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左玉清清楚楚听见旁边和王“呀”了一声,明白了龙虎卫大将军也把屁股坐到了圣上一边。
紫云昂的脸色又白了一层,忽听小睿王懵懵懂懂的问道:“圣上,雪璃那么厉害,青麒也不弱,咱真的都打赢了?不是说还有玄龙、金乌也是她们的同盟?”
端王不妨女儿竟然开口,直是又慌又怕:这种时候了…..小傻妮子,快给我闭嘴。
武德帝微微冷笑:“攸华为何长她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大胤几时怕过璃、麒、龙、乌!”
“不是,不是,臣……”小睿王正不知该如何答话,被母亲急切间一脚狠跺,疼的哎呦惨叫。
苏勉叩头起身,怒喝詹炼:“尔言圣上失德,致干戈频仍,四方不守,京传大疫,天降灾祸。如今可见,是传不实之词,行污蔑之事。尔该当何罪!”
“我乃御史,风闻即上奏,何罪之有?”詹炼冷笑连声,并不惶恐:“疫情重大,军情紧急,而圣上刻意瞒隐,把我大胤官民都当成聋子、瞎子,难道不是在毁祖宗基业?”
言罢,她往恭王手上一瞥。
先帝遗旨仍在,大报恩寺也还在全種重兵掌控之下。
“六妹。”武德帝已然回到玉阶之上,背衬佛光金照,居高下视:“母皇这件亲笔诏旨你从何处得来?”
紫云昂皱了皱眉。
全種忍不住大叫道:“此先帝崩逝之前亲授恭王殿下。”
世族勋戚们也皆是一样想法:韶定末年,上京变乱,皇女们不念骨肉之恩,不顾手足之情,提兵血战,一决生死,大伤先帝之心。嗣后紫云图逼宫继立,侵践宝位,先帝无可奈何之下,不得不明发诏书,将太女、豫王罪为反叛。痛悔之余,不甘之下,留此遗旨,撒手人寰。期待有朝一日能拨乱反正,将紫氏基业,大胤江山交回贤能之君手上。
“六妹,你和你那些人的黄粱大梦,做了忒多年,该醒了。”武德帝幽幽言罢,扫视群臣,目光一下子凌厉起来:“看来尔等不知,此旨乃韶定二十六年秋,讨伐紫云锦前,母皇亲授于朕的。”
啊?紫云昂真正吃了一惊:不是变乱之时,母皇交给五姐的么?五姐进宫之前,又交到了正君韩氏手上。韩氏命人带给其母韩宜,欲调玄甲军,却因小七领紫衫军封城,没能送出,最后辗转归于自己。
武德帝似已看出她所想:“其时,朕盼豫王紫云程能明大义,与其父姐脱开关系,不负母皇顾怜之恩,故将此旨宣示于她。不想,其人一样悖乱,竟然杀入禁城,意图侵害母皇。”
“一派胡言。”紫云昂勃然大怒:“是母皇不满你所为,让五姐带兵进宫护驾,谁知落入你和小七的埋伏。”
全穜吃惊的转头看来:王驾,你在说什么呀?这不等于承认此旨非遗诏,也不是先皇赐给你的……
“紫云昂!”武德帝怒喝一声:“紫云锦父女外戚篡政祸国,母皇亲自处置,早已明旨昭告天下。尔今敢议母皇之非,违母皇之旨,欲为乱臣贼子翻案……尔是在自承为紫氏不肖女孙吗?”
紫云昂激愤之下,已知失言,此时只有强辩:“成王败寇。你当了皇帝,自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武德帝一阵冷笑,转命祁相:“左玉且把先帝恩命晓谕众卿。”
祁左玉一凛:先帝并没告诉过自己曾给雍王这样一道圣旨,可此时此地,若有半句不当言语,只怕半世清名,身家性命,皆要一毁而尽。
她缓缓转身,面视群臣,披着一背冷汗,字斟句酌:“云锦肆恶暴戾,倒行逆施,专擅威权,鸠聚党羽,潜谋大位,窥伺圣居。先皇查察属实,痛心疾首。早欲废其太女之位,另择贤明。然,自孝贤皇后蘧逝,先皇哀恸,龙体每况愈下,恐不及处置大事,革旧布新,每与端王、寿宁、臣下等言此,泪不能止。”
端王闻言,面上肌肉乱抽:先皇什么时候和我说过这些?好你个祁左玉,自己扯谎,还要拉人垫背。
从奂见和王在瞅自己,还以一笑:母亲不在,没法请示。先皇同她哭过什么,小臣是一无所知。
和王收回目光,暗道:从贵金要在,祁左玉也不会把她摆在前面了。
苏勉冷然看向对面勋戚:听见没有?寿宁侯都已承先帝托孤之意,你们这些人有何尊贵之处,胆敢跟从悖乱。
晁珊适时问道:“祁相,先皇属意的贤明,是哪位皇女?”
