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琅休息到她握着包袱带攥紧的手,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声音温柔许多:“只是去报个名而已,你紧张什么?”
夏侯燕正莫名其妙地看过来,季琅余光瞥到了,突然捞过姜幸的后背,贴着她耳朵呵了口气:“晚上我还回来呢,等着我啊!”
姜幸慌忙推开他,转头看看有没有人注意这边,然后赶紧低头跟着长安走了。
一阵冷风刮过,夏侯燕静立在风中,感觉自己透心凉。
季琅笑着走过去:“夏兄,咱们走吧,你是直接去军畿处报名,还是去找你……表弟?”
夏侯燕回过神来,瘪了瘪唇,一眼也不愿意看季琅,伸了伸手:“去军畿处吧……”
像是被浇了冷水的落魄狗子。
两人问了路人,一刻钟之后就到了军畿处,时下正是太阳下山之际,尽管每日都有各地不同的人前来参军,但此时军畿处门口还是略显冷清。
管登记的士兵看见有人过来,娴熟地低下头打算记录:“叫什么?”
夏侯燕笑了笑,伸手按在那人的记名簿上,士兵疑惑地抬头看了看他。
“小兄弟可否请示一下白小将军,我是他远房表哥。”
还不等士兵说话,他身后的季琅听到后猛然瞪大了眼睛,一步抢上前,把夏侯燕拉过来:“你说谁?谁是你远房表哥?”
夏侯燕怔了怔:“白小将军,白少昂……”
季琅单眉一挑,真绝了,路上随便捡了一个人,都能跟他走一个后门。
随后心中又犯起嘀咕,人家真正的表哥出现了,那他用什么身份?
“表哥?你是夏侯表哥吗?”
季琅正纠结着,忽然听到身后发出一声惊呼,那个登记的小士兵一下子站起身,对他身后的人弯了弯身行礼:“将军!”
夏侯燕见着亲戚了,赶紧扬了扬手,恰巧季琅转过身,就见白少昂定住脚步,脸上满是震惊之色地看过来,下一刻脱口而出:“小侯——”
“咳咳!表弟!表弟!好久不见!”季琅大笑着迎上去,疯狂地拍打白少昂的后背,把他拍得直咳嗽。
白少昂感觉到充满杀意的眼神射过来,急忙改了口:“表哥!你也来了表哥!”
夏侯燕没弄懂眼前的情况:“你们这是……”
白少昂揽过季琅的肩,干笑着解释:“啊,是这样的,他是我远房的远房的表哥,你可能没听过,毕竟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宗族本就错综复杂,有时候远隔天南地北也有血缘的联系,但若是不走动,可能连自己有这一支儿亲戚也不知道。
夏侯燕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小声嘀咕道:“姓华,我怎么没听过咱们还有姓华的远房亲戚……”
白少昂扭过头看着季琅:“你姓华?”
季琅额前一黑,咬着牙小声反问他:“不然呢?难道姓季?还是姓李?”
“哈哈哈哈哈对,是姓华,我脑子一热给忘了,”白少昂干笑两声遮过去,赶紧拽着二人到那个士兵跟前,边笑边道,“真巧,你们两个还遇上了。王正,你给他们两个登记一下,回头我给他们俩带到邓将军那里去。”
那士兵听见“邓将军”三个字眼前一亮,给两人投去了钦羡的目光,然后低头登记在册。
“姓名。”
“夏侯燕。”
然后半天没有声音,白少昂扭头看了看掐着下巴沉思的季琅:“喂,问你姓名呢……”
季琅舔了舔唇:“失策了。”他还没想好该叫什么名字,说着,就凑到白少昂跟前,跟他小声道:“你随便给想一个吧,我最讨厌取名字了。”
白少昂斜眼看他,然后十分嫌弃地回过头,在那个记名簿空白的地方一指:“你就写,华铁柱。”
季琅:是我不愿意取名字吗?分明是作者懒得取名字吧!
