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渊微默一瞬,“不必合乎什么情理,我说的话就是规矩,至于你……”他定定凝视她,不疾不缓道:“你我之间,又何谈尊卑?”
“还是说,你不只满足于阎君的身份?”他又慢条斯理,字字深长。
轻殊心中一震,在冥界,阎君已是他一人之下的掌事者了,“我怎会不满足呢,难不成还要顶替了师父不成,师父可别冤枉我,我安分守己得很,是万万不敢有此想法的,绝对没有!”
扶渊低眸轻声道:“你可以有。”
轻殊抬了抬眼皮,不知他是何意,目露疑惑,“可以……有?”
他嘴角漾出微不可见的笑痕,“你嫁给我,便是酆都帝后,整个冥界没人敢不听你的。”
别说冥界,便是整个六界都得敬她三分。
轻殊顿时呆愕。
师父是在开玩笑吗?应该是在开玩笑吧……
可他为什么突然开这种玩笑?难道只是为了调侃我……
那如果我现在答应了会怎样?算了算了,万一是逗她玩儿的,多丢人呀……
可是错过了好可惜……要不趁着这时机死皮赖脸赖上他?
她思忖得太入神,扶渊突然凑近了些:“想什么呢?”
忽然,她回过神来,蓦然一惊,直往后挪了挪,“啊——!”挪得太突然,没意识到自己早已在凳子边缘,扑通一下屁股着地摔了下去。
轻殊咬唇吃痛,泪光都快疼出来了。
这一摔,扶渊愣了一下,随即没良心地失笑出声,“笨。”他嘴上这么多,手却伸过去扶她,却被轻殊躲开。
她就着地面挪远了些,半羞半脑地避开他的目光,结舌道:“师父你、你先……别过来……”真丢颜面,没脸见人了,竟然在想怎么嫁给他想得那般入神……
扶渊闻言,笑容意味不明:“地上凉。”
“……”
“起来。”不理会她的躲避,扶渊上前揽住她细软的腰肢,一手握上她的手,不等她反应一个巧劲将她从地上扶起。
轻殊站稳后忙退开两步,偏开头不看他。
“害羞了?”扶渊轻飘飘吐出三个字令她呼吸一窒。
他怎么看出来害羞的,明明是惊吓!心里想的是这般硬朗,到了嘴边却真如羞涩一般:“哪有……”
扶渊扬了扬唇角:“那为何面色通红?”
“没脸红,热、热的!”轻殊一口否认。
“哦?”
轻殊急中生智,转口正经道:“我方才在想,师父的名字。”
扶渊挑了挑眉梢,等她继续。
“咳……日出于扶桑之下,月落处思之静渊,”轻殊眼波流转,随口缓缓道来,“所以……师父是白日里的晨曦,暗夜里的月光,总而言之,师父就是很厉害!”
扶渊闻言忍俊不禁,将她按坐回凳子上,自己在她边上落座,“花言巧语。”
轻殊努了努嘴,不太服气,这叫口齿生蜜才对……
这时小二敲了敲门,得了应允后笑吟吟走进,端了些菜肴,“二位客官,这几道小菜是方才离开的那两位客官特意吩咐送来的,二位慢用!”
郁瓷和言烬?轻殊扫了眼桌上的珍馐美味,总归关乎吃食就跟郁瓷脱不了干系。轻殊在心里哼了哼,他们以为几道吃食就能打发了她么,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他们口无遮拦的仇回去再算,但现在,吃还是照样得吃。
轻殊指着那红粉红粉的一物,好奇道:“这是什么?”
小二笑答:“这是海棠酥,松软酥甜,是小店的招牌呢!”
轻殊凑过去嗅了嗅,一股清甜的香郁扑鼻而来,她舔了舔唇,捏起一块咬了口,回味了一番,忍不住夸赞:“唔……真的很酥甜!”
小二笑道:“这海棠酥外酥内甜,最是受姑娘们喜爱!”
轻殊塞进嘴里,瞄了眼不过三块的海棠酥,对着小二道:“这个,再来一份!”
