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青峦拧眉踌躇。
“我要过江。”韩飞的眼泪都凝冻在了腮边,她一把抹去,留下数道通红印记。
青峦摇头苦笑:“白云飞渡随时都有覆没之险。漫说过江,就想晚离一日也不可能。”
韩飞放眼四望,果见白浪滔天,寸寸逼近,无论株洲还是兀岭都不可见:“难道……我韩飞要被困死此处?”
韩玉听她嘶喊连声,已近癫狂,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师姐勿忧!”青峦等韩飞把嗓子都喊哑了,方缓缓言道:“重雾之中有一仙路,不知可愿与小妹同行?”
“通往何处?”
“……洛川!”
韩飞死死盯住了青峦:“你是让我投降青麒?那不就坐实了韩家叛国之名!我父夫儿女、满门家眷还在去上京的路上!你想害死他们吗?”
青峦摊手一笑:“师姐,怎么说来说去成了小妹害人呢?”
韩飞一窒,又听赵枚言道:“将军可先隐姓名,暂居洛川,时机一到,潜回株洲,重领玄甲大军。”
“这……”韩飞转头看自己几名亲卫,都是手足无措,脸显惶恐。
青峦知她犹豫,近前低声抚慰:“我那姨母若得师姐辅助,如虎添翼。小妹为人作嫁,怎么甘心?可如今情势,不走不成。我虽有心相助,却实在无能为力。”
江水滔滔又逼近了一层。韩飞不禁仰头长叹。
“仕女报仇,十年不晚。”青峦眸光幽幽:“师姐在外,家眷方安。若这样孤孤单单的回了上京,无兵无势,岂非要任人鱼肉?”
“……”韩飞盯着合江东北紫胤方向,久久无言。
青峦由赵枚扶着小心翼翼的下了巨石,忽又停步,回眸轻叫:“师姐,走吧……”
“主子?”韩玉等一众亲卫都围了上去,只见韩飞两眼空茫,喃喃哽咽:“一别颍川梅花,真成丧家之犬……”
……
合江大营
韩越见了符珍如见母亲一般,光脚落床,嚎啕大哭:“符姨!”
“月郎,苦命的孩子!”符珍也是老泪纵横:“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韩越将自己摔下枯藤岭侥幸未死之事断断续续的说了:“……天可怜见,得药圣武痴两位前辈相救,踏冰过江,方能再见姨母。我娘的事,您都知道了?”
符珍眸中升腾起熊熊怒火:“此仇……必报!”
“嗯!”韩越寻到了倚仗,这方稍觉心安。
“两位高人业已离营,给你留了方子。”符珍示意心腹小军前去抓药:“养伤要紧,其余事让姨母安排。”
“阿姐可回来了?”韩越着急要递错银虎符。
符珍愁眉立蹙:“没有。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韩越泪如雨下,好半晌方强行忍住,又问:“英王……得了消息没有?”
“她!”符珍忽就拔身而起,险把韩越甩了个跟头。
“符姨?”韩越扶了床架才得站稳。
符珍两颊被怒火烧的通红,花白头发根根竖起,也是满蓄怨恨:“月郎不必问她了……我与诸将已然议绝,整好大军,即攻西川,直捣上京!”
“啊?”韩越大惊:“出什么事了?”
“为你全家报仇,为我全军挣一活命之机。”符珍挥拳怒喊:“紫云图是无道之君,紫云瞳是豺狼之性,既不配为主,我便另择贤明!”
韩越听得懵住:“符姨,你……你在说什么啊?”
“你母亲姐姐失踪多日,被疑叛国投麒……紫云图姐妹借流言散布,痛下杀手……”符珍说不下去了,紧紧扣住韩越肩头,想劝他莫哭,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落下:“孩子……”
韩越紧张的颤抖起来:“下……下何杀手?”
