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的样子,像小学生,大部分时候表情还有点呆。他几乎看不出来是和爆豪和绿谷同龄的人,和另外两人虽然年少但蓬勃着朝气和力量感的身形不同,他太瘦了,骨架单薄得几乎可以让人错认成女孩子, 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五官非常清秀却被土气的发型盖得不剩半点特色,一并被掩盖下去的还有整个人的存在感。
他像一幅掉入水里被化开了墨色的画,又浅又淡,一不小心就会被忽略过去。
按理说这样的人在辉月眼中是没什么位置的,她周围的色彩太浓烈了,极致耀眼地夺人眼球,让人根本没办法分心去顾及其他。但不知道是不是初遇的印象太过深刻,辉月偶尔会想起自己见到的那双眼睛。
即便被欺负了,清澈的瞳仁里也没有任何欲望和怨怼,温润明亮,像刚睁开眼看这个世界的小动物。
让人莫名就有一种不能放着他不管的感觉。
辉月叹了口气,走到操场旁边放下包和爆豪的衣服,然后把校服袖口往上挽了两折,拿着扫帚走回来。
“你扫这一片,那片归我吧。”
“诶?”影山茂夫的表情呆了一下,像是有点没搞明白什么情况。
“那个,菅原同学,我自己来就好。”
“你自己来要扫到什么时候去啊。”辉月一边拖着扫帚往操场另一端走,一边朝他摆了摆手,“觉得不好意思的话一会儿打扫完就请我吃雪糕吧。”
影山茂夫:“……可是冬天快到了现在吃雪糕会肚子疼的。”
菅原辉月脚步一顿,回过头无奈地看他。
迎着她的目光,锅盖头少年似乎也迟钝的感觉到了自己那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右手在口袋里翻了翻,找出一颗巧克力递到她面前。
“这个,在师傅的事务所里拿的。”
辉月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下,然后忽然笑了。她伸手把巧克力接过来,拆开包装纸轻轻咬了一口,巧克力特有的甜软和苦香在舌尖化开。
她歪了歪头看着面前的人,“嗯,谢礼我收到了,开始打扫吧,再待一会儿太阳要下山了。”
锅盖头少年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就被她转移走了,乖乖“哦”了一声,抱着扫帚转过身继续扫起地上的落叶。
西边的落日缓缓地往地平线下沉,夕阳的色调越来越深。爆豪胜己从学校后操场出来往教学楼方向走的时候西边的云彩像烧着了一样卷曲着,绚烂又旖旎。
他走过通往教学楼门口的绿荫道,刚踏上台阶,身后拿着篮球的中村忽然惊讶地喊了一声,“诶,那是不是小公主殿下?”
都说了那是个什么鬼称呼?你们就不能改一改吗?!
爆豪胜己暴躁地扭头,正准备怒吼一声忽然听到另一边的半泽也跟着用惊诧的语气道,“她怎么在扫操场?”
爆豪的怒意一收,猛地朝他们目光的方向看过去。
借着比操场高出几阶的地势,夕阳下的操场被一眼收入眼底,其中拿着扫帚的女孩子的确是菅原辉月。
“怎么回事啊爆豪,难道小公主被人欺负了?”
“你在开玩笑吧?这个学校里谁敢欺负她啊?”
半泽和中村还在身后吵吵嚷嚷,爆豪胜己的视线掠过辉月落在操场另一端的锅盖头少年身上。
眼眸微微眯了一下,他撩了一把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不爽地“啧”了一声。
.
