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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十三香(女尊 上部)——荷塘春晓

时间:2019-02-21 11:37:51  作者:荷塘春晓
  “王主!”蓝月忆和寒冬双双抢上来扶住云瞳,六月、三月也是惶急无措,看王主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知是没能为叶使讨下圣恩。
  “王主上车吧?”云瞳是骑马来的,现在已无法再骑马回去了。蓝月忆将她搀上了马车,又让六月随坐进去,便于照顾。
  云瞳阖目靠在车窗旁,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唇上却赤红斑斑。六月什么都不敢问,默默湿了眼眶。
  街上店铺都已关门,零星还有路人也皆行色匆匆。马车轱辘踏着积雪,嘎嗒吱紐的响着,于寂静黑空中更添沉闷。忽而间,云瞳耳边飘来声小娃嚎哭:
  “爹爹,坛子破了……呜……”
  “不怕!”那声音格外温柔轻软,竟是那般的熟悉:“回头粘起来还可以用。”
  “可是里面的梅浆都洒光了……呜呜……”那个小娃怎么好像自己?云瞳一阵恍惚:她听沁阳说起宫中过年都要祭酒,惦着从奉先殿偷出一坛,好和父亲叔叔一起敬神。父亲知道了她的心思,就等入冬雪后采了长门宫外盛开的梅花瓣,浸在小坛子里,说自己酿些梅浆更加虔诚。她每晚都抱出小坛子来闻一闻香气,想着敬给神仙,来年必能保佑自己一家,不羡慕各处宫殿锦花绣闼,就往姐姐那座亲王堆里最寒酸的雍府里去团圆也好啊。谁知出神太久,光顾傻笑,竟然失手打了坛子,一腔心愿竟是全部落空。
  “还可以再酿……”父亲把自己抱在怀里,轻轻抚去了泪花,美丽的脸庞并无一丝愠色:“莫哭!不妨事的。”
  “那……没有花了……”云瞳记得她委委屈屈的哭了许久。
  “明年还会再开的。”
  “原来什么都可以重来……”父亲安慰再三,她终于破涕为笑:“那就好!”
  “也不是的!”父亲好看的笑容就那么僵在脸上:“人死不能复生……心缺不能再补……”
  “人死……是什么意思?”
  “就是再也见不着了。”
  “心缺……又是什么意思?”
  “是……”父亲好像也不知道,顿了一顿,强笑来问:“眸眸害怕了?”
  “嗯!”自己捂着小小的胸口:“心怎么会缺呢?我不让它缺,不让!”
  “好!”父亲立刻就许诺了她:“爹爹以后就住在你心里,哪处缺了,都帮你补上。”
  刹时,云瞳泪流满面,急拿两袖遮挡。
  “王主?”六月唇抖手颤,话在半空,手在半空,皆不知该落于何处。
  车内无声泣,窗外寒鸦鸣,雪片又连天遮地的纷扬开来,往事历历在目。
  “奴才侍候王主,便在上京金街上都不敢丝毫大意!”
  当年同处马车中,阿恒曾如是说。可我现在金街上,你却去了哪里?
  “什么王主、奴才的?省省罢!”她曾歪头调笑:“你叫声好听的来?”
  “……妻主……”滴溜乱转的杏核大眼里藏着一丝挑衅,当人看不出来吗?
  “百姓家的夫侍不听妻主的话,该怎么教训啊?”她故意问道。
  “……打一顿吧。”他装作不在意,却又含着委屈。
  “可我家阿恒不擅熬刑……”
  云瞳的眼泪哗的又泄了出来:这个不擅熬刑、总说怕疼的男人,却是自己身边挨打最多的……她对他好是不好,已无法再想下去了。
  他们第一个吻,就是吻在了马车上。当时她说:“可惜不是你的本来面目,否则滋味更好!”他也羞、也臊、也恼,会撒娇,会嫉妒,会闹小脾气,可现在她终于知道,他对着她时,从来都是自己的本来面目,他給她的,也从来都是没有其它牵绊的一颗真心!
  “别撕!我可就这一件好衫子了……”
  “原来你嫌我不庄重……够不着人家,拿我来解馋?”
  “我就是想为你分忧……”
  “阿恒!”云瞳不知道自己正反复念着他的名字。她想让他早些生养,早些脱部,不再当暗卫受非人的苦。
  他不愿!她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却一下子就想了个通透。其实,他早就说过。
  “王主,叶恒这辈子只求┉┉能常伴您身边!您征讨五国,我便在鞍前马后!您拜官封疆,我便在案侧轿旁!您挂印归农,我便在厨下田间!王主!只有暗卫才能一时不离您左右!”