话刚说完,她忽然眼前一阵恍惚,看着店小二的双眸一晃,脑中突然飞速闪过段段画面,他在前堂东奔西跑招呼客人,在家中招呼卧病在床的母亲,在后厨同掌柜讨要工钱,还有……小时候偷书被打,受母亲责骂……
脑中画面开始凌乱,轻殊眼睑渐渐垂下,双瞳涣散,如着了魔般定在那里。
“轻殊?”扶渊敛眸一眯,扬手于她眼前挥过点点荧光。
流光散去,轻殊忽地回过神,双眸骤然间恢复了清明,这才发现小二已离开,而自己仍在这雅间之内,她一惊,扯住扶渊的衣袖:“师父,我刚才……好像看到了那小二的过往,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
她语无伦次,扶渊沉默片刻,轻轻抬手抹去她嘴角的碎渣,“别怕,溯镜本就有透析过去之能,只不过从前你灵力微弱,灵识才尚未觉醒,如今你有了三千年修为,但凡灵力不如你的,他们的过往种种,只要你想知道,便皆能入你眼。”
轻殊惊然瞪大了眼,“真的?我能……看见别人的过去?”
“方才你就看见了,不是吗?”扶渊笑了笑,捏了下她呆愕的脸,“好好修炼,想要掌控透析之术也并非易事。”
难怪在月渡桥那次,她看到千年前的画面还需要江无妄施法相助,原来是自己术法不够精湛,没法透析于昭影。
轻殊太过惊喜,以为溯镜只不过是面镜子罢了,未曾想到还有这异能,她忽然来了兴致,笑语嫣然:“那我能看见师父的曾经吗?”
扶渊一顿,心神微震,在她的注视下漠然良久,随即扯出满不在乎的笑:“不能。”
轻殊追着问:“那我若是有一天术法超过了师父,是不是就可以了?”
“……”扶渊抬眸看了她一眼,她欣然笑着,目光如水,尽是期盼,他怔了片刻,轻轻淡淡“嗯”了声。
轻殊忽然就有了努力修炼的动力,对于扶渊的过去,她甚是好奇,关于他的一切,她都想要知道。不过……变得比他还厉害,似乎不太可能……
轻殊抿抿嘴,幽幽叹了口气。
扶渊喝了口茶,稳了下心神,抬眸看她,“怎么愁眉苦脸的?”
轻殊摇摇头,想了想,罢了,过个千年万年的,总会比他厉害,万一哪天天灵盖开窍,又习得了绝世功法,术法突飞猛进,如日中天了呢,如此一想,也并非全无可能嘛!
修为虽关键,但现在还有个更要紧的事。
她恢复了笑意,伏在案上望着他,祈求道:“师父,我们可以……在人界多留几天么?”
扶渊像是并不意外,淡淡一笑:“楚国,皇城。”
轻殊一怔,什么楚国皇城,她不太明白他所言何意,“嗯?”
扶渊慵懒笑答:“她们轮回历劫,投胎为楚国皇帝之女。”
“……”轻殊一听,立马装作不知,“她、她们……谁呀?”乍一听,似有种掩耳盗铃之意。
扶渊看住她,露出笑意,屈指弹了下她的额,佯装凶她:“在我面前,还要欺瞒?”
轻殊吃痛捂住额头,本想抱怨两句,抬头与他洞察一切的凤眸对上一眼,就立马挪开了目光,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他,被他看一眼,便会无处遁形。
她想要留在人界,是为了找到琳琅的转世,虽说不会胁迫她性命,但过去的恩怨,总得要讨回来,否则她保不准以后变本加厉!
趁着琳琅轮回,好好欺负她一回,既报了太虚幻境之仇,又甚是解气!轻殊心里有一肚子的小点子蓄势待发,可就怕她这故意针对轮回历劫的仙子,会不会触犯了哪条规矩……
“疼……”轻殊摸了摸微红的额头,没底气地低弱道了句。
“疼就长长记性,”扶渊睨她一眼:“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我若不知道你这小心思,你是不是要去将那楚国翻了?”
“哪有那般夸张!”轻殊无力辩解:“我只是想稍微给她点颜色看看,就一点点……”她伸了两指一比,又撇了撇嘴:“师父不同意,我不去就是了……”
扶渊一改方才的肃容,嘴角略勾,扬唇一笑:“谁说我不同意了?”
轻殊惊讶看他,愣是没反应过来他究竟是何想法,又听他思索一瞬,轻轻道:“楚国皇城外的府邸如何?”
府邸?轻殊愈加疑惑,她为何总是跟不上他的思维……
轻殊:师父今天……好凶……
扶渊:凶?看来你还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凶。
轻殊预感事情不妙……
第46章
“什么府邸?”
扶渊未作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一笑,叫轻殊云里雾里。
直到第二天一早,他们来到无比宏伟磅礴的楚国皇城,在城中某处繁华之地,轻殊仰头瞧着那一方金边门匾,顿时哑然失言。
入眼看来,如此雕栏玉砌却又古香雅致,这就是他所说的楚国皇城的府邸?
