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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她有点怂——罗青梅

时间:2019-11-07 08:23:58  作者:罗青梅
  东宫地位日益稳固,属臣难免想谋求更多,最近朝中六部官员都在看司礼监的热闹,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们也有些按捺不住,实在是目光短浅。越是这个时候,东宫越不能急躁,更不能随意卷入司礼监的纷争,否则只会触怒嘉平帝,前功尽弃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还没到掉以轻心的时候。
  谕德压低声音叹道“隐忍多年,靠的不单单是耐心和毅力,还有纵观全局的眼力啊。”
  任他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只要东宫不自乱阵脚,任谁也休想动摇皇太子的地位。
  门扇合上,少詹事几人的脚步声慢慢飘远。
  朱瑄沉声吩咐“约束东宫,若有人往司礼监那边伸手,不必来报,你可以先自行处置。”
  扫墨应喏,恭敬侍立,头垂得更低。
  朱瑄看了会儿奏本,接着看治河奏议。
  洗马他们是文臣,瞧不起宦官,在面对宦官的事情上总有些浮躁。这并不是什么大毛病,如果文臣和宦官好得密不可分、亲如一家,该着急的是皇帝。宦官、御史本来就是他们朱家用来遏制文臣的手段。
  敲打几句就够了,少詹事他们懂得分寸。
  殿中角落的铜鎏金胡人戏狮薰炉里燃了水沉香,淡雅香味从镂空花纹里逸出,香烟细细。
  长廊里忽然传来说话声,扫墨看一眼全神贯注看奏议的朱瑄,轻手轻脚走到侧门边上,眉头紧皱“谁在大声说话拖出去”
  一句话还没说完,来人走到他面前,手里捧了只剔红捧盒,笑嘻嘻道“是我。”
  扫墨认出来人,立刻收敛怒意,话锋陡然一转,笑着问“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太子妃殿下有什么吩咐”
  小满朝捧盒努努嘴,说“殿下让膳房给千岁爷熬了补气的膳汤,叫我趁热送过来。”
  扫墨立刻示意小内官赶紧打起帘子,让他进殿。
  “千岁爷”扫墨一溜小跑,奔至书案前,“太子妃殿下让小满送膳汤过来。”
  朱瑄抬起头,没有多问,放下书,挪到侧间桌前。
  小满捧着捧盒上前,扫墨接过,揭开盖子,端出汤碗,捧盒里塞了棉花团,一路从东宫端过来,羹汤还是滚烫的,直冒热气。他先取了份干净碗筷,舀出一点自己尝了,然后送到朱瑄面前。
  朱瑄拿起匙子喝汤,他喝汤和吃药一样,动作优雅,不过速度很快,闷头就喝完了。
  小满抓着捧盒,满脸是笑“小的出来的时候,殿下千叮咛万嘱咐,要小的一定守着千岁爷,等千岁爷喝完了汤才能回去。千岁爷这就喝完了,殿下知道了肯定高兴,少不了赏赐小的。”
  扫墨啐他一口,笑骂“那你还不赶紧跪谢千岁爷”
  小满马上跪下了,“谢千岁爷”
  朱瑄唇边浮起几丝浅笑,示意扫墨赏小满。
  小满笑得合不拢嘴“谢千岁爷赏赐小的今天运道好,能得两份赏呢”
  阁中气氛不复刚才的沉重肃穆,侍立的宫人知道朱瑄这会儿心情很好,都大胆地笑出了声。
  小满没有立刻就走,又道“殿下还吩咐,让小的给千岁爷带句话,殿下说千岁爷用了午膳以后该走动走动消消食,别光顾着看书,积了食不消化。”
  朱瑄点点头“你回去告诉太子妃,孤记住了。”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