“少爷!”帐帘忽被掀开,一人跌跌撞撞扑了上来,抱住韩越就是大哭:“少爷,你没死……你没死……”
“小凳子?”韩越一呆。
“嗷呜!”通灵兽并不知人间疾苦,久别重逢心爱的主人,绕腿连蹿,想要投怀。
“他们赶来大营报信,困在西川,被我派去联络的人找到接了回来。”符珍难过至极:“这才得了姣水消息……”
“到底……什么消息?”韩越嘴唇抖着,声音越来越小。
“主君让我带着小乖来营伺候少爷,是以先行一步,躲过了杀身之劫……”小凳子不敢再看韩越:“暗卫奉英王将令,使襄州都尉带兵斩杀了……斩杀了……”
韩越心慌的无以复加,塞了两根手指入唇,死死咬着。
“斩杀了……韩氏满门!”军帐内外陡起一片哭声。
“什么?”韩越状如呆傻。
“呜……”通灵兽都被吓住,瑟缩后退。
“谁干的?”
“紫……紫云瞳……”
韩越只觉眼前一切都在旋转,白幡、青帐、人影、越转越快,越转越没了模样。他往前栽晃着,想要抓住小凳子问个清楚,忽一头砸在了地上,鲜血狂喷而出。
“月郎……”
“少爷……”
……
“主子!”
“王帅!”
邱韶和六月双双抢步上前扶住了惊雷轰顶、险就落阶摔倒的英王。信报薄薄一纸,混在纷扬的雪片之中,没有一丝生气的颓然坠地。
云瞳推开两人,踉跄着下了石阶,身僵手抖,几次去捡信报都捡不起来,最后还是邱韶捡起递到了她面前。
云瞳眼前发黑,揉了数下,还是看不清字迹,便令六月念来。
“主子!”六月都哭出了声:“事已至此……”
云瞳忽就扬手,把信报捏成了齑粉,她厉声大叫:“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邱韶和六月谁也不敢应声。
韩宜死了,韩家满门又死了……这消息传到玄甲军中,只怕立时就要哗变!云瞳不敢再想下去,却不能不想下去。她凭空胡乱抓了几把,不管是寒雪还是冷风,全往脸上抹来。
“末将以为当立刻缉拿传令暗卫,澄清事实。”邱韶急道:“一旦韩家被杀的消息传开,后果不堪设想。”
“杀人之时,消息便已传开!”云瞳十万分的不想承认,可不能不认:“这是个连环局,我,早在局中……现在缉拿暗卫,还有何用?我让沈莫持令去护月郎,反倒害了他两人性命!”
人鬼相隔,再见无期,只怕到了泉下也都解释不通!六月情知云瞳心中恸绝,却不知以何言能慰。
“王帅……”邱韶咬牙问道:“玄甲军一旦易帜,必首攻西川。如何防御,请早作决断。”
云瞳攥起的拳头咯吱直响,不过片刻,她猛一挥手:“备马!”
“主子……”六月惊道。
“去玄甲军。”云瞳两眸变成了血红颜色:“不是哭的时候!千钧一发,刻不容缓!”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这会儿赶上这段剧情……
使劲儿脱开来。
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592章 哗变
“主子,不能去啊!”六月为拦云瞳双膝跪下:“现今情势不明,传言汹汹,倘若玄甲军以为是您借杀韩氏要夺兵权,这送上门去哪有命在?”
“王帅切不可孤身蹈险。”邱韶也是一力死劝:“玄甲军乃豫王旧部,前身又属铁氏,与您颇多仇隙,本就互不信任。今韩氏被杀,又结新怨,连韩飞都是理说不通之人,何况其手下顽兵悍将?王帅此去,有弊无利。”
恰在此时忽有小军来报:“禀王帅、邱将军:玄甲军满营缟素,如披厉雪;全军痛哭,声震九霄;尚不知为何!”
看来噩耗已经泄出……邱韶、六月都觉周身寒彻,再看云瞳,双眸通红如血。
“我不亲往,便要持戈就战了!”
“王帅纵往,只怕也难阻玄甲起兵!”邱韶咬牙言道:“倘您被扣押,不仅使圣上焦心,更令我等束手。西川一破,襄、寿二州无险可守,则上京危殆!”
“主子前番已多有布置,只要坐镇西川,总督兵马,足可拒玄甲军于合江一线。”六月忧急无比:“若您一意孤行,非只自身,就连我大胤都是祸不可测啊!”
“内乱一起,国无宁日!”云瞳一字一句言道:“玄甲军并非敌寇,而如你我的姑姨姐妹……倘若兵戎相向,必然两败俱伤。圣上委以重任,我竟使大胤血流成河,还有何面目对上苍、对社稷、对天下百姓!”
“主子!”
