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年离开之后没过多久,秋风还没睡得着,又被想上厕所的感觉强行喊了起来。
洗脸刷牙吃早饭能让人端过来,上厕所总不能让人帮忙上。
秋风“做个废人休息计划”被迫中断,爬起来去找厕所。
陆年可能和某位教授一样有强迫症,他的浴室和卫生间是分开的。现在睡的这个卧室是客房,房间里自带小浴室,但卫生间得出去找。
秋风记得陆年家的布局跟某教授几乎一样。
她顺着走廊出去,找到记忆中卫生间的那个房间,直接推门进去。
结果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这个房间并不是卫生间,而是陆年的“画室”。
或者说,画作陈列室。
墙壁上大大小小的挂了上百幅画框,每一张画的主角都是一个小姑娘。
屋子中间摆了个巨大的画架,上面贴着一张画到一半的画。
这张画的主人画背景的时候似乎很暴躁,线条杂乱,用的颜色很纯,特别的鲜艳和扎眼。
而小姑娘在画面中央,明明用的不太起眼的偏灰的色调,但柔和的表达反倒压过了周围的背景色,像一个人安抚了全世界似的。
这小姑娘穿着一身校服。
秋风盯着那身校服看了半天,脑袋里七零八落的记忆跑出来一大堆。
她来不及细想。
一个强烈的念头从破碎的记忆里脱颖而出——
这校服,好像是她的高中校服。
秋风环视一圈,慢慢分辨出这些画作的场景。
有她高中的时候参加运动会,有她在画室里画画,有她午休睡觉的样子,有她在水池前面洗刷画笔和调色盘,有她在冬天在操场上玩雪,甚至有她和小姐妹在走廊里罚站……
如果这些不是画,而是照片。
那真是个变态跟踪狂的摄影收藏间。
秋风觉得自己好像疯了。
此时她看着这一张张画,竟然没有半点被跟踪狂窥探以后的不适和反感,而是在想——
如果这不是我的世界,那陆年画的这些画,陆年喜欢的小姑娘……还是我吗?
第55章 画家(10)
陆年回家时, 秋风正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等他。
他还在门口换鞋, 远远地就看见秋风手里拿着一幅画, 乍看还以为是秋风自己画了什么。
陆年一边往里走, 一边随口问道:“画了什么?”
“不是我画的。”秋风看向他, “是你画的。”
陆年的脚步顿住。
他似乎是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眼前的场景,脸上的逐渐消失。
秋风把画放下, 表情没什么变化:“这是怎么回事?”
陆年苦笑道:“本来准备跟你解释的, 没想到被你先发现了这个。”
秋风:“嗯?”
“我之前问你的问题,不是假设。”陆年说,“我们不能再离开这里了。”
秋风瞪大眼睛看着他,同时在内心呼叫了一声104。
104像不幸患上老年痴呆的系统, 很久以后才有了反应,回答的语速也很缓慢,只是语气依旧活跃:“I\'m here~”
秋风:“……我是不是没有下一个世界了?”
“噢,我的宿主。”104突然翻译腔,“没必要用这种患上绝症的小可怜语气。相信我, 您会在您原本的世界过得很好。”
秋风:“这就是我原本的世界?”
104:“噢我的宿主,您没有发现吗?”
秋风:“……”
“我亲爱的宿主。”104说,“您的灵魂从这里出发, 也在这里归来。按照这种说法,这确实是您的世界, 我的宿主。”
秋风:“你为什么突然翻译腔?”
104:“因为离开您之后, 我将会带领新的宿主去往西方名著世界, 正在提前适应。”
秋风:“……”
104:“恭喜您, 马上就要摆脱我啦!”
秋风:“……”
我看你这语气不像是恭喜我,倒像是恭喜你自己的。
她抬头看了眼陆年:“现在事情很多,我脑子很乱。”
陆年朝她迈进一步:“秋——”
“我们先来理一理。”秋风打断他,“按时间线,从这个开始说吧。”
她拍了拍手里的画。
陆年的动作停顿下来,秋风朝着自己对面的座位抬了下下巴:“别紧张,坐。”
陆年:“……”
他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到秋风身边坐下了。
秋风耐心地等他开口。
“你肯定不记得了……”他垂眼看着秋风手里的话,“高中的时候,我跟你是同学。”
秋风怔住:“啊?”