  小满笑着告退。
  朱瑄站起身,果然没有立刻回书案前看书,缓步出了书阁,来到后院。
  后院鸦雀无声,庭中砖地上跪了一个人,他不知道跪了多久,脸色苍白,满脸是汗,胸前被汗水浸湿了一块,衣衫紧紧贴在身上。
  走廊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人,都是些穿圆领、戴纱帽的年轻内官,几十个人垂手站着,视线集中在跪着的那人身上,屏息凝神,一声咳嗽不闻。
 
 
第66章 谢家
  昨日几乎落了一整天的暴雨,宫人用细竹竿在阶下搭起了花架,花架间蒙上厚厚的帷布,以防阶前花池子里栽种的十丈珠帘被大雨打残。雨过天晴,帷布已经拆除了,花架还立在阶前,十丈珠帘高有四尺,花瓣纤长,一直垂到地面上,微风轻拂,廊下层层叠叠的花朵之间荡开金灿灿的涟漪。
  砖石地上湿漉漉的,内官还没来得及清扫被泥水冲出御沟的枯枝败叶,木香天刚亮就被他的提督太监拎到庭中下跪,一早上水米未进,在晴日下晒了半天,面色发黄,唇上起了细泡。
  朱瑄站在阶前,负手而立。
  木香跪在地上打了个哆嗦,廊下围观木香受罚的内官无不噤若寒蝉,战战兢兢。
  扫墨小声问“千岁爷,您看该怎么处置木香”
  朱瑄没有看木香,目光落在一株挺立的十丈珠帘上,反问“你说该怎么处置”
  扫墨想了想,道“他禀报的时候故意添枝加叶,挑拨千岁爷和太子妃殿下,理应严惩,以儆效尤。”
  如果不是木香汇报时有意添盐着醋、闪烁其词,太子爷不会翻倒醋缸和太子妃吵架,太子妃也不会一怒之下搬出寝殿虽然很快就搬回来了,但是如果太子妃没有搬回来呢这件事必须从头梳理清楚,才能避免再有下一次。
  朱瑄淡淡地道“若不是孤自己心中耿耿于怀,他也挑拨不了。”
  扫墨一愣,没想到朱瑄居然承认他自己多疑。发生这种事情,一般人会把所有罪责全部推到回禀的下人身上,以他皇太子的身份,他只需要说木香刻意搬弄是非,这事就算是过去了,没有人会怪他。若太子妃还为这事生气,把木香推出去给太子妃泄愤就是了。
  太子却没有这么做。
  朱瑄忽然问“孤前天回寝殿有没有伤着她”
  扫墨呆了一呆,反应过来,连忙摇头。
  朱瑄微微蹙眉。
  扫墨打了个寒战,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太子,只得老老实实道“您抓着太子妃的手不放,太子妃打碎了汤碗,手腕上掐出了一点青痕不过第二天就好了连药都不用抹”
  朱瑄轻轻叹了一声“下次我再这样,提醒我去偏殿安置。”他平时再沉着隐忍,也有收不住脾气的时候,她刚走的那一年,他满身戾气,疯起来谁都拦不住,这几年是越来越沉稳谨慎了,水波不惊,锋芒尽敛,不过碰到她的事,他还是难以克制。
  扫墨恭敬应是。
  朱瑄转身回书房。
  见他一句话没说就走了,提督太监一头雾水,躬身走到扫墨跟前“千岁爷怎么说”
  扫墨回头,冷冷地道“千岁爷仁厚,留木香一命,打发去南直隶罢。”
  提督太监心中暗道可惜。南直隶那是养老的地方,历来只有获罪的老太监才会被赶去南直隶。木香年纪还小,刚刚从内书堂出来就被拨到东宫伺候,前途无量,若能伺候得好的话,以后也能和扫墨、杜岩这样成为太子的近侍,升任太监是迟早的事,可惜他生生断送了自己的前途被打发去南直隶的宦官有哪个能东山再起的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太子留了木香一条性命,可太子不会再给木香重来的机会。
  木香连求饶的话都没嚷出来就被人塞住嘴巴拖了下去,砖地上一条长长的拖痕。小内官们双腿颤颤,目露恐惧之色。