祁左玉看了一眼恭王:“先皇已亲授圣旨。”
紫云昂阴冷一笑:“那就是五姐了。”
詹炼忙就接道:“豫王遇害,又把圣旨交付恭王。”
“不对啊。”和王审时度势,立刻改弦更张,把祁左玉未尽之意直接挑明:“我猜其时紫云锦势大,母皇就给了圣上一道保命符。”
紫云昂刷的射来一道冷光:“二姐真会猜。”
和王居然笑了一笑:“母皇让我和老五听圣上的话。怎么,没嘱咐过你么?”
作者有话要说:
捷报来的真是时候。
第839章 覆巢
“没嘱咐过你么?”
紫云昂刚要反驳,忽听佛寺外又响起一片乱声,似金戈撞击,又如人马嘶喊。群臣惊骇,皆扭头回望。全穜趁此机会,不待恭王下令,右手极快的伸向背后。
谁是谁非,无须耗力分辩。你输我赢,立时可见分晓。
寒芒一现,锐响连声。武德帝只觉面前劲风疾扫,暗卫各已抽刀,杨希冲前迎上,挡下一枚铁矢。
“护驾!”梁铸高喝一声。
和王直接往祁相身后一藏,大声喊道:“老六,你要干什么?”
全穜一击不中,飞身跃起:“擒贼先擒王。”
“好逆贼!”晁珊一掀礼袍,露出其内铠甲,点手一招:“龙虎卫何在?”
“在!”佛寺内外,殿角旮旯,阵阵声震如潮。
从奂抱头蹲下,看旁边立着一块大石,赶紧拿后背贴住,又见贺兰桑如没头苍蝇一般乱喊乱叫,忙伸手把她拉到身边:“大人这里安静待一待,莫被当成了逆贼。”
两道冷光挟颈当胸,朝全穜刺来,雷水珍拔刀,封芮挥剑,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封住她冲向御驾的道路。
早给她缴械就完事了,圣上非要后发制人……封芮心里抱怨,手上一刻不停,忽觉耳边金风锐射,知有暗箭,只得让开一步,偏头先躲。余光扫过,却见那使□□的暗卫就在身旁,也拉着架势,运着内息,却不伸手帮忙。
“绣花枕头草木人,配当暗卫!”
杨希全神贯注防备恭王,不妨听来这么一句讽刺,见封芮为了躲箭竟然露出个空子,让全穜多进了一步,立刻反手一刀,填补过去。哪知封芮职责所在,并不敢有丝毫怠慢,让过箭头,不等姿势调正,又已全身扑上,抢在了被雷水珍拖刀拦下的全種前面。
“噗!”刀锋正扫肩头,差一点就被卸下半条膀子来,封芮“啊”的一疼,怒极大喊:“你个小贼……”
杨希也没料到还有这样的变故,□□“嗖”得撤回,低声嘀咕了一句:“知道是个笨蛋,不知道竟这么笨……”
奶奶的,办完差事再找你算账!封芮咬牙切齿,把一腔怒火全洒到了全種身上,剑如急雨,甩落肩头一片血花。
“小丫头功夫不错啊。”雷水珍在后笑道。
封芮得了赞赏,士气更高,再战十数合,迫地已然落入重围心慌意乱的全穜兵刃脱手。
“别动!”雷水珍欺上前去,和封芮双双将她按死在地。
主将成擒,亲兵们更无斗志。
忽听得一声大呼,犹如雷震:“圣上勿忧,末将到此。”
踏门而入的不是别人,正是紫衫军副帅齐晖。祁左玉看见了她,一颗心才算真正落回了肚中。
齐晖身后跟着廖禾,进门即发布号令:“全穜叛逆,奉旨锁拿,余孽尽已伏诛。现上丰守军由廖某接掌,诸卫且听号令。”
“你没死?”全穜扬脖大叫。
廖禾一笑:“全将军说笑了,你还没死,我哪儿能死呢?”
紫衫军旗帜高扬,遍露寺角,龙虎卫枪剑铖明,尽布院中,武卫军铮鼓齐鸣,由近彻远,显是大军已控制了全城。
端王灰头土脸的从个旮旯里钻出来,也觉身为皇姨胆小如鼠,不去救驾当先遁逃,实在太过丢人,不禁恼羞成怒,见武德帝安然,便朝着恭王大喊:“老六,老六啊……”
想骂什么又骂不下去。
紫云昂孤立院中,出人意料地动也没动,任身旁围上数名统领兵卫,刀逼来,剑压来,脸无异色,只向和王看去,继续起方才对答:“如二姐所言,母皇这道旨意是紫云图的保命符,也就是五姐和我的催命符了。”
和王动了动唇,没敢出声。
武德帝微微眯起双目。
“是不是这样?”紫云昂晃了晃圣旨,随手往前一丢:“当年,你是用这道圣旨把五姐骗进了含章亭;今日,故技重施,又把我骗进了大报恩寺。”
封芮唯恐圣旨中藏有暗器,看恭王掷出,下意识挥剑一挡。不想杨希也是同样动作。两人互视一眼,都含着鄙夷:跟我学……
圣旨飘然落地,只余风声。
两人暗自又骂对方:瞎动什么,搅我视线,万一这是恭王虚招,后面还有呢?
