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她祖母出身于清贵人家,曾是昔日大族里的庶出女,要不是家族中途糟了难,这样的好事怎么也落不到当时的王老爷子头上。王氏尚小的时候,她奶奶就已去世,后来姜黎出生就曾被说过面相不随父母,而是随了她已故的太奶奶。
姜黎对这位不拘小节的舅老爷很有好感,她小嘴甜惯了,也专会做讨人欢心的事,王广对她是越看越喜欢,还放言以后会给她说一门好亲事,让她去当官夫人。
王氏眼神都亮了,拉着王广连连要保证,姜大宝也乐的合不拢嘴,而在角落坐着,被人遗忘的姜阙闻言,表情几不可查的动了动。
“大侄女,答应你的小舅肯定能办到就是了。”王广半壶酒下肚,人也飘飘乎了。
席间,王广看了姜阙好几眼,总觉得他怪眼熟的,却一时没有头绪。
王氏给家里寄的信中,提起过姜阙,说是河边捡的孤儿,但她怀疑是姜大宝的私生子。王广今日见了姜阙,他就知道自己侄女是想岔了,王广跟着骠骑将军出入京都豪门,各大场面都见识过,识人自有一套。像姜大宝这种人,是万万生不出拥有不凡气质的姜阙。
趁着仆人上菜的功夫,王广笃定的跟王氏道:“侄女,我看那小子不像是你相公在外面生的。”
俩人在窃窃私语,姜大宝不敢多问,他在舅丈人跟前根本直不起腰,这会儿也只能低着头夹菜吃。姜黎和姜阙坐的远些,就更加听不见二人在说些什么。
只是到后面,王氏脸色缓了不少,看向姜阙的眼神也友好些。
姜黎的注意力都在一桌子好菜上面,她边吃,还不忘给姜阙夹菜,献殷勤的模样并不讨人反感,甚至让人觉得,她真是个关心弟弟的好姐姐呢。
王广看着这一幕,刚要说话,这时姜府的小厮跑进来传报,说门口周老爷等人求见。
与他同来的,还有其余几家。
他们的命眼下就在王广手里握着,与性命相比,脸面和财富又算得了什么呢?
姜大宝思虑道:“舅丈人,这……要不要去见见?”
“急什么,再等等。”王广又喝了一杯酒,招呼大家吃饭吃菜。
直到一顿饭的功夫过后,他才去见了周老爷。
“王大人,饶命啊!我家真的没有窝藏叛党余孽,还请大人明见!”周老爷递上一个木盒给王广,然后退下去,悄悄打量着王广的脸色。
盒子里是他们周家近乎一半的家财,其中不乏商铺和地契,只愿能破财免灾,送走这尊杀神。
王广撇撇嘴,把盒子盖上。一直观察他表情的周老爷吓得脸色惧白,心道这是觉得孝敬的不够?可这已是周家能拿出的最大数额。
其他几家纷纷效仿,都打着破财免灾的主意。
王广把财物都交给手下,转头对周老爷几个道:“能拿出这么多财物,可见这些年你们民脂民膏没少搜刮啊。至于有没有窝藏叛党,”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且等本官再查几日。你们回吧。”
周老爷等人各自回了家,门口的麒麟卫却不见撤退,这个王骑尉光拿钱不办事!又过了两日,周老爷他们再次登门,王广觉得烦,直接撂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周老爷反应过来,就让人绑了逆子周子雄去姜家。
王广看热闹不嫌事大,指着姜阙道:“道歉多没诚意啊,当初要不是我侄孙女儿带人过去,这小子就被你打废了,这能轻飘飘一句话就解决了么?”
这话说的简单,就是看你道歉心诚不诚。
周老爷豁出去了,揪着逆子的耳朵让他跪到姜阙跟前求饶。
王氏面无表情。
她对于自家叔叔看似维护姜阙的举动,并没有什么表态,她信自家叔叔的判断,如果姜阙并非姜大宝私生子,那她也没必要死乞白赖的去刁难他。
而且前阵子周老爷那么打姜家的脸,就应该让他自尝恶果。
所以王氏乐见这些乡绅大老爷给姜阙一个孤儿服软。
这无异于让他们颜面扫地,以后在梅县怎么混啊?王氏干脆也嗑起了瓜子在旁边看热闹。
姜阙自知受不起这么多人的跪拜,他一张脸都急红了,也不知道王广是何用意。
在他六神无主之时,一顶轿子停在了门口,从轿子里下来一名年过七旬的灰发老者。老者个头不高,但精神矍铄,尤其是眼睛射着精光。
众人一看老者,顿觉救星赶来,纷纷哭喊着:“王老太爷,救命救命啊!”
原来老者便是前杭州知府,前不久才归乡的王家老太爷。
王惜君听说能看热闹,吵着闹着要跟过来,王老太爷疼爱孙女,于是把她捎带上。这会儿,王惜君看着姜府门前这么大的阵仗,一脸的好奇。
“王大人,你我可否进屋说会话?”
