉吟一番,又加了个条件:“我老了,不大喜欢趋奇探秘了,以后有机会让小孙去惜花山庄见识见识吧。”
这老头子玩心眼真是滴水不漏!韩越暗咒一声:凌讶是你徒弟,他的儿女也算你的小孙,等日后那孩子一落生我就抱去惜花山庄,让在他梦中替你见识见识!
“咱们一言为定了?”谭知深白眉高挑。
“多谢前辈援手。”韩越恭敬的行了一礼:“事不宜迟,赶紧上路吧。”
“不忙!”谭知深往冰面瞥了一眼:“夜里更冷,江水冻得会更结实。”
……
若知冰封合江、虽无行船也能渡过,青峦怕要悔死。日前因江水倒灌,大有没顶之势,她已决定弃守白云飞渡,转回洛川。
“主子,韩飞怎么办?”赵枚只觉棘手。
“带走。”青峦站在巨石之上,摸出颗梅豆入口:“事到如今,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玄甲军无人掌领,便如一块肥肉,且让紫氏姐妹争抢去吧。”
“万一又是紫云图胜出……”
“兵不血刃就能胜出?”青峦一嗤:“紫云昂又不是个吃素念斋的善心菩萨,好容易等来了机会,还不奋力相搏?”
“可对咱们来说难以渔利啊。”
“紫胤内乱,元气必伤,于我就是大利。”青峦十分镇静:“何况还有韩飞,威名赫赫的世家名将,将为我所用。”
“您打算怎么说服她?”赵枚趋近问道。
“实话实说……”青峦远望滔天巨浪,难得的蹙起了两道浓眉:“滕师已经算不准天象了……以后诸事,只能倚靠自己……”
“青峦!”一声怒喝打断了慧王的沉思。韩飞带着韩玉几名亲兵急奔赶来,劈头盖脸就嚷了一顿:“你到底能不能送我过江?这都多少日子了,还没想出办法来。”
你还能嚣张几日?哼!赵枚垂下了头,盖住满眼怒火,看上去倒似愧疚一般。
“师姐啊!”青峦不慌不忙回身,脸显苦笑:“现今就是想出办法来,我也不能送你过江了。”
“嗬……什么时候改成你替我拿主意了!”韩飞嗤道:“别摆迷魂阵,有话快说。”
“我的信鹰传回消息。”青峦故意停了一下,改了极其郑重极其沉痛的语气:“令尊韩宜老将军被人劫杀在枯藤岭,随行十八亲卫,包括你弟弟梅花月郎,无一幸免!”
“……什么?”韩飞只觉寒风大浪吵得厉害,紧着拉了拉耳朵,:“你再说一遍!”
……
韩越登程未久,就在庆幸自己拽着两个老头保驾护航的决定无比正确。冰冻果然不牢,到处都是陷阱,人家轻功高绝,遇险能避,自己身僵力弱,内息完全提不起来,还没行到一半,已然两次掉入了冰窟,被张小满拼着死命救了出来,浑身又添无数伤口。最后实在走不动了,被搁在个木条搭成的架子上,拖着滑行向前。
“哎呦!”张小满懊丧揽下这样一桩倒霉差事,一路牢骚不断:“不都该孙子搀护爷爷么?怎么这世道变了,成了爷爷救合孙子。”
我还没认你当爷爷呢!韩越暗里腹诽,面上只拿着在惜花山庄的见闻打岔:“有株墨梅,人间极品……”
张小满对墨梅毫无兴趣:“你再说说还有什么别的宝贝?”
“还有……”韩越编都编不出来。
“有归元大法么?有数数机关图么?有……”所幸张小满自己会问。
“呃……有!”韩越胡应一气,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了一件:“有个阵法十分精妙。”
“哦!”张小满大呼小叫:“是不是惜花四阵?那个好,那个好,我一定要玩一玩。”
玩吧,玩死你……韩越暗咒连声。
星辰落下升起,不知几个来回,三人终于看见了对岸营帐,初时还道落雪,近里才知竟是满营缟素,韩越心中一紧:“难道玄甲军已经知道母亲的消息了?难道母亲果然……”
“什么人!”有岸边守军持戈围了上来。
韩越趁张小满不备,拔寒水剑出窍,祭了自己一缕鲜血,嘶声大叫:“御赐寒水剑在此!我是韩家月郎!阿姐回来没有?带我去见符姨!”
……
西川将军府邸
邱韶盼星星月亮一般盼来了英王紫云瞳,正要回禀“玄甲军有何动静”等棘手事宜,忽见六月跌跌撞撞奔了进来:“王帅,王帅……”
云瞳皱眉回头:“你这是怎么了?”
