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报恩寺
随着那铁靴踏地之声迫近,封芮握紧了腰下宝剑,锐利眸光在人群中寸寸扫过,忽然瞧见个熟悉的物件。
一把金刀悄然出鞘,形似蝴蝶张开半翅。握刀的手刚劲有力,半裹白纱,上连箭袖。那人姿态紧着,臂膀强韧,到了肩头,但见斜披一领素袍,杀气已自周身泄出。
封芮一惊,尤其发现此人正站在圣上侧后,暗叫:“不好……”
寒冬早已觉察她的动作,不待出击,一把拉住:“别认错人,那是暗卫。”
“啊?”封芮一呆。
杨希也觉有异,回以冷怒眸光:要紧时刻不盯正事,盯我作甚?果然笨蛋……
封芮心存疑惑,把脸转回:暗卫说是万里挑一,就不能弄个厉害的独门兵器么?非使这种上阵不顶用、江湖当炫耀的蝴蝶片刀,让我眼花。
“先皇遗旨到!”
“儿臣接旨。”众臣面面相觑之间,紫云昂率先跪倒,便有数位世家勋戚并朝中文武跟随叩拜。
“母亲?”祁左玉的女儿胆战心惊,见此形势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几位大人都看着您呢?”
祁左玉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哪里来的先皇遗旨?”大学士苏勉宏声斥道:“韶定二十六年秋,先皇已将江山社稷托付圣上,就有遗旨也该自大内颁发,岂能交付尔一边军外臣?”
贺兰桑方才也已屈膝,闻言好似醍醐灌顶:哎呀,这话问的在理啊。又看和王不动,祁相不动,清流一派谁也没动,暗道自己莽撞,赶紧爬起来拍膝盖:糊涂了,糊涂了,圣上都不接旨,我接什么?
来传旨的正是上丰防线守军主将全種,她扫视众臣一圈,朗声应道:“遗旨便是出自大内,然先帝恐有人把持朝政,不敢明发,故委末将。”
苏勉正待驳斥,忽听晁珊言道:“大学士,听听也无妨吧?”
“请圣上跪接!”全種迫了一句。
清流一派哗然。
“无视先皇遗旨,便是大胤反叛,尔等…….”紫云昂话音儿不高,却使人惊骇:“谁敢放肆?”
和王见她眸中一缕凶光直射自己,抖了抖手,先扶祁左玉:“老相,您头晕不?慢着些跪。”
武德帝扬声言道:“诸卿家,与朕同领先皇旨意。”
“圣上?!”苏勉大惊叫道。
“朕登基五载,朝乾夕惕,自问不负母皇重托。”武德帝缓步下了台阶,撩袍跪倒:“纵有些许疏忽,知过必改,有何不敢面对母皇责询的?”
她这一说,和王立刻拽着祁左玉一起跪下:“臣等接旨。”
苏勉绷着一张脸,看端王、小睿王、晁珊等都已动作,也只好狠一屈膝。她身后清流众臣并宫禁侍卫随之俯身大拜,先叩三头。
全種展开圣旨,徐徐念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诏曰:……朕后嗣女孙之中,如有薄待宗室,欺凌姐妹,残杀忠良,侮伤百姓,倒行逆施,毁我紫氏基业,为害天下者,即废去名位,逐出族籍,按律法严惩。其人若践宝位,亦不姑息,众臣领受朕命,另择贤良者继之……”
“天!”众人听得心惊肉跳,贺兰桑每闻一句,背上冷汗就渗出一层:这,这,这可是一纸废立诏书啊……
“儿臣领旨。”武德帝还没说话,紫云昂又已抢先磕头。
和王哆嗦着唇,半晌也没能发出音儿来。
武德帝接过遗旨,细看一遍,转手递给端王,端王看罢,颤颤说了一句:“确乎先帝御笔。”
“啊……”包括苏勉在内,清流一派的面色都已难看至极。
“敢问圣上……”遗旨传至紫云昂手中,她故意问道:“我紫氏女孙之中可有这样的败类?”
武德帝抬眼看她:“六妹说呢?”
“有!”紫云昂忽然提高了声音:“御史詹炼方才奏禀,诸臣已然明闻:外,玄甲军韩越为母报仇,兵入西川,四国重盟,合攻大胤;内,新政严苛,旧法俱废,上苍震怒,骤降大疫。圣上不为生民做主,却任由酷吏强囚病患,使之骨肉分离,怨声载道。请问,这算不算残害忠良,侮伤百姓,毁我紫氏基业,为害天下?”
武德帝冷锐目光,就那么直直盯着她。
“至于薄待宗室,欺凌姐妹。”紫云昂扫了一眼旁边呆若木鸡的一众文武:“还用本王一一列举么?”
