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信。
皇室一贯被人说是勾心斗角不断,其原因不过是因为皇位权利,哪里有不爱权利,上赶着推辞的?只因为区区歌舞?
因此,我一度曾决定亲自去查看一番,恰巧那时他们大陆进行盛会,于是,我想父皇求情,想去见见世面。
却没有被应允。
母妃和皇兄都担心路途太远,我一个人,不够安全,父皇也不想让我离开长安,只说有事要做,因此,我只能作罢。
麒麟大陆盛会之后,许多人都说那片大陆上也出了一个天才。
不仅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善武,还做的一手好生意,和自己并称为神童,叫做“怀瑾公子”。
我很不服气,但是却亲自见识不得,只偷偷的记住了去那片大陆的路线,想着,等我皇兄登上了皇位,我一定要好好的去看看,倒要和他比一比,看谁才更厉害。
轻松地时间并没有多久,没几年,母妃便得了重病,仓皇间离开了人世。
那时,我还不会哭,也觉得哭实在是太丢一个男子汉的面子,于是,只傻傻的扑在床榻旁,一遍遍的抚摸着母妃的墨发,心里不断的劝慰着自己,母妃不想看到我难过,要坚强,不能被人小看了去。
然而,这件事却也成为了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母妃死了之后,父皇哀伤了很长一段时间,一蹶不振,情绪也一直很消极。
我也渐渐的不再说话,因为,听我说话的唯一的人已经没了。
世人皆蠢钝,他们带着充满了利益的眸子而来,每一句话都带着目的性,从不拿真心对我,只是奢望着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往往还没开口,就已经暴露无疑。
而我,也从不屑和他们交心。
随着年龄的增大,父皇的性格渐渐开始变了。
母妃死后,他开始暴躁易怒起来,喜欢血腥和杀人,往往一怒便是整个家族的噩梦,宫里的人都开始避着他,我却不怕。
因为母妃,我向来在宫中受尽了宠爱,即使父皇再生气,看到我的面颊时,都会微微一滞,透过我的样貌,去回忆那个我们两人都最爱的女人。
诸侯国辩论赛上,我本不想参加,俗之又俗,无聊至极。
然而,吴国大臣们一个个战败下来,我国面上实在是挂不住,让人不由的愤怒。我只能出战,却没想到一下子名扬四海,靠着自己的口舌便使他们无话可说。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会说话,得胜后,便得意不宜的拿着自己得来的筹码,去跟父皇炫耀装乖。
却没想到,听到了一件让我全身冰凉的话。
我形容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仿佛你半夜和最信任的父亲、兄弟睡在一起,毫无防备,却突然在怔醒之后,听到他们在商量如何将你清蒸或是红烧一般。
那是一种细思极恐,更是一种天雷轰顶,打破了你至今为止全部的信仰与观念。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我不禁内心问道。我自认,从未做过任何逾矩的事情,乖巧敬人,即使在心里偶尔不屑蠢人,也从未表现出来过。
而这种仿佛一下子从光明掉落至黑暗的过程,让我的心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寸寸断裂。我被肮脏黑暗的泥沼层层包裹,只剩下了怀疑和仇恨。
我知道,皇兄看见我了,我也一直在等着他跟我解释,说那晚我听到的,只是骗人的。
可是,第二日看到他依旧是装作一脸无事的模样时,我的信任也在层层断裂。
你们想杀我?
只是因为认为我会夺位?
那为什么不亲自问一问我?
其实,只要跟我说一声,我必定立马弃了这冰冷的皇宫,去另一片大陆上寻找神秘,而不是在这里呆着装傻充愣,如同一个戏子一般,让人可笑。
没有人来问我,甚至都没有人试探我,他们似乎根本不在意我的想法,只相信着自己的判断。
我渐渐的开始怀疑自己可笑的一生,虚假的皇宫,虚假的亲情,虚假的我。这么多年里,我到底有多蠢钝?又抱着多可笑的奢望?像个笨蛋一样在空空的追求?演戏?
我不服气,为什么就我一个人这么傻?
你们却置身之外看笑话?
