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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动的心——图样先森

时间:2019-11-11 09:21:59  作者:图样先森
  使馆内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
  大使先生擦去了眼睛边的湿润,转身用力捏上了徐南烨的肩膀。
  务必把我们的同胞带回来。
  徐南烨轻轻点头,语气简单却坚定。
  好。
  他的记忆从这里和褚漾交汇。
  坐着并不安稳的汽车,徐南烨来到这座边境小镇。
  他们找到了电话里说的那个剧组,小镇里除了这一个中国剧组,还有少数的中国旅客。
  徐南烨任意推开了一扇虚掩的居民房门。
  如果是普通旅客,应该会因为害怕躲在屋子里。
  他问了一句,有中国人在里面吗?
  眼前的餐桌忽然动了动。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居然看到一个小姑娘像只乌龟似的手脚并用的爬了出来。
  小姑娘边哭边说,我是中国人。
  徐南烨蹲下身子,看到小姑娘满脸泪痕,身体还止不住的颤抖着。
  他蹙眉,替她擦掉了眼泪,让她别怕。
  小姑娘用力擦了擦眼睛,擦得眼睛周围的细嫩肌肤都泛起了红,才看清眼前男人的模样。
  很年轻的大哥哥,长得也好看。
  她一下放了心,抽泣着向他哭诉,哥哥,我跟我姐姐走散了。
  徐南烨安慰她,我们会找到你姐姐的,你跟我先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想带着她离开,门外又是一阵巨响,像是直接要穿破耳膜,徐南烨的耳朵鸣了一下,发出嗡嗡的声音。
  是房屋顶松动的声音。
  徐南烨抱着她重新躲在了桌子底下。
  在不确定门外到底安全与否,躲在这里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小姑娘怯怯的问他,哥哥,你是解放军吗?你怎么没穿军装?
  徐南烨摇头,我不是。
  小姑娘又问他,那你为什么会来救人?
  徐南烨向她解释,我是外交官。
  外交官也要救人吗?
  外交官的职责到底是什么。
  这个职业苦乐相伴,被很多人视为国家的代表,被人尊敬爱戴,对外交官而言是一份浓浓的自豪与骄傲,同时也是压在心头沉甸甸的使命和责任。
  一名合格的外交官应效忠国家和人民,维护祖国和人民的尊严和权益,哪怕不惜倾注毕生的心血,牺牲个人家庭的利益,爱国,忠国,爱民,忠民。
  中国政府为国土内的公民撑起一把巨大的保护伞。
  驻守他国的外交官和军人们为境外的国人与华侨撑起伞。
  徐南烨笑了笑,我现在的任务就是保护你。
  小姑娘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入了神。
  她以前看电影,主人公遇到危险时,总是会有帅气的解放军朝主人公伸出手,告诉主人公别怕,他们来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职业,也是能够保护她的。
  西装革履,风度文雅,外交官是镜头前多么风光体面的工作。
  他们是国家对外有力的软武器,从周总理开始,国力不断发展,他们的外交话语权才渐渐硬了起来。
  弱国无外交,现在他们终于有了,这个职业不再是心酸和难堪,也不再是被他国诟病的懦弱和无能,而是坚守底线,刚柔并济。
  小姑娘笑着说,那我现在的任务也是保护你。
  徐南烨微微愣了愣,这座不大的居民楼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确实是应该互相照应的,只是徐南烨下意识不相信这半大的姑娘,怎么能保护他。
  哥哥,你是清大毕业的吗?我爸爸也在清大教书。
  他们躲在桌子底下,小姑娘话特别多,她问一句,徐南烨就答一句。
  小姑娘语气坚定,那我以后也要考清大。
  徐南烨揉揉她的头,好,我等你。
  他们刚做完约定,摇摇欲坠的屋顶终于坍塌,脆弱的空木桌脚支撑不起这样的重量,徐南烨抬起手,下意识替她撑住了即将砸下来的屋顶。
  四个桌脚彻底断裂了。
  在他的手臂快要支撑不住时,小姑娘眼疾手快的站起身,从他怀中挣脱,牢牢地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护住了他。
  她年纪太小,根本忍不住疼痛,被砸的瞬间就叫出了声。
  徐南烨的胳膊已经快抬不起来,他咬着牙替她用力推开了身上的水泥块。
  小姑娘的头发里夹杂着无数碎块和灰尘,磕着了她头发下的某块伤口,她痛得要死,却又不敢用手去捂。
  那些棱角分明的小石块侵入了她的伤口,撕咬着她娇嫩的肌肤,痛得近乎让她晕厥过去。
  她的伤口还在不断流着血,看着渗人又可怖。
  徐南烨转而将她抱在怀里,颤着胳膊不断地安慰她。
  小姑娘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
  他也受了不轻的伤,背后还重重压着水泥块,只能勉强直起腰坐在地上,为她提供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形座椅。