  明明是这个想头,可每每提起此事,他却只顾左右而言它。
  “楚先生讲了,现在漪澜草毒未清……”
  “听说怀孕的男人更笨……”
  “不是不想……总得先调养调养吧?”
  她记得他把白玉环耳徽贴心口而藏,记得他弃了真武令抱走昙花匣,记得他得她给了一个生日后的欣喜和感动。
  “明儿,是什么日子?”云瞳忽然问道。
  六月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半晌才简单言道:“十二月二十……”
  去年这一日,她给了叶恒耳徽;今年这一日,她曾打算着给他好好操办。他无父无母,无家无亲,只有她……明天,他就十八岁了!才十八岁!
  她曾经握着他的手,一同写下隐秘的心事和美好的愿望:一愿卿卿千岁,二愿奴家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春将来,花依旧,可她与叶恒的幸福却再也没有了!以后,她会征讨天下,她会拜官封疆,她会解甲归农,可是她的鞍前马后,她的案侧轿旁,她的厨下田间,她身边的日日夜夜里,再也不会有他了!
  “心如铜墙铁壁,才能无坚可摧!”三姐看着她离去:“当年母皇送给我的话,现在我送给你。”
  “心已千疮百孔,哪里还用坚摧?”云瞳喃喃言道。
  “王主说什么?”六月没有听清。
  “到府了。”马车已停,寒冬挑起帘拢:“王主?”
  云瞳枯坐无声。谁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王主……”蓝月忆并六月、三月都是满含忧色,紧紧围拢了过来。
  终于,云瞳起身下车,迎着风雪一步步走入自己的王府。脸上的泪滴似乎结成了冰碴,被她轻轻拂去:人死不能复生,心缺不能再补……爹爹,你说的对……
  ……
  已然夜半,从奕睡不安枕,叫起小唐悄悄离了画眉阆,往前面外书房而来。
  看管角门的值夜公公见是侧君,不敢不听吩咐,就开了闸锁,自己在前领路,又使人飞报大总管。从奕看外书房仍是灯火通明,不由心下一叹:“又是个不眠之夜!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小唐神色复杂,总是因为心疼自家少爷:“这会儿您过去……说什么啊?”
  “我……”从奕紧了紧外氅,忽见前面有人急急迎来,步子踉踉跄跄的,十分不稳当。
  “侧君?”
  “啊?秋叔!”从奕不妨看见了叶秋,忙先收手来扶:“怎么还要您守在这里?”
  “我……”叶秋略顿了顿:“实在惦念王主……侧君是来?”
  “也是惦念!”从奕朝书房看了一眼。
  “咳!”叶秋闪身挡住了他:“王主闲了,自然会到画眉阆。侧君请先回去休息吧。”
  “秋叔,我只是想……”从奕欲言又止。
  “我明白侧君的心情。”叶秋强笑了一下:“也请侧君顾念王主的心情。”
  “……”从奕咬了唇,半晌微微撤步:“那请秋叔转告一句:让她千万保重!”
  “好!”叶秋做了个相送的手势。
  从奕转身未久,又回了一次头:“……还有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两周比较忙,更新时间可能不太确定。
 
 
第617章 死别-2
  叶恒自见过师傅之后,再未受刑,反倒被赏了伤药,连带着洗用吃穿也改善了不少。这一日,他正靠墙呆坐,忽见禁门打开,一个蒙着半截面纱的少年走了进来,看身量不过十二三岁,蹑步弓腰低着头,双手捧了笔墨纸砚。
  “总领让送过来的,恐大人无聊……”
  “放下吧。”叶恒的目光停在几样东西上,正自思索,忽觉少年偷摸着在瞅自己,便转脸朝他笑笑。
  少年吓了一跳,赶紧耷拉下了眼皮儿。
  这也是个养在暗部的孤儿吧?还没拜师,先在各处做些杂务。叶恒看见他,就仿佛看见了几年前的自己,不禁喃喃自语:“以后还是会好起来的……”
  “嗯?”少年不解何意,又“啪嗒”掀起了眼皮儿,眸光清澈而不失精怪。
  “我是说你们……”叶恒颊侧伤痕未消,笑起来时唇角不甚对称:“圣上贤达明睿,英王更具仁心!”
