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电话那端的人说话太过亲昵。
陆年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大步走到秋风跟前,伸手抢过她的电话——
秋风毫无防备,手机被他直接从手心里抽走。
她愣了下,仰头眼睁睁看着陆年把她的电话挂断。
秋风还来不及说什么,她看见陆年紧紧捏着她的手机,捏得指尖泛白,手腕颤抖。
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把她的手机捏坏。
秋风无奈道:“松手。”
陆年以为她要发火,谁知她只是上前一步捏住了他的手腕,声音软了下来:“疼不疼?”
他下意识松了手,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秋风也没去管那个被挂断的手机,她拉着陆年的手腕看了看他的掌心,果然手心里已经红了,还被手机边缘压出一个明显的凹陷。
秋风低头吹了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真想让陆年去吃药。
可是水杯被砸了,胶囊刚刚也滚了一地。
秋风不知道她该不该就这么拉着他,让他去吃药——陆年显然不想让她知道他的病情。
陆年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药盒也拿在手里,这让她在弄清楚他的情况之前,不敢再那么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生怕什么地方刺激了他。
陆年盯着秋风的头顶,有些晃神。
秋风捏捏他的手心,慢吞吞地开口道:“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送他回家最安全。
他家里肯定也有他需要的胶囊和水杯。
陆年没反应。
如果刚刚激烈的反应是突然爆开的□□,那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炸之后,他就像是落了满地的碎屑。
他沉默着,不开口,也不给秋风反应,任由她拽着他往外走。
秋风也没想到他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整个人蔫了吧唧。
和他刚刚的样子天差地别,简直就像是少磕了一条士力架。
秋风拉着他从后门出去,直接打车把他送回去。
路上陆年动了动手指,突然开口问她:“你是怎么来的?”
秋风眨眼:“萧凛送我来的呀。”
陆年“嗯”了声,过了半晌才又道:“对不起。”
秋风:“嗯?”
“今天。”他看向窗外,露出疲惫又厌恶的神色,“对不起。”
“啧。”秋风不高兴道,“你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压得极低,“今天的事情,能不能……”能不能忘记?
陆年闭上眼睛,说不下去了。
接近她,推开她。
哪一个都很难,让他进退维谷。
秋风看他那样子就大概能猜到一点什么。
他一直很自卑,最开始生得漂亮家世又很好的时候他都能自卑到不敢出门。
后来稍微好转了一点儿,可他的自卑又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回生了病,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他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坦坦荡荡地坐在她身边呢。
秋风假装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陆年也说不下去了。会场距离他家本来也就不远,很快车子就停在了他家门前。
秋风把他送回家,没多说什么,跟他道别以后就先离开了。
她出门时回了个电话给老大,解释说自己刚刚有点私事不小心把电话挂了。
老大的语气略微上扬:“私事?你不是在参观画展么。”
他还以为秋风是在画展上遇到了芬尼克之类的人,才急忙把电话给挂了的。
秋风也没多解释,含含糊糊把这个话题给带过去了。
老大信任她,就没追问什么。
这天的画展在圈内引起了一次小小的轰动,虽然参与的人不多,但都是上位圈的人。
来参观的大部分都对陆年的画展赞不绝口,他们在社交平台的发言,还有私人小群里的交流,被传播开来,引起一小批人对陆年的高度重视。
陆年的微博和推特也被挖了出来。
他偶尔会上传一些画作,也没指望给谁看,主要是想自己保存,又懒得弄什么云盘。
在国外的时候就上传到推上,回国以后懒得弄什么翻墙,就发微博。
这些账号都跟尼克芬互关,有不少尼克的狂热粉摸过来。还有一些人似乎和尼克很熟悉,在陆年的账号评论区艾特芬尼克,指责他私藏这么优秀的艺术家。
艺术这东西其实很玄妙。
除却部分有真材实料的家伙,很多时候艺术家的名字比作品价值要高得多。
同样的一幅画,换个作者名,价格能翻不知道多少倍。
陆年的画作本身就很有冲击性,属于不懂艺术的人也能觉得惊艳的那种。这次在尼克芬的带动下,身价也跟着翻了很多倍。
令人惊讶的是。
在风口浪尖,在刚一横空出世就踏上人生巅峰的关键时刻——
陆年的微博和推特先后更新。
他说,谢谢大家的喜欢。
我不会再作画了。
……
秋风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刚看完萧凛给她传来的资料。
萧凛对他的调查结果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他说百分之九十,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不会有差错。
陆年在国外的时候曾经休学过一段时间。当时他请假的理由是腿部骨折需要住院。
可谁见过腿骨折住院住三个月的?