  终于他听到了熟悉的中国话。
  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我们来救你们了。
  等再次醒来,周围已经成了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他再找不到那个救了他命的小姑娘。
  只是听说她的家人已经接她回了国,人还活着。
  他松了口气。
  既然回国了,那就代表她彻底安全了。
  没有什么地方比中国更安全。
  徐父听说消息后,迅速将他调往欧洲,这次他没再让这个儿子单枪匹马的赴任,而是将他安排在了徐家旁支经济产业覆盖的英国。
  英国这个国家多雾多雨,连晴天都很少见。
  在即将接任中国驻英国大使馆的大使头衔前,徐南烨选择回国。
  回到真正能令他安心的中国。
  也去找那个小姑娘。
  原本只是想回学校看看老师,却没想到真能遇见她。
  她的婴儿肥差不多都褪了,整个五官都比那时候精致了不少,放在学校,应该是很多男孩子想要追求的女孩儿。
  徐南烨想和她说声谢谢。
  但她好像都不记得了,也不认识他了。
  平生头一次,徐南烨向人打听了一个小姑娘的高中学校。
  她在市区里的省重点念高三,那天晚上他开着车进了学校,去办公室找到她的班主任时,她的班主任只是无奈的告诉他,这小姑娘居然逃课了。
  她有一个那样严肃的父亲,居然还敢逃课。
  班主任说,从我们学校毕业的一个学长今天回校演讲了,他们的关系不错,小姑娘应该是去找这个学长了,你去碧翠亭看看,他们这些小孩儿平常就喜欢往这种黑不拉几的地方钻。
  其实班主任何曾看不出这些少年少女之间暧昧的情愫,但若不影响学业,他们其实很愿意睁只眼闭只眼。
  车子开不进小小的碧翠亭。
  他下了车,但车灯依然还开着,绕过这弯弯绕绕的灌木丛,终于看到了亭中的少年少女。
  都是十七八岁,最美好的模样。
  是朦胧的初恋萌芽,只差那么一层窗户纸捅破。
  车灯的映照下,小姑娘用试探的语气的问眼前的少年,学长你欢迎我去吗?
  那个清秀的少年盯着池塘上漂浮着的几片莲叶发呆。
  车灯照亮他的侧脸。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说,我很欢迎。
  她会考清大,却已经不是为他了。
  她长大了,却不记得他了。
  他还欠她一声谢谢,她却已经不需要了。
  徐南烨没有打扰他们,而是选择转身离开。
  他坐在车子里发了很久的呆,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何种情感。
  或许多年前的执念是对她的感激和记挂,而如今看到少女娉婷,渐渐长成了大人的模样,这些年的想念都渐渐变了种味道。
  也是第一次看到她长大的模样。
  他在国外等了这么多年,仿佛就是为了等她长大。
  徐南烨没有拒绝清大的邀约,如期举办了回校讲座。
  也是奇怪,来听讲座的女孩儿那么多,像是把这一整个春天都带进了教室。
  他就看见了最不起眼的那朵。
  徐南烨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一见倾心。
  因此在她向自己父亲解释他们结婚的缘由时,她脱口而出的一见倾心,谎言竟然无意误打误撞说成了真的。
  是一见倾心。
  也是多年挂念,更是此生难忘。
  人这一生所能经历的所有奇遇,徐南烨都在她身上感受到了。
  如今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守着这些回忆了。
  水泥块堆砌的废墟中,徐南烨不再是往常那般儒雅干净的模样。
  他身上的衣服落满了灰,衣袖边是擦不去的污渍,英俊温润的眉眼上也都是斑驳的血痕。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楼之上的男人了。
  残破和狼狈为他添上了一层更为禁欲诱人的破败美感。
  就像是将一件精致的瓷器狠狠摔在地上,再也不复往日的的矜贵。
  却让人甘愿捧着会被划破手指的瓷片,为他落泪。
  徐南烨的骄傲与清高,全都在这一刻全线溃败。
  已是而立之年,风尘掩去他的真实,他伪装得极好,到如今,终于卸下沉重的担子,低声哭了出来。
  “哥哥,”褚漾心疼的抚上他的脸,替他拭去颊边还残余着温度的血,“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要说多少个对不起才够。
  对不起这些年将他遗落在时光的洪流中,让他独自承受着这样沉重的记忆。
  对不起她这些年来的任性不自知而对他造成的无意识伤害。
  “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到最后连发出音节都有些困难。
  像个傻子样光张着嘴看着他哭,缺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别哭,”徐南烨喉结微动,“漾漾,我欠你一句话,欠了很多年了。”
  褚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他:“什么?”
