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长发的美人似乎有些惊讶,然后眉眼一弯,语气非常欣然,“焦冻有朋友了吗?真好啊。”
她怀里的那个小小身体动了动,没有说话。
辉月盯着她额角那片刺目的淤痕,抿了抿唇,轻轻抬手,“抱歉,失礼了。”
她披在肩上的长发被无形的气流吹开,点在淤痕的指尖亮起点点绿色的萤火。星星点点的光像春天发出的第一抹新绿,悄无声息没入到伤痕里。
觅着声音抬头的轰焦冻瞳孔猛地缩了一下,看着自己母亲额角的那片伤痕仿佛被橡皮擦擦去一样消失了。
夫人本人也微微怔了怔,然后她抬手轻轻碰了碰伤痕原来的位置,唇边浮起一丝讶然。
轻轻吐出口气,她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女,温柔地笑了,“谢谢。”
第52章 梦境还是回忆(二)
辉月没来得及回答这位母亲的话, 因为她眨了一下眼睛的时间,眼前画面迅速暗下去。
整片空间破碎, 失重感绵延上全身, 她整个人在一片黑暗中往下坠。等再次脚踏实地时, 面前场景已经换了。
她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时间是夜里, 周围黑漆漆的,只有前方一扇半开的门前露出一线明亮光线。
依然是幼年期的轰焦冻正站在门前往里看,门缝里传来年轻女人说话的声音。
“妈妈,我觉得很不对劲。”
这个声音……
菅原辉月微微怔了一下,辨认出这是轰焦冻的母亲, 那位她刚刚还见过的温柔的夫人。她似乎是在跟谁打电话, 说话间还带着泣音。她的语气阴沉又忧郁,透着一丝不正常的紧绷, 像风雨前低垂的天幕,阴冷晦涩得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下来。
幼小的轰焦冻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妈妈,房间内的灯光将他的脸照亮了一半。他半边身子隐没在阴影里,身后落下的影子和黑暗混成一团。
菅原辉月看着这样的场景不知为何心底蓦地升起些许不安, 她加快了脚步朝着房间门口的人走去。
屋子里打电话的声音还在继续,夫人温柔的声线中不知何时渗入了一丝晦暗和隐隐的癫狂。
“我受不了了,孩子们变得越来越像那个人。”
“……我已经时不时会觉得,焦冻的左半身丑陋得不堪入目了!”
寂静无声的走廊里,阴郁的女声忽然爆发刺入人耳朵里,像一把带血的刀。
走廊中的空气好像瞬间凝结成了冰水, 罩着她兜头淋下,辉月的脚步霎时间被震惊和从脚底冒出的寒气冻在原地。她僵硬地扭过头,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到了房间中的人。她还在打电话,白色的长发蓬乱地盖住了侧脸,辉月只听到了她呢喃一般的声音,又轻又慢地,仿佛放弃了什么一样,恍惚得精神都快泯灭。
“我已经带不了他了……不能让他继续长大了……”
难以形容她听到这句话时心中的感受。
这是一位母亲能够说出的话吗?
什么样的遭遇让她连带着把怨恨转移到了自己孩子身上?
她知道轰君正在外面听着吗?!
……对了,轰君。
菅原辉月猛地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地转身就想盖住身边小孩子的耳朵。
然而已经晚了,轰焦冻已经听到了。
他懵懂地睁大了眼睛,茫然地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地,不敢置信又茫然无助,像幼兽无措的呜咽,“……妈妈?”
门后响起一声慌乱掺杂着惊慌的低呼,水壶里的水烧开的鸣笛和水汽一起冒出来,像低沉的催促。
房间的门猛地被拉开,拎着水壶的白色长发的女性恍惚出现在门口,神情……非常不对。
辉月盯着那壶还在冒热气的开水,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轰焦冻左半边脸上那片覆盖了整片眼眶的烫伤。她猛地冲了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倒了站在门前的孩子。
落下的开水擦着她的脚踝淋了过去,她条件反射地一声痛呼,把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
她疼的膝盖都屈了起来,抽着冷气,心里却还有余地自嘲,她在轰君的梦境里十分钟不到就被烫了两回,这绝对是犯冲了吧?
