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层布拆开,她在傅家宝期待的目光中,打开瓷罐,看到了……
一罐子有些脏的水。
林善舞:……
傅家宝:……
两人对视片刻,傅家宝回过神来,震惊道:“不可能,我明明站在外边接了一个时辰,都是刚刚从天上下来的!都是最干净最好看的雪!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林善舞:“你一路带过来,它肯定融化了啊。”
傅家宝不信,“不可能!就算融化了!那也是干干净净的,怎么可能这么脏!”他指着沉在水底的污垢,忽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定是袖红,一定是那丫头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换了我的雪!她真是好狠的心!”
林善舞:……
这次还真不一定怪她。
第76章
林善舞跟傅家宝解释了许久,告诉他雪从天上落下来,就跟你下雨时接的无根水一般,里头藏着看不见的东西,不可能干净到一尘不染。
然而比起这个解释,傅家宝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坚持那么好看的雪花不可能有脏东西,所以一定是袖红换了他的雪。
林善舞又道:“你怎么那般肯定是袖红?你又没有亲眼看到。”
傅家宝:“那你为何肯定雪生来就带有污垢?你又没有见过雪。”
“谁说我没有见过……”林善舞顿住了,好吧,她这一世确实是还没见过雪,而原身在从小在平州府长大,也不可能见过雪。
傅家宝见林善舞说不出来,愈发觉得理直气壮,他甚至觉得,娘子就是为了帮袖红说话,才故意骗他说雪里头有污垢,雪那般漂亮纯净,怎会有污垢?
傅家宝不信。为了表明态度,他还特意坐得远了些,心里的不悦明明白白摆在了脸上。
林善舞见他这别扭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想,两人分开了三个多月,好不容易才团聚,就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闹别扭了。于是她主动凑过去,在傅家宝惊讶的目光里牵住他的手,笑道:“好啦,不过是个外人,我们何必为了她争执,今天可是除夕。”
傅家宝难得见到这么主动的娘子,激动得几乎要说不出话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定了定神,握紧了林善舞的手说道:“娘子说得对,今个儿是除夕,咱们好不容易才团聚,不必为了一个外人伤了你我夫妻情分。”说着说着,他余光瞥见那个瓷罐,又忍不住有些沮丧起来,“好好的一份礼物,竟变成了这样,算了,回去把它扔掉吧!”
林善舞却摇头,道:“不必扔掉,我带回去收起来。”
傅家宝皱了皱眉,“一个破瓷罐有什么好稀罕的?”
林善舞反问,“那一双破草鞋有什么好稀罕的?”
傅家宝道:“这不一样,草鞋是你亲手编的。这瓷罐里装着的却不是我想送你的东西。”
林善舞微微扬起了嘴角,在傅家宝好奇的目光中说道:“可你不是站在大雪里接了一两个时辰?”
马车里微微晃动着,车窗外有人声熙攘、也有市井百态……却都像是隔了好几层,模模糊糊渐渐听不清楚了,只有眼前人砰砰的心跳格外清晰……林善舞想象着傅家宝捧着这罐子,站在天幕下手忙脚乱地接雪花,不顾寒冷,不顾辛苦,站了一两个时辰,只是为了将这雪送给她,为了让“从未见过雪”的她看上一眼,虽然结果令人啼笑皆非,但这份心意,是难能珍贵的。
她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身后给他拨了拨有些乱了的头发,真心实意道:“我现在想想,能来这个地方遇到你,其实也挺好。”即使傅家宝这个人在外人看来是个不堪造就的纨绔,但他其实有许多外人不清楚的优点。
“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我眼里,夫君其实很好。”
林善舞还是头一回跟傅家宝说这样煽情的话,傅家宝红了脸,有些兴奋又有些局促,他道:“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好?”
林善舞认认真真地点头。
傅家宝连耳根子都红了,他兴冲冲地拍胸膛保证道:“娘子你放心,我明年一定会好好护着那罐子雪,一定带着干干净净的雪花送给你。”
林善舞瞥了一眼那化掉的雪水,说道:“不必了,夫君用功读书就好,让你接雪实在太辛苦了。”
傅家宝立刻摇头道:“不辛苦不辛苦!”他紧紧握住林善舞白嫩的手,说道:“要是再下大雪,我拿洗净的布往地上一铺,一个时辰就能接到厚厚一层,到时候就用水瓢舀了放罐子里,娘子你放心,这回我多放几个,天天找人看着,肯定不会再出错了!”
林善舞:……
“你这坛子雪,也是这么装的?”
傅家宝点头。
林善舞顿了顿,不死心地继续道:“不是你捧着罐子在外边一片片接的?”