这三个月里,陆年辗转换了好几家医院。因为医院对病人隐私的保护,萧凛并没有查到他在医院到底治疗了什么。
可在此之前,他已经因为严重的失眠和厌食,瘦得皮包骨头。
从医院出来以后,他的精神状况明显有所好转,身体也比之前好了一点,不再是那种病态的瘦。
还有人透露,陆年的同学看见过他包里掉出来的药盒。
当时那还是一盒药片,后来没几天陆年吃的药全都换成了没有名称看不出成分的胶囊。
他需要吃好几种、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是什么的药。
还有一则传闻。
传闻说陆年时常自己停药,不吃药的日子里灵感充沛,是整个学院里作画效率最高的学生,数量和质量都令人惊讶,连教授都对他赞不绝口。
而陆年一旦随身携带着药盒……
他就会灵感枯竭,一张画都画不出来。
秋风看完手机里的资料,又打开陆年的微博,视线停留在他最后那条。
“我不会再作画了。”
如果他要在生病的状态下才能画出那样的画……那么不拿起画笔,似乎是件好事。
不管怎么说,健康是最重要的。
秋风正在灵感澎湃的阶段,每天画稿加修改要花上七八个小时,剩下的时间用来查资料、选布料、思考制作方式……再剩下的时间,才能用来吃饭睡觉。
忙成这样,确实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看一看陆年。
要是以前的秋风,大概率会没心没肺地做完自己的事情,闲下来才会想一想他。
但现在她会在工作的时候想起他,也会在疲惫的时候想起他。
总想着,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就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她会时不时地想起一些很短的画面,想起他的声音,甚至想起他触碰她的感觉。
等秋风的设计稿修改到最后,尼克芬的画展也开始了。
这个画展秋风曾经和某人约好要一起去看,她还没忙到忘记。
然而秋风和陆年再有联系之前,接到了老大打来的电话。
“你准备一下。”老大说,“过两天尼克画展,我跟你一起出席。”
第50章 画家(5)
秋风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世界, 不光能看见萧凛,还能遇上老大。
更恐怖的是。
她和老大在画展门口碰面的瞬间。
她听见“哔噜”一声。
仿佛沉默了几万年的系统104突然复活,在秋风并没有提出要求的情况下, 为她打开了她的任务进度条。
一个很清晰的白色框框浮现在她的面前。
在进度条前进的时候, 这个白色的框框会被蓝色逐渐填满。
可此时此刻, 进度条里面干干净净, 秋风甚至可以透过白色框框看见对面老大面无表情的脸。
而白色框框的左边。
顺着这个框,向左延伸出一个红色的矩形。
进度条……还能倒退的?
秋风目瞪口呆地看着进度条,脑内拼命呼叫104:“什么情况??任务进度条坏了??”
104又是“哔噜”一声,回应道:“宿主您好,进度条一切正常,请您放心。”
秋风:“……”
她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里, 面前的老大已经靠近, 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低头看她:“怎么了?”
