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简从幼年起就想入读军校,安格斯为了凑足她的学费最忙时同时打了六份工,直到后来他进了律师事务所有幸被看中提拔,生活才渐渐变得好了起来。这样的安格斯·多伊,怎么会去“性-侵”甚至“谋杀”一个刚结束实习期不就的小秘书呢?要知道当时安格斯为了不让妹妹因为“女朋友”这种生物而疏远自己,客气又礼貌地杜绝了一切女性的亲近。这样钢铁般的意志力,绝无可能像新闻报道上说的那样,“利用职务之便”而“欲行不轨”。
“到底发生了什么,哥哥?”简端坐在椅子上,脊背笔直得犹如一把利剑,目光锐利逼人,外放的强大气势令两边的狱警都不由自主地看了过来,她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即便这世界上所有人都笃定你是凶手,但我知道——你绝不会这么做。”
因为他深爱自己的妹妹,必定不会给她的未来抹黑。他知道如果自己成为简档案上的污点对她会产生多么大的影响,他会避免任何拖她后腿的可能。
“所以,”简目光沉沉,“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格斯眨也不眨地看着简,自己的亲妹妹。还是那么漂亮,看上去精神奕奕,气质愈发沉稳内敛。这很好,这证明以后她不会再受到欺负,她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也许不再需要他了。
安格斯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满心的懊恼愧疚,他垂下眼,不敢直视简,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开口,“我不知道,简……关于那天晚上的一切记忆都模糊不清,我只知道我一醒来,发现自己手里握着碎裂的相框,就是我和你在莱茵河边合照的那张……安娜就躺在我旁边,睁着眼睛,血流了一地,没有呼吸……”
他深深吸了口气,回忆起那黑暗的一夜,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强迫自己镇定下去,安格斯苦笑一声,咬紧了牙齿,“对不起……哥哥知道,成为‘罪犯的妹妹’会毁了你这么多年来努力的一切……对不起,简,我、我试图记起来——”
“我只问你一句,”简望着他消瘦的脸庞,目光沉静,“在你心底,你也认为,是你亲手谋杀了她?”
安格斯一震,倏然握紧手指。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艰难至极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他说,缓缓抬起眼,看着简,声音变得坚定,“我知道,我没有杀她。”
可是证据都指向了对他不利的结果,抗争无效,他曾相信的法律也不曾还予自己正义。即便他深知这场谋杀也许是有人栽赃陷害,但一切都为时已晚,伤害已然造成,大家都认定他就是凶手,再多做解释也不过是无用功而已。
“很好。”简微微颔首,面色无波无澜,“我知道了。”
“简?”安格斯错愕地看着她,很了解妹妹性格的他立刻就能猜到她想要做什么,“不!我不允许!这太危险了!这整件事显而易见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我只是完成目的的棋子,你绝对不能再——”
“如果连我的哥哥都保护不了,”简轻声打断他的话,轻嗤道,“我还当什么军人,保什么国家。”
安格斯一愣,“简……”
“我已经不再是躲在你身后只会哇哇大哭的孩子了,”简站起身,低头凝视他。那一瞬间,安格斯终于近距离地感受到了来自妹妹的力量,来源于内心,平静而强大。经受了四年血与火的洗礼,那个稚嫩而纤细的女孩已然消失不见了,她变得坚定,无畏,自信且独立。在最艰难的时候安格斯没有抛弃她,那么现在,她也会选择留下。
“很抱歉没有早点来看你,被一些麻烦事绊住了脚,好在现在一切都解决了。”简对他微微一笑,“哥哥,你还记得那天晚上视频结束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安格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记得。”
——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简。好好训练,我在家等你回来。
“你在这里所受到的所有委屈,哥哥,”简握住他冰凉的手,低下头,目光深邃。
“——我会让她加倍奉还。”
滴。探监时间结束。