傅家宝奇怪地看了娘子一眼,摇头道:“自然不是,我才不会那么傻,外边多冷。”
林善舞:“……可你方才说你站在外边接了一个时辰。”
傅家宝哦了一声,说道:“娘子你不知道,下雪的时候其实也不是特别冷,我就生了个炭盆站在廊下盯着,瞧着差不多了才让人收起来。”
林善舞:“哦。”
心情忽然十分复杂,然后,将被傅家宝握住的手抽了出来。
傅家宝摸不着头脑,试探地凑过去看她。
林善舞露出假笑,“夫君,离家还有好一段路了,你一路赶来也累了,先躺下歇会儿吧!”
傅家宝摇头道:“我不累啊。”
林善舞凉凉瞟他一眼。
傅家宝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危险气息,顿时脖子一缩,乖乖躺了下去。
不久后,一行人到了傅家门前。
管家早就等着了,见大家回来,连忙叫下人拿来桃枝递给少奶奶。
这是乐平县的习俗,远行归来的人在进家门前,要用驱邪的桃枝拍打衣裳,一是除尘,二是震慑,提醒那些偷偷跟着来的东西可以走了。
见娘子拿着树枝走过来,傅家宝规矩无比地抬起手,让娘子在他身上打了两下,而后一家人才热热闹闹地进门。
家里此时已经备好了饭。傅老爷原以为今个儿傅家宝能早些回来,没想到一家人从早上等到了午时,肚子里早就什么都没有了,但今日是除夕,还有许多事儿要忙,便都只是简单地用了一点。
傅家宝在林善舞跟前虽还活蹦乱跳的,实际上他一路舟车劳顿,一天睡不到几个时辰便要赶路,实在是很累了,因此草草填了肚子后就上床睡觉了,林善舞出门前给他掖了下被子,就帮着辛氏准备过年的东西。
乐平县这边过年的习俗不要太多,要亲自在家里贴桃符就不必说了,还要准备许多大菜,其中光是蒸猪肉就备了五十斤,不同种类的蒸鱼备了五十斤,盖了红印子的炊饼也蒸了几十担……林善舞走进厨房,第一眼瞧见那摆得满满的几十篮炊饼,以及几个厨子手里还在揉捏的面团时,心头是有几分震撼的。
辛氏见状便笑着同她解释,“这些都是要用来拜神祭祖的,祭拜完分一些给族人,剩下的咱家也是吃不完的,就分给下人带回家去,也叫他们过个好年。”
林善舞点头,而后便被辛氏拉着熟悉祭祖的步骤,比如什么时候可以上第一炷香,什么时候上第二次香,上香时要如何如何……
林善舞自认不是个蠢笨之人,要她学个新的招式她没多久就能上手,可是要她学着如何拜祖宗,她却是听了半天也昏昏沉沉,原来祭祖不同的日子还有不同的讲究,第一次上香和第二次上香还有所不同,就连跪下去时的姿势都有所要求,林善舞大开眼界。
津津有味地听了一会儿,她在辛氏要带着她去祭祖时笑道:“婆婆,我今个儿身子不适,只怕不能去祭祖了。”
辛氏闻言,立刻关怀道:“你哪里不舒服?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林善舞摇头,道:“只是来了葵水,无碍的。”
辛氏愣了一下,才叹道:“哎,这可真是不巧。”
林善舞也一脸遗憾,“我也是这般想的。”
不久后,外头鞭炮声一道接一道响起,林善舞把傅家宝从床上拉起来,赶着他跟傅老爷他们去宗祠祭祀。
等从宗祠回来,一家人由辛氏带领着,将天地神、财神爷、灶老爷等一一拜过,忙完时已经是申时末,可以用晚饭了。
用来祭祖拜神的东西每样只切了一小碟放在桌上,其他的菜全是厨子现做,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祭祖也是个力气活,傅家宝跟在傅老爷后头努力的一下午,早就饿了,上了桌依照规矩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开始闷头吃饭,只时不时给娘子夹几道菜。
傅老爷一边吃一边还问起傅家宝青林县的事儿。
傅家宝有的答,有的不答,但态度总归是比以前好了很多,傅老爷心中欣慰,心想儿子真是长大了啊!果然拜了个好老师就是不一样。他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儿媳,越看越是满意,说道:“还是有些冷清了,要是能有几个孩子,这过年也能热闹些。”见儿子和儿媳都没反应,傅老爷道:“家宝啊,你们什么时候生个孙子给我抱……”
话未说完,傅家宝便被呛得惊天动地,一家人顿时惊讶地朝着他看去,林善舞伸手将他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帮傅家宝把气儿顺过来,才道:“夫君小心些,别吃那么急。”
许是被呛的,傅家宝满脸通红,道:“什么叫给你生个孙子?想得美!”