于是,我开始叛变了,我利用着自己的手段、口舌,将他们那个阵营里的忠臣一个个整死,换上自己的人手。
意外的,很容易,简直容易的我都感觉到无聊,更可笑的是,当这一切我做完了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觉。
果然可笑,蠢死了。
没有意外的,皇兄登位之后,就立马把我给关进了大理寺,对外则声称我已经死了。
呵,他若是把我杀了,我可能还要称他一句敢做敢担,但是,他却只知道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再见任何人,以为这就可以保住他们肮脏的秘密。
我知道他的意思,不过是既想要拿到权利,又想要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认为只要退后一步,便可以对天地都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到了大理寺,我一关就被关了八年。
无聊到死。
不过方寸的地方,极少的书籍,出也出不去,进也进不来,没人和我说话,更没人和我交流,一日日的,空虚和无聊简直让我过得发狂。
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着房顶都难以入眠。
太无聊了,日子仿佛一下子变得十分漫长,漫长到你可以一钟一钟的自己数时间,漫长到你每天除了睁眼就是闭眼,漫长到这一屋的东西你都快要看吐了,但还是要在这里呆着,日复一日。
偶尔心情低落,我会想,这人生,到底有何意义呢?
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着呢?
那些年少时候的开心憧憬,那张扬的天下尽在手中掌握的狂妄,简直如同前世的梦境一般,虚假的像是天上的月,从来都没有一点儿的真实性。
哪怕,我已经渐渐的控制了天下。
一日日过去,我无人说话,竟然渐渐的丧失了说话的功能。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嗓子开始发不出音来了,平日用不到嗓子,声音竟然开始沙哑起来,渐渐退化。
跟随着退化的还有我的腿脚,他们走路太少,脆弱的简直像是一捏就碎,如水晶一般。
我知道皇兄的意思,他无非是想把我养废,让我自己看着我全身的力量一步步弱下去,变得平反而用书。
可我,我却不甘心。
我开始自己跟自己谈话起来,一次次的回复自己,空荡荡的房间内,一说我便能说一整天,反反复复,不知疲倦。
本以为,这无聊的生活要一直持续到我的人生结束,但是,突然有一天,生活却开始出现了变数。
魏若水?这是谁?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字,也不是长安四大家的人,居然搬到了隔壁的地字号房间?
这个小女孩一开始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但是,我设立的戈薇案、奎林将军案竟然都被她一一解决了,也在无形中,慢慢破解了我对二皇子和王家设下的局。
我觉得有趣,这种计划之外的事件让我感到新奇。
于是,我停下了动作,安分的看着魏若水一个个破解我的案子,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棋逢对手的感觉。
八年了,第一次如此有趣,于是,我将太子妃的案件也抛给了她,却没想到她居然举一反三的查到了楚家身上,真是反应极快。
我无奈的看着自己种下的果,长安萧家已被她整垮,若是楚家也暴露了,那我的计划便会真正的被打乱。
于是,我只能提前发动战争,虽然准备的还不够完善,但是却也足够颠覆吴国了。
我将长安城关了起来,一步步的命令实行下去,心里却平静如水。这样的计谋已经在我脑子里过了不下百遍,哪个人有哪个反应,我都猜测的一清二楚,更遑论其他的东西。
至于百姓的生死?那与我何干?
耐心一步步被瓦解,我也终于等不及了,攻破皇城的那一日,我特意带上了我所有的东西,因为,我知道,那是最后一战,若是计算的对,可能便是我最后的一日。
其实我所有的东西就一件,还是母妃留下的,便是怀中一直带着的一个银镯。
那是我百岁宴时,母妃亲自给我的东西,也是唯一一件留给我的,不属于皇家的东西。
上面刻着一个“宝”字,是我的小名。
雪纷纷扬扬的落下,一如我多年冰封的心。终究,我还是看到了初雪,如愿以偿的,葬在了风雪之中。
我想,我可以安静的结束这一生了,不带着任何人的牵挂,不带着任何人的感情,只剩下唯一的,对这世间的记忆。
冰冷,而柔软,落地无声,却白皙公正。
第75章 乾荒番外
晖王死了。
死在吴国漫天大雪的那一日。
长安乱成一团,两方兵马肆意的打斗着,足足两日多才渐渐息落下来。
琴里将军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替吴国平定了叛乱,将楚家军的主力一举歼灭,剩下的也不足为惧之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吴国。
而我却早已经没有那个心情关注其他的事情。
因为,自太和殿兵变之后,若水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吴国一下子失去了皇帝陛下,长安四大家族也几乎受到重创,整个长安都蔓延着一股灰暗的气息,朝野上下绝望不已,但仍然在太子继位之下而渐渐的重塑希望,回归平静。
可是,我的希望却一步步收于阴影之中,让我看不到任何生机。
我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把若水抱回乾府的了,只在后来听母亲说,那日见到我一身鲜血抱着若水回来,满目红丝,眼神绝望而惶恐,而吓了一大跳。
她说,那是平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我那么慌张,丧失了所有的冷静。
只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叫着“大夫”,连自己跑掉的鞋都已经顾不上了,披头散发的守在若水床榻上,一遍遍的看着大夫们摇头,一遍遍的揪着御医的领子威胁着,可却是没有任何用处。
大夫们说:若水脉象细弱,魂不附体,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
大夫们说:若水身怀一个多月的身孕,胎儿健康,但现在,恐没有办法生下来了。
大夫们说:让我节哀,尽早脱离出来,为吴国大事为重。
而我,却只想要弄死自己。
若水怀孕了?
