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梨听着盛棠这席话,分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惯用伎俩。这事情若是只在沈家里头处置,后面少不得搬出家法,家法到底如何执行、执行的怎么样老太太又怎么会管?到最后岂不是不了了之?
她冷笑看向盛棠:“原来人命和国法在盛姐姐的眼里都比不上沈家的名声呢?沈家的人杀了人、放了火,便能昧着良心窝在家里?你真以为这种事情不会传出去?等到传出去那天,天下人都会指着沈家的脊梁骨骂,届时,你觉得沈家人还要脸面不要?”
这话仿佛冷剑一般,一剑剑刺进盛棠的心里,她恨恨转头看向洛梨,冷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就是一个祸胚子!你从头到尾,都巴不得这个家越乱越好!从你第一日进沈家开始,便是一个错误!”
洛梨失笑:“哦?那可真是让盛姐姐难受了。只不过你觉得现在谈这个是不是已经晚了些?公道自在人心,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任谁,都逃不出这个公道去!”
老太太看着沈曦,心中一阵疼痛,叹息道:“你母亲做错了事情,却害的你受苦,真是作孽啊!要是宽儿现在在这里就好了,这个家,也只有他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个女人!”
窦氏握着手站起来,冷冷看着众人,道:“老太太不要我这个媳妇,想要撵我出沈家,可没那么简单?倘若没有侯爷的休书,我还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如今侯爷在外征战没回,便没有人能动我的位置!至于官府那边,我且不论是非黑白,我相信侯爷不会想沈家的丑事叫外人知道!一切等侯爷归来再做论断!”
洛梨在一旁冷眼瞧着,老太太禁不住沈曦的哀求,沈宽又不在家,窦氏显然是要行缓兵之计,一旦得了空,便会着手毁灭证人证据罢了。
众人正说话,这时外头一个人慌张失措的闯了进来。
回头一看,原来是张管事,只见他满脸慌张,连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不好了!”
窦氏正恼怒,喝道:“什么事?!”
“前方军情来报,侯爷……侯爷失踪了!”
一语落下,犹如晴空霹雳一般,所有人都惊呆了。
老太太惊得差点昏阙过去,颤抖着手指问:“你仔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管事这才喘着气仔细的说:“军情上说,三皇子已经带着军队班师回朝了。但是侯爷失踪于乱军之中,周围的侍卫亲随都死了个干净,只有侯爷找不着尸首。但是大军现在已经击退了吠人,不日就要回到晋安了!”
沈曦和沈胤俱是大惊。
沈胤急忙道:“你的意思是父亲带去的侍卫亲随都死了?”
张管事点头,哭丧道:“对,沈家去的亲随都死光了!侯爷不明生死。现在三皇子收管了侯爷之前带去的大军!”
洛梨怔住了,这个消息太可怕了!沈宽失踪于战场,能有多少机会生还?亲随全死,大军被收编,沈家手里握着的十几万军队全都归了三皇子凌泰?
那么沈家的倚仗,竟一夕之间全都没了?这……岂不是大厦倾颓的前兆?
她恍然悟到,陛下真的下手了!这一手,漂亮的干掉了英武侯,拿走了本属于沈家的十几万大军!
接下来,恐怕沈府也将步战王府的后尘!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窦氏骤然仿佛霜打的茄子蔫了一般,颓然的靠在了软椅上。
成王妃和凌慕远对看了一眼,神色都很凝重。
赵姨娘眼泪禁不住涌了出来:“侯爷啊……”
老太太毕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如此情境,却是最先冷静下来的一个。如今家里已然乱成一锅粥,若她不站出来将所有的事情都捋顺了,这个家也没人做主了。
她斥了一声:“人还没死,哭什么哭?”她一句话叫赵姨娘吓得又把眼泪收了回去。
老太太冷冰冰的看了窦氏一眼,对凌慕远说:“既然如今宽儿不知行踪,今天这件事我便来做主裁决了。我打理沈家以来,从来没有说徇私枉法的先例。王妃和世子都在这里,我更加不能藏私侮辱了沈家的门楣!若是让胤儿和曦儿将人送去大理寺,那是不孝。今儿只有麻烦世子帮个忙,将这个女人送去大理寺,我相信,是非曲直必定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她到底有辜无辜,大理寺自会给我一个说法!”
洛梨看向老太太,想不到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是老太太沉得住气。
老太太又道:“如今宽儿生死不明,沈家正是多事之秋,必定先将这害群之马撵出去再说!府里的大小杂事,都交给赵姨娘处置,若有大事,便报给我这边来。洛梨和盛棠,你们两个都要帮着姨娘一起处置家事,有事大家一起解决。”
洛梨点头。盛棠也只得郁闷的点头。
沈曦紧紧握着老太太的手,眼里泪意朦胧,哽咽央求道:“祖母,难道就不能看在孙儿的面上对母亲网开一面吗?”
