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副见识不凡的样子,扶渊打量了一番,随后忍俊笑了几声。
他笑什么?轻殊不解,黛眉轻皱:“……帝君不愿收我为徒吗?”
扶渊目光落在面前伏跪着的小姑娘身上,从容淡笑自湛金凤眸中流露:“你这跪师礼都拜了,本君岂有回绝之理。”
听了这话,轻殊双眸一亮,莞尔:“徒儿白轻殊,拜过师父!
扶渊淡道:“无需三跪九叩的,起来吧。”
她忽然觉得受众仙敬畏的扶渊帝君好像也没那么喜怒无常,反倒时常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叫人有几分痴迷。
她点头起身,又听他道:“往后就在偏殿住下,今日先去休息吧。”
轻殊一怔,像是有几分委屈:“不能在师父屋子里歇息了么?”
她总是脱口出让他意想不到的言语,扶渊凝视她片刻:“你想和本君同屋而眠?”
轻殊轻轻点头:“嗯……”
“为何?”
“因为……”她垂头绞着纤手,还在斟酌言辞,就听扶渊从容不迫地开口。
“如今你已炼成人身,偷食灵力已无必要了。”
她每晚悄悄偷食他的梦境的事,原来他都知道!轻殊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认错:“徒儿知错了!但徒儿并非想继续偷食……”她只是习惯了每夜听着他轻浅的呼吸声入睡。
扶渊轻轻一笑:“又没责怪你,怂着脸做什么?”
“……”先认怂总归没错。
只见扶渊望她一眼,随后将她的脸微微托起,指腹抚上她的额,流光过处,神火印记淡淡隐去。
他云淡风轻道了句:“今后你的来历,莫要让他人知晓了。”
也是,她在天界闹腾了那么一番,若被那些神仙捉住定是咬牙切齿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她点头如捣蒜:“知道了师父。”
做人也有做人的烦恼,可没办法,毕竟她现在是个女子,再如往日那般睡在扶渊的寝殿就不合规矩了。
于是她抱着满怀的书,七拐八拐,拐到偏殿。
白轻殊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泄气地翻过身摊倒,睁着眼睛对床头雕刻精致的梨花纹理盯了半天。
这个时辰,师父应该已经睡下了。
一股难言的冷清席卷而来,她猛得坐起,披衣起身,走了出去。
夜色正浓,她想去正殿,又怕打搅到扶渊,于是独自绕到后院中徘徊。
漫天流萤,月光皎净,花叶间似有一层薄雾浮起,宛若在仙境。
轻殊仰起脑袋,不禁感叹:“在冥界居然能看见月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宫呢,她一时起了玩心,推上院门走出了冥楼宫。
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她就瞪大了眼睛。
这分明就是在天宫!
之前翻覆了一遭,她无可能认错,更何况远处还有未修葺的太辰宫的废墟。
不行,她得走。
轻殊蓦地回头想走,却发现冥楼宫已不在眼前。
“……”
扫视一圈,夜色下的天宫,与那回别无二样,并没有冥楼宫。
她边跑边探,渐渐开始焦急起来:“明明是从师父后院出来的,去哪儿了……”
“何人在那!”一道厉声响起,有人自暗处走来。
四目相对,轻殊认得,是镇守南天门的那个天将。
溜!
“站住!再跑休怪我手下无情!”言烬追来,冷酷又决然。
她傻了才会站住,轻殊也不知是何方向,只一个劲地往前奔。
这小贼脚底抹油了?跑得这么快!他堂堂驻守南天门的天将若是连个女子都抓不住,不如下凡养儿子!言烬握紧金璎枪戟,肃目狂奔。
“啊——!”
轻殊一个不留神,和迎面而来的一个娇小彩纱身影狠狠撞在了一块儿,两人齐齐一屁股摔在地上。
“嘶……”屁股都要疼得裂开了,轻殊吃痛揉着,哪儿来个不长眼的呆头鹅。
轻殊还在心里埋怨,就听旁边同往倒在地上揉屁股的姑娘苦着脸道:“哪儿来个不长眼的呆头鹅,嘶,疼死我了……”
白轻殊:“……”
言烬喘着气刚追赶上,闻声,一激灵往后踉跄了一步,几乎是秒背过身去。
诸位抱歉,刚才的话他收回。
在这儿守了几千年,形形色色的妖魔鬼仙他都见过不少,从未怕过,但有一个人……
“诶?言将军!”郁瓷瞬间不疼了,麻溜地从地上爬起,乐呵呵拽住想跑的他:“好巧呀!”
