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思越正想着如何替简淡说上几句,简淡那边已经开了口,“只要父亲母亲答应我, 我的亲事由祖父操心,你们从此不再插手即可。”
三妹对父母再无信任了。
简思越心里咯噔一下, 立刻去看简云丰。
简云丰怒道:“你这是何意?”
儿女的亲事,他们做父母的更有话语权--即便他们的地位不如老太爷,老太爷也要尊重他们的意见。
这丫头自恃救了老太爷, 不知天高地厚了。
简淡似笑非笑地看着简雅,说道:“二姐身体不好,我给你们减一减负担。”
崔氏哂笑出声,“好,好, 好,你说的极是。你二姐身体不好, 你大哥要秋试, 你二弟年纪尚幼,学业繁重,母亲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的确顾全不到你, 这件事就依你了。”
简淡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多谢母亲成全。”
简云丰叹了口气,没说话,身子靠在椅背上,右手在眉心处捏了捏。
简思越了解他,这是他态度软化的征兆。
其实也是,母亲自以为的要挟不过是事实罢了,别的不说,端看这屋子里的摆设,便足以证明一切。
“搜吧。”崔氏下了令。
黄妈妈带着众婢女里外忙活起来,柜子,抽屉,妆奁,床上,床下,花瓶里,笔洗中,凡是能翻的地方都翻到了。
简雅还让梁妈妈带人去香草园里细细找了一遍。
皆一无所获。
崔氏脸色铁青。
简雅紧盯着简淡,目光在她身上来回逡巡着。
简淡笑道:“搜屋子倒也罢了,搜身就过了。但也并非不行,拿一千两银子来,你们打碎我的玉壶春瓶,先赔了再说。”
“一千两?不过是坨泥巴而已。”简雅小声嘟囔道。
“想搜,它就值那么多。”简淡笑眯眯的。
“那个泥瓶子是我摔的。”崔氏直勾勾地盯着简淡,说道:“不管闹成什么样,你总归是我女儿,小淡,你非要逼母亲把事情做绝吗?”
“是啊。”简思敏忽然开了口,“三姐,已经闹到这个程度了,又何必因为一个泥胎让大家更加怀疑你呢?”
简思越觉得二弟说得没错,三妹越拒绝,母亲就越怀疑宝钿在她身上。
可尽管如此,搜身还是太羞辱人了,他看不下去,于是踏出一步,正要说话,却被简思敏扯住了衣角。
他凑过来,小声说道:“大哥,有个明确的结果对谁都有好处,不是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简思越过不去心里这一关,他必须阻止。
简淡注意到简思越的动作,心中稍感安慰,不过,她不想麻烦大哥,更不能让他沾上忤逆父母的坏名声。
她认真地看着崔氏,道:“如果作为你的女儿,所有自尊就要被踩在地上,那我宁愿逼一逼母亲,看看母亲这心能偏到什么地步,以后也好不再过分奢望。”
“你……”崔氏被戳到痛处,勃然而起,“给我搜!”
王妈妈带着两个粗使婆子上了前,白瓷抢上两步,挡住简淡,双方正要动手,就听到外面有人问道:“三姑娘在吗?”
这慈和的声音是管家简诚的。
他是简老太爷的心腹,在简家地位不低。
王妈妈不敢造次,只好按捺下来。
简云丰朝简思越挥了挥手。
简思越快步迎了出去。
“诚叔。”简思越道。
“大少爷也在啊。”简诚笑着打招呼。
他抬抬手,示意简思越注意他手里抱着的两只木头匣子,“睿亲王来了,说咱家三姑娘救了世子的命,这只匣子装的是谢仪。另外这只呢,是世子派人送来的一只笔洗,并且让小人转告三姑娘,笔洗烧出来后效果不错。以后再有新花样的话还给他留着,每只一千两,他都要了。”
正房的几扇窗户都开着,外面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屋子里。
简淡竟然成了睿亲王的恩人!
简云丰、崔氏、简雅,纷纷变了脸色。
简淡一方面感谢沈余之雪中送炭,另一方面又深知沈余之的笔洗之所以来得如此及时,是因他派人监视自己,心中不由五味杂陈,一时间呐呐无言。
简思敏惊奇地问道:“三姐做了笔洗怎会卖给睿王世子呢?”
