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善舞忍不住提醒他,“夫君,是四个多月,不到半年。”
傅家宝摇摇头,说道:“娘子你不晓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要算起来,可远远不止半年。”
林善舞看他忧愁的模样,手微微抬了抬,本想摸摸他的脸,忽然想起周围还有好些下人,于是只将两指按在他唇上,小声道:“好夫君,快去吧!前程要紧,日子过得快,咱们要不了多久就能相聚了。”
林善舞把手指贴他唇上,在傅家宝看来等同于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他,又听见娘子一口一个“好夫君”,他心里简直美极了,晕乎乎地任由娘子扶上车,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和娘子已经分开老远了。
不由叹了口气,只能靠背书来消磨路上的光阴……
天清气朗,暖风徐徐。
林善舞站在城外一处小坡上目送傅家宝的马车远去,一直到那马车消失在她的视野当中,才带着几个下人回去。
她没有直接回傅家,而是去了露华轩。佟老板早已经进了雅间,二人又是详谈一番,再敲定了一些细节后,她才送佟老板出去。
期间阿红一直在旁边看着,见佟老板终于离开,她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惑,“少奶奶,您要开新店面,若是缺周转的银子,可以先向老爷借一些呀,为何要让佟老板加入呢?”
前头少奶奶没有同意佟老板向露华轩进货,而是让佟老板投钱一起置地养花田雇花农开新店,然后赚得的钱再给佟老板分红。这让阿红觉得很奇怪,同样是扩大经营,同样是要给分红,为何这钱不让自家人挣,反而叫佟老板挣?
林善舞听出阿红的疑惑,她回到雅间,吃了口茶润润嗓子,才道:“正是因为不想向公公要钱,所以我才这么做。”在钱财这事儿上,林善舞一直分得很清楚,当初傅家宝以买铺子为由跟傅老爷要了一千两,林善舞后来又凑足了钱还回去,就是不想欠傅老爷。
从前她是担心欠了傅老爷人情,日后跟傅家宝不好和离;后来却顾虑到傅家宝的心情,既然傅家宝心中对傅老爷还存着怨气,她就得站在傅家宝这边,在她眼里,现在这个世界上,还真没有比傅家宝更重要的人。傅老爷虽然看着好,但他到底还有另一个儿子,谁知道等过些年他老了以后,会不会一心偏袒另一个儿子?
要是让傅老爷入股,将来分家产要如何掰扯?
未免日后牵扯不清,即便她想要开新店缺周转的银子,也从未考虑过向傅老爷要钱,欠一次两次好还,若是欠多了可不好说。
至于为什么要让佟老板投资,其实林善舞早先也想过这事儿。
自从她这胭脂铺子开起来以后,挤掉了城中许多胭脂铺子的生意,这其中有些人转了行,有些却如佟老板一般咬牙支撑着,毕竟是做了许多年的营生,谁也不愿意放弃,可是档次实在差得太多,他们再继续苦撑,只能越亏越多。毕竟附近的需求量就那么多,那些人买了露华轩的胭脂,自然不会再去买别家的,城中其他铺子的生意自然做不起来。
而她想要扩大经营,将露华轩的生意做到其他州府去,又少不了大量的银钱周转,与其欠傅老爷的,不如让城中想要继续做胭脂生意的商人加入进来,将那些人和她绑在同一条船上,这样他们不会因为没了生意对她心生妒恨,还会一心维护露华轩这个招牌,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林善舞没有将所有考量都告诉阿红,只提了几句,便将心思转到开新店上。
早上送傅家宝离开时,她说他们很快就能见面,可不是在安慰傅家宝,事实上她最近这么忙,就是想赶紧到青林县开间铺子。
按理说,青林县离乐平县实在太远,她想要将生意做大,最好是将新店开到邻县去,这样一来,也不用担心货品的问题,若是到了青林县,势必要重新选田地种花卉。
可是每当她想理智地衡量得失时,傅家宝那张脸却总是在她跟前晃来晃去,不停地将她往不理智的那一端拉去,仿佛她只要选了理智一方,傅家宝就随时能哭给她看。
林善舞只要一回想傅家宝那对浸在水光里的眼眸,就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一定要去青林县,她想,钱少赚一些又如何?日子过得开心才是正经。
此时的傅家宝自然不知道,要不了多久他家娘子就会来到青林县和他团聚,他在路上奔波了八天,回到青林县后睡了一觉,半梦半醒时往旁边一摸,摸了个空,他一个激灵醒过来,瞅见屋子里的摆设不太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青林县,而不是在他和娘子的家中。
傅家宝叹了口气,一想到娘子不在身边,连赖床都没有兴致了,索性起来背书,争取今年就拿到秀才功名。万一考不上,被娘子打一顿倒没什么,没法圆房才叫他心痛。
只不过光背书实在无聊得紧,今天老师又不讲课。傅家宝心想,要是有个人来陪着他做题就好了。
他正这么想,阿麦忽然在门外道:“少爷,许少爷来了。”
许宴生?傅家宝眼睛一亮,“快请他进来!”
