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定是一张狼狈,根本不从容的脸。
客房和主卧隔着客厅的距离,戎予安安静松手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常。
廉慕斯看了他数秒,安静环住他的脖子,拉下来,也在额头上回了一个晚安吻。明明是又轻又淡的触碰,甚至不算做接吻,戎予安却差点再次控制不住。
他们对视了一眼,好像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懂。
“晚安。”
如果人会读心就好了,这样既能读懂他人的想法,也能读懂自己的想法。
没有半点甜言蜜语和温柔小意,他们互道晚安。
第48章 反复 ...
喜怒无常这四个字, 是为她量身订做的。
直到廉家的人砸了学校的地,廉慕斯的身影好像突然高大了起来,原来那些“三班班花”“做不好怪谁”“长得丑心思毒没了”, 没人再敢当面挑衅这个休学回来的人, 不只是因为发狂到把人送进医院的廉嘉慕,还有找上门的廉家父母。
而A中就像经历了某场清洗,凡是参与的学生和老师, 在初中毕业后就主动转学离职了。
他们换了说辞“有钱人也喜欢装不幸”。
这些话, 顺着一些心向她的人,传入了耳边。
只要家世好, 再稍微有点情商, 其他人就会聚在身边。廉慕斯想,这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情,以前的情商得低到什么程度。
对了, 以前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不是廉家有个廉慕斯,而是廉慕斯是廉家的人。
你的生活没有那些真正悲惨的人悲惨,你有其他人渴望的幸福生活,你没有抑郁的名额。
【那要悲惨到什么程度,才有资格抑郁?】
C市的黎明时分,微微天光从窗户透进房间, 天空泛出浅浅的鱼肚白,清清冷冷的空气清新怡人,廉慕斯的意识从梦里清醒了过来。
床上的人并不十分想动。
【痛苦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床上的人动弹了一下,好像活了过来。
秋天的晨光别有一番惬意, 廉慕斯坐在床上,一坐就是半天。什么事也不做,就是低垂着目光,眼神放得很空,什么也不想。
等时间不能再拖了,就去浴室洗澡洗漱,然后出来化妆。
皮肤在保养下稍微好了些,但因为熬夜和散漫,还是低于了预期。
【这又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事】
混油皮,很容易就有痘痘,如果有了压力,便会止不住生长。
她照镜子,镜子里的人也看着她。
手有千斤的重量,但还是抬了起来。
混油皮的T区应该先上控油妆前乳,其他地方不用。注意遮瑕的同时,不能让妆容看起来虚假,保持一定的清透感和自然感。
化妆能够遮掩不正常的气色,要定妆很麻烦,得先在部分区域上粉,最后定妆时才用喷雾。
廉慕斯上手很老道。
结果上妆上到一半,手机震动,差点让夹睫毛的手也跟着抖了一下。
轻微的烦躁。
等修好了妆容,拿起手机,看到班级群里正刷着校园论坛的新帖子截图——某学生和老师的师生恋八卦。班里的人在横向举例——以前的师生恋例子,身边的师生恋例子以及国外的师生恋例子,最后还是觉得脸才是最重要的评判标准。
不感兴趣。
等准备好了出门,客房服务已经送来了早餐。
电视打开着,正在放送略微轻松的音乐,餐桌旁边的人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走了过去。
早餐是便于进食的蛋挞、流沙包、双馒头等等,搭配的是甜豆浆。都是昨天确认好的菜单。散着腾腾热气,和香甜的气息。
谈笑着,却吃不了太多。
有点反胃。
不能浪费粮食,忍一忍。
不要干呕,保持形象。
但确实吃不下了,她不该点太多。
什么都没想。
等吃完饭,约定好的行程是购买昨天挑选好的项链。
去了店,店里干净高雅,透着金钱的气息。准备好的经理笑着将他们迎进屋子,有专门的人将项链展示给他们看。
这条好看吗。
那条呢。
项链太多了,如果分手了的话,也不好处理。
项链上要刻什么?
多加项坠,十字架的?