瞬间寺内七嘴八舌又是一通牢骚,忽有人怯怯言道:“英王之过,不该由圣上承担吧?”
“才都说过,不是圣上纵容,英王怎能肆无忌惮?”
“圣上和英王乃同胞姐妹……”
更有人大喇喇喊道:“她们一丘之貉,都是紫氏不肖女孙。”
祁左玉听见这句,又看了看周围世宗勋戚们脸上不忿的表情,暗自苦叹一声:先帝啊,你为什么要留下这样一封诏书啊?
“母亲,圣上在看您,等您说话呢?”
还说什么……祁左玉仿佛瞬间老去了十岁:大报恩寺一定已被恭王派全種围起来了。她是一直在等这个机会:英王中毒,离京寻药,不能领兵。外敌入侵,圣上应接不暇。玄甲为乱,只能派遣紫衫。上京传疫,不得不调进全穜,以为是一忠心之将,谁知早为她人收买。
外面,不知现已乱成什么样子了?禁城,王府,百官居处,紧要街口,只怕都已被恭王控制。杀身灭族之祸便在眼前,谁还敢在这里轻易说个“不”字?
上京变乱,是一场接着一场,紫氏还谈何鲸吞天下,一扫六合?
老臣恨不能这就去见先帝,当面问一问,问一问……祁左玉慢慢阖上双眼:为何留下这样一封诏书,令大胤之殇,永无尽头!
武德帝收回目光,重又投向紫云昂,刚叫了一声六妹,忽听外面又有人报:“武卫军护城统领雷水珍前来复命。”
呀,此人怎么还能进门?和王心思一动,暗窥紫云昂,见仍一派安然,不由咬牙,再瞧全種、晁珊,俱无异色,她心底哀叹声::看来护城军也被老六纳于麾下了。
雷水珍顶盔掼甲,未解佩刀,蹬蹬蹬走进院中,朝武德帝行一军礼:“启禀圣上,京中疫情已初步获控。”
“现余病患多少人?”武德帝沉声问道。
“三百一十六,重症五十九,已全部移往合剂所,由太医院医官们照料。”
“病亡多少?”
“入合剂所后,只有两老、一婴不治而亡。现已痊愈二十九,退热四十三。”
武德帝瞟了恭王一眼:“病患及其家属,都还安静?”
紫云昂已然听得皱起眉来。
“病患皆已服药。”雷水珍似如不觉,朗声答道:“四门张贴圣旨,京兆尹衙门又派吏入户,详宣控疫之策,现百姓们临街拜倒,正叩谢圣恩。”
“你在胡说什么?”詹炼怒道:“我昨日走家串户,访查疫情,还闻哭声四起,咒骂不绝。”
“我骗御史大人做什么?”雷水珍嗤道:“不信,你可以去外面听听。”
紫云昂当即看向全種,后者也是一脸疑惑:民变已一触即发,怎会嘎然而止?
户部尚书这才出列言道:“禀圣上,所谓仙根,太医院已知其为覃芦,现已全城收缴,入药熬汤,下发病患服用。所需银两,谨遵圣意,皆由国库支出。”
不花钱就治病,难怪百姓们改了声气……贺兰桑暗自想着:可那仙根管用么?怎么我家小涟吃了还没退热。
“朕何忍百姓们骨肉分离!”武德帝两手合十,便听得廊下诸僧念起佛号。“若任由疫情泛滥,恐致十室九空,是贪小慈而筑大恶,盗浮名而毁基石,天岂佑之?”
“善哉,善哉!”臣下还在怔忪,大报恩寺的主持已连声称颂。
“恭王方才慷慨激昂,为民请命。”武德帝冷眼看向紫云昂:“不知由你领袖枢机,于此有何良策?”
紫云昂正思外面有何变故,闻言答道:“我必严查疫源。”
疫源不明,确乎后事难办。祁左玉暗自点头,忽听武德帝笑了一笑:“恭王所言深恰朕心。水珍,疫源查的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高考的妹妹们顺利进入自己心仪的学校。每年都祝一次,2014年我开文时祝的妹子们已经要毕业了吧?时间过得真快。
最近修改前文,发现很多bug,不少亲亲提出了宝贵意见,春晓会认真想,仔细改,就是进度不快,可能影响大家看文的感受(因为前后文有的地方连接不上了),感谢大家,鞠躬,爱死你们啦。
第838章 捷报
“疫源查的怎么样了?”
雷水珍一眼不看周围,朗声答道:“京兆尹衙门现已查明,疫源即发灵鹫峰莲花寺。涉案人等正在缉捕,其中包括恭王府内眷宠侍。”
“什么?!”紫云昂一惊。
雷水珍微微偏头:“贵府公子虞氏曾奉王驾之命往莲花寺请回可疑法物。”
紫云昂“哼”的一声怒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和王眸光闪动,故作疑惑:“这种事该岳向欣来报啊,怎么武卫军越殂代疱?”
