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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腰——越十方

时间:2019-11-17 09:13:57  作者:越十方
  姜幸支着身子,从床上坐正了,两只手放在腿上,紧紧交缠在一起,脸上却面不改色:“小侯爷方才,为什么那么小心?景世子是小侯爷的朋友,而且以前也帮过我,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解释两句,他总不会连小侯爷都不信吧?”
  季琅转身撩开床帘,两脚放到床下,背对着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姜幸向前挪了两寸,声音里带了些委屈,她也真的有些委屈了,低下头,看着身前的衣带,“不管怎么说,元娘也是个姑娘,一次是迫不得已,两次是情势所迫,三次了,小侯爷还要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不是她想逼迫季琅,她只是想小小地试探他一下。
  季琅觉得后背发凉,脑门上却直冒汗,手中也湿湿的,他倏地站起身,两脚踏在木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走了两个来回,他转身正对姜幸。
  “今日可是你约我!要是没有这回事,本侯哪用得着出此下策?”他说完,甩了下手,转过身去继续背对着她。
  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姜幸眸色一暗,一想起谢四郎觊觎她时的眼神,她背后便一阵恶寒,再重的脸面,也抵不过这条命。咬了咬唇,这次姜幸不打算善罢甘休,她站起身,走到季琅身后,声音低而弱,却一字不差地传入季琅耳中。
  “十三娘说,小侯爷大清早就来这里等着元娘了……小侯爷虽口口声声说不愿与元娘太过亲近,却始终不敢正眼瞧我,是怕多看我一眼,就被我勾去魂了吗?”
  “你!”季琅转过身,气急败坏地看着姜幸,“你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害臊吗?我怎么不敢看你了,我现在就敢看你!”
  然而话音一落,他的神色却顿住了,被那双剪水秋瞳注视着,他从脚尖到头顶,似是被雷电劈过,麻木不已,脑中轰然一片空白。
  姜幸瞥着他呆若木鸡的模样,突然就笑了,唇边微微上扬,好像心里的猜测得到印证一般,步步紧逼着又上前一步:“我总要问清楚,小侯爷是真的无心,还只是嘴硬。”
  她矮了他多半头,低着头看她的时候,那视野便就不止于脸上,他连她颈肩散落的发丝都看得清楚,更别说她锁骨上那颗小小的痣。
  季琅喉结上下滑动一下,他伸出手按住姜幸两肩,将她推开一步远,呼吸才终于顺畅:“姜元娘,你不要得寸进尺,是无心还是嘴硬,本侯比你清楚!你若不信,就去找别人帮忙吧。”
  好不容易求得他答应自己帮忙查探华家的事,姜幸不想煮熟的鸭子到嘴却飞了,尽管她问的所有事,季琅都有意无意回避了,不曾正面回答,但她还是觉得不应该将他逼得太急。
  姜幸退后一步,把季琅的手拨开,然后低头弯了弯身:“希望小侯爷说话算话,千万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却是跳过了刚才的那个话题。
  季琅没反应过来,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善罢甘休了,然后他看到姜幸拿起了一旁的帷帽戴在头上,与他福身当做告辞,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留下他一个人错愕地站了许久。
  他还准备了一大肚子解释的话,用来反驳他并不是为她貌美所惑,也不是害怕被她勾去魂,结果姜幸这般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让他一肚子话都没处说了。
  给他撩拨地惶惶不安,结果自己转身就离开?
  季琅觉得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空落落的感觉。
  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季琅也出去了,他背着手,一路生风,脸上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情,楼里的姑娘知道这位小侯爷的忌讳,也不会贴上去自找没趣。
  到门口的时候,十三娘本坐在一旁嗑瓜子,看见季琅后急忙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匆匆走了过来,撩着手里的帕子,扫在季琅身上:“小侯爷下次再来玩啊。”
  季琅敏捷且嫌弃地躲过那枚手帕,头向后,生生挤出了双下巴,却见秋十三娘换了个脸色,在他身侧低声道:“幸儿说五日后,她还在这里等小侯爷。”
  身子一僵,季琅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便抬脚大跨步地走了出去,语气虽不耐烦,但答应地也算干脆。
  秋十三娘舒一口气。
  到了外面,季琅看到自己的马车,二话不说便径直走过去,清风一看自家小侯爷满脸不高兴,犹犹豫豫地张张口。
  “小侯爷,那个……”
  季琅伸手打断他:“清风,回府后你派人去查一查临阳华家,一个茶叶商,一定要仔细地查,没有消息你就不要来见我了。”
  清风一听就很摸不着头脑,但是一看季琅要挑帘进马车了,急忙叫住他:“小侯爷!世子在——”
  “进来吧三叔。”车里一个带着三分寒气的声音让季琅全身一僵,他僵硬地扭过头瞪了一眼清风。
  清风挠头,一脸委屈:我想说小侯爷不让我说啊。
  帘子一动,季琅弯腰走了进去,看到景彦正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莫名被盯地有些心虚,他咳嗽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到侧边。
  “你怎么在我马车上?”
