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看起来多么美好——温柔贵气的男生询问着女友的喜好,不时挑一条比对她的脖颈,谈笑到高兴的时候,还抚摸着女友的后颈,像在无声安慰。
有钱又帅气的男友让人艳羡。
那个对廉慕斯笑一笑都要瞄眼戎予安的店员没再出现,
最后敲定的项链是孔雀石镶钻的四叶草。
戎予安为廉慕斯戴上后,她轻轻地摸了又摸。抚摸项链的时候,吊坠四叶草上镶嵌的钻石随着灯光微微晃动,闪耀着炫目的光。
“很好看。”戎予安说着,指腹也擦过预示幸运的四叶草,带起些微微热的温度,低垂的眼看着她抿紧的唇,“你最好看。”
廉慕斯摇头,“胡说。”
他们从电影院出来时候谈论电影中的主角。
廉慕斯以为戎予安喜欢成熟稳重的女主,结果被问到后,他一口否认:“太爱吃醋了,不喜欢。”
“……那女二呢?”贤淑温柔,善良且乐于助人。
“学问太高深,无法交流。”
戎予安神情自若对上了女友狐疑的视线。
原本就记不太清电影情节,但角色设定还是很有印象。
……他们看得是同一部电影?
廉慕斯觉得戎予安的挑剔过于苛刻,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女三学问不深,也不爱吃醋……”轻灵可爱,古灵精怪。
“不爱读书,没有共同爱好。”
“……”廉慕斯说,“我不知道你的喜好标准已经更新到了苛刻版本。”
“我要求不高。”
戎予安一把揽住廉慕斯的腰,把她箍上了车,“叫廉慕斯的话,就算是喜欢吃醋的母夜叉类型的文盲,我也不介意。”
廉慕斯愣了下,笑了。
晚上室内乐后,在大厅遇上了廉慕斯大姨的女儿。
大姨的运气不好,在结婚上屡屡受挫,事业难得见了起色,却尴尬地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原本廉慕斯的母亲出身就不错,在与廉父结婚后,日子更是比大姨过得滋润富裕。
人是不能对比的,一对比就容易出事。
亲戚之间一旦有了巨大的落差,有时候会产生一些不太愉快的产物。
对廉慕斯而言,这位表姐是其中代表性比较高的一位。
她性格跟自己一般小气,表面和气是常事,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是小事。
大概是欺负不到廉嘉慕他们头上,每次针对的只有她。不过没眼色也是真的——跟她玩客套了,还摆着以前的刺头劲,纯粹浪费时间。
作为同性,谁也不会喜欢对方用可爱甜腻的声音专注于与自己的男友说话。看在亲戚的份上,廉慕斯耐心与她应酬了几句,结果对面嘴里聊着自己,眼睛盯着戎予安,摆明了不给面子。
最后还来一句火上浇油的话。
“最近心情好点没有啊?戎安,你要多关心一下慕斯,如果她出了问题,我可不会饶了你。”
她仿佛在谈论一个需要家属关怀的精神病。
“……”
廉慕斯笑意都收敛了几分,抿起唇,本身就不愉快的心情变得更加不愉快。
对这句关怀的话,戎予安没有搭理,温声与她的男友交谈,就这样无视了过去。好在这位谦善客气的男生能够交流,见女友还要插话,不动声色将她拉到身后,投了个警告的眼神。
这才悻悻熄鼓。
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室,戎予安没有跟廉慕斯说“下次不用搭理”,或者“别忘心里去”。他只是把人往怀里带近了几分,沉默与她相处。
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像演练了千百遍那样的好。
可惜吻落下的时候,廉慕斯无从发泄的情绪爆发了。
他比她高,她想挣脱,却轻易挣脱。廉慕斯像逃离瘟疫一样逃到一边,像个疯子,或者精神病——这是她最讨厌的词。
可她真的很想远离这个人,远离一种蔓延滋生的愧疚。
他做得太好了。该远离的时候远离,该凑近的时候凑近——这种细致入骨的体贴,竟然让她感到压力,这种安全感和崩溃的暴躁、愧疚、愤怒将她整个人摧垮。
廉慕斯知道,早就知道她站在了岔路口,迟早要做出选择。
这样压抑的情绪,不应该让他人跟自己一同承受。
为了戎予安好的那条路,应该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没有谁离开了谁就会活不下去,感情这种事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淡变轻。会有更优秀的人治愈他,关怀他,而不是像她一样不正常。
如果选择自私自利,总有一天这个人或许会被自己折磨到丑陋的地步。她不想和这个人互相折磨,也不想让他感到痛苦。
就算病好了,她又该如何面对这个见证这一切的人。
而对两人都好的路……根本不存在。
可想要分手的话,在与戎予安安静的眼神对上时却梗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廉慕斯泪水直淌,胸腔里发出难受的喘息声。
就这样僵住了。
屋里的气氛沉静了下来,默了些时间,廉慕斯打了个小小的哭嗝。
她神情茫然着,本来就没睡好精神不佳,看起来倒有几分可爱。
戎予安等她哭得有些愣神了,才上去将人抱住,轻轻拍着背,像哄一个情绪不定的孩子。手放得很温柔。
他垂着眼眸,并不惊讶。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她从无止境的负面情绪中出来,戎予安想,慕斯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病了。人都会生病的,这并不妨碍她受他喜欢。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这样不远不近的陪伴。
挺拔的男生抱住蜷缩的女生,安静哄着,黑眸里浮着些许轻柔。
吵也好,闹也好,不高兴也好,若即若离也好,痛苦也好,悲伤也好——全是负面情绪也好。他可以足够耐心,让她体会到被坚定选择的感情。
——但千万不要说出那句话,他也有承受不住的事。
第50章 番外5 ...