老太太叹气:“曦儿,我知道你孝顺,可是忠孝不能两全,你要知道,该选择哪一个,该知道做为沈家的男儿,必须做到明辨是非。你如今已经长大了,肩头上的责任可比我这个老太太更重!”
一席话,说的沈曦垂了下头。
窦氏一听说要押她去大理寺,立即泼妇似的吵闹起来:“我不去!我不去!没有侯爷,我还有娘家人呢!要去大理寺,问没问过我窦家人!”
沈胤冷冷一笑,对外头的明月清风吩咐:“你们亲自护着夫人去大理寺受审!”
“是!”明月清风一左一右,到底押着窦氏,在凌慕远的监督下一起往大理寺去了。
“沈胤!”看着窦氏被押走,沈曦痛心疾首,蓦地拔出腰间佩剑指向他:“她不是你的亲母,可你也叫她一声母亲!你就是这么回报沈家的吗?!”
沈胤伸出两根手指淡定的夹着他的剑尖,冷声道:“沈曦,如今沈家面临劫难,难道这就是你现在想做的?她是你的母亲,可洛梨有什么错,窦夫人却对她做出那么龌蹉的事情。倘若你的母亲得手,今日,你有何面目面对洛梨?”
沈曦怔忪的抬头看向洛梨,想到倘若母亲得手洛梨的下场,那样的行为毁掉的可是她的一生。如此,他又有什么立场在此斥责沈胤呢?
他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窦氏被押到了大理寺,这件事关系到英武侯府,案子又重,因此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立即命令大理寺着手查探。他此时已经听到沈宽出事,虽不知生死,但是生还的几率极小。他正自得意,如今又听到沈家主母出事,自然要力求公道,让大理寺三司会审,务必要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沈宽出事是谁都想不到的,回到光华轩,洛梨紧紧攥住了沈胤的手,紧张的问:“侯爷真的会有事吗?”
沈胤如何不急,他宽慰洛梨:“我立即派人悄悄的往平城去探查父亲的消息。父亲英武卓绝,不当那么容易出事。”
“倘若是阴谋呢?”洛梨定定的望着他。
沈胤轻叹一声,握紧了她的手:“陛下想做的事情,如今已经清晰了,但是他不会这么容易得逞的。”
洛梨疑惑的望着他:“你有法子解?”
男人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别着急,我护着你,说到做到。”
洛梨靠在他温暖的胸膛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幸好,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碧玺宫中。
皇帝凌玄正大摆筵席,宴席之中有三子凌泰、太子凌显,还有诸位亲信大臣。
凌泰这一战,名为打仗,其实是为了拿沈宽。他让人伪装吠人偷袭围攻沈宽,又断掉给他的所有补给和后援,终于将沈宽的亲信成功干掉。可惜沈宽失踪于乱战之中,找不着尸首了。
“父皇,这是虎符和豹符。”他拱手送上两枚黄金军符,这两枚军符都来自沈宽之手,正是他带领的军队军符。
凌玄看了大喜,仰天大笑,末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泰儿勇武无敌,为父现在就将这两枚军符交到你的手里,今后你就替朕掌管着大军。”
凌泰大喜过望,欣喜异常,急忙跪谢隆恩。
太子凌显在一旁咳嗽愈加剧烈,低声道:“说到底,英武侯失踪终究是朝廷的损失,父皇不如多派人手去寻找他,如今这个时候咱们大摆宴席终归不是很妥当。”
凌泰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太子终日不出东宫,又岂知战士在前线拼搏生死,能归来便是大喜!血战沙场者马革裹尸还,这本就是将军们的宿命,太子又何必替沈宽担忧?”
“你……”这番话,说的凌显无言以对。
皇帝笑呵呵道:“是啊,太子你不用担心了。便是战死,那也是英武侯的荣光!泰儿,不说别的,今日朕赏赐你三觥美酒,不醉不归!”