说实话,她的记忆现在一片模糊,以前的事情也是提到了才会零星想起来那么一点儿。
陆年耐心地,把高中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一字一句地说给她听。
他说得很慢,又很温和,像是整个人沉浸在了那段记忆里,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怀念。
秋风去报艺术班,完全是心血来潮。
当时已经是高二的下半学期,分班已经进入了尾声,老师们都在办公室里劝一些成绩不好的人想开点去学艺术,也劝一些成绩很好的人别想不开去学艺术。
陆年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秋风的。
他去办公室交作业本,秋风站在办公桌前面,抬头看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班主任。
秋风背着手,看上去特别乖巧,脸上还挂着点笑,简直像是在讨好和示弱。
结果话一出口全是刺:“老师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成为大艺术家的念头,你再跟我这么吵架摔东西走人,我怕我忍不住掏出美工刀在办公室割下耳朵血溅当场。”
班主任:“……”
秋风说完话还眨了眨眼,像是在询问班主任能不能放过她。
或者放过她的耳朵。
班主任也顾不上生气,非常疲惫地挥挥手示意秋风可以滚蛋了。
秋风麻利地滚了。
本来陆年也没特别往心里去。
结果他后来留下来帮他的老师记录月考分数,不小心瞥见秋风班主任的电脑。
那位班主任居然在搜梵高割耳朵的事情。
原来梵高是跟另一位艺术家有了激烈的争吵,另一位大怒而去,梵高才情绪激动控制不住,割下了自己的耳朵。
陆年:“……”
不知道说什么,就觉得那小姑娘脑子挺快的。
再后来。
陆年跟秋风坐在了一个班里。
秋风的朋友很多,男生女生都有不少。她似乎天生就有这样的能力,可以迅速跟同学们打成一片。
她对女孩子特别偏心。
美术班每天都要画不少速写,因为数量太大,有一部分被老师收上去之后只能压箱底,根本来不及批阅。
有女生偷懒不做作业,秋风就会偷偷抽一两张老师还没看过的作业塞给她们。
男孩子就没有这种优待了,每一个都必须乖乖画画。
神奇的是根本没有男孩子会生她的气,大家都嘻嘻哈哈地跟她闹着玩儿,被她骂了也很高兴,还有人故意不交作业惹她生气。
当然也有人会欺负她——这是部分幼稚男孩子表达喜欢的方式。
不管是喜爱还是刁难,秋风照单全收,干脆利落地解决。
到艺考结束,班里同学彼此之间也比较熟悉了。
男孩子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没一个人成功拿下他们的天仙班长小秋风。
这个过程中,陆年一直看着她。
他从没有喜欢过谁,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出来。
只是每一次心跳加快,或者让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的瞬间。
都在他回家之后,被他一一画了出来。
陆年在班里的存在感一直很低,直到高三毕业都没人太注意他,他跟秋风简直是两个完全相反的存在。
当时陆年也没什么心思和时间收拾打扮自己,他就像所有普通的理工科直男一样,夏天是短袖短裤直男套装,脸上戴着黑框眼镜,毫无发型。
大概就是刘海没厚的那么过分的程逢。
高考结束后,大家聚会了好几次。
他们艺术班的很多同学之间,感情都要比普通班的同学好点儿。因为艺考之前的集训,大家是吃住都在一起,过了有两个月的。
谢师宴、散伙饭、庆功宴……
成绩出来之前聚的几次人都很全,考试成绩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全班级别的聚会了。
陆年每次都会去。
因为他不知道秋风什么时候会去,什么时候不去。
很快就是大一开学。
天气太热,军训站一天头发能湿七八次。
因为怕麻烦,陆年干脆去剃了个板寸。
军训结束以后艺术班又小聚了一次。
没人喊陆年,每次他都是从班级小群里看见,自己主动过去的。
这次也没人知道他会来。
他一推门进包间,就听见有小姑娘惊呼。还有班里不太爱搭理男生的女孩子主动笑着问他:“小帅哥,是不是走错了?”