双亲家庭由许多成员组成。
廉父和廉母结婚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那时廉父三十一岁, 廉母二十七岁。
两人的家庭背景都很不错,但直到订婚之前,他们都素不相识。那时候的网络可没有这么发达, 信息传递的速度也很缓慢, 年轻人们主动地、被动地接受着外界的新元素,世界好像突然多了数不清的色彩般绚丽起来。
如果不是廉家和秦家有结成亲家,抱了让年轻人互相认识认识的想法, 恐怕也不会迎来廉家怪胎们的出生。
求婚前, 英俊的廉先生送了秦女士一捧“紫丁香”——这预示着初恋,秦女士笑得很开心。
他们的婚姻算是重要的构建部分, 不过廉慕斯出生时, 双方的感情已经淡了,年轻时的爱情所剩无几,只剩下无止境的繁忙与短暂的家庭交流。
所谓的家, 只是迁徙鸟儿偶尔汇合的巢穴。
廉慕斯虽奇怪,却并不早熟。
和其他小朋友一样,以为父母就是高山仰止,可以列作楷模的存在,心里又敬又畏,加上他们常年不归, 心里也就制造了模糊的想象。
每当回想起这个时期的自己,她都归结于捧得越高,摔得越狠;想象力越足,崩溃也就越沉。
就跟有人认为俊男靓女不需要上厕所打嗝剪脚趾甲一样, 将父母列为圣人,营造出家之氛围的她,在察觉某种细节后,不可避免地呕吐了。
吐完后,廉慕斯冷静地洗干净了自己,竭力当作无事发生。
父母的爱情是他们之间的事,只要他们乐意,自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平心而论,在父母的角色上,爸爸妈妈没有对不起她半分。
脱离了父母的角色,他们是独立的人,怎么看待婚姻的责任与关系,是他们自身看待的事。
这并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问题。
他们给了她亲情,这份情不是作假。
然而还是不可避免地,一遍遍想起小学时那个名为老师的女人,笑着问出的问题。
“你不是说你的父母爱你吗,为什么不来看你呢?”