作者:嘿嘿,被发现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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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将军
季琅当晚回来后只住了一夜,第二天天不亮就被人叫走了,姜幸不知道他哪来的门路,只听说他跟那个夏侯燕一起做了守城将军邓承燮的亲兵。
来的路上,姜幸也听过许多邓将军的事迹。
邓承燮在北疆的名声虽然不及赵明毅和卓家军,但在交祉还是很得百姓边民尊敬敬仰的。他本是岳安人,当年得卓老将军赏识,也是从一个亲兵做起,在南域立下累累战功,后来塔塔来犯,他从南域转战北疆,和同时期的赵明毅在季乘风的带领下击退塔塔,从此便驻守在交祉,这一守便是二十年。
二十年来他没有一次回过京城,所以对季琅的模样当是不清楚的,跟在他身边,也免去季琅暴露身份和担惊受怕。
而且当一个将军亲兵总比做无名小卒来得好,这比她一开始想的要好多了,北疆有人照应季琅,不是摸黑抓瞎摸着石头过河,她多少能放点心,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至于让季琅为了她而分心。
姜幸在城西落了脚,邻里几乎都是妇人,她们男人都在军营里,平时妇人们聚集在一起纳鞋底子修补棉衣。入冬了,军营里有绵绵不断的衣服运送过来要她们修补,既算是一种营生,也是为大盛出一份力,听说这些妇人也有被登记在记名簿的,毕竟战乱时期大家几乎都是逃命,还留在这里的,就是打定主意跟城池共存亡。
姜幸刚来时什么都不会,除去衣食起居不用长安伺候,平日里但凡脏活累活都是长安去做,在穷困偏僻的边境小城里,这样的生活犹如公主一般了,虽然大家都不说什么,姜幸自己心中却过意不去,长安算是季琅放在她身边的一粒定心丸,但她自己却知道她已经不是什么侯夫人了。
来了没两天,姜幸也学着纳鞋底修补棉衣,她绣工一般,之前绣的鸳鸯还被季琅嘲笑成大鹅,但是缝补衣服却不一样,讲求速度快针脚细密,她生来心细有耐力,学得也很快,不出两日已经能自己做工了,连隔壁的葛大娘都夸她有天赋。
眨眼已是腊八,前两日交祉下了一场雪,东面绵延的燕山白皑皑一片,天晴之后,温度却比之以往又冷下来许多。
姜幸是被吵闹声惊醒的,她睁开眼睛,清晨里的光亮都是淡蓝色的,外面说话声忽大忽小,似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拥开厚厚的被子,从床脚拿起衣服穿上,随手挽了个髻儿,耳边落下一撮,被她顺到耳后。
到了外屋,炉膛里还有点火星,姜幸添了些干柴和炭火,自己把火炉生着了,又转身去找盆子。这些活计,以前就是她身边那些丫头手都沾不上的,如今她做着倒是娴熟。
拾掇完了之后,外面的声音已经渐歇,她推开门走出去,看到院子西侧的灶台已经冒气烟来,长安正在那里忙活着——做饭她是一点都学不来,于是长安便只负责她的伙食。
长安见她出来,微微点了点头便继续忙活自己手里的事儿,来交祉一个多月了,他还是这般沉默寡言。
冷风一吹,姜幸不自觉地将手拢到袖口里,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香气,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来了,她一下忘了自己要问什么,刚要转身回屋子里等着吃饭,门口就出现一个身影。
“铁柱家的!”
女人的嗓门大,声音洪亮,隔着一条街,十里八乡都能听到,姜幸的身子一歪,一个月了,她还是没能习惯这个称呼。
要不是季琅临走时有人隔着门墙喊了一声“华铁柱”,附近邻里也不会知道她男人叫“华铁柱”,也就不会管她叫铁柱家的,向天发誓,铁柱这个名字,就算是在边城小镇里,那也算一顶一的土,每次一有人叫她,她似乎都能听见声音里带着的并非侮辱人的戏谑。
季琅笑着转过身,迈着稳健的步子迎上去:“葛大娘怎么了?”
门口的妇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两颊映着两朵红,上身穿了个暗蓝色印花袄,肘间提了个篮子,看姜幸走过来,她上前两步,冲她招手:“我烤了几个地瓜,拿两个过来,你跟你弟弟吃。”
长安毕竟是个男子,身份多有不便,对外姜幸一直都称长安为弟弟的。
葛大娘说着,掀开棉布,从篮子里拿出两个热腾腾的地瓜来,那东西烫手,姜幸接过之后忙招呼长安过来拿。
“您烤了就自己吃吧,还特意给我们拿两个……”姜幸一边说着一边把烫得发红的手指搁在耳唇上。
葛大娘毫不在意:“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再说了,你们家长安不也总给我送吃的嘛!”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葛大娘照顾她们多,姜幸不再这事上争论,无奈地笑了笑,葛大娘却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了拉她胳膊:“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你起得迟了,定然是不知道。”
姜幸恍然记起方才她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
她本来是想问问长安来着。
“发生什么事了?我也只是听着外面有些吵闹。”
“是玉莲军,玉莲军来了!”葛大娘已有四十多岁,提到玉莲军这三个字眼中也难掩兴奋。
姜幸被晃了晃胳膊,心下也不免震惊:“不是在东城吗?”