距离菅原辉月几人从博多回来已经过了一个月,而经过这一个月的发酵,从高田的补习老师被绑架引出的一系列事件在各方人士的插手下,最终酝酿出了一个大新闻。
周一清早,全国的新闻媒体沸反盈天,换到哪个台都能看的该电视台的当家主播在字正腔圆地播报着博多市的市长勾结黑社会、贪污受贿、买卖人口、纵容自己的儿子性虐待导致多名女子死亡等等骇人听闻的罪恶行径。
博多市的市长一夕倒台,没了这个保护伞,他那个人渣儿子做过的垃圾事也被深挖了出来。新闻媒体们集体狂欢,形同过年,期间市长勾结的黑社会,华九会这个跨国黑帮的名字被反复提及,彻底红遍全国。就连他们的老大王金龙被人刺杀事件都引来了无数路人注目,所有人好像在围观一出精彩的电视连续剧,这个案件中的细节被拿出来反复讨论猜测。
坐在家里打开电视,十个电视台有九个在报导这件事,剩下那个是永远特立独行的东京电视台。几天前拍摄的视频被拿出来反复播放,画面中再次出现的中年男人好像忽然老了十岁,被围追堵截的媒体挤成了呐喊名画的脸全国轮播,对于明星出身的他而言,这大概可以说是在法律判处下来前的第一轮公开处刑了。
菅原辉月知道博多市长这一次必定会下台的消息要比大部分人早一些。她是在高田在请她和轰焦冻吃饭的饭桌上被告知的。
高田翔次的家族虽然刚刚富了三代,还停留在暴发户的阶层,但也绝不是能够容忍家族中的幼子随便被人欺负而不还手的包子。当时被上理通知赶到医院的翔次的父亲高田原太郎看到自己刚从手术室里退出来的儿子,直接陷入了暴怒状态。
那是一个非常有手腕的男人,这个事件中日本公安介入得这么快很难说没有他的插手。
“我爸说,我在福冈铁塔对面那栋高级大厦里见到的那个男人就是博多市长的儿子,和视频里出现的是同一个人,他同时也是林老师的买家,他被迫在视频中吐露出来的内容全部都是真的。”
小胖子高田给屋子里的人解释,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说到后来他的声音也低沉了下来。
“死有余辜。”异色发色的少年捏着汤勺冷冷头也没抬,让对面的上理惊讶且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
大概是感觉这怎么都不像是要做英雄的人说出来的话。
她的目光转向坐在轰焦冻旁边的人,黑发少女一手托着下颚,眼睫低低垂下,脸上没有表情。
她和轰焦冻的气场混在一起,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压抑下来。
房间里的另外两人登时感觉压力山大,上理真知拽了一下高田的衣服示意他换个话题。
“啊,说起来,原本是我爸妈还有哥哥主动要请这餐饭的,但是我估计你们会觉得拘束,所以就没让他们来。不过我出门前拿了我爸的黑卡,所以随便点吧哈哈哈……那个,我爸妈还有哥哥被这件事吓了一跳呢。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妈抱着我哭了好久。虽然后来又把我骂了一顿……”
高田翔次摸着后脑勺干笑,从一室能跑出企鹅的冷冰中竭力找出了个还带着点热乎气的话题,“然后他们就不再逼着我一定要报英雄科了。”
上理真知也努力跟上,接棒尬聊,“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做,要改变志愿了吗?”
“不,我还是准备考英雄科。”说道这里,高田翔次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望向对面的人,说话还有些腼腆但语气却异常认真,仿佛在注视着什么遥远却真实的憧憬。
“雄,雄英我肯定是考不上的,但是……虽然没办法像轰同学一样担起英雄这个名号,但,但我会努力的!谢谢你救了我,轰君,还有菅原,我,我一定会努力,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好像找到了立足之所和前进方向,小胖子整个人都踏实了下来,眼神憧憬中透着坚定,透着和之前的高田翔次判若两人的光彩。
似乎是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当面感谢过,平静如轰焦冻都微微怔了一下,他放下竹筷,默了默,然后微微抬眸注视起对面那个圆滚滚的少年,望着他的眼睛,“嗯,加油。”
“谢,谢谢!!!”
这顿饭吃得比较慢,主要是高田翔次同学在给他的新进偶像轰焦冻絮絮叨叨地介绍这里端上来的每一道菜品,俨然之前做过充足的准备。比较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喜欢安静的轰焦冻居然也没让他闭嘴,平平静静地和几个人一起吃完了这顿感谢饭。
出了料理亭,上理帮辉月叫了的士,正准备送她上车,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清淡淡的喊声,“菅原。”
两人回过头,异色发色的少年站在他们路边上,目光平静地看过来。他的视线路过辉月在上理身上一点,“我送她回去。”
这句话是对上理真知说的,她立刻明白这两个人估计是还有事要谈,于是朝他点了点头,自觉地带着高田先走了。
菅原辉月看着走到自己身边的人,有点茫然。异色发色的少年双手插在口袋里,眉宇间的碎发被夜风温柔地拨动,他像一潭望不见底的潭水,一眼看去给人一种平静无波的错觉。
“边走边说吧。”
菅原辉月点点头,乖乖地跟上。两人踏上店门前通往公园的步行道,伫立在道路两侧的路灯投下冷白的灯光,落叶乔木的树影沿街铺开。
轰焦冻:“公安那边找过你了吗?”
“两个星期前来找我了……”,辉月愣了愣,然后恍然,“他们也找你了?”
轰焦冻轻轻点头,“问了博多的事。”
“果然,上理和高田那边说不定也有人去找过他们了,刚刚都忘了问。”辉月组织了下语言,“我被华九会带去的那间别墅,地下室里关了很多女孩子,都是华九会从人蛇集团那里买过来的。老实说那天发生的事我只知道前半段,后来我就晕过去了。那两位公安先生也没有为难我,问完话之后让我在笔录上签了个字就走了。”
她感觉到身边的人好像微微松了口气,于是回头看向他,好奇道,“怎么了?”