白府。
轻殊震惊得说不出话,扶渊却是浅浅含笑,淡然于她身旁。
“恭迎公子夫人回府!”
小黑小白突然出现,从府里走了出来,仍旧是一黑一白,装束上却是低调了许多。
待他们眉欢眼笑地走至跟前,轻殊困惑不已,“你们在搞什么名堂?怎么从这里边出来?”
小白露牙一笑:“夫人,府里一切都打点妥当了,您放心住下来,若有何缺的,只管告诉我就是!”
轻殊呆滞一瞬,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发,又拽了拽,力道不太轻,拽得小白噫噫呜呜地直喊疼。
“夫人夫人……疼疼疼!”
轻殊松了手,上下打量着他,没毛病啊,是真人,那为何如此不正常……
她又转向小黑,这惑然不解的眼神一扫而来,小黑便觉周身凛冽刺骨,在她动手之前忙紧张道:“夫人,我头发是真的!”
轻殊瞥了他一眼,方要说话,便听扶渊轻轻开口:“府里没有丫鬟小厮,有事知会小黑小白就好。”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在这住下来?
轻殊回头看向他,不敢置信:“这难道是……师父在人界的府邸?”
“夫……大、大人,”小白刚欲出声替他回答,回想起被拽发的恐惧,立马改了口,小心笑道:“大人,这是我们奉君上之命,连夜置办的,不仅这府邸在您的名下,还有七处茶肆,六间典当行,五家酒馆,四家客栈,两座绸庄,还有……”
“闭嘴!”轻殊听得头脑发胀,终于忍无可忍,出声打断,狐疑瞅他:“这又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黑解释道:“那些都是人界的生意铺子,毕竟在人界除了位高权重的皇尊贵胄,有钱财的富人最为受人敬重。”
轻殊气笑,她要受人敬重有什么用,“我们不过来人界两日而已,这也太过于劳师动众了,还有那些什么庄啊馆啊的,我可没功夫去管!”她是来教训琳琅的,若是被这些七七八八的铺子缠了身,她非揪着他们打不可!
小黑垂首道:“大人宽心,那些自有人打点,不必大人操心。”
小白笑着接话:“是啊,只不过,在人界孤男寡女容易遭人非议,要委屈大人同君上扮作夫妻了,嘿嘿。”
他话音刚落,扶渊一道厉色扫来,和他假扮夫妻,是委屈?
小白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意吓得默默埋下头不敢作声,小黑瞅了他一眼,真是个不会说话的白痴!
中听的言辞还是得靠他来,小黑道:“公子和夫人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才子佳人鸾凤齐鸣!安心在这白府过日子就成!其他的……”
轻殊陡然瞪他一眼,她可不是来过日子的!她现在只想立刻溜进宫里将琳琅拐出来,关进小黑屋,折磨她,虐待她,饿着她,渴着她,让她扫地洗衣,什么活都给她干,坐着看她如何求饶,哼!
小黑被她瞪了一眼立马噤声,有些后怕地小心翼翼继续解释道:“嗯……大人如今在人界的身份,是白府的女主人,和君上是夫妻,从北俱芦洲乔迁而来,世代经商,富可敌国,曾在北俱甚是有名望。”
轻殊怔了怔,这考虑得也真是太周全了,任是宫里头来查,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不过……又是夫妻?
轻殊悄悄看了眼身侧的扶渊,便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心里一虚,马上佯装不经意地移开视线,回回假扮夫妻,这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这时一辆马车嚣张地从他们边上扬长而过,卷起的飞尘惹得轻殊一阵呛咳,回首瞄了眼那华贵的金帷马车,心里暗骂那人不长眼。
小黑环顾了番四周,道:“公子和夫人快入府吧,这街上熙熙攘攘的,太过嘈杂。”
小黑一提醒,轻殊方觉在这外头有些乍眼,况且她师父这样的大神仙,风华雍容,出尘脱俗,在人盈万巷的人界也能一眼攥住别人的目光,叫人挪不开眼。
轻殊又发现路过之人频频回头看,不禁冷哼,总有人觊觎她师父的容颜,真气人!
“走吧。”扶渊瞧了她一眼,突然开口,笑眸翩然,极为自然地拉住她的手往府里走去。
被他握住的手甚是温暖又安心,轻殊跟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趟过府中清澈的荷塘,漫过百叶丰茂的古榕,斜阳的余晖落在身上,微风轻柔抚过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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