安格斯被带回房间时,还未完全从妹妹的气势中回过神来,把简送出去的狱警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顿时一惊,浑身寒毛直竖。
简·多伊?她、她该不会就是报导上说的那个女人吧?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她被曝光身份后跟着的那长长的一串介绍,夸张到他当时以为那个女记者在夸大事实胡乱报道——
英国人,出生于伯明翰,二十六岁。六岁父母双亡,十五岁因获得陆军奖学金被录入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就读,上了一个月预科班后直接跳到了标准军事班学习,两个学期共二十八周的课程,不论是战术,识图用图,通信,武器操作与使用还是组织指挥课皆获得了优秀,之后进入正规职业军人课程,不到一年时间因为成绩优异而被举荐提前进入部队服役,在军队里逐渐有了自己的名声,参加特种兵选拔成为同期所有士兵中的第一名,在基地受训两年后,被送往委内瑞拉的猎人学校,进行更残酷的集训,并获得第七届国际特种兵“勇士竞赛”的个人项目冠军。
虽然当年的比赛因为队友失利的缘故与团体第一无缘,但所有特种兵都知道有一个从大不列颠岛上来的女兵,远胜集训的所有爷们儿,战斗素养极高,战略意识强悍,单兵作战能力堪称恐怖,演练时只要有她在的队伍胜率会提高至少百分之二十。不仅仅如此,除了近身搏斗,格杀外,她还有一门令所有陆军士兵只要一想到就会头皮发麻,后背一凉的技能——
狙击。
简·多伊,代号“麻雀”,是当年唯一一个靠狙击而拿下“勇士竞赛”冠军的特种兵,曾创下4209米超远距离极限射击的记录。她从猎人学校集训完毕离开时,教官是这么对他身边的学员说的:
“‘麻雀’,从不失手。”
“从军一日,当时刻恐惧,与她为敌。”
作者有话要说: 最聪明的玛丽苏 vs 最能打的清道夫
第38章 三十七
伦敦, 深冬的夜晚。
商店早早关了门, 静寂无人的街道只有路灯孤独伫立, 给每一位行人投下长而无声的阴影。
一阵沉稳而富有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逆光将来人的身影拉得极长。她穿着黑色的羊毛大衣,长及脚踝, 腰部收紧,看上去精神而利落, 皮质高筒靴踩在水泥上掷地有声。黑色卷发掩埋在格子围巾下, 头戴暗红色的贝雷帽,只露出了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她没有如一般女士那样斜挎着包,右手放在大衣口袋里,左手却提着一把足有半人高的提琴盒,黑色天鹅绒包满外身, 简洁优雅。除此之外, 毫无多余装饰。
拎着一把沉沉的提琴盒, 却仿佛对她毫无影响,步伐却依旧不急不缓, 犹如闲庭信步。她迈过一个又一个路灯, 最终来到了一户看上去与周围别无二致的公寓楼前,抬头, 门上的标牌上写着一行字,“贝克街221B”。旁边就是关门歇业的“Speedy’s”咖啡店。
她的目光渐渐上移,二楼紧闭的窗户,透过朦胧的窗帘, 隐约可以看见昏暗的灯光和一闪而过的身影。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拉高帽檐,上前一步敲响了大门,然后微微退后,静静等待。
她能听见脚踩在陈旧地板上发出的轻微咯吱声,迟缓,杂乱,属于行动力和威胁程度较低的人。十秒后,门慢慢打开了,后面探出一张慈爱无害的脸,五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精致,穿着居家的毛衣长裙,留着一道小缝隙,疑惑地打量着这个深夜的不速之客。
“嗯……小姑娘,我想我和我的租客们已经有了更好的保险,不再需要其他的上门推销了——噢当然如果你是来租房子的,很遗憾你来晚了,房间已经全部被租出去了,并且我认为没人会对角落里的那个小仓库感兴趣的……”
黑衣女人微微一笑,很礼貌地开口,“夜安,夫人。我是简·多伊,来找夏洛克·福尔摩斯,这里有一个案子,也许他会感兴趣的。”
哈德森夫人听此,立刻转头中气十足地朝楼上喊了一声,“夏洛克——你有客人了——收拾收拾你龙卷风过境一样的屋子,我是你的房主,可不是你的管家——”
然后她打开门,露出和蔼的笑容,边带着简缓缓走上楼,边嘱咐似的开口,“噢我们这里可很少有你这样年轻又漂亮的姑娘独自前来,我记得上一个还是富翁的妻子,想要调查清楚她那风流丈夫在伦敦藏了多少情人,在她们身上又花了多少钱……上帝知道夏洛克最讨厌这样的案子,仅次于那些孩子们让他去找家里走失的猫——”
简安静地跟在身后,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垂下眼,声音平静无波。
“我听说过这位咨询侦探的名声,您大可不必担心,夫人。”
哈德森夫人很疑惑地转过头来,“名声?——你指的是夏洛克?他居然还有名声可言?”