“那件别墅里发生了命案。”轰焦冻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微微顿了顿,没有把当时在别墅外看到的场景说出去,而是简单地一言概括,“我们去的时候警察已经到了。”
辉月了然,“轰君是担心我被卷进去吗?没事哦,来找我的两位公安好像已经知道当时的凶手是谁了,来找我也只是以证人的角度让我复述一遍当时发生的事。而且来做笔录的那位公安先生意外地是我认识的人哦,之前遇到的一起银行抢劫事件里面恰巧遇到的。不过做完笔录之后我也被教训得很惨就是了哈哈……”
秋夜的风已经带上一丝初冬的凌冽,辉月长及脚踝的风衣衣摆被夜风掀得纷飞。她一边踩着凌纹的石砖,蹦蹦跳跳往前走。轰焦冻的话很少,如非必要,他基本不会多说什么,每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她“叽叽喳喳”地说上一大堆,他只安静地听着,衬得她俨然像个话痨。
不过辉月已经很满足了,毕竟轰帅哥都没嫌弃过她烦啊。
迎面驶来的车辆开了远光灯,辉月在刺目的光线里眯了眯眼睛,朝身边人靠了靠。长长的黑发从对方肩上擦过,她耳边忽然落下一句话,“那个时候,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辉月一愣,扭头看他。少年的轮廓被夜色勾勒得有些朦胧,异色的眼瞳在阴影下看不分明。
她轻轻“额”了一声。怎么说呢?理由很多。
比如单纯救人就算了,对上黑社会什么的就别把轰君也卷进去吧;比如她只是先去看看,准备打探到情况再告诉他们,没想到后来剧情会暴走成这样……
……但实际上,真要说的话,她那时候可能什么都没想。
她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开口,语气轻得近乎呢喃。
“因为,我看到那张照片里,湘子非常痛苦啊。”
因为她的朋友正在受苦啊,她怎么能不以最大的速度赶到她身边去呢?
大概是这个理由有些出乎预料,轰焦冻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神有一点复杂。
辉月也跟着停下来,手指捏着袖子尖,有点无措地回望。
“她后来得救了吗?”轰焦冻忽然问。
“嗯。”辉月乖乖点头,“我之后还去看她了。”
彼时桥本湘子正被公安保护在医院里。因为涉及到的刑事案件非常恶劣,而且她和那些女孩子们都是受害者,大部分都没有了亲人,桥本湘子是家中破产被染上毒瘾的父亲卖到那里的,所以有等于没有。
辉月去探望她时,桥本还处于心理治疗期间,是她主动要求想见她。
大概也有经受这件事的公安是安室先生的原因,辉月破例被带去见了见她。
据说桥本湘子自从被警察从那间别墅带出来之后就一句话没说,不哭也不笑,像个没有情绪的人偶。但在她被带到病房之后,桥本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哭了。
她抱着她哭了很久,一直到最后哭晕了过去,负责给她治疗的心理医生却松了口气,告诉她们这是件好事。
辉月回忆着那时候的事情,眼睫往下压了压,“那大概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湘子了。”
轰焦冻回头看她,“公安已经定下了后续处理”
“嗯。”
这种涉及到受害人名誉和心理双重伤害的案件,公安部门会安排把这些受害者们转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们的新环境,断绝和之前的来往,甚至改换名字,让这些恶性的案件在社会上曝光时不会对受害人造成二次的伤害。
轰焦冻想了想,安慰她,“她安置好之后还是可以跟你联系。”
辉月默了默,忽然轻轻摇了摇头,唇边勾起一抹笑,有点复杂也有点释然,“湘子不会再跟我联系了。我也是‘过去’啊。彻底和‘过去’一刀两断,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轰焦冻眉心微微皱了一下,“你是因为去救她才找上华九会……”
看到对面少女平静的神色,他忽然顿了顿,“你没有告诉她?”
“嗯,没有说。”
辉月有点无所谓的把双手背在身后继续往前走,“也没有什么必要吧,现在的结果不是很好吗?”
轰焦冻似乎思索了片刻,“也对。”
然后他们就把这件事扔到了脑后。身侧的车流嘶鸣,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少年把手重新插回口袋里,“送你回家吧。”
“诶,好的,去路边叫车吗?”
“去路边,车在后面。”
菅原辉月一愣,扭头朝斜侧方的车道看过去,这才发现有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一直默默跟在他们身后。注意到她回头看,车上的司机还打了个双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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