然而自嘲完了,她倒在地上望着着走廊尽头黑漆漆的影子和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忽然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这是轰君的记忆吧?她现在都已经觉得这么疼了,那个时候的那个小小的轰君肯定会觉得更疼吧?特别是,淋下那壶开水的是他的妈妈。
她还在发怔,怀里的小孩忽然挣扎起来,他扒开她的手,往前蹿了半步,半跪在她的小腿前,伸出右手按在她被烫起了水泡的脚踝上。
冰凉的冷气萦绕上那片灼痛的皮肤,辉月微微松了口气,手肘支撑在地板上半撑起身,扯起唇角笑着安抚道,“没事的,轰君……”
后面半句“这是在梦里”僵在了喉管里,半跪在身前的小孩微微侧过头,暴露在她视野中的侧脸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半明半昧的光线中,赤红发丝下漫出来的烫伤像洒在干净白雪上的血迹,异常地显眼。
透过大门洒出来的白炽灯光凝结成了实质的冷霜,她像是被冻得微微抖了一下。
白皙的指尖慢慢探过去,轻轻碰了一下左边脸上再次出现的那片伤痕,辉月怔怔地,“还是……有啊。”
轰焦冻安安静静地没有动,任由她靠过来指尖小心翼翼地点在那片伤痕边缘,动作非常轻,仿佛生怕用力了一点就把他碰疼了一样。
菅原辉月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她像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精致漂亮的琉璃杯,望着它平滑剔透的表面上那摔出来的裂纹心惊胆战,她觉得又生气又心疼,但这杯子不是她的,她连开口指责的立场都没有。
慢慢垂下了眼眸,她坐直了身子,伸手把面前的孩子抱住了。
她把脸埋在小小的轰焦冻的肩膀上,怀里的身体温热,对方身上是冰雪夹杂着燃烧后的灰烬的气息,很熟悉。她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一滴泪水顺着他的颈侧落了下去。
“轰君……”
“嗯。”
.
辉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场景又变了。
还是那条走廊。
小小的轰焦冻背对着墙壁站在门边,左边赤红的发丝下白色的绷带若隐若现。他微微垂着头,站得笔直,右边的眼睛也被碎发遮住,看不清在想什么。
辉月慢慢地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来。
小小的孩子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
辉月看了一眼他旁边半阖的门板,似乎有人在里面打电话。冷静的声音穿过门板传出来,带着点怒气,像是在安排着什么。
辉月轻声问,“他在里面?”
轰焦冻沉默点了一下头。
“妈妈呢?”
“送去医院了。”
他的声音非常轻轻,轻得仿佛一下了一场大雪,白茫茫一片。
辉月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她慢慢抬起眼睫看着面前的小孩子,指尖轻轻探出来,在碰到那片绷带边缘时微微颤了颤。
“……疼吗?”她轻声说,音色仿佛沾了水汽。
幼年期的轰焦冻摇了摇头。
辉月抿了一下唇,指尖亮起萤火一般的绿光,还没碰到他脸上的伤口,忽然被他抬起小手握住了。
“不用。”他平静地说,“这是在梦里。”
辉月的手猛地颤了一下,然后她微微垂下了眼,沉默了几秒,身体往前倾过去,额头低下靠上了他的肩膀。
黑色的长发顺着她的脸侧散落下来,她慢慢闭上眼睛,鼻间闻到冰雪与火焰交错的气息,像大火过后被漫天冰雪覆盖的荒原,凌冽中渗着一丝寒意。但她靠着的肩头传递过来沉稳的踏实感,像荒原冻土下的那片大地,安安静静地承载着她倾过来的重量,坚实又可靠。
一只手搭在她的后脑,轻轻揉了揉发心。
“已经没事了。”
是轰焦冻特有的,镇定而淡漠的声音。
辉月的环着他的手臂猛地收紧了一下,她埋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他放开。
然后,她站起身,从手腕上撸下一根橡皮筋三两下把头发绑起来,开始挽袖子。
“菅原?”轰焦冻仰头看她,异色的眼瞳浮起一点茫然。
菅原辉月把左右两边的袖口翻折了三道,然后拽了拽衣角,伸手拍了两下裙摆,双手在腰间一插,垂下头看着轰焦冻的眼睛气势汹汹宣布,“我要去把安德瓦揍一顿。”
轰焦冻冷静回视她,“你打不过他。”
“我知道。”辉月理直气壮地说,“但是反正这是在梦里,就算我打不过他,他也没办法真正拿我怎么样,大好机会,不揍白不揍!”
她瞪着眼睛说完,然后向轰焦冻伸出手,“轰君,你来吗?”
小小孩子在她面前沉默了片刻,然后像是幻觉破碎一样,他的身体忽然拔高,像抽枝长叶的白杨,很快地恢复成了体态挺拔修长的少年姿态。
然后,十四岁的轰焦冻站在她面前,唇角轻轻一勾,眼瞳中浮起一点饶有兴致的温度,握住了她伸出来的手。
“来。”
.
菅原辉月亲身体会了一把英雄公告牌日本排名NO.2的英雄的实力。
她和轰焦冻一起被梦境踹出来的时候,漫天大火已经燎到了面前。她一甩被火焰擦得焦黑的裙摆,朝火焰中心的人影扔出最后一个水流弹,然后心满意足。
管它是不是真的,她趁着人不注意送了安德瓦一个熊猫眼,就算是在梦境里也觉得扬眉吐气了!