“不必再说。”云瞳摆手止住,回身吩咐邱韶:“三日内我若不归,由你代掌西南军务,暂将玄甲军挡于兀岭之南,待傅帅大军临江,圣上即有诏命。若符珍等将以我为质,不必顾虑,一切按之前所定方针处置。事出紧急,我留一封奏折并几道军令,你即刻发出,不得延误。”
“是!”邱韶领命之后踌躇又道:“韩飞至今下落不明,也许就是叛国投麒了?王帅斩杀韩家满门,总需口实,不如……”
“玄承璧以‘莫须有’之名屈杀聂战,哗然天下,名污青史。”云瞳闭目一叹:“我若效之,于心何安?”
邱韶默然退后。
云瞳换了一身素白箭袖,翻身上马,对六月言道:“你留下帮衬军务,事结之后回惜花山庄。”
六月领缰一笑:“月蕖既许主上,相随始终,若遇危难,共死而已!”
……
穿枯藤岭西峰口不过三十里,合江大营在望。素帐连绵,白幡招摇,扯片似的飞雪连天泼地,更显一片肃杀。云瞳自一线天夹道中钻出,鼻尖犹闻血腥之气,风烈石哀,似冤鬼嚎哭,令人不寒而栗。
“韩老将军遗体何在?”
“日前已启运颍川。”
云瞳心下叹息,便命随行亲兵回去,自己在营前下马,令小军传报:“英王要见符珍及诸位将军。”
中军帐内,正议起兵事宜,群情悲愤,众词激烈,法婤当先喊道:“我等先克西川,令紫云图交出凶犯,若有稍许袒护,便直捣上京。”
“她姐妹就是罪魁祸首,还令交出何人?”火覃拍案大叫:“掀了她的王座,另立贤达。”
“对!”颜祺立刻附和:“恭王便有贤名。”
“还是先说报仇一事。”书钺谨慎言道:“至于其它,尚需从长计议。”
“计议个屁!”火覃怒火爆燃:“紫云图当年矫诏登基,血洗上京,今又滥杀无辜,尸沉姣水。再计议下去,在座诸位的脑袋都得搬家。”
“是啊!”颜祺也是一跃而起:“老侯(指韩宜)建功无数,微有流言就被灭族。你我有何要紧之处?不先发制人,难道坐等她姐妹秋后算账吗?”
“西川邱韶挡在前面,傅临大军尾随于后。”法婤皱眉:“两面夹击,我军实处不利之地。何况大家的内眷……也不在身边。后顾之忧,亦难漠视。”
“我二十二万大军,加上内眷,不下百万之众吧?”颜祺撇嘴不屑:“紫云图还想杀光不成?等不及她动手,紫胤江山已然易主。”
“小侯(指韩飞)尚不知困于何处。”书钺皱眉看向符珍:“是不是先倾力营救,奉她之命出兵雪恨,方才名正言顺?”
“小侯下落,不是也该问紫云图姐妹吗?”火覃眼中全是火气:“还有枯藤岭是谁设伏?韩家叛国罪名是谁捏造?姣水惨案是谁担责?”
隔着一道帘帐,韩越紧紧攥着错银虎符僵坐在听,眼眶红透,却无泪水。小凳子不时拿袖抹眼,欲劝无言。
“月郎今在军中,报仇师出有名。”符珍沉声言道:“韩家只剩了这一根独苗,我等若不倾力护之,天道不容。”
法婤、书钺、火覃俱受韩氏之恩,闻言纷纷起立:“小少爷勿存忧虑,血海深仇,感同身受,必协力担之,尽心辅助。”
颜祺往内帐看了一眼:“请小少爷与大家相见,共议出兵大事。”
韩越一动未动。小凳子觉众将都往这边看来,忙轻声提醒:“少爷,该您出面说话了?”
韩越紧了紧手指,还是没动。
许是少爷不知该说什么……小凳子心下恻然,已然面上挂泪:“不说话,哭几声也行……”外面都是侯主部属,一定会为你做主的,不要怕,也不用怕!
“月郎?”
符珍方皱眉呼唤,忽闻小军传报:“英王已至营前。”
帐中霎时便如沸锅淋油一般炸裂开来:“紫云瞳?她还敢来!”
“来的正好!”火覃一步蹿出,“当啷”拔出了佩剑:“今时就可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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