  提督太监看着木香被拖走,心有不忍,笑着道“他也只是一时糊涂,不是成心挑唆,打发去内官监磨炼一下也就懂事了。”
  扫墨看他一眼“你就省省口舌吧,别为这种人求情,事关太子妃殿下,千岁爷不会留情。木香现在对太子妃殿下必有怨愤之心,你觉得千岁爷会把这种人留在东宫吗”
  不管木香的含糊其辞是无心还是刻意,皇太子不可能允许他继续留在太子妃身边伺候。
  提督太监心里一紧,忙道,“是我想岔了,我也是,何必为那个蠢东西多嘴”不再提起木香一个字,问,“你看让谁顶空出来的缺合适”
  廊下站着听训的这批小内侍是东宫经过层层筛选从内官监那边讨过来的,每个人身上都打上了东宫的烙印,他们都在内书堂上学,东宫主殿有空缺时会先从他们中挑选聪明能干的顶上去,内官监那边根本插不了手。
  扫墨思忖片刻“把洪山叫来。”
  提督太监走到廊前叫了一声,一名唇红齿白的小内侍立马麻溜出列,快步跑到扫墨面前“听公公吩咐。”
  扫墨嗯一声,道“木香犯了错,以后你来顶他的缺,你回去把铺盖收拾了,今天就去提督太监那里领牌子,有人教你站班轮值的规矩。你素日聪明伶俐,规矩也好,好好当差,日后自有你的造化。记住一条,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再到贵人跟前去,别冲撞贵人。贵人不叫你,你别往上瞎冲瞎撞。”
  洪山大喜过望,忙谢恩,跟着扫墨走出长廊。
  扫墨叮嘱他“你记住,伺候贵人要的是小心谨慎,别学木香自以为是。太子妃殿下仁善宽厚,遇事不喜声张,千岁爷不放心,这才让人跟着服侍太子妃。”
  太子派人看着太子妃,那是因为太子尚不能掌控整个后宫,太子妃又是一副菩萨心肠,太子怕太子妃出了东宫之后被人欺负。木香自作聪明,以为他领的是监视的活计,看到太子妃有心事就立刻邀功似的在太子面前嚼舌根,简直愚蠢至极  洪山笑眯眯道“小的记住了,谢公公栽培。”
  下午朱瑄就去找了户部尚书,没有提宋素卿的折子,只问了些疏浚贾鲁故道的事。
  户部尚书是人精,立刻猜出朱瑄的来意,客客气气谈了几句,转头就问下属“宋素卿那边出什么状况了”
  下属翻出宋素卿催促户部发银的信函,一脸为难“司礼监那边扣着折子不放,到处都要用钱,太后又要修佛塔,实在凑不出宋总督要的数量”
  户部尚书面色一沉,手中茶盏“哐”的一声砸在桌沿上,冷笑“司礼监扣着折子不放是司礼监的事,你们既然收到了宋素卿的信函,为什么瞒着不说”
  下属吓得面如土色,小心翼翼地道“老先生勿怪,实在是事情繁多,下官这些时忙着万寿节庆典的事,一时耽搁了。”
  户部尚书摇摇头“别和我打马虎眼。司礼监是司礼监,户部是户部。治河的银子年年都备着,怎么今年就拿不出来了你们不过是厌恶宋素卿为人,故意为难他罢了胡闹治河工程是皇太子一力促成的,轻慢不得,你们为难宋素卿,宋素卿不能把你们如何,难道皇太子就会袖手旁观吗”
  皇太子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下属面红耳赤地道“下官愚昧。”
  户部尚书冷哼一声。
  掌印太监钱兴只手遮天、胡作非为,元辅郑茂溜须拍马、一心逢迎,内阁彻底被司礼监压制。嘉平帝厌恶文官,他和其他几位尚书很识时务,辛辛苦苦几十年才爬到如今的位子,不想落得和前任内阁大臣一样身死锦衣卫诏狱的悲惨下场,平时能忍就忍,遇事从不出头,搓圆捏扁,随嘉平帝喜欢,只要能保住眼前的荣华富贵就行。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真的怕了司礼监。