  少年长翘的睫毛上下翻飞,一眼挨着一眼的去看叶恒左耳戴的白玉环。
  这小心思……叶恒禁不住又笑了一下:“你叫什么?”
  少年缩头就往禁门瞄去。
  叶恒弯唇而笑:“这会儿才想起规矩来?你可要挨打了。”
  少年眉眼拧成了一团,似乎很是懊恼。
  “反正也要挨打了。”叶恒竟起了戏谑之心,漂亮的杏核眼中满带笑意:“不如就告诉我吧……”
  “现在叫八音!”少年说的极快,同时朝他翻了个不大不小的白眼。
  “我以前叫六毛!”叶恒笑着回他。
  真难听!少年没出声,小嘴儿挡在蒙纱之中嘀咕了一下,似乎还吐了吐舌头,已示鄙夷。
  “我也觉得是!”叶恒低低笑出了声:“幸亏王主没问过,要不然得让她笑话死……”
  这一想来心中忽觉不足。叶恒兀自痴了一会儿,见八音仍好奇的瞄着自己,便朝他努嘴:“你还不走哇?鞭子数可要翻倍了。”
  八音扭腰就跑,半身已探出门外却又回头,斜来的眉眼暗藏挑衅:“我可以替你告诉她去……”
  “敢!”叶恒刚恶狠狠吐出一个字,见这灵秀顽皮的少年已消失在了眼前,不禁又泛笑意。笑着,笑着,惝恍渐生,叹息不绝:他连暗子都不是呢,哪儿能出的了卫府见人?自己的这个小秘密怕要永远带进泉下了。
  “懂得时务”换来圣上“开恩”,让我能和王主在信里交谈几句。叶恒铺开了白纸,研磨许久,却未动笔,千言万语堆在心头,竟不知拿什么开头才好。
  “王主总怨我不会讲情话……还真是……笨的可以。”叶恒自嘲的撇了撇嘴:“看来得下辈子再去修炼了。”他托着腮,指尖轻轻摩挲着珍爱的耳徽,想起刚才八音盯着看时那着迷的样子,轻叹一声:“不如说些正经有用的吧。”
  再想一刻,他庄重落笔:“奴才叶恒请王主谏废暗部旧制事……”这一细论,竟为暗卫至苦、至难、至不堪的命运,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中间又删改几次,等写完最后一句,天光已然放亮。
  “师傅日后见此,怕要将我逮回人间好生给一顿教训!” 我不能为暗卫扬名,却还挡了别人扬名之途。可师傅不知道,我这暗卫虽背着污名死了,却有可能换别人不做暗卫,另走生路。郭缮尚不能为此,叶恒为此……足感骄傲!叶恒自己读了一遍,感概百端,正要填上名字,忽见禁门又开,总领带着若干禁卒入内,小八音极其谦卑恭顺的跟在旁边,手里捧着一身青色新衣。
  “大人稍等。”叶恒从容签了名字,又写日期:“今儿是十二月……”
  “二十!”总领看他皱眉在想,便接了一句:“前日已宣读过圣旨,你该记得……”
  “是!”叶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笔尖慢慢划出“二十”两字:苍天果然无情,竟选了这个日子把我赶走。
  总领也未催促,看他换了衣裳,挽起长发,自己把两手背到了身后,便低声告诉:“不忙受缚,有人……等着见你一面。”
  叶恒一愣,随他走出监牢,到了卫府正堂旁一间小室,见守候在外的尽是持枪佩剑的禁军统领,心中更觉纳罕。
  “进去吧。”暗部总领打开了房门。
  谁在里面啊?八音偷偷掀起眼帘,从前面众人的缝隙间朝里望去,就见一个高挺却瘦削的素衣女子正闻声转过身来。
  “王主?!”叶恒一下子呆住。
  “阿恒!”云瞳颤声唤道。
  叶恒猛扑过去,一头扎进她怀中,恸哭失声:“王主!”
  暗卫怎么能这样失态呢?!八音想不明白,踮脚还待再看,总领大人却已上前轻轻阖起了房门。
  “王主?王主!”叶恒上上下下去看云瞳,摸她的脸颊,抱她的腰身,拽她的衣袖,揭她的袍襟,没见着哪里有甚损伤,这才抖颤着笑道:“你回来了……回来了……唔……”
  一个吻忽然压来,瞬间便抽干了他全部的力气。
  “我回来了,可我却……”云瞳刚说了半句,就被叶恒重又堵住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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