言烬的内心,是绝望的。
郁瓷拉着他的袖子:“我们大半夜的都能遇见,好有缘呀!”
废话,“臣在巡逻,仙主半夜三更莫乱走动。”
趁着言烬被纠缠着,轻殊悄无声息地爬起来,默默哈腰往远处轻步走去。
郁瓷歪着脑袋笑吟吟:“我方从人界回来,带了许多好吃的呢,你看……咦?我那包东西呢……”她反复探着袖口,没找到,又往地上扫了几眼,看见刚才摔倒的地方躺着一个鼓鼓的纸包,大喜:“找到了!”
郁瓷一仰头,正巧瞧见轻殊鬼鬼祟祟的背影。
上回在南天门她害言烬失放了只小浑球进天宫捣乱,今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功补过。
她猛地将言烬扯过身,指着轻殊的方向大喊:“言将军快去,你抓的人跑了!”
“……”轻殊提腿就跑。
直到跑不动了,她才想起了什么,慢慢放缓了脚步。
不对啊,她现在是扶渊的徒弟,又不是捣乱的肉坨,为什么要怕他们?
“哈!抓、抓到了,跑不……不动了吧!”郁瓷跑到后,叉着腰大喘着气。
三个人皆是气喘吁吁,呼吸急促,没人说话,都在默契地给对方喘息的时间。
男人,不能说不行。
言烬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下来,道:“擅闯天界还敢私逃,跟我去天牢!”
阴沉沉的天牢?
轻殊不屑一哼:“你不能抓我,我可是扶渊帝君的徒弟!”今非昔比,如今她上头有人!
“扶渊帝君有徒弟?我怎么从未听过?”见她轻狂的小表情,言烬差点就信了,思索了一下,极度不自信地用眼神询问事不关己的郁瓷。
这是在问她?郁瓷顿了一下,用力摇头:“没有没有!扶渊帝君没有徒弟!”
言烬又沉了眉:“那就去天牢!”
轻殊跺脚:“我真的是!”
郁瓷逮着机会就吹嘘:“堂堂南天门镇守天将言烬,是你能坑蒙拐骗的吗?我看你资质平平的,帝君怎么会收你为徒呢,你说你是你就是呀,你怎么证明?”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证明有点难度。
轻殊想了想:“我师父他绝代风华,千万年来容颜不改,是四界最好看的神仙!”
郁瓷点点头,喃喃道:“确实是……”
言烬瞅了她一眼,脑子是个好东西,他肃容道:“不行,众所周知的事,谁都说得出来!”
郁瓷一愣:“……对!这个不行!”
这俩真是难缠……
轻殊想破了脑袋:“我师父他……”他平日里爱做的事……喜欢吃的东西……讨厌的东西……
“我师父喜欢安静,爱看书,爱练字,画得一手好画!他不爱吃甜食,但是喜欢喝茶,睡觉时呼吸很浅,总是往右侧躺,哦对了!每日戌时,他都会在曦池沐浴一刻钟!”
郁瓷:“……”
言烬:“……”
突然不远处有人轻笑两声:“不错。”
轻殊:别跟我扯什么端茶递水学习修炼,我上去就是一跪。
第6章
三人齐齐回头。
夜色中,只见扶渊踏着薄雾,负手而来,像是自带了股淡淡的柔光,在泼墨的夜里也尤为了然。
郁瓷诧异地喊道:“帝君?”
言烬也是一愣,忙俯身揖手,向他请礼:“参见帝君。”
“师父!”轻殊这一喊,将两人的目光都吸了过去,只见她喜出望外,奔到扶渊身边下意识扯住他的衣袖:“太好了,我不知怎么的,就到这儿来了,险些找不着回去的路……”后怕的语气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扶渊任由她捏着袖,注视着眼前红裳娇艳的女子道:“深更半夜乱跑,睡不着?”
轻殊点点头,低低嗯了声。
“帝君……”郁瓷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轻殊:“她……真是你的徒弟呀?”
扶渊挑了挑眉,一笑:“嗯,她是本君的徒弟,白轻殊。”
郁瓷忍不住低声嘀咕:“什么时候的事……”
言烬目光微动,方才他是不是追着扶渊的徒弟一路跑,还扬言要将她押入天牢?