  “路过漾春楼,发现武敬侯府的马车停在这,清风也在,就很好奇,三叔什么时候这么爱逛青楼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我来漾春楼又不是寻欢作乐的,我是跟别人讨论正事来着。”
  景彦一下子坐正了身子,伸手抓住他衣角:“谁说正事到床上说去了?三叔别想蒙我,我都看见了,你帘子没关紧,露出一角衣服。”
  他松开手,向后一靠,调笑道:“三叔那毛病什么时候好了,也不和我说一说,自己跑过来偷腥。”
  季琅上来踹他一脚:“说的都是什么话!”可是被他躲过去了,季琅放下腿,皱眉看他,“你怎么知道是我?就凭一个衣服角?”
  “我都说了‘本世子’了,里头那人还敢扔枕头,必定是不怕我,问了十三娘两嘴,她就说漏了,那人要不是你我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景彦很是确定,神气地看着他。
  季琅面容就有些纠结了,承认不承认,好像对他来说都很麻烦。景彦喜欢那个姜元娘,他又不是不知道,跟他明说房间里的是她,季琅总觉得自己没有底气。
  “快和我说说,里面是哪个美人?”景彦一脸兴奋地凑过来。
  季琅斜眼瞥他,定了定身,轻声道:“不是什么美人,不过……”他拉长了音,景彦秉神听,“可能是你喜欢的那种女子。”
  他一听,急忙摆摆手,摇头:“别别别,现在本世子心里有意中人,你不要妄想给我下套。”
  季琅挑眉,看了他半晌:“你还没放弃姜元娘呢?按照你的脾性,既然知道自己的心意,你肯定一早就和你爹提了,现在却迟迟没有消息,是你爹没同意吧?”
  “那又如何,是我想娶她又不是让我爹娶她,实在不行,我自己找人上门提亲去。”景彦撇了撇嘴。
  季琅脸色一变,赶紧按住他的手,下意识斥道:“你可别冲动!到时事情传开了,你们国公府再反悔,或是你和你爹娘口风不一,你以为最后是谁受罪,你让那丫头颜面往哪搁?”
  一语点醒梦中人,景彦怔然地看着他,恍然大悟,他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心道是自己疏忽了。
  可是……
  “你不是讨厌元娘吗?怎么这么激动,吓我一跳。”景彦诧异地看着他,眼神充满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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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马车之内寂静无声,两人相互对视着,良久都没说一句话,末了还是季琅先动了。
  他舔了舔后槽牙,修长的手指在下巴上蹭了蹭,摆出一副事有隐情的样子。
  “景二,其实我有件事瞒着你,没跟你说。”
  景彦向前探了探身:“你说。”
  季琅便将安灵寺发生的事藏头露尾地告诉了景彦,只不过说辞和对姜修时说的时候一样,故意没多提他跟姜幸的接触。
  “她大哥不待见她,所以只好拜托我帮她查探一些事,那丫头身份特殊,在京中也没什么闺中密友,孤立无援,看着有几分可怜,动动手指帮一帮她,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季琅说这么多,最后只是为了解释他做这么多不过是举手之劳,而非因为别的什么。
  景彦彻底收了笑容,手背上暴着一根根青筋,似乎在压抑怒火,却见季琅突然一个转折。
  “而且,”他抬头看他,黑眸中闪烁着幽光,“我也想查查他们。”
  他没有说出口中所指之人是谁,可是景彦却一下就懂了,如果说前面还是看自己喜怒随心所以而为的私事,那后面便涉及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也是他们轻易触碰不得的禁地。
  景彦眯着眼,忍不住转动手上的扳指:“一个鸾阳郡主,一个谢四郎,针对的只是姜家归府的小小嫡女,你能查出来什么?就算真查出来了,对他们也不会有影响吧……”
  “那可不一定,”季琅拍拍他的肩膀,“别忘了,鸾阳郡主牵扯出来的,是一个朝廷三品大员,谢四郎代表的可是整个毅南侯府!”