“噢是的,夫人。”简微笑,“在我们那里,他可真算得上是……大名鼎鼎。”
哈德森夫人推开了门,先探头进去看了一眼,放下心来,对简说道,“抱歉屋子可能乱了些,你知道的,单身男人的公寓向来都令人无法忍受……当然我保证你不会在沙发缝隙里找到半年没洗的臭袜子,这是夏洛克唯一能让人满意的优点了。”
说完,哈德森夫人就要下楼,抬脚的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什么,非常好心地嘱咐了一句,“噢是的,千万别打开冰箱,亲爱的——如果你需要茶,我就在楼下。”
“谢谢,夫人。”简点了点头,然后一脚踏入了房间。
简环视一圈,颇有些年代感的木桌上乱七八糟的摊着一堆便签,一把瑞士小刀直挺挺地插在一封邮件上。门口的立柜上摆放着一双装有烟叶的波斯拖鞋,铺满了精美壁纸的墙上则多出了排子弹拼出的VR。摆放在书柜之中聆听的雕像,沙发旁落尘的小提琴,左侧墙上的鹿角,暗藏玄机的骷髅画像,门口的猎鹿帽……进入门的一瞬间仿佛来到了九十年代的名人博物馆,拥挤,凌乱,满满的英伦复古气息。
只有一盏灯开着,屋子里极为安静,安静到几乎让她以为这里空无一人。
如果不是简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的椅子上方那一撮不和谐的卷毛的话。
然而简并没有冒然去打扰在思维宫殿中漫步的大侦探,她脚踩在波斯手工地毯上没有任何声音,无声无息地走到了长沙发旁,将提琴盒搁在身边,坐下,手放在膝盖上,脊背挺直,姿态礼貌而规矩。
她足足等了四十二分钟,时针慢慢走过了正上方,椅子才发出了点声息——一个人猝然从上面跳了潜力,握紧了拳头,每一个细胞都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兴奋呼喊,眼里迸溅出来的光几乎照亮黑暗,“——三只酒杯和断了的麻绳!没错!就是这个——”
他自顾自地喃喃说出这句莫名的话,迅速整了整自己的头发,拿起自己的风衣就要往外走,甚至没注意到自己仍然穿着室内拖鞋。而就在他前脚刚踏出房门顺手要关上门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客厅里似乎还坐着一个人,于是又迅速退回去,目光锐利地打量她几秒,很不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梢,用一种看透了世事,充满了简单到无聊的平淡语气开口说道:
“又一条忠实的走狗……你应该试图去联系你的联络官,多伊小姐,我从不插手ZF的案子——因为到了最后,我们会发现那些案子的结果和原因都是一样的。无趣,毫无挑战性。”
无非就是些不能说出口的国家利益,政客争斗,棋子,炮灰,牺牲,顶替等。说实话,但凡和迈克沾上一点关系都会让他觉得那是个麻烦,即便他轻而易举地能够找到答案。
虽然简对面前这个咨询侦探的推理分析能力多有耳闻,但她还是很好奇,他是怎么从那些细节中推敲出来她的身份的?还有,他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久仰大名,福尔摩斯先生。”简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瞥了一眼敞开的门,“您看上去似乎有别的事要忙,或许现在去还来得及——我可以在这等您。”
夏洛克看上去似乎对这个提议很心动,但他又想了想,指着简身旁那个半人高的提琴盒,用平淡无奇的语气开口问她,“我走出去后,你会用琴盒里的这把M200射杀我吗?”
简看他非常认真地询问自己,不由得笑了,拿过提琴盒,当着他的面打开,露出下面的真材实料。
夏洛克抬头望去,只一眼,目光就顿住移不开了。
一把精致而古老的不对称小提琴,历经岁月依旧流淌着不褪色的温润光华。这是出自比利时的制琴名家Gauthier Louppe之手的不对称小提琴Résurgence,寓意“重生”。左右不一致的独特设计可以适应演奏时候的高音和低音对琴身震动的不同要求。这种尝试抛弃了一些传统工艺上的桎梏枷锁,通过探索而突破陈旧保守的艺术文化,音乐得以历久弥新。
一如夏洛克·福尔摩斯。
“在华生先生的博客里,似乎您对小提琴这种乐器情有独钟,他会谈起聚会后您自创的那首小夜曲,并对此褒奖有加。”简在夏洛克的虎视眈眈下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把颇有些年代的小提琴,慢条斯理地开口,“虽然更多时候他形容那种声音‘刺拉破了耳膜,像是一堆狂蜂拼命往你耳朵里钻’——”
博客。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东西存在?除了暴露-隐私,歪曲事实,幻想杜撰外看不到任何一点实质作用——甚至还会吸引脑子里塞满泰晤士河水的金鱼敲响他的房门!
“我的手可拿不起如此精贵的藏品,”简的手指缓慢摩挲在光滑的木皮上,每一寸的移动都令夏洛克心惊胆战,“所以,我认为它应该待在更懂得欣赏自己的人手上——顺便,也能成为一个有那么些价值的见面礼。”
“你想收买我?”夏洛克怀疑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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