  男人语气轻轻,像是轻巧的羽毛落在她心间:“谢谢。”
  褚漾茫然的问他:“谢我做什么?”
  徐南烨的唇边挂着浅浅的微笑,声音温淡:“在我最不愿同他人袒露的日子里,在阴郁难耐的时光里,你是我的光。”
  褚漾忽然哭得不成模样,大声抽泣,鼻涕水儿混着眼泪打在衣襟上。
  “漾漾,”徐南烨闭眼,语气带笑,“我爱你。”
  无论是过去曾透过窗隙,从他人梦中窥见,豆蔻枝头的你。
  还是现在彼此温存,哭得快要断气的你。
  亦或是有幸未来,得见白发苍苍,倚座摇椅的你。
  不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碧棺锦衾,黄土白骨,我爱你,只爱你。
 
 
第87章 亲亲
  救护车来得还算比较快,徐南烨看着几个救护人员七手八脚的就要将自己抬上担架,这姿势实在不怎么好看。
  男人的偶像包袱这时候该死的卸不下来了。
  他的额头和肩膀被水泥块砸到了,所幸腿没受伤,还能勉强站起来。
  徐南烨不想躺担架。
  褚漾看着那几个救护人员有些纠结的表情,也知道师兄跟他们说了什么了。
  在工人们叽叽喳喳的劝阻声中,这位中国姑娘突然指着他们老板的鼻子骂。
  “你给我滚上去!躺好!不然把你腿打残看你还能走不!”
  虽然听不懂这位姑娘骂的什么,但在场的赞干比亚群众都被震慑住了。
  男人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躺上去了。
  救护人员虽然不会说中文,但用眼神对褚漾回以了最真诚的感谢之情。
  哪个国家的救护车鸣笛声都是如此声势浩大,三色的警灯照亮了整条街。
  几百米处外的崇正雅眼见着救护车停在了那栋建筑前。
  他大感不好,百米冲刺奔了过去。
  等看到徐南烨惨兮兮的躺在担架上,褚漾跟在旁边走着,哭得稀里哗啦的,一时间震惊不已的崇正雅张着嘴,好半天没说话。
  褚漾边吸鼻子边问他:“你上来吗?”
  崇正雅又看了眼担架上的徐南烨。
  没上回的重,但半张脸都被血染花了,衬衫也是又脏又皱。
  这男人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
  崇正雅满面愁容:“我还是去吧,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面呢。”
  褚漾一听这话就又扁着嘴要哭出来了。
  徐南烨胳膊是真的抬不起来,说句话胸口都疼,但还是低哑着嗓音安慰她:“别哭。”
  然后对救护人员说了几句话。
  崇正雅正要抬脚跟着上车,被救护人员拦下来了。
  他一脸懵,下意识就用中文问:“拦着我干嘛?我兄弟要死了我得陪他走完这最后的路。”
  崇正雅说完才意识到这人听不懂,又用英文翻译了一遍。
  “Sorry,he said he does not know you。”
  救护人员的口音很重,所幸这句话没什么难的,很容易就听懂了。
  “他说不认识我?”
  崇正雅被赶下救护车,等车子开了好远还杵在原地怀疑人生。
  南半球夜晚的夏风,格外的凉爽,凉到人骨子里了。
  所谓兄弟如手足,蜈蚣的手足,女人如衣服,过冬的衣服。
  “什么狗屁兄弟,心里有女人了就什么都不是了。”
  想念少时的徐南烨,眼里就只有学习和他这个兄弟。
  ——
  “你怎么没让崇先生上来?”褚漾用纸巾擤了擤鼻子,说话还有些一抽一搭的:“他也是关心你。”
  徐南烨闭眼,淡淡说:“真关心我的话,也不至于连个时间观念都没有。”
  褚漾不明所以,总觉得崇正雅有没有时间观念跟他不让人上救护车这件事不搭边。
  “那就把他一个人留在那儿?”
  徐南烨抽了抽嘴角:“他会跟过来的。”
  要说还是多年的朋友心有灵犀,救护车开到医院楼下,褚漾才刚从车上下来,就看见一辆颇有历史沧桑感,且车速感人的三轮车颠颠斗斗的开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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