“岳大人正忙于处置疫情。”雷水珍答道:“今晨有人煽动百姓,冲击府衙,啸聚闹事,我武卫军奉命严查,现已平息骚乱。”
呀,上京眼下到底是被谁控制了?和王脑筋急转,和诸多亲贵王臣想的一样:齐晖的紫衫军不知去了哪里,晁珊的龙虎卫也没露面,她自己站在这儿,一会儿阴,一会儿阳,叫人摸不着头脑。上丰守军驻城,全穜带兵到此,拿着先帝遗旨叫圣上跪接,看来是支持老六。可雷水珍入大报恩寺毫不费力,又说平息骚乱,掌控疫情……她追捕疑犯,竟追捕到恭王府里去了!一个公子虽微不足道,毕竟是老六床上的人,哪有不看主子就打狗的?如果老三再借机搜府,谁知又多搜出些什么来……姐妹们斗了多少年,这是都忍不住要摊牌了?我可站在哪一方好?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诸位都知道,前些日本王告假离衙,就因发作热症,而小女现今仍在病中。”紫云昂向前一步,声音洪亮:“圣上指我府与疫源有关…….嗬,本王的公子奉本王之命从莲花寺请回法物,为害本王?这番指控,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殿中大哗,便有许多世家勋戚激愤附和:“欺凌姐妹,可见一斑。”
“哎,老六你急的什么?”和王一边高叫,一边朝武德帝拱手:“雷将军只说法物可疑,没说确是。臣请圣上予以彻查。”
“该查。”武德帝扬声命道:“不可放过奸邪之徒,亦不许冤枉良善之辈。”
“圣上冤枉的还少么?”紫云昂拿句讽刺再激众臣,眸光却转向全穜:怎么回事?武卫军竟然不听招呼。
全穜眼露狠光,死死盯住雷水珍。
雷水珍朝她一笑,伸手往后指了一指。
全穜还不及转头,就听有人高喊急叫:“圣上,圣上,傅帅使人回报,株洲大捷!”
“啊!”祁左玉不管旁人如何反应,一把抓住来人,见是原兵部尚书荣泰,忙就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荣泰满脸喜色,详细禀道:“青麒孟绰督师进犯株洲三城,被符珍将军率部击溃。雪璃葛绒遣钟屹、王筎明五万大军偷袭虎头山,被谢晴瑶将军全歼。傅帅亲统大军,连克彰罗、怀婳、休宜,现已直抵阳明关。图格亲王斯瑾提回援葛绒,她身后九戎出兵太阴,复夺玄龙雍州,现长阳已为谢将军攻占。”
“什么?”
消息太多,件件都似炸雷一般,响在众臣头顶。紫云昂只觉耳边嗡嗡杂乱,搅和的自己听不清楚!
“孟绰被谁所败?”
“符珍。”荣泰看她一眼,加重了语气:“她是玄甲军老将了,恭王一定熟悉。 ”
符珍还在株洲?那是谁跟随韩越来攻西川?刹那间,紫云昂隐感心慌,脸色已白了下来。
“朕来回答你的疑问。”武德帝微微一笑,提高声音压住佛寺内外喧哗:“忠武侯过江,是为从白云飞渡奇袭青麒,眼下么,估计已经打到洛川了。”
“啊!”众臣目瞪口呆,连祁相都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西川虽然封锁了疆界,却不为挡玄甲军,而是……”武德帝朝紫云昂望去:“六妹,还用朕再说下去吗?”
“我……”紫云昂强作镇静:“不信!”
“不信自己早成了个聋子、瞎子?”
紫云昂浑身一震。
“和王刚才说的对。”武德帝背着手,悠悠言道:“打仗,得派能赢的人去。英王领旨督军,不负朕望。”
“小七?”和王叫道:“她不是找解药去了么?”
武德帝面不改色,把被打断的话继续说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尔等,亦该学学英王的见识和本事。”
荣泰朝褚嶙一使眼色,两位兵部大员抢先跪倒:“臣等遵旨。”
文武百官似还未从震惊中醒过神来,你看我,我望你,只顾窃窃私语,苏勉等清流大员扬声附议,脸上都露喜色。
武德帝转头看向晁珊:“非常之时,爱卿力荐英王,劝朕重加信用。如今她再立卓功,亦因卿有识人之明。朕当重赏。”
“谢圣上隆恩。”晁珊躬身施礼:“英王之能,早简帝心,臣照实说话,何功敢居。”
643/679 首页 上一页 641 642 643 644 645 6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