傅老爷被他噎了一下,想生气,但又气不起来,最终只得无奈一笑,“算了算了,今个儿是除夕,不跟你这小子一般见识。”
吃完年夜饭,傅老爷忙着和辛氏核对明日走亲访友的礼单,傅周邀了几个朋友准备过几日的诗会,傅家宝和林善舞则慢吞吞走回去,一边消食一边说话。
等到了夜里,傅家宝坐在床边,见娘子坐在梳妆台前,正用巾子擦拭湿漉漉的长发,他一点点慢慢挪到娘子身边,小声道:“娘子,咱们……什么时候圆房?”
第77章
什么时候圆房?
要是以前的林善舞听到这句话,会一边敲着擀面杖一边冷笑着把傅家宝赶到地上去。
但不可否认,此时此刻,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林善舞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巾子的手也紧了紧。
傅家宝坐在那儿等啊等,越等心里越忐忑,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娘子道:“你当初不是说,不挣到五十八两、不考上功名就不洞房?”
傅家宝其实一时没想到这事儿,是今晚傅老爷提起生孙子,他才想起来,他和娘子成婚这么久,这都过年了还没圆房!他于是立刻洗干净就来了,原本并不抱多少希望,结果听娘子这么说,他立刻眼睛一亮,说道:“有有有,我赚到五十八两了!”
林善舞一愣,有些惊讶地朝着傅家宝看去。
就见傅家宝连鞋子也没穿,下了床后直接跳到了他从青林县带回的箱笼旁,他打开箱笼,从里头抱出一个沉甸甸的盒子放到了林善舞面前,示意她打开来看。
林善舞看他眉眼间满是骄傲,迟疑着打开,只见里头整整齐齐码着许多银锭子,她起来掂一掂,数一数,刚好五十八两。
林善舞惊讶地抬起眼看他,“这是你挣的?”
傅家宝骄傲地嗯了一声,满脸嘚瑟,“如何?你夫君厉害吧!”
“厉害。”林善舞点头,问他是怎么挣的。
“这个嘛,当然是……”傅家宝话说一半突然停住,他抬手压了压嘴角的笑,才道:“娘子你猜。”
见他满脸得意,林善舞垂眸思索良久,傅家宝是去读书的,那位郝大人在县令的口中又是个十分尽责的,因此傅家宝应当没时间去做什么大买卖,扣掉这往返二十日的时间,傅家宝也就剩下不到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么点时日,傅家宝做什么能赚到这么多钱?除非……
林善舞的目光不由移到了傅家宝那张俊俏的脸上。
傅家宝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忽然瞪大眼睛道:“我可没有卖身,你别瞎想!”
林善舞:……
她无语地看了傅家宝半晌,摇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想,你生了这样一张俊脸,说不准运气好在地上捡到的。”她记得在她的上上辈子,这种情况叫脸好,或者说是欧皇?
傅家宝哼了一声,“谁会那么傻把几十两银子丢在地上?”
林善舞这下是真好奇了,“莫非真是你自己挣的?怎么挣的?”这般厉害,赶得上她那铺子一个月的盈利了。
傅家宝见娘子追问,由衷涌起一股兴奋来,难得呀,从来都是他追着娘子问,现在终于轮到娘子了!他不自觉挺直了腰杆,做出严肃之态,说道:“这可是为夫挣钱的秘诀,怎么能随随便便说与你听?”
林善舞见他故作老成,忍不住笑了一下,“那你说说,怎么才肯告诉我?”
傅家宝见娘子上钩,立刻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林善舞闻言,双眼微微眯了下。在傅家宝毫无防备时,忽然抬头,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片刻后,她往后退了一步,稍稍回味了一番,嗯,比想象中软一些,有些像刚刚出炉的枣糕,不过没有那股甜味。
林善舞也是第一次亲吻另一个人,在她回味时,傅家宝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须臾,他的耳朵、脸、还有脖子,全都红了一片,仿佛偷偷从天边摘了一片红霞罩了满身。
傅家宝为什么惊得回不过神?因为他、他、他原本就没指望娘子会亲他。按他长久以来跟娘子斗智斗勇的经验来看,傅家宝觉得娘子不会轻易答应的,说不准还会打他一顿,不过傅家宝也琢磨出门道了,只要他提一个稍稍过火些的要求,再把他想要的提出来,娘子就不会拒绝,就如同他上回要求娘子给他写信那般。
傅家宝原本只是想让娘子主动抱一抱他而已,没想到……没想到娘子居然不气也不恼,还居然真的亲了他一下,他只觉得浑身都要飘起来了。连娘子唤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直到腰间传来一阵熟悉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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