“……”四界潜规则——扶渊的人,不能惹,言烬心中一紧,对着轻殊低下头:“臣方才不知轻殊姑娘是帝君的徒弟,多有得罪,请姑娘见谅。”
他不过是秉公办事,何罪之有,反而是她误闯了天界,但她又想了想,作为扶渊的徒弟,这么轻易就能得罪,不是叫人看轻了去,于是她看向扶渊,等他回答。
扶渊同她对视了一眼,随后悠然笑道:“无妨,不知者无罪,只是日后……”
扶渊刻意停顿了下,言烬忙道:“日后轻殊姑娘若到天界,必然恭迎!”
扶渊唇畔笑意犹在,满意点头:“那就有劳言将军和郁瓷仙主,日后在天界多照顾本君的徒儿了。”
这话一出,言烬心里反而更慌了,扶渊的句句言辞,让他脑子里不停在浮现着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佛口蛇心……
“这是自然!”言烬垂眸瞟了眼郁瓷,见她仍无反应,暗叹一声,“咳……”他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赶紧认错啊祖宗,真是个不懂见机行事的笨蛋!
郁瓷一怔,见他低眉侧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在自己怀中揣着的纸包上,立马了然道:“哦哦,是不是馋了?喏!给你!”
“……”跟她交流言烬真的心很崩溃,他压着嗓子:“不是我!”又朝着扶渊和白轻殊的方向跟她悄声示意。
“……”
算了,天界第一朽木,救不了了。
言烬直接将她怀里的纸包抽过来,呈到轻殊面前:“轻殊姑娘,这是郁瓷仙主特意从人界捎来的佳肴,小小心意,给您赔罪了。”
这什么东西啊……轻殊娇艳的双眸露出一丝质疑,但还是好奇地缓缓伸手接过。
郁瓷这才明白过来:“对对对,这人界的玩意儿都可好吃了!”
看着油腥腥的,能吃么……轻殊抬眸,眼神询问扶渊,他挑唇:“既然言将军和郁瓷仙主一番好意,就收下吧。”
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轻殊嫣然一笑:“嗯!”
言烬呼气抹了抹额头的汗,居然有种逃过一劫的解脱。有个整日纠缠的郁瓷已是他的极限了,如今又多了个被冥界大佬罩着的白轻殊,他太难了,她们不如直接给他一刀。
郁瓷在美食面前,突然滔滔不绝解释起来:“我这次带来的是蘑菇馅儿的,肉馅儿的更好吃,下回……”
“如此,就不打扰帝君和轻殊姑娘了,臣等告退。”说罢,他赶紧打断她,拉着郁瓷三两步离开。
求你了,住嘴吧!
月光流淌在天界,映照着他的天姿神容。
等他们走远,扶渊深长道:“言烬为人忠诚,郁瓷是昊天的表妹,心思却很单纯,以后在天宫时,他们两个你尚可放心来往。”
轻殊点点头,过了会儿又忽地仰头,柳眉微蹙:“对了师父,我之前只是在院中走动,为何突然就到天宫来了?”
扶渊沉静轻笑:“你当真只是在院中走动?”
“嗯……”出声就心虚了,师父面前全然撒不了谎,她踌躇了会又道:“还……出去了……”
扶渊倒是意料之中,并未意外,眸中笑意不改:“冥楼宫乃乾坤珠所化,随时辰和卦谱变转星移。”
随时辰和卦谱变转星移?所以整个冥楼宫不停变动方位,才会突然出现在天宫,又突然消失。
轻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扶渊左手一翻,一颗散发着流荧之光的珠子自他掌心浮起,“这就是乾坤珠。”他挥手,乾坤珠顺着他挥的方向飞扬远去,落入夜色,随即眼前流光漫天,隐隐幻化成了冥楼宫。
轻殊不禁目瞪口呆,感叹:“好厉害!”
望着漫天流荧下的华美冥楼宫,她迈出几步,仰头又惊又喜,乌发倾泻腰间,身姿款款,在月下异常娇美。
身后之人柔声道:“想不想学驾驭之法?”
轻殊闻言回过身,先是一怔,随即目光陡然转亮:“想!”
扶渊淡淡笑了一笑:“等你有了千年修为。”
“……”她瞬间耷拉下脑袋,她连现在的百年修为都是虚的,更何谈千年呢,师父这是在取笑她吧……轻殊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师父故意的!千年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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