武德帝吩咐梁铸:“将母皇旨意请回,待朕参拜。”
“是。”梁铸下阶,毕恭毕敬地捧回那道旨意,展开重新宣读:“应天顺时,受兹明命,诏曰……”
相同词句,听在众臣耳中,却是不同感受。
“母皇圣明!”这一次,武德帝朗声应命。
祁左玉待众臣随拜方起,已快步来至御前:“今日事,恭亲王以臣欺君,拥兵围驾,居心实不可问,大违先帝遗旨。臣请置其于重典。”
晁珊、齐晖带领紫衫军、龙虎卫、武卫军诸将军统领立刻附议,苏勉等清流一派众口一词,端王、和王面色难看,却也顺水推舟。如从奂等一直置身事外者,到了此时见局势明朗,无不诺诺应命。
詹炼咆哮着要往碑石上撞去,被封芮派人捆绑起来。全穜、张淮昌等恭王党羽皆遭锁拿。许多世族勋戚抖如筛糠,不知武德帝接下去会如何处置自己。
紫云昂见雷水珍指挥着兵卫持刀抖锁朝自己走来,冷声一笑:“不劳将军动手。本王,帝室血胤,成则自赏,败亦自珍。那个去处,自己也认得。”
雷水珍一怔。
母皇当年还赞温雅,其实老六骨子里比小七还要桀骜。和王深叹一气,回身朝武德帝奏道:“臣请监押云昂至诏狱。”
“准奏。”武德帝的目光移向大报恩寺的主持:“恐今日之事惊扰神佛并父后圣灵,朕心不安。”
主持躬身合掌:“圣上承祖宗遗志,固大胤基业,眷爱万民,得神佛佑护,孝贤皇后岂不欣慰!”
……
上京百姓一夜醒来,发作热症的家人陆续痊愈归家,正抱肩携手互诉别情,忽被一个霹雳样的消息震得目瞪口呆。
恭王谋逆!
真的?
不止谋逆,还行逼宫!不止逼宫,还欲杀驾!不止杀驾,还有矫诏,结党,造谣,传疫,里通外国……林林总总,全是死罪!
和王听得头痛欲裂,拿块冰帕压着额角,自轿中钻出身来,由铁卫带路进了诏狱,到得最里一间铜浇铁铸的囚室,一叠声喊道:“老六,姐姐看你来了。”
铁链声响起,紫云昂转回头来,容色疏离,言词寡淡:“有劳了。”
和王不能入牢,就与她隔栏对坐:“想知道些什么,问吧?”
紫云昂习惯性摸了摸左手指间,那里常年戴着一枚绿宝戒指,如今只剩一圈青印了:“韩越真的打到洛川、傅临真的夺回怀婳四城了?”
和王不想她囹圄之中念念不忘的还是这个,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我总得明白明白自己怎么就输了。”紫云昂慢条斯理地言道:“是输给了老三,还是输给了小七?”
和王瞧着她,只觉脑袋疼得更厉害了,半晌言道:“你道迎击玄龙李季的兵是哪里来的?我都想不到,小七就敢对赤凤放手。”
紫云昂眸光一动:“她不怕赤凤借机造反?”
“没有造反的,倒是许多百姓踊跃投军。”和王不知是叹是赞:“要论用兵打仗这本事,老五都及不上小七,何况你我?”
紫云昂默然良久,仰首自喃:“这么大阵仗,这么多日子,我竟得不着半点真实消息。焉能不败?焉能不败!”
你一早就掉到那姐妹俩的圈套里去了,还以为自己占着上风……和王掩口未言,转道:“就连邱韶也没闲着,往随州、衡州和那些地方扫荡了一番。”
随州、衡州是恭王两位侧君的娘家,邱韶做什么去了,不问可知。
“你那老泰岳、大姑姐脾性极是不好……”再往后,和王只是点到为止。
紫云昂便知有不忍言之事,眸光黯淡下来:“当年我还奇怪,为何老三元服之后一直未养儿女,经母皇再三催促,才只令小侍怀孕。她也是怕事败之后罹此惨祸吧?看她对四姐、五姐下手便知,覆巢之下安得完卵……”
和王连叹数声,终于言道:“小六子(恭王乳名),你这是何苦呢?”
紫云昂倏地抬眼:“我同二姐不一样。我有抱负,不坐上那个位子,我的抱负实现不了!”
“其实……”
“三姐不会用我,也不会用你。”紫云昂冷声一嗤:“你我都心知肚明,哪来什么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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