这于礼不合嘛。
简雅点点头,赞赏地看了简思敏一眼。
简淡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去月牙山时带上的,本想送去静远镇,却被世子瞧见,强行买了过去。”沈余之的帮忙是神来一笔,所以她也顺口瞎说,但总归合情合理。
简思敏点点头,睿王世子的母亲给他留了一个小瓷窑,烧出的瓷器在秋水青瓷阁售卖,极为有名。
“母亲这回相信了吗,我的泥胎玉壶春瓶也是很值钱的。”
简淡朝简雅勾了勾手,“二姐,你若亲自搜,我就不要那一千两银子了。”
简雅往前踏了一步。
简思越拿着东西进来,阻止道:“二妹,玉若碎了,即便能粘上,也不是完好的了。”
简云丰站起身,道:“不过一只宝钿而已,再贵重,也比不上亲姐妹的血脉亲情,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大步走了出去。
简雅眼里又有了泪意,她蹲下身子,抱着头,瓮声瓮气地说道:“三妹,就算你救了世子,也改变不了你是个贪财爱小、谎话连篇的小人!”
简淡挑衅地拍拍袖子,“我以为,这等评价送给二姐最为合适。”
崔氏用鼻孔“哼”出一声,“王妈妈,继续搜。”
王妈妈犹豫片刻,看了简思越一眼。
简思越道:“母亲……”
“大哥,让她搜,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关系的。”简淡打断了他的话。
王妈妈见简淡配合,顾虑全消,这才上了前,请罪之后,将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摸了摸。
依旧毫无所获。
简淡笑着拂了拂王妈妈碰过的地方,说道:“母亲,我真的没要二姐的东西,要不,咱们去二姐的房间看看?说不定就找到了呢。”
崔氏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不是傻子。简雅执意来搜,就是确定宝钿在简淡手里,现在让简淡去简雅处搜,说不定她会把宝钿重新放回简雅的房间里,那样的话,简雅的脸就丢尽了。
这绝对不行。
她站起身,“今天就算了,你二姐身体不好,等老黄大夫……”
“二姑娘!”有人一声惊呼。
蹲在地上的简雅晃了晃,脑袋往地上一栽,当真昏了过去。
崔氏大惊,“越哥儿,快把你妹妹抱起来,回梨香院。”
一行人大张旗鼓地来,又惊慌失措地去了。
简思敏留在最后,说道:“三姐,我虽然不怎么喜欢你,但今天的事是娘和二姐过分了,我替她们道歉。”
简淡吃了一惊,心里的话不经大脑冲口而出,“哟嗬,你居然还是个讲道理的?”
简思敏小脸一黑,“我怎么就不能讲道理了?”
第43章
送走简思敏, 简淡呆在原地好一会儿, 直到蓝釉请她休息, 她才拎上一把小凳子, 在庭院里坐下了。
园子里也不比屋子更整洁, 地里被踩得乱七八糟,麝香草倒了十几棵,到处都是杂乱的脚印。
简淡瞧着刺眼, 吩咐道:“白瓷,拿个扫把来, 把园子里的脚印去一去,倒了的香草拔一拔。”
“好,奴婢马上就去……啧啧……好好的园子, 到处都是畜生的蹄印子。混账东西,这要是在林家,奴婢见一次打一次,打得她们满地找牙……”白瓷罗里吧嗦地往耳房去了。
“姑娘,那两只匣子收哪儿?”蓝釉拎着抹布从屋里出来。
“拿出来, 我瞧瞧再说。”简淡道。
蓝釉抱着两只匣子出来,先把小的一只递给简淡。
简淡放在膝盖上, 打开, 里面是一叠子银票,每张一千两,总共一百张,十万两。
另一只匣子装是笔洗, 湖绿色,色泽澄净如水,纹样雅致大方,钵体圆润端正。
看花纹是她亲手做的,但从底款上看不是。
那是“秋水青瓷”的底款。
既然做了好人,为何不做到底,把她的原件送回来呢?
烦不烦啊!