【那个女人的眼神在看戎予安吗,笑得这么开心动人】
【她看过来了,笑容浅了】
【殷勤的感觉不对,觉得我碍眼吗】
烦躁。
【不能这样思考,戎予安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他最多有钱有脸】
【万一对方喜欢女生呢】
但果然,很烦躁。
【如果戎予安不在的话,就没这么多事了】
【如果一个人的话,就不会白天还得出门】
不是一个内心柔软善良的人。
也没法满足他人对“柔弱”“孤高”“抑郁小可怜”的人设期望,从始至终都不讨喜欢。
恶意在心里滋生发芽。
有时是着魔一样的自卑自怨,有时是愤世嫉俗的嘲意,有时是没来由的厌恶和突如其来的兴奋——这些喜怒无常不需要引子。
不说出来就谁也不会知道,包括自己。
一起去看电影。
演得不错,剧情很紧凑,高潮也把握得很好。少见的佳作。
看完了电影,随意聊两句,却有些想不起电影的细节和剧情——但确实是佳作,节奏断得很自然。虽然没有具体的剧情,但至少心情确实地起伏过。
这样度过一天,有点开心。
只是更多时候,是自己也不明白的懵懂。
想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大部分时间,什么都不思考。
等想的时候,却都是没有意义的句子。
到了晚上,陈姐来接人。一脸的欲言又止,有点好笑。
结果晚上又遇上了亲戚家的表姐,笑得像只狐狸,甜腻地黏了上来。她身后的男友谦善客气,俊秀的脸上也是关怀的笑。
对她的回忆,通通都是负面的、糟糕的,又没有半点好处可得。但也有些佩服,毕竟她目标明确,是个堂堂正正的真小人。
【这年头,只要堂堂正正,小人也是很受欢迎的】
有什么区别吗。
完全搞不明白。
极为擅长语言挑拨,又更讨长辈欢心的家伙。
【一直不喜欢的、瞧不起的人,却又必须得哄着,一定过得很痛苦吧】
随意应付着,直到被一句话点得有些暴躁。
灯光下,那双狐狸眼笑盈盈的,又带了点让人厌烦的关心。
“最近心情好点没有啊?戎安,你要多关心一下慕斯,如果她出了问题,我可不会饶了你。”
还眨眼呢,真可爱。
【我说,这个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我跟你很熟吗】
【一年能见个一次,都是佛祖忘记保佑了】
【你关心我的时候,为什么要通过戎予安说出来】
对了,这个人之前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我理解你,有时候我心情也会很低落。但你多环顾一下四周,身边有这么多爱你的人,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坚强一点,既然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还怕抑郁呢?”
算了,听过更糟的。
戎予安将她带了出去,没有一人的休息室里,感受到了轻轻的触碰。
有点发愣。
遭了,表情没有跟上。
但更糟糕的是脑内疯狂的活动——这是否意味着交往又深入了一步?
一股念头不可抑制地悄然出现:分手吧。
这想法一出现,便破土而出,疯狂抽根发芽,越发着装,越发地在心里根深蒂固。
好累。
看中他的女生们的眼光很累,麻烦事很累;与他相处很累,每一件事情都越来越累。
像把外面的一层糖衣抿掉后,就只剩下令人焦躁不安的烦躁。
但面前有一张温柔的脸,于是原本已烦乱的心更加烦躁。甚至开始埋怨,埋怨这种黏腻的温柔和距离。
【我没错】
离我远点啊。
只要这个人离远点就好了,她喜欢一个人待着。
【如果不接受告白就好了】
发自真心地感到后悔。
焦虑焦虑焦虑焦虑。
荒谬荒谬荒谬荒谬。
愤怒、绝望、卑劣。
埋怨自己了。
你凭什么这么想别人?
别把情绪带给别人,他不欠你。
不就是情绪低落吗。
思维矛盾,注意力集中不了又有什么关系。
廉嘉慕已经接轨了,二姐也慢慢步入正途了。他们整天的压力有多大,他们像你这样混吃等死了吗?你拥有这么幸福的环境,有什么可以抑郁的?你累,你他妈累在哪?你爆粗口你整天烦躁,你还累?