邱韶只见六月慌急之下几乎面无人色,下意识就站了起来,脊背僵直,心跳加快。
“襄州,襄州来报……”
六月手抖的太厉害,云瞳差一点儿没有接住,她一展来看,满心疑惑:“襄州能出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重头戏要来啦!我先缓一缓。
最近身体抱恙,前面两章写的稍偏,做了一些修改,大家可以再看一看。
韩飞、韩越、紫云瞳得到消息的时间都不一样,只是放在一起写啦,先说明一下。
第591章 惊噩
“师姐啊……”青峦眼望浑似失了魂魄一般的韩飞,沉痛的吐出两字:“节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韩飞几乎瘫在了韩玉怀中,忽又奋起向前,如一头怒狮咆哮着揪住了青峦的领口:“你给我说清楚,说清楚!”
“韩将军!”赵枚大惊,想要上去护主,被韩玉等亲卫仗剑逼住,动弹不得。
青峦被撞了个趔趄,容色却仍一派镇静:“小妹也不敢信,可是……”
“以为我困在白云飞渡就得由你摆布了?哼!”韩飞忽然掐住了青峦的喉咙:“拿这样拙劣的谎话骗人,你道我也是个傻子么?”
“我……骗你何来?”青峦挣扎喊道:“你成丧家之犬于我有甚好处?”
“谁是丧家之犬!她奶奶的你再敢胡说!”
“韩将军息怒!”眼见自家主子被扼的面色紫涨,赵枚慌乱大叫:“殿下一心想借玄甲军之力复国登位,敬您为上宾。何苦行欺瞒之策,欺人误己!您若伤了殿下,可就真走不出白云飞渡了。”
韩飞手指颤了几颤,忽然“啪”的推开了青峦,盯着她弯腰一阵呛咳。
“师姐……”青峦捂着脖子上气不接下气:“我若骗你,天打雷轰!令尊……确已冤死在枯藤岭。紫胤现在……风声鹤唳。”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韩飞一连说了三遍,以手覆脸,痛哭失声:“娘……小弟……”
青峦等她哭的失了力气,方解下大氅,近前为之披上:“人死不能复生。师姐,且往前看吧。”
“谁?”韩飞委顿在地,喃喃问道:“是谁?是谁干的?”
青峦与赵枚极快的交换了个眼色,轻轻摇头:“紫胤还没有给出说法。大抵……又会赖在我大麒头上吧。”
韩飞抬起泪眼,眼中凶光骇人。
青峦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借苦笑强压下不知因何而起的惧意:“师姐若信了,令尊这桩冤仇可就再无昭雪之日了。”
赵枚恨声大叫:“事发枯藤岭,两口皆是紫胤守军,紫云图姐妹不查自己,却让隔着合江天堑、连株洲三城都已拱手献出的大麒承担罪责,好不要脸。”
韩飞猛地转身朝枯藤岭方向看去。狂涛怒浪,阻隔阴阳,直令人拔剑欲起。
“她们……惯是如此。”青峦又是无奈,又是讽笑:“只是这一次,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天下谁不明白呢?”
“明白……什么?”韩飞一个字一个字挤出了唇,眸光愈冷,犹如森寒寒的雪刃。
青峦长叹一声:“劫杀韩氏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得到玄甲军权。至于谁最想得到,谁最有可能得到,师姐何必问我?”
“我娘与圣上已然达成了交易。”韩飞脸色由苍白变成了铁青:“为什么还会……”
青峦暗自一凛,却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反问回来:“当年上京变乱,紫胤世宗皇帝为保住心爱的女儿豫王,没有同逼宫问玺的紫云图达成什么交易么?”
“……”
“卧榻之侧岂容她人安睡。”青峦自嘲笑道:“我该庆幸自家姨母不似胤皇,还留了丁点儿慈悲,容我装疯卖傻二十年,现在仍能与师姐见面。”
赵枚在旁跟着一嗤:“骨肉至亲在王权宝座之下都不值一顾,何况桀骜跋扈的臣子?臣子敢与君王拉锯扯皮做交易,不是自蹈死路?”
韩飞不语,只是粗粗喘气。
“师姐若不来白云飞渡,随令尊去走枯藤岭……”青峦“嗐”了一声,似有不忍。
去走枯藤岭,势必被人一网打尽。韩飞握着剑柄的手不住颤动:孙兰仕督粮在后,岂不知母亲的行踪?邱韶出身清流,是紫云图心腹,若在岭中设伏岂不便宜?我母女一死,她们拿着错银虎符去领玄甲军,再给韩家安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之前却故意答应月郎的亲事,让我和母亲失了警备……嗬,好毒辣的心思,好无情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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