玉莲军是大盛唯一一支娘子军,是武敬侯府的太夫人楚氏一手创建起来的,但后来太夫人归京,这支娘子军几废几立,最后由卓老将军的孙女卓珩发扬壮大。玉莲军人数虽然不多,但听说很是凶狠,人向来都对自己的同类更有归属感,因此在城中这些妇人堆里,姜幸听到的玉莲军的英勇事迹比本地驻军还要多。
不过卓家两兄妹一直驻守在东城,还要在交祉的东面,距离邺城更是遥远,所以当初邺城城破,卓家两兄妹才没得命令去支援。
眼下塔塔压的是北疆的整个边境线,东城那里离不开人才对。
葛大娘不知道短短时间内姜幸思考了这么多,只笑着拍她手臂:“来了还不好?来了咱们交祉就更安全一些,就算塔塔攻过来,也要掂量掂量打不打得过!”
城中的人虽然都在悬崖边上行走,但对于大盛打败塔塔还是抱着莫名的自信心,这也是她们赖以生存的勇气。
姜幸却并不那么乐观,听了葛大娘的话之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她送走了葛大娘,回屋时看到桌子上已经摆好饭菜了,长安正在等她。
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地瓜,突然听到长安的声音。
“主子会没事的。”
姜幸抬头,见到长安正神色如常地夹起咸菜往嘴里送,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这么长时间了,有没有打听到军营里的消息?”姜幸问他。
“没有,”长安摇了摇头,“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姜幸一怔,仔细体会他的话,忽然觉得他说得也挺对,便不再言语。
三日后,邓承燮突然下令迎战城外的塔塔大军,两军僵持时率先出手,印证了姜幸的不安绝不是无端揣测。
临阵增兵,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要反击。
遗憾的是,战事打响了半个月,守军撤退回交祉,塔塔虽然也有损伤,但并未被完全击退,邓承燮不仅无功而返,还差点在战场上送了命。
据说救了他的是一个叫华铁柱的亲兵。
“现在已经是亲兵卫长了吗?”
姜幸瞪大了眼睛,听长安为她转述,如果不是战场上实打实的拼杀,她都要以为邓承燮出兵就是要给季琅一个晋升的机会。
但她知道并不是这样。
“主子还让人传话告诉夫人他没事,让夫人不要担心。”
长安沉着脸说道,以往他都是脸色呆呆的,面无表情,今日这般也实在是因为他也担心季琅,光从他的叙述中就能知道那短短十五日的战争究竟有多凶险。
姜幸纳着鞋底子,粗粗的针从鞋底上穿过,她走了一会儿神后,忽然抬头去看长安。
“我想见一见他,有什么法子能让我去军营吗?”
长安一怔,微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夫人见着主子又能做什么?”
“就是……”她的声音渐渐没了,低头沉思起来,就在长安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她忽然昂起头,坐在床边上看着长安,“想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没事。”
军帐中,气氛压抑到极致,里面的人都面沉如水,没有人说话,只有愤怒的粗气声。
邓承燮看着手中的信函,越看眉头耸得越高,看到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手将信函拍到桌案上,惊得身旁的人一个激灵。
“赵明毅说了什么?”左下角有个身穿红色铠甲的女子坐在铺垫上,一手轻轻搭在膝头,英眉挺傲,黑眸微沉。
邓承燮重重哼了一声:“说我不顾军纪擅自出兵违反兵法,正赶着要来治我的罪呢!”
对面的人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答案,闻言只是挑了挑眉:“他说的也是实话。”
“当然是实话,他若是肯下令出兵才是有鬼了。现在京城那边谣言四起,陛下病重卧床太子监国,有关陛下并非真龙天子的传言连小孩子都在说,又正逢禹州地动,时下发生天灾,简直就是送到晋王嘴里的一块肉。到时叛军一起,咱们背腹受敌,局面会更不好控制!”
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想要赌一把,将塔塔驱逐出边境,谁知道军中有奸细,塔塔早有准备,邓承燮联合卓珩的玉莲军依然没在他们手中讨得了好。要是东城的驻军能全部过来相助,交祉这里也能打出个缺口,可是那边也有塔塔压境,卓少翎离不开,驻军也不能全都分给他。
如果说这不是晋王跟塔塔商量好的,打死他也不信。
可如今便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的处境,晋王的人一旦在禹州生事起兵,北境的这些兵马跟着去京城救驾,塔塔就敢追着屁股跟过来。
或许晋王拿来跟塔塔谈判的筹码,就是北境的几座城池。
这次反击原本是个绝好的机会的,可惜……还是没能成功。
就在这时,邓承燮旁边立着的一个士兵忽然说了句话。
“将军,属下倒是有个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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