简淡感觉别扭极了,一股邪火猛地蹿起来,竟有种捶桌子摔板凳的冲动。
蓝釉见她脸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纤长的双手死死地握着水盂,像要掰开似的,显然心情不好,不由有些紧张,偷偷给白瓷使了个眼色。
白瓷从园子里出来,瞧瞧观察一下,摇摇头——简淡脾气不错,即便生气了,也不会拿下人出气。
二人正打着哑谜,院门被敲响了。
“三姑娘在吗,老太爷有请。王爷想见三姑娘,请三姑娘快着些。”院门外的小厮禀报道。
简淡道:“在,马上就去。”
……
快步走有助于疏散怒气,并益于思考。
从香草园走到外书房,简淡的火气散了个干干净净。
平心而论,就算沈余之监视她,也是她自找的。
从她莫名其妙地救下祖父,以及沈余之负责调查这桩刺杀案,就注定了她会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人家帮忙,说明人家知恩图报,她有什么可迁怒的呢。
其实,她是生自己的气,所以才迁怒人家沈余之。
她生气是因为,在简思敏替简雅道歉的刹那,心底居然升起一抹悲凉,和一点点羡慕。
有什么好悲凉,又有什么好羡慕的呢?
她有祖父,有大哥,还有林家一大家子亲人呢,没了这几个又怎样?
“嗯!嗯!”简淡清清嗓子。
她现在觉得,崔氏母女就像卡在嗓子眼儿里的鸡毛,只要咳出去就好,没必要耗费太多精力。
“进来吧。”简老太爷道。
“是。”简淡从白瓷手里接过小匣子,推门走进去。
书房坐着三个人。
简老太爷和一位不惑之年的中年人居主位。
沈余之在下首,依旧坐在他的肩舆上。
“小女子简三见过睿亲王,见过世子,给祖父请安。”简淡规规矩矩地行了三次请安礼。
简老太爷道:“王爷,我这孙女在乡下地方长大,刚刚回府,如有失礼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睿亲王高大魁梧,声音洪亮,“首辅大人太谦虚了,乡下地方也一样能养出好孩子。我看这丫头反应机敏,落落大方,好得很呐。”
“哈哈哈……”简老太爷老怀甚慰,“王爷过奖了,过奖了。”
简淡被夸得脸皮发烫。
睿亲王又道:“小丫头救了吾儿,这座位理当有你一席,坐吧坐吧。”
简淡不敢造次,看向简老太爷,后者点点头,指指他下首的椅子。
她再次谢过,小心谨慎地坐了。
沈余之就在简淡正对面,手里摆弄着小刀,目光却在简淡的脸上、身上、鞋子上逡巡了好一会儿。
那目光如有实质,令简淡如坐针毡。
沈余之问道:“简三姑娘很忙吗?”
“啊?”简淡懵了一下,随即脑中灵光一闪,立刻答道:“回世子的话,小女子刚从静远镇搬回来,需要整理的东西有很多。”
虽然一路坐车,但车窗始终开着,空气中灰尘极大,她的头发上、肩膀上,以及宝蓝色的绣鞋上盖着一层薄薄的尘土。
按理说,回来的第一件事应该是洗漱,但她回来就忙着打架,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一换。
但这样的话简淡说不出口,只好随便找个借口。
“世子,案子查得怎么样了,两桩刺杀案能否并做一桩啊?”简老太爷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沈余之的视线还在简淡身上。
睿亲王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说道:“刺杀吾儿的,是洛水牡丹会。他们在几天前压着镖车抵达京城,经讯问,与刺杀老大人的凶手不是同一拨。”
“据刺客交代,牡丹会的总瓢把子在百花楼,本王昨夜亲自走了一趟,人已经死透了。”
“对手不弱,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老大人有什么对策吗?”
简老太爷喝了口凉茶,说道:“对方在暗,我们在明,即便有所怀疑,却苦于证据不足。对策么……”他沉吟片刻,又道,“有时候进攻是最好的防守,王爷以为如何?”
“进攻?”睿亲王没听明白。
沈余之道:“我父王若进攻,老大人会袖手旁观吗?”
简老太爷哈哈一笑,并不作答。
睿亲王这才明白了什么,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本王须慎重考虑,先不谈它。”
两桩刺杀案,简淡都是亲历者,略略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无所谓,但话题敏感,应该点到为止。
“小丫头怎么又把匣子抱回来了?”睿亲王的话题转换跟简老太爷一样,很不自然。
“回王爷的话,无功不受禄,小女子没做什么,受不得这么大的礼。”简淡站起身,把匣子打开,放到简老太爷和睿亲王中间的高几上。
烛火明亮,老太爷把里面的光景看得分明,面容一肃,说道:“王爷太客气了,咱两家是邻居,孩子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何必如此多礼?”
沈余之淡淡地瞄了一眼睿亲王,起了身,亲自把匣子拿过去,捞出里面的银票,左手轻轻一拨,银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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