【你既然不想死,那你就没有病。】
【谁也不想见】【不想出门】【好烦啊为什么我要为他们考虑】【我已经很努力了,还要我怎么做】【她绝对在想“这家伙在装抑郁”】【想死才是抑郁的话我现在是什么东西,你知道你他妈在说什么吗】【放过我行不行】【我一定要摆出一张司马脸才叫病了吗】【恶心】【矫情】【为什么还是不能摆脱】
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抑郁症。
我现在是什么表情。
【对了,我该笑一笑】
控制不住的情绪爆发了。
廉慕斯向来讨厌自己这点。
情绪稍微一激动,泪腺似乎就失禁了。明明没有很委屈,也没有太难过,但情绪一上头,却根本控制不住眼泪。没有气势也没有冷静,变成了他人讨厌的模样。
看起来非常小气,非常惹人厌。
好像失败了。
【不要显得像在求救】
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爱意,根本感受不到任何幸福,好像困进另一个“只需要想开就没有关系的圈子”,和他人这么近,却好像隔在了两个世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反复无常,却不能展现一点出来。因为旁人无法理解。
只能一遍一遍模拟,往死路里猛冲。
根本没有逻辑,也没有正常的情绪。
【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有温度的怀抱。
轻轻地拍背,有点烟草味——八成又没忍住烟瘾,但力度很温柔。
【就是这点温柔,才让人恐惧】
她终于不可抑制,因烦躁而崩溃。
第49章 岔路 ...
早餐是蛋挞、流沙包和双馒头。
戎予安不喜欢甜食, 不过也没有到厌恶的地步,见廉慕斯有在吃,也就陪着一起进食。蛋挞很香甜, 比流沙包更软糯, 戎予安等女友吃了些,才夹了一块到自己碗里。
这还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早晨,只是廉慕斯看起来没有多少胃口。她的状态有些低沉, 吃得很慢, 嚼一口都要咬上半天。
直到戎予安将她碗里的蛋挞夹走,廉慕斯才停下了筷子。
他递了张餐巾, 看出了廉慕斯的想法, 让女友坐到沙发上去,“别守着,我一个吃就行。”
再对着餐桌上的东西, 怕是会吐出来。
等把桌上的食物解决得差不多后,抿了口茶缓解了嘴里的甜度。
“有没有舒服些?”
“吃撑了……”
廉慕斯皱着眉,腿上摊开了书,却没有阅读。她垂着头,竭力隐忍着不舒服的模样,但还是老实回答。
这种偶尔的老实, 像某种轻易击垮他心中防线的东西。
戎予安按压着腕掌上的大陵穴,让她放缓呼吸。看着她泛白的侧脸,昨天不该由着她点这么多,他想着。
又该胡思乱想了。
这时候应该晒晒太阳, 光合作用一下,缓解一下抑郁不振的情绪。
独栋的老宅院,除了预约的客房服务外几乎不会有外人打扰。淡金的阳光温暖倾泻,将一切的喧嚣热闹隔绝在了另一端。
在与开放式餐厅一墙之隔的阳台上,廉慕斯安静地躺着。
微风拂过绿叶,太阳透下清晰的倒影,高大的男生在不远处,安静读着书。或许没搞懂那本龙与骑士童话的主旨,不时疑惑皱眉,又很快似笑非笑。
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廉慕斯提不起劲。
没有玩游戏或者看手机的心情,只是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身心疲惫。在逐渐温热的阳光下,就像正在蒸发的水渍,整个人昏昏欲睡。
她在这个温和的午前,做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梦。
然后突然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一刻,刺眼的太阳光折射进眼里,下意识眯起了眼。
“醒了?”
声音近在咫尺。
不知什么时候移到身边的人发问。
他背对着光,身后是一片灿烂的金阳。这个人就这样俯身问着,眼里是浓郁的黑,细碎的刘海撩向脑后,英俊挺拔,大方自如。
稍微……有些刺眼。
廉慕斯窝在躺椅中,下意识用手背挡住了眼,好像这样就能省事。
天气很好,昨天还挺干燥的,今天就多了些清风,吹散了稍许闷热。街上的行人们穿着清亮的夏日装束,屈服在了老天爷奇怪的表现上。
店里的冷气开得太足,廉慕斯穿得少,飕飕冷气蹭上了裸露在外的皮肤。
戎予安低声跟店里的人说了几句,温度很快就调高了些。
定做项链花费的时间太长,他们也不需要讲究。
待在贵宾室里,橱窗内都是些高级客户才能购买的饰品。其实首饰这种东西大同小异,材质已经无所谓了,区别只在于能不能入眼。
展示在托盘里的项链中,也有不少永不过时的元素——十字架、四叶草、红心、钥匙、守护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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