我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长安?为什么还要让她一个人呆在晖王的威胁之下而不是立马救过来?
更恨得是,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让凌素近了身?
我深陷在满心满目的后悔之中,简直想要以头抢地,母亲紧紧的抱着我,阻止着我绝望,哭的像是个泪人。
“乾儿,乾儿,呜呜呜呜呜,你冷静,你冷静一下,若水没有死,她还没有死啊,还有希望的,有希望的!!!”
母亲紧紧的钳制着我,丝毫不顾及身旁父亲的怒骂,像个撒泼的妇人一样紧紧的抱着我,让我振作,而我的心,却早已经渐渐冰冷,快要离开这人世一般,只剩下绝望。
我的阳光走了,我又回归黑暗了。
若是没有见过光明,这黑暗我本也可以忍受的。
但是见过光明,你却让我如何再呆在这泥沼之中,看着自己一个人永远的沦落下去?
自小,我的童年便是灰暗而没有生机的。
紧闭的门窗,发霉的味道,脏乱而黑暗的看不见任何光亮的地方,那便是我小时候生存的环境。
没有任何希望,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漫长的绝望。
其实,现在的乾家夫人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她是继母。
而我的亲生母亲却另有其人。
从小,我对母亲的定义,便从一开始就固定了。
是疯子,是歇斯底里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是对父亲恨之入骨的人,是冰凉的,一次次给我带来伤害,让我恐惧的人。
老实说,我并不明白,不相爱的人为什么要成婚。
印象里,从记事以来,父母亲间的关系便是针锋相对的。很小的时候,记忆依稀不清,只记得那时生气的母亲拿着凌厉的匕首,将父亲一步步的逼在墙上,死死地钳制着,双目通红的砍向他,不像是夫妻,更像是仇人。
那时,我一直很恨母亲,认为她便是那种话本里的反派角色,若没有她,便不会有人受伤,更不会有人处于绝望。
可后来,偶然听到丫鬟们的谈话我才知道,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身处绝望。
母亲也是。
她是高门大户里的姑娘,明媒正娶而来,却早已经心有所属,不得已断绝了自己的所有情意,却没想到,父亲却辜负了她。
“纳妾是正常人家的事情,你个妒妇,若你不让茵茵进门,我便休了你!”
“我不让她进门?是谁在娶我的时候承诺的,绝不纳妾!你若是想让哪个贱人入门,那边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两句话,是我幼时最常听到的话。
几乎刻在骨子里一般的记忆。
往往争吵过后,伴随着的便是殴打和谩骂,还有锅碗瓢盆摔在地上的声音。
然后,父亲便会离家,母亲便会过来谩骂我,一遍遍的细数着我多么不应该活在这世上,然后伴随着拳打脚踢,和威胁恐吓。
父亲?那是什么?
从出生开始便没有理过我一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连太子都会过问两句,他却都只做视而不见。
母亲?那是什么?
拿我做要挟,动辄动手,以为伤害到我便可以伤害到父亲,怨恨着自己的决定,也怨恨着我的存在。
我不知道母爱是什么,太子说,母亲是温暖的,香香的,伴随着关怀和体贴,温柔入骨,有时候,还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在他疾病的时候。
但是,我却从来没有感受到过。
那个时候,别人家的母亲,和我家的母亲,那是不一样的。
天差地别,仿若不是同一个世界。
终于,在一次打斗中,他们两个再次争吵起来,我又一次被母亲当做要挟父亲的物品,拿着匕首架在脖子上,扬言要一起去死。
父亲惊慌的推搡着母亲,夺她手中的匕首,却不知为何,扭转间,匕首突然的反滑落在我手中。
夺抢间,我一个踉跄,一把将匕首狠狠地插进了靠墙的母亲的怀中。
世界瞬间安静。
我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血,还是亲生母亲的血,那温热的灼热溅在我的脸颊上,留下绵延的温度,简直让我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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