王广眯着眼睛想了想,到底他目前还没有和王老太爷叫板的权利,于是笑着应道:“行啊,王老爷子您先请。”
也就半刻钟的时间,两人就出来了,王老太爷依旧是面带从容,王广却脸色不怎么好看,看向王老太爷的眼神还带着怒意。
王广弹了弹官帽上的灰,冲周老爷道:“今天算你走运,有王老爷子给你们求情,滚吧。”
周老爷赶忙谢过了王老太爷,带着人回去了。
那厢,王老太爷本打算上轿回府,转身时,他的目光落到了人群里的姜阙身上,他迟疑片刻,走过去,问:“你是姜阙?于恒跟老夫提起过你,你本璞玉,是愿继续被埋没在尘埃里,还是跟随老夫学习为人之道?”
老者笑的和蔼:“你放心,有老夫给你做主,你尽可回答,愿与不愿。”
他话语不轻不重,却极有分量,让人轻视不得。
王广听着他的语气那叫个不舒服啊,但是没法子,姜还是老的辣,他目前还惹不起对方。
见姜阙发呆,王惜君纳闷道:“你怎么生的榆木脑袋,我祖父肯收你为徒,你听不见么?”
在场的人都盯着他看,这是一次机会,如果跟着王老太爷走了,以后前途无量。姜黎也站在人群后等着他回答。她觉得姜阙肯定会答应,而且她也乐得他答应。
只是有点可惜,男主的大腿还没抱稳,他就要离开姜家了。
姜黎实际上只有那么一点的惋惜,更多的是为男主高兴,她扭头对王氏道:“娘,阙弟要离开我们了么?”
王氏一脸事不关己。
目前姜阙在她心里已经解除了警报,是个无关紧要之人,她又管他死活呢?
便在这时,她听到姜阙说道:
“感谢先生好意,可是,我不愿意跟您走。”
第13章
这日云淡风轻,却是个难得的好天。
学堂放假,姜黎就睡到了自然醒,用早饭的时候听见隔壁院子有响动,她问了一句,桃秀表情古怪道:“是王大人在教姜阙打拳。”
“这样啊……”姜黎眼珠转了转。
她先把早饭吃好,才去了隔壁院子。
刚跨进院里,姜黎就听见舅爷爷爽朗的大笑。
“小阿黎,今天起的挺早,怎么样,要不要练两下?”王广穿着平日练拳的短褂,朝姜黎比划了个起手,“你学了舅爷爷这套拳法,以后没人能欺负了你。想不想学?”
姜黎卖乖道:“我娘才不让我学呢。”
她其实也挺懒的,学武要吃好多苦,姜黎觉得自己撑不下来。
王广收回拳头,宠溺大笑:“你也不用学,以后有人敢欺负小阿黎,你只管找舅爷爷来。舅爷爷让他好看!”
等王广进屋吃饭了,姜黎溜到姜阙身边,问他:“我舅爷爷为什么要教你练拳呀?”
姜阙认真回她:“王大人说我骨骼轻巧,有习武的天赋。阿姊,以后我学了武艺,就能不被周子雄他们欺负了,而且我还能保护阿姊。”
他挺起胸膛,两只眼睛都放着光。
姜黎有点被感动了。
但她转眼想到两日前,姜阙拒绝王老太爷的那一幕,心情还久久难以平静,男主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现在好了,他还跟着反派学起武艺来了。
因为那日姜阙拒绝了王老太爷,这事在县里传遍了,他们都说姜阙是个傻子,有大好的前途不要,非要留在姜家当使唤下人。姜府里的人看他也都是用看傻子的眼光,觉得王老太爷怎么就看上他这么个扶不起的烂泥!
姜黎知道男主并非是没有主意的人,相反,他八岁之前都是皇子的身份,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宠妃之子,学习的是未来的帝王之道,他的层次要比同龄人高,即便姜阙失去了记忆,可骨子里,他依旧留着龙子的血脉。
最最关键的,他是拥有主角光环的男主啊!
姜黎决定相信他。
今日的姜阙穿着身新衣服,白色的短衣,黑色长靴,这一身穿在他身上,衬托的少年长身玉立,骨骼清朗,整个人就如雨后的春笋,挺拔活力。
“阙弟,你穿这身短褂真精神呢。”姜黎释怀过后,立马开启了拍马屁功能。
姜阙红了红脸:“是么,阿姊觉得好看?”