没一会儿,许宴生被阿麦领着进了书房,傅家宝让人沏茶招待他,两人寒暄了一番,许宴生端详着傅家宝的脸色,说道:“傅兄此番回来,倒是比去岁清减了些,可是路上舟车劳顿累着了?”
闻言,傅家宝叹了口气,见许宴生不解,他说道:“我这一路上虽是车吗颠簸,但有仆从伺候,但不至于吃苦头,只是家中……”
见他欲言又止,许宴生关心道:“莫非是你那痴缠柔弱的娘子?”
“哎!”傅家宝重重叹了口气,只是回了趟家,他肩头仿佛又沉重了几分,“你没见过我那娘子,你不晓得,此番我要回青林县,她又缠着我不让走,还非要跟着我一块来。你说说,这路途遥远,她身子又娇柔,若是路上病了可如何是好?”
许宴生点头道:“这倒也是,嫂子也太固执了些。”许宴生并不是头一回听见傅家宝说这事儿,因此面上很是从容。
傅家宝却看着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后才道:“还不止呢!”他仿佛十分烦恼,将许宴生当做了唯一可以倾吐的知己,说道:“她拉着我不肯让我走,还……还当着那些下人的面亲了我。”
许宴生不由瞪大了眼睛,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女子做出这般大胆的激动,因为太过吃惊,他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亲、亲你?”
傅家宝抿着唇点头,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不止如此,她还非拉着我说爱我,只要我开心,她什么都愿意做。”
在许宴生过往的印象中,傅家宝的娘子就是一个柔弱娇美但对傅兄一心一意的女子,此刻听到她居然敢当着外人的面做出如此大胆之事,不由心生震撼,但同时,又忍不住有些羡慕,“嫂子对傅兄当真是一片深情,若将来我与娘子也能这般恩爱就好了。”当然,在外人跟前亲热还是算了。
傅兄听了,心里十分高兴,对他道:“只要你多跟我学学,早晚也能如此。”
许宴生信以为真,立刻开始向傅家宝讨教,二人一直聊到了黄昏时才分别,离开傅家宝的小宅后,许宴生遇到了几名相邀去吃酒的同窗,这几位同窗平日里也没少被傅家宝灌输他家娘子有多贤惠又有多娇柔多爱他,这会儿几人撞到了一处,可颇有的聊。
窗外日落月升,星移斗转,眨眼间,三月翻了个篇,到了四月初。
乐平县的四月天已经很暖和,正是衣着轻便适合踏青的好时候,而此时的青林县,却还是有些凉意的。
一大早,许宴生罩着件披风,在街口买了张热乎乎的夹肉饼,一边吃一边和另一位同窗往郝大人府上走去,就在转过一道弯时,忽然瞧见前头一排柳树下缓缓驶过来一辆马车,那马车后头还跟着一辆。
这一大清早的,街上没什么人,因而那车夫一瞧见许宴生二人,立刻眼睛一亮,朝他们喊道:“两位公子,请问丙字街第七巷往哪里走?”
第89章
丙字街第七巷?这不就是傅家宝住的那条巷子?
由于经常去傅家,许宴生对那地方可是熟得很,闭着眼睛都能找着路。他那位同窗自然也知道这事儿,立刻指向许宴生道:“这你们可就问对人了,这位许兄有一位姓傅的好友就住在丙字街第七巷。”
闻言,那车夫大喜,回头冲车内喊道:“少奶奶,姓傅,又住在同一处地方,难道就是咱们少爷?”
听了这话,许宴生和那位同窗均是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坐在车里的,就是傅家宝那位娘子?
同窗悄悄捅了许宴生一下,许宴生低声道:“傅兄那娘子娇弱可怜,不可能跑到这儿来。”
正说完,就见那马车撩开了帘子,随即,一名身着天水碧百褶裙的女子下了马车,这女子面容清丽,两颊红润,眉眼间还含着几分英气,一眼瞧过去便与寻常女子不同,许宴生和同窗皆愣了一下。
这从马车上下来的自然就是林善舞,她方才在车里时听见对方说那好友姓傅,又住在丙字街,便猜测是傅家宝,所以才从车上下来。
双方见礼过后,许宴生给他们指了路,说道:“正好我们二人要去郝府,便同你们走一段。”
林善舞瞧了一眼他们的衣着打扮,笑道:“这可巧得很,我家夫君也在郝府读书。”
许宴生二人这下是真吃惊了,看着林善舞的目光犹如看见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东西。这女子的丈夫姓傅,住在丙字街第七巷,还在郝大人府上读书!这不是傅家宝是谁?