  皇太子就是文官的希望,宋素卿治理好河患,功劳只会记在皇太子身上,户部这些蠢货为了一己私欲为难宋素卿,吃饱了撑的  户部尚书养尊处优惯了,不想将来落得一个晚景凄凉,连钱兴那帮绝子绝孙的阉人都懂得广收义子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何况是家大业大的他呢  他不会傻到挺身而出为皇太子出头,但也绝不会蠢到慢待皇太子。
  朱瑄从户部值房出来的时候,刚好遇见文渊阁大学士徐甫。
  徐甫今年六十岁,曾经兼任东宫讲读官,今年被嘉平帝提拔参预机务,他入阁时间尚浅,处处受制,不过厌恶郑茂的年轻官员大多站在他这边。
  朱瑄和徐甫说了几句闲话,徐甫小声道“殿下,谢太傅要回京了。”
  谢太傅当年被人撺掇,差点捅出大篓子,触怒嘉平帝。谢骞劝祖父回乡避风头,谢太傅意气消沉,辞官归乡。前些天嘉平帝生日,谢家老家只送了些寻常的土产应景。旁人都以为谢太傅这是真的万念俱灰了,不曾想嘉平帝看到那几坛子腌菜后却大受感动,特意把谢骞叫到跟前询问,谢骞笑眯眯道“祖父年老,在家不过每日含饴弄孙罢了。”
  嘉平帝沉默良久。
  徐甫道“今天圣上又提起了谢太傅。”
  嘉平帝最近时常感念往事,谢太傅是扶持他登基的大功臣,曾几次救他于危难之中,他多次提及谢太傅,司礼监那边心眼通透,已经准备拟旨召谢太傅回京。
  朱瑄平静地道“太傅为人正直刚烈,回京是好事。”
  徐甫点头,虽然谢太傅迂腐莽撞,可正因为如此,谢太傅的回归对东宫更有利,满朝文武只有这位老太傅敢指着昭德宫的方向大骂郑贵妃是“老妇”。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就见一名身着织金云肩喜相逢蟒圆领袍的太监在一众内官的簇拥中匆匆而来,走到廊下,翻身上马,身后的人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踏出宫门,疾驰而去。
  徐甫望着马背上那道远去的挺拔背影,喃喃道“这是去谢家颁旨的。”
  朱瑄唇角一挑去谢家颁旨的人是罗云瑾
  这下有好戏看了。
  地上泥土未干,马蹄踏过,留下一道道浅浅的印记。
  罗云瑾手挽缰绳,面色阴沉。
  他身后的缇骑提心吊胆统领一直避免和谢骞见面,今天嘉平帝命他去谢家颁旨,这回真的是避无可避了。
  但愿统领不会和谢骞起冲突。
  一行人各怀心事,冷着脸出现在谢家别邸门前时,谢家老仆吓了个魂不附体,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大官人整天吊儿郎当、惹是生非,没有一个当官的正经模样,真让老太爷说准了,如今大祸临头,锦衣卫来拿人了  老仆哭嚎着冲进院报信。
  谢骞今天没去千步廊,午睡醒来,正搂着从江南带来的瘦马侍妾逍遥快活,门板忽然被拍得震天响,伴当趴在门前,急得团团转“大人,宫里来人了”
  谢夫人留在老家侍奉公婆,家中没有女主人主持内务,宫中忽然来人,管家做不了主,一时之间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等谢骞匆匆穿好官服、戴好巾帽迎出来的时候,罗云瑾已经大马金刀地坐在堂中等着了。身着袍服的缇骑站在他两侧,腰佩弯刀,气势汹汹。谢家仆从战战兢兢,跪了一院子。
  谢骞捂着帽子一脚踏进院子时,忽然觉得好像罗云瑾才是谢家的主人,自己倒像是个冒冒失失闯入人家地盘的小毛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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