“多谢父皇!”凌泰立即拱手谢恩,父子俩举杯畅饮起来。
凌显望着心性凉薄的二人,禁不住摇了摇头。沈宽多年忠心耿耿为大随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如今没了便没了?居然还摆宴席庆贺?若是叫沈家人知道,该是多么寒心。
第73章 宝贝
青华苑中,凌波正在厅里看书,却听到屋里隐约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她怔了一下,起身进了屋里,瞧见母亲在擦眼泪,虽然隐忍,但是抽泣声依旧传了出来。
她甚少见母亲哭,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哭几次,这次看来是真的伤心了。
“娘,”她走了过去坐在凌波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劝慰道:“虽然前方传来的消息不好,但是也没有绝对的,我想伯父那么厉害的人一定还活着。”
洛涟漪心中实在难过,但是当着女儿的面不好这样,她擦了眼泪道:“我知道。只是我心里还是……”
“我们大家都担心伯父,”凌波继续劝她,“不只娘你一个人担心。我们一起等伯父回来。”
洛涟漪抬眼看她,瞧着女儿娇俏的面容,真觉得她好像比从前长大了。
“伯父不回,我也没法安心出嫁,不如婚事推迟吧。”凌波皱眉道。
眼看着婚期将近,但是沈家出了这样的事情,窦氏进了大理寺,沈宽失踪,这个时候本是不应该办婚礼的,可是洛涟漪的反应完全出乎凌波的意料。
她紧紧抓住了凌波的手,紧张的说:“不,这个时候,你才更应该出嫁啊。我们可以不大事铺张,婚期却不能改!”
凌波愣住了:“为何?”
洛涟漪悲伤的摇摇头:“你是小孩子,你不懂这个时候,只有你出嫁了,娘才能放心啊。”
凌波歪头看她娘,为何只有她出嫁了才能放心?
这件事,洛梨与沈胤也在谈论着。
阿元舞了剑之后,便在花厅里做功课,洛梨坐在圆桌边看着他写字。自打洛梨嫁进光华轩之后,她依然每日会去接阿元放学,阿元放学了便在光华轩学剑、练字做功课,有时候在这里歇,有时候洛梨会送他回青华苑陪陪姑母。
阿元的字写得很好看,一笔一划遒劲有力之中带着潇洒飘逸,很有父亲当年的风采,洛梨看着很是安慰。
洛梨想起了凌波的婚事,对一旁立着的沈胤说:“凌波的婚事看来得按期举办,只是怕老太太那边未必同意。”
沈胤垂眸看她,沉吟片刻道:“不可大办,却不可不办。我去跟祖母说。”
洛梨点点头。沈家如今出事,就怕日后出更严重的事情,凌波早日嫁到成王府,也是一件好事。
她握着沈胤的手,温柔笑道:“那就拜托相公了。”
沈胤唇角微扬,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指。
本以为老太太会反对,没想到沈胤亲自去见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一口就应了下来,道:“你派人去跟成王府的人说,婚期不必推迟,婚礼依旧按期举行。只是,不必大宴宾客,就在亲戚里头办几桌酒也就罢了。”
沈胤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没几日,婚期便到了,沈宽出事,沈家又失了军权,而窦氏进了大理寺,窦家的家主也没有任何援助的动作。这一切迹象,让晋安城里的达官显贵们开始考量如今的时局。沈宽的失踪十分蹊跷,而沈家的兵权却落入了皇家的手中,这说明什么?
窦氏被押大理寺,窦家的家主为何不对窦氏伸出援手?之前窦青岚被休之后自缢而亡,窦家对沈家恨之入骨,两家失和证据确凿?
这样揣测下来,靠近沈家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且不说沈家没有大办的意思,即便是有大办的意思,来的人恐怕也不多。原先送礼的人,恨不得让人过来将礼物收回去,生怕让人知道自己同沈家有任何瓜葛。
如此一来,沈家的这场婚礼倒显得前所未有的冷清,比起上次沈胤和沈曦举办婚礼几乎满城欢庆的情景,这样的冷清不由得让人触景生情。
沈曦看着院落里的酒席,还有凑不齐数的亲戚,禁不住扶了扶额,他是英武侯世子,但是父亲音讯不明,他还不能承爵。可是他依旧是这沈家的顶梁柱,看到如此情景,他心里难受极了。
盛棠立在他身边看他脸上阴晴不定,温声道:“你何必想太多,这些亲戚眷属不来也就罢了,人总是为自己考量,不过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什么看不清的?”
沈曦叹了一声,道:“我想向陛下请战。如今拓跋氏作祟,我想请战征伐。”
盛棠担心极了:“你要请战?”她眼眸一转,晓得沈家失了军权他心中不甘,此时请战无非是想重掌军权。她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你请战?可知陛下愿不愿意让你战?”
沈曦蓦地转头惊愕看她:“你什么意思?”
盛棠淡淡一笑:“为何在此多事之秋老太太极力让凌波出嫁,连老太太都看出来了,难道我看不出来吗?我们沈家这么多年功高震主,如今陛下将侯爷处置了,接下来的,会是谁呢?”
沈曦不是没有想过,也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不愿意去相信如今的沈家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当初父亲在的时候是多么的荣光,为何父亲一不在,到了他的手里就变成这样子。
他紧紧攥着双手,肩膀忍不住轻轻的颤抖。盛棠转头看他,心里叹了一声,他今年也不过十九而已,沈家这样的担子,能承受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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