陆年看了一圈,看见坐在角落里的秋风。
“没有。”他摇摇头,“我是陆年。”
全场震惊,就连秋风都喝酒喝呛着了。
要是现在的陆年,肯定会冲上去帮她拍拍后背,递上一张面纸。
但当时的陆年比现在更单纯和怯懦。
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造型有什么不妥,吓得坐在了离秋风很远的地方。
秋风那边的姐妹团都炸了。
“我靠那是陆年,陆年怎么这么帅!他居然能驾驭这种劳改犯发型!”
“好A啊我服了,这是同一个人吗?!”
还有人问:“陆年是谁?”
“你记不记得有次我生病,你帮我收作业。”秋风提醒她,“你说有个平常都没注意到的人,突然问你我怎么了。”
那人顿悟:“啊,是他啊!”
秋风微笑:“你还问我是不是跟他有一腿。”
“我靠。”有人说,“你早就知道他……”
秋风连忙摆手:“我知道个屁啊,他跟我说的话加起来都没三句。”
这次聚会是在KTV,几个刚成年的小孩一边喝酒一边玩真心话大冒险,气氛炒得很热。
秋风没参与他们,只不过在冷场的时候出来说两句,又把气氛带动起来。
有几个小孩毕业以后学会了抽烟,弄得包间里一片乌烟瘴气。
秋风中途出来透气,跟某人在走廊“偶遇”。
她主动打招呼:“嗨。”
陆年本来想假装路过,被她一喊停下了脚步,震惊地转头:“你在……叫我?”
秋风点点头:“不然这里还有谁?”
陆年:“……”
他的后背几乎要靠上走廊墙壁,
秋风笑出声来:“你这么怕我干嘛?”
“没、没有。”陆年说,“有什么事情吗?”
秋风:“……”
她跟别人的关系一般都简单直接,要么就关系很好,要么就相看两相厌老死不相往来。
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在她生病的时候问别的同学她怎么样了,在她面前却好像要原地消失。
“有事啊。”秋风说,“里面太闷了,我们溜出去玩儿吧?”
第56章 尾声(1)
在他们刚开始, 决定要进行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
陆年其实期待过秋风会加入。
他实在是很想了解她,却没有别的途经。
但秋风若是真的参与了, 她的某些隐私问题就不只是他一个人知道了,而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而且要是遇上什么难办的大冒险, 秋风肯定会感到尴尬。
当时的陆年还没有为她出头的勇气,所以他听见秋风说“不好意思我最近酒精过敏不能喝酒”的时候,着实松了口气。
没能回答出真心话, 或者没敢去进行大冒险的同学,在起哄声中喝下一整瓶啤酒。
KTV内卖的啤酒瓶子很小, 可也经不起这么喝。
陆年本以为秋风是真的受不了里面的吵闹,所以才想跟他一起出去吹吹风。
这种想法, 在秋风带他去了一家烧烤摊面前时被扼杀。
秋风一招手点了打。
十二瓶啤酒。
彼时的陆年还是个听话的、刚刚步入大学的少年,在老师家长的嘴里永远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别说十二瓶, 他一整瓶啤酒都没喝完过。
只在吃饭敬酒的时候抿过几口。
陆年自然被秋风这么大阵仗给吓到了,目瞪口呆地问她:“你、你不是酒精过敏吗?”
秋风愣了下, 两秒后,捏着菜单笑得前仰后合。
陆年手足无措:“怎么了?”
“你真的信了啊?”秋风笑道,“要不要回去问问, 包间里有几个人相信我这套说辞?”
她说完顿了下,又自己补充道:“我是开玩笑的,不是真的让你回去问。”
陆年脸有点红, 又规规矩矩地坐好了。
他也不可能真的听不出来秋风这句话是在开玩笑, 只是下意识把秋风的话当真了, 哪里知道她就是随口编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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