他红着脸,比春天的海棠还好看。
姜黎点头,乌黑的大眼睛带着笑意:“是呢。新衣服么,阿姊从没见过。”
“是王大人送我的。”姜阙对于能学习这套拳法很有兴趣,说起王大人时,语气也带着几丝尊敬。
姜黎羡慕道:“舅爷爷对你真好,他这次来,都没送我礼物呢。”
这话刚好被屋里的王广听见了,他委屈的冲门外喊道:“小阿黎,你这就冤枉你舅爷爷了。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可是出自京都能工巧匠之手做的一把袖里箭。只是你娘不给你,说你姑娘家的,不好弄些刀啊箭的,怕伤着自己。”
姜黎一听舅爷爷送她的是防身武器,立刻来了兴趣。她房里可不缺什么珠宝首饰,古董字画什么的,就缺这种关键时刻出其不意的保命利器。
她十分想要,王广也喜欢这个侄孙女,就在一家人进午饭时和王氏提了一茬。
王氏拗不过一大一小,回头就让秋香把东西送西院了。
只是嘱咐姜黎,平日不要拿出来玩。
姜黎得了生平第一件防身武器,很是稀奇了一阵子,后来研究透了它的原理就放置在箱子里不管了。
却说三日后,王广就带着麒麟卫离开了梅县。
他临走前把自己偶然得到的拳谱送给了姜阙,王氏背着人埋怨道:“那么贵重的东西,叔你说送就送了,留着传给王家人也好。”
王广闻言,大气道:“那小子还挺对我胃口。我被王老太爷摆了一道,结果他把人拒绝了,也算是给我找回面子了。就是一本拳谱,不当个玩意。大侄女,我跟你说的事,你好好考虑,考虑好了就让阿大给我送个信。”
王氏慎重的点了点头。
王广离开那日,梅县出乎寻常的安静,周家几个大户这次算是破财免灾,就是这灾太大了点,让他们元气大伤,根本不敢再去王广跟前晃悠。
张县令送走王广时,试探的问了问他关于这次上面来人考察的事。
王广拍了拍他的肩膀:“梅县有什么不好,你啊,老实呆着吧。”
张县令表面笑哈哈,等那队人马走远了,就板起脸重重哼了一声:“匹夫!匹夫!”
他也不敢大声的骂,倒是这次王广还算是帮了他的忙,看今日过后,周家他们还敢对他吆五喝六的?!
张县令和师爷美滋滋的回了县衙且不提,周老爷每日对着空了大半的多宝阁,心里越想越气,不顾周太太的阻拦,让人把周子雄送去下面的庄子了。
为了这事,周太太和他闹,周老爷气急了,扬言:“会给我生儿子的女人多了去,再啰嗦和你儿子一道滚!”
周太太这才止声。
周子雄得知要被送去庄子,顿时如遭雷劈晕在屋里,周太太不帮他,周老爷也不见他,周子雄无法,只能去找昔日一起喝酒玩闹的朋友替他求求情,多半也吃了闭门羹。
这日,周子雄回去的路上阴沉着脸,李皓现在也不见他了。呵,一群势利眼。
他生着气往回走,全然没看见路越走越偏,走神的时候没看清道,一脚踩在一堆树叶上,结果这就是个陷阱,他直接半个身子都掉进了装满了牛粪的坑里。
“哈哈哈哈!臭啊臭啊,周子雄,你现在就是一滩臭狗屎!”王惜城从树后跳出来,指着他哈哈大笑。
周子雄鼻子都气歪了,他瞥见旁边的王壮和姜阙,指着后者道:“是你,你给我等着!”
他艰难的从坑里爬出来,牛粪臭死了,熏得王惜城赶紧后退几步,眼看周子雄扑了过来,姜阙眼中凶光一闪,突然抬脚踹过去,又把周子雄踹回了粪坑。
姜阙面无表情的站在坑边,一边把鞋底沾上的牛粪蹭掉,一边道:“周子雄,是个男人,下回就找我单挑。”说罢,他带着王壮走了。
周子雄以为他们放过了自己,没成想在他去庄子的半道上,就被姜阙他们蒙着头给凑了一顿。
姜阙三人作案工具齐全,往周家仆人的脑袋上套麻袋,一阵拳打脚踢完事就跑,风中就只留下一串嘲讽的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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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姜黎从厨房溜出来,回去的路上听到草丛里有响动,只听一声“阿姊”,下一刻,姜阙躲在树后探出头来。
姜黎被他吓了一跳,抚着胸让他出来。
秉承着见一面分一半,大家友好相处的处事方式,姜黎把好吃的分了一半给他。
姜阙却不接,他抬着头,明亮的眸子只定定的看着她。
姜黎觉得他今天有点不对劲,不对,是太不对劲。于是把姜阙带到不远处的石凳上,两人坐好,她一副知心姐姐的姿态,关心的问:“阙弟,你怎么了?”
“送你。”
姜阙从怀里摸出一本新字帖递过去。
买字帖的钱是他帮人写信挣来的,原本打算攒了用于读书,现在王氏已经默许了他,姜阙读书不愁了,就想买点礼物感谢她。
他知道自己送字帖上不了台面,但买字帖的钱已经花去了他的所有。少年自觉囊中羞涩,送的礼物她也不一定喜欢,一时脸都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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