【去死吧】
原本就渴望爱的人,在发现手中的东西可能是伪造品后,内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扭曲了一部分。
裸露在外的烂肉被成群的绿头苍蝇包围,廉慕斯的世界加速了流脓溃烂。
……
只要有钱和力量,什么都能购买。
豪房、豪车、美味的食物、琳琅满目的商品,年轻的肉体与心灵——只要想要,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送到面前,挑选到精疲力竭为止。
怎么可能会有钱买不到的东西:名誉、奉承、自尊、口舌、舆论、地位、崇敬、善意……
也许是太无聊了,哥哥姐姐们的个性朝着奇怪的方向铆足干劲狂奔。
作为小女儿,父母想让廉慕斯建立关于金钱的正确概念,她最初的日子和金钱几乎完全隔离开来。
廉慕斯在初中时沉迷于言情小说。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代表了某种渴望,但网络小说确实带来了短暂的充实。
通过文字体会一个人人生的感觉很好,好像一切都成了完整的故事——无论结局,无论多么悲惨,无论是幻想中智商为负的总裁还是中蛊一般的莫名爱情,都散发着惊人的甜美香气。
大家都为了爱互相关爱,也为了爱互相折磨,偶尔加点鸡汤,或者撒点阴暗面,人生便变得活灵活现起来。透过平平无奇的文字,廉慕斯借着只能打打电话的破旧手机,夜以继日地沉浸在小说的世界。
这种充实令她沉迷其中,每晚阅读小说到六点,甚至不休不眠。咖啡和浓茶都没了效果,在课堂上昏昏欲睡,于是成绩也随之下降。
可父母的责备、老师的嘲讽、同学的欺凌、喜欢人的贬低、朋友的折磨都不再痛苦了,在心的岔路口,她如愿以偿得到了逃避的空间。
大脑不知饥渴地阅读着,像中毒患者般上瘾,可这样长久一来,身体也日益衰弱。
廉慕斯知道这样不对。
但她渐渐失去了自制力,原来放学后一定会按时学习的自制力没有了,定时学习的自制力没有了,拖延拖延再拖延,连到校后作业也是一片空白。拖延无声无息毁掉了廉慕斯仅存的优秀,让她变得越加平庸不堪。
憎恶感。
感同身受是什么,理解又是什么。
什么爱啊死啊痛苦啊,什么现实残酷又自以为是啊,少胡说八道了,别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在一旁指手画脚。
真正的疼痛前不可能有所谓强大的人,如果感受不到痛,那只不过是不够痛而已。
尽管如此,廉慕斯也从未想过去死。
这世上一定存在真正爱着死的人,当她拥抱死亡的时候,应该致以诚挚的祝福。可她不爱死亡,也不想借死亡解脱……死固然轻松,但如果把死定做最终归宿,死亡未免也太可怜了——她这样的人不配。
活着才是惩罚。
才能惩罚她的贪心,她扭曲的渴求,以及莫名的愤怒和不甘。
为什么是她呢?
她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这些人明明那么幸福,却根本看不见,只一味沉醉在黑暗的想象中,连一点痛苦都要放大数倍?为什么她的想象明明那么幸福,却总是遭遇痛苦的事,连一点幸福都像是施舍出来的幻想,刺破表皮就流淌出嫌恶的脓液。
又恶又臭的东西,谁稀罕与人比较。
廉慕斯有一把刀。
小小的水果刀,普普通通的,就和其他人用来切水果的普通刀子一样,切在新鲜的水果上,汁水便从刀的边缘溢出,像淌出血液。
抑郁也是一个过程。
而郁抑症是缓慢又折磨人心的,仿佛没有终点的漫长时间。
廉慕斯渐渐感受不到疼痛。
年轻人不懂事的时候,有些人喜欢在手臂上刻字或留迹,刻写爱啊痛苦啊不甘啊对阴影的斥责啊家庭的不幸啊……她不这么干,会疼。
但不会疼的时候,是种恐怖又奇特的感觉——在胳膊上手心上手背上划一刀,眼睁睁看着血流出来,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或恐惧。
好像大脑的感官和身体失去了链接,变得麻木迟缓。
她的认知出现了问题,感知也出现了问题,每一天每一天分明是活着的,却好像已经死了。
把一个苹果切成无数份,然后搁置一旁,等它慢慢腐烂。
可当它七零八落即将腐烂的时候,却冲出无数人,哭喊着对它诉说爱意。
何必又何苦。
说到底,不过是一颗烂苹果。
家里人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好像突然间觉醒了某个开关;学校的人投来真切的注视,仿佛突然发现了藏匿已久的宝石。
她多么幸福,多么多么幸福。
当家庭因自身而凝聚,他人因廉家而聚集的时候,廉慕斯却开始体会苹果真正腐烂的过程。
——她很爱他们。
——也并没有嘲笑他们的意思。
可她病了。
廉慕斯不觉得委屈了,也不觉得痛苦了,只留下纯粹的折磨。
她真切明白人性的不确定性,也真切明白感情是多么细腻复杂的东西,可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怎样的人。
从深度的海洋里脱出后,大脑终于恢复了活性——无数声音在细细低语,每接受到任何外界的反馈,它们立刻回馈“戒言”——不是这样,不是那样,你如何,它如何——感知混乱,甚至不需要想法,情绪就自然低落。
吃药、睡觉、吃药、睡觉、吃药、睡觉……
周围人小心翼翼,那表情像对着什么易碎品,透着隐忍和局促不安。
她做错什么了吗?
她只是病了,不是疯了,不要用那样的眼神。
不要怜悯、愧疚地望过来;不要嘲笑地看过来;不要眼神不屑地瞥过来。
不要看过来,她不想成为焦点。
分享痛苦是那么煎熬的行为;至于诉说回忆……她没有回忆了,她不想谈论抑郁症,也不想谈论有关这方面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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