  季琅的眼睛炯炯有神。
  “不是,三叔,”景彦打断他,这次这声称呼没有调侃的语气,而是正正经经叫出来的,“当年的事,虽然事有蹊跷,可是当时的刑部和大理寺已经给了结果了,只是意外,都过了这么久,你们武敬侯府还没有放弃怀疑晋王吗?”
  “再说,你那个好侄儿已经混进刑部了,不是也什么都没查出来吗?你们如此针对晋王府,到时被他们察觉了,惹出更大的麻烦来,对武敬侯府也不会太好。”
  季琅点了点头,但却似乎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你说的,我都知道,会小心的。”
  一看他不打算再说这件事了,景彦便知季琅只是说一套做一套,可也明白这件事深劝不来。
  季家三兄弟,原武敬侯和他二弟征战泗泠,本是打了胜仗却无缘无故地意外死于海上,而当时位于监军的晋王却死里逃生,这不得不让人多想。
  就如景彦所说,那时的大理寺和刑部全都主张只是意外,先皇最后也以此结案,可是武敬侯府一直没忘记寻找这件事的真相。
  景彦最后重重点了下头,露出笑意来,推了下季琅右肩:“既然三叔这样说,又事关姜元娘,怎么我都要出一分力了!你要查什么怎么查,我出手帮你!”
  他拍了下自己的胸膛,似是跟他打包票,季琅却突然僵住了,眼角的那抹笑意有些牵强……
  姜幸转回茶馆之后,在那等着她的两个丫头都已经急得满头大汗,看到她之后才重重舒出一口气。
  外面夏风和暖,头顶晴空万里,她得了季琅的承诺,心中的重担已经松了万斤,轻快不少,便又在外面逛了一会儿才回去。
  只是一回到姜府又全然不同了,她想起家里还有一个豺狼虎豹,那颗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刚走到锦绣阁门前,她突然停住脚步,在那里踟蹰不前。
  “元娘?”红绸小心翼翼地叫了她一声。
  姜幸顿住身,将买来的东西递给红绸:“你将这个带回去,紫绢跟我去一趟翠安居。”
  两人一愣,还是紫绢先反应过来,应了声事,姜幸已经提着裙子转身快步走开了,她急忙追上去。
  到了翠安居,姜幸让外面的二等丫头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就被请了进去,景氏在床上半靠着,看见她后便笑着招了招手。
  “元娘怎么有空过来啦?”
  姜幸走过去,坐到床边,看到景氏脸色不太好,面容发白,声音也有气无力的,就问了两句。
  “大嫂不舒服吗?”
  “这两日有些犯恶心,看见什么都心烦,连身边的丫头都让我赶去外头了。”
  景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笑容有些无奈。
  “实在难受得厉害,便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吧,我记得京中有个治孕吐特别厉害的大夫,大嫂可以去打听打听。”
  景氏愣了愣,平日里姜幸就窝在锦绣阁,不经常出来,她这边因着姜修时的关系,姜幸更是很少来。虽然两人关系尚好,可也并未太过亲近,如姜幸今日这般殷勤,她更是很少见过。
  景氏看了看外头,发现没人,便拉住姜幸的手,压低了声音,将她的话打断:“元娘是有什么事要大嫂帮忙吗?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大嫂只要能帮的,都会帮你。”
  姜幸低头看了看景氏握着自己的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有点酸涩。
  “大嫂怎么这么问?”
  “你别多想,”景氏笑了笑,“大嫂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你遇上事了却无处倾诉,也不敢找人帮忙。”
  姜幸想了想,最后却是摇了摇头:“我的事,大嫂帮不了,但是今日过来,的确是有事要同大嫂说的。”
  看她如此认真严肃的神情,景氏也皱起眉来,心中越发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呀?”
  “就是……大哥……”姜幸有些吞吐,在心中打好腹稿,才慢慢说出来,所言仍然很隐晦,“大哥心眼实,容易相信人,被表面之事所蒙骗,许多暗枪暗箭,他都没意识防备,大嫂在姜府也待了两年,有些事,可能看得比我还清楚。我这么说,大嫂能明白吗?”
  景氏一怔,急忙撑着身子坐直了,她抻头看了看外面,提高声音喊了一声:“雨叶!看好了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而后她抓紧了姜幸的手,语气有些急切:“幸娘,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是不是?”
  景氏的神色明显出乎了姜幸的意料,她本是来给她提个醒,甚至还保留着景氏并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的猜测,却没想到景氏竟然这么焦急。
  那模样,就好像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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