这么说这女子真是傅家宝那娘子?可不对啊!这女子瞧着就很康健,而且她发髻上还插着很奇怪的簪子,瞧着像是一个小小的流星锤,耳环也怪异,不是珠子金子,而像是两把小小的刀,不像后宅女子,反倒像话本里行走江湖的侠女,这样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是傅家宝那风一吹就病三日的娇弱娘子?
林善舞见二人惊异,说道:“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许宴生二人咽了咽唾沫,满脸恍惚地摇头道:“没有,没什么不对,我这就为夫人带路。”
林善舞笑道:“有劳二位了。”
林善舞跟着许宴生二人往郝府而去时,傅家宝刚刚结束早课,一大早就起来读了一个时辰书,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会儿,傅家宝自然要找点事儿做。郝府里待着能干什么?自然是趁机向同窗宣扬他娘子有多爱慕他对他有多好。
“我同你们说,我家那娘子,实在柔弱可怜,却又一刻也离不得我,可我堂堂一介男子,如何能日日留在家中儿女情长?自然是要出来做一番事业,尽管她苦苦求我,我还是狠心舍下她,来了这儿……”
“夫君……”
郝府学馆的院子里,一群学子围坐在庭院里,傅家宝正坐在中间侃侃而谈,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他以为这是太过思念娘子所产生的幻觉,并不以为意,而是继续对着同窗高谈阔论,抒发自己不囿于儿女情长,而是想要干一番大事业的抱负。
“夫君……”
直到身后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呼唤声,而他面前的同窗全都讶异地往他身后看,傅家宝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满脸带着“不是吧”的惊疑,缓缓地、缓缓地回过了身,就见不远处的长廊中,他一个多月未见的娘子正站在那儿,笑盈盈地望着他。
傅家宝:……
他呆了片刻,忽然睁大眼睛,惊喜地扑了过去。
“娘子!”
林善舞正好撞破傅家宝满嘴跑火车的场面,原以为傅家宝会尴尬会羞恼得无地自容,没想到傅家宝竟然只是看了她一会儿后就扑过来抱她。
她反应不及,被傅家宝抱了个满怀。
不过隔了一个多月,傅家宝竟又长高了些,胸膛也结实了几分,林善舞被他抱在怀里,竟恍惚产生了一种傅家宝值得依靠的感觉。
傅家宝将娘子抱了个满怀,确定眼前的娘子是真的而不是一个幻影后,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去了,他激动得两眼放光,“娘子,真的是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林善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傅家宝噼里啪啦一顿话给砸得什么都忘了。
“娘子娘子,我可想死你了,没有你在,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娘子你知道吗?青林县的日子太无聊了,读书也太没意思了,你不在我每顿饭都少吃了两碗!”
“娘子你要来怎么不同我说?我要是早知道你要来,我今儿就跟老师告假不来了,我肯定早早就到城门口去迎你!”
“娘子你这次来了是不是就不走了?你是不是也很想我所以才到青林县来的?”
“娘子你来了就不要走好不好?我一定考个功名给你看!”
傅家宝叭叭叭一顿话,不止砸得林善舞忘了言语,连同带着林善舞进来的许宴生及周围所有同窗都忘却了言语。
这这这……这就是傅家宝口中那柔弱离不得人的娘子?
这是说反了吧!离不得人的分明是傅家宝才对吧!
众人看着眼前抱着娘子一顿诉说相思之情的傅家宝,既为傅家宝这前后不一的壮举目瞪口呆,又被这肉麻至极的情话臊的一阵脸红。
那些成了婚的还好,那些还未成婚的,看着傅家宝的眼神就跟见着了怪物一般,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良久,连坐在屋子里的郝大人都听不下去了,走出门来重重咳嗽了几声。
林善舞被傅家宝搅得尴尬至极,见到连先生都出来了,更是恨不得找个洞将傅家宝给塞进去。她扯了扯傅家宝的衣袖,没能叫他住嘴,只好偷偷拧了一把他腰间软肉,才让正滔滔不绝的傅家宝停下来。
林善舞示意他去看后面,傅家宝发热的脑子这才清醒过来,他缓缓转身,就发现满庭院的同窗,连同郝大人都在看着他。
傅家宝:……
*****
“啊啊啊啊啊啊……娘子,为夫不想活了!”
慢吞吞往小宅行去的马车里,传出傅家宝充满绝望的哀嚎。
林善舞坐在车厢里,见傅家宝捂着脸不断往她怀里拱,一副恨不得钻进她衣裳里去再也不用面对人间的样子,不由笑弯了眉眼。
她道:“这有什么办法?谁叫你在同窗和老师面前胡说八道?谁叫你见了我后还继续胡说八道?”
傅家宝从她怀里抬起头来,“哪儿怪我?都怪娘子!你要来也不先知会我一声,否则我也不至于高兴到将那些人都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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