老大的身体一靠近,她看见进度条又往左长了长。
秋风仰头看着老大, 开口道:“没、没事。”
没事个鬼。
“没事?”老大挑眉反问, “那怎么见我跟见了鬼一样。”
秋风:“……太久不见了,很想您。”
老大的嘴角勾了勾, 没再说话,只是弯起胳膊,示意秋风可以挽住他。
秋风深吸一口气, 努力劝说自己要冷静。
她开始努力回忆老大的过去。
老大本名叫段星海, 是典型的年少有为青年代表, 20岁时父亲重病,他休学回来,在哥哥的帮助下,花了两年在公司站稳脚跟。
又过两年父亲病逝,公司已经经历了一次大换血,市值也翻了接近十倍……
总的来说,是个传说级别的青年企业家。
秋风定了定神,又去看老大的脸。
她恍惚想起刚入职不久时,公司有聘请几位颜粉遍地走的小鲜肉过来做代言人,拍宣传照。
老大亲自过来照看现场——
那时候,他往几个靠脸吃饭的小明星面前一站,可是一点儿都不输给他们。
秋风眨了眨眼,心说不会这么巧吧?
老大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这是公司里哪个小花痴写出来的小说吗?
yy真人请适度好吗!
秋风深吸一口气。
紧跟着,就见老大动了动弯了半天没人伸过去挽住的胳膊,低声道:“还没看够?”
秋风:“………………”
完了,以前也没发现老大说话这么霸总啊。
原来这种霸总发言是真实存在的,并且,看起来一点都不中二。
一样的台词,不同的脸和气质,说出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秋风感觉自己有点儿怂。
而且盯着自家老板的脸这么发呆,确实是挺尴尬的。
她用手背碰了碰发烫的脸颊,三两步走到段星海身边,露出平常的官方微笑脸:“老大,几天没见你更迷人了,面对下属的时候就不能停止散发魅力一会儿吗?”
段星海被秋风这么说,一点都不心虚,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格外冷静:“我们要迟到了。”
秋风:“……好的。”
老大这样子就跟如来佛似的,来八百个孙悟空在他面前七十二变翻跟头,他都能一巴掌全给拍扁。
在他面前,秋风根本皮不起来。
秋风努力摆正心态,跟着老大一起朝展厅内部走进去。
段星海跟尼克芬勉强算是旧识……为什么说是勉强呢?因为和段星海真正有交情的人,实际上是尼克芬的老板。
这边的人都认识他,他进门连邀请函都用不上。
尼克芬这次的画展筹备了很久,比陆年办的那场要隆重得多,展厅更大,来的人也更多。
他大学时候的导师也来了。
老教授一头金发已经白了大半,因为他的夫人是中国人,他跟尼克芬俩金发碧眼的白人都在磕磕绊绊地说着中文。
教授中文水平不赖,尤其是日常交流,金句频出,还能说上几个成语。
只是聊到专业领域时,有些词还得用英文辅助解决。
尼克芬跟他聊着,还要时不时扯一扯身边的陆年,问他的看法。
陆年看上去精神了一点儿,不像是那种兴奋过头的状态,也不像随时要去死的厌世青年。
他对画面的解读和分析能力仍然很强,一下子就指出了尼克芬某张画作当中的不足之处,老教授都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可是他也知道,这样的自己,没办法再画出那样令人震撼的画了。
尼克芬被指出了问题也不气恼,高高兴兴地开口,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动作一顿。
教授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尼克芬摆摆手,“新的客人,我去招待。年年,教授你陪一会。”
陆年点点头:“好。”
他陪教授往后转去另一幅巨大的画作面前,在教授和夫人交流画面的时候,悄悄把手伸进了口袋里。
他摸到了他的手机。
画展开始之前就给某人发了消息,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的回音。
已经快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他每天几乎把药当饭吃,再没有胃口也会好好吃饭,也保持了一定量的运动,甚至会对着镜子练习微笑。
她来了,她还记得他。
她没想要抛弃他。
她对他软声说话,温柔又耐心。
她不讨厌他。
每一件事情都让陆年欣喜又害怕。
他还没有准备好。
可只要秋风不厌恶他,他就有无穷无尽的动力去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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