就是有点遗憾没给他凑成一对。
意识重新回归身体,辉月睁开眼睛的瞬间,感觉到自己扑住了一个人。对方身上冷冽的冰雪气息顺着鼻尖漫过来,她的左手还按在对方的手腕上。辉月立刻下意识地松开手想爬起来,她一手撑上地面,身体微微一动,鼻尖擦过了对方的脖颈,脸颊被他颈侧的发尾扫了一下。
她刚觉得有些痒,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两人此时状态的暧昧,腰间忽然被人扣住往下一拽,轰焦冻单手抱住她就地往右边滚出了半米远。
下一秒,一根不知打哪儿掉下来的断裂铁棍擦着两人的肩膀,直直插入地里。
菅原辉月瞪着那根插进地面半米深的断铁,心跳差点飙上了三位数,刚刚轰焦冻的反应要是慢上半秒,他们就得被这铁棍一根串了。
什么个情况啊!
她愕然地爬起身抬头看去,然后就被面前的场面惊呆了。
铺天盖地的白雾不知什么时候散了一半,距离她几十米远的位置,勉强还能看得出是个人形的恶灵宛如一个放大版本的淤泥怪,她的身体高得顶上了房梁,浑浊色块堆积起来的身体上无数张面孔扭曲嘶嚎着,仿佛一堆被关在一起不得往生的怨灵,隔着数十米远都能感觉到那冲天的嫉恨和怨毒。
简直是让密集恐惧症患者想自杀的场景,不知何时现出本体的恶灵像是克苏鲁神话中跑出来的怪物,让人看一眼就能狂掉san值。
而这个怪物之所以还勉强安分地待在几十米外,焦躁嘶嚎着没有上前一步,是因为它的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站着她的小伙伴影山茂夫……大概。
第53章 见了鬼
“你们醒了?”
辉月还在发愣, 一团绿油油的灵气飘下来,“快点躲到一边去, 刚刚那个恶灵居然有在梦境中唤醒人最阴暗记忆的能力, 龙套被她彻底激怒了。他现在的状态很危险, 你们注意好保护好自己。”
“小酒窝?”菅原辉月现先是呆了呆,被提醒后愕然扭头看向十几米外那个人。
他周围的空气连带光线被无形的力场扭曲出斑斓的色彩, 冲霄的气势凝成了实质的气流,衣摆和袖口被不断撕扯着,周围的碎石仿佛失去了重力一般围绕着他缓缓飘起。他额前碎发被撩得凌乱,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细长锋利的眉,他墨色的眼睫漫不经心地半压着, 在强大的气场下带出一种懒散又阴沉的凌冽。
菅原辉月目瞪口呆, “这是被激怒的问题吗?这是完全换了个人吧?这个帅哥是谁啊我说?!”
小酒窝:“……这就是龙套。”
“喂。”对面那个似乎是影山茂夫的帅哥声音冷沉地开口了,“让我重复了那时候那个记忆的人就是你吧。虽然看起来很弱的样子, 但是,既然敢做了,拿出点真本事来吧。”
菅原辉月:“!!!连语气都变嘲讽了啊喂!这真的是影山同学吗?!”
小酒窝:“……没错,这真的就是龙套。”
十几米外地恶灵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嘶吼, 她的眼珠死死瞪着面前的人,长大了嘴,神智浑浊着不断低嚎,“去死、去死、去死!!!”
地面崩裂,碎石和从她身体中冒出的白雾被裹挟着一齐冲向那个站在原地的身影。黑发少年连手都没抬,恶灵裹挟着雾气撞上了他面前一道透明的屏障, 像颗球一样被撞飞出去。她的身体拉长成曲折的色条,在空气中飞快地转了个弯又从背面扑向地上的人,晶莹的屏障再次亮起,少年头都没有回,恶灵爆发出一声惨嚎,空气炸裂,淤泥怪一样的身体顿时碎了一半。
这两人动起手来惊天动地,满室的白雾都被驱散了大半,露出了底下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
“菅原。”
轰焦冻清冷的声音在辉月耳边响起,她猛地从这场神仙打架中回过神,扭头看到少年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她道,“先救人。”
“哦……哦,对!”
辉月终于抓回被自家小伙伴的表现惊得撞出轨道的思绪,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轰焦冻身后走向还处在昏迷状态的其他人。
白雾散尽之后,仓库大门的位置终于清晰起来。
辉月和轰焦冻躲着不断掉落的残渣碎石,来不及先把人弄醒,一个一个地拖到了大门前被轰焦冻用冰墙隔离出的安全带后。
被拖入这个空间的似乎只有处于仓库内的辉月几人和倒霉地正好被大门分割在里面的几个围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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