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十三岁的张小朵终于撑不住了,“哇”地一声哭起来。
“都是她非要走,她要是不走,我就不会一大早就起来,像个丫鬟一样洗衣裳做饭了。在家,我娘都不舍得让我洗衣裳做饭。”
张依一被气笑了,“你不想洗衣服做饭,你找你亲大哥亲大嫂啊是他们使唤你的,你败坏我的名声干什么”
“这样,小容姐就会生气,把你赶出来。你没地方去了,就得回来。”张小朵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底气不足。
张依一暗自笑了笑,看来张小朵还不笨,就是心术不正,还低估了她。就算她在余小容家住不下去,也不可能回张家。
“大嫂,看把小朵委屈的,她才十三呢,你们怎么能把她当保姆一样使唤,娘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张依一做出一副痛心的样子。
屋里的几个家属,再看杨碧玉时,目光开始变得异样起来。
“小朵,不管怎么说,你这么做都是不对的,你怎么能往翠翠和长才身上泼脏水呢,得亏你年龄小,要是个大人,造谣是要被惩罚的。”杨大姐嘴里说的是张小朵,眼睛看的却是杨碧玉。
杨碧玉的脸更红了,手指慢慢收紧。
“谢谢在场的姐妹们,谢谢你们还了我家长才和翠翠的清白,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我拿翠翠当妹妹,我信她。要是谁再造她的谣,别怪我翻脸。我家长才老实,我却是个不怕事的。”
“小容姐”张依一感动得差点掉泪,余小容对她的这份情意和信任,让她无以为报。
最后,杨大姐正色道“这件事说开了,还了翠翠的清白。翠翠,小朵年龄小,你再给她个改正的机会。还有碧玉,你和铭恩多关心一下小朵,现在是新社会,不兴剥削人了。你们是革命战士,不是地主老财。”
“杨大姐,我知道了”杨碧玉头埋得深深的,想要辩解几句又忍下了,现在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最近,她是越来越不顺了,一直以来在大家面前营造的美好形象,在一点点崩塌,就连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铭恩,也越来越心不在焉了。有好几次,她都看到铭恩在偷看张翠翠,眼神复杂。
张小朵的这些话,再一次把她和铭恩推到了风口浪尖。
事情圆满解决,众人纷纷告辞。余小容挽留大家吃早饭,嫂子们不愿耽搁,都急着回家了。
热闹的屋子,一下安静了下来。
“翠翠,我收拾一下,你去扶玲子姐出来,等你长才哥出操回来,咱们就吃饭。”余小容麻利地收拾着客厅。
等张依一扶着葛银玲来到堂屋,余小容已经将客厅收拾好,摆好了碗筷。
不大一会儿,赵长才回来了。看着家里又多了一个女人,赵长才无奈地笑了,他家都快成收容所了。
自家老婆心眼好,他能说什么何况,他不正是看中了她性子直心眼好吗当初,他也是有女兵喜欢的,可他放不下小容,小容为他怀了孩子,他不能对不起她。
五个人坐到饭桌前吃饭,余小容拿出一个小面包递给了葛银玲“玲子姐尝尝,这是翠翠买的,正好适合你吃。”
“给孩子吃吧,这么贵的东西,我一个大人吃这干啥”葛银玲推开了余小容的手。
张依一见状,从余小容手里接过面包,直接塞到葛银玲手里 “玲子姐,你就别客气了,你现在身体虚,面包软和好消化。”
葛云玲拗不过张依一,接过面包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起来。吃着吃着,眼圈就红了。
“玲子姐,你跟我一起去被服厂上班吧,你可以锁扣眼钉扣子,一个月十八块钱,加上三块钱餐补。等你有了工资,别说是面包了,就是烧鸡也吃得起。”
张依一想拉一把葛银玲,他们能救了她的命,却救不了她的心。要想让她振作起来,必须让她有事做,能自己养活自己。
葛银玲将眼泪咽回去,抬起泛红的眼睛看着张依一“行,你和厂长说说,等我身体好点就去上班。”
张依一见葛银铃是真想好好生活了,心里替她高兴,趁机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长才哥,小容姐,真对不起,我住在这,给你们添麻烦了,长才哥这么正派的一个人,无端地就被泼了脏水,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我想搬出去了,在被服厂附近租间房子,价格也不贵。”
余小容一听就急了,“翠翠,这哪行你一个大姑娘家,在外面住不安全。以前是你照应我和毛娃,现在该我照应你了。”
“小容,你忘了,还有我呢”一旁的葛银玲突然说道。
“我和陈铁军是过不下去了,那个家我也不想回去了。我要是去了被服厂上班,和翠翠就是同事,我们一起租房子,是再合适不过了。”
余小容和赵长才相视一眼,心思微动。虽然有些舍不得让翠翠搬走,可她也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们关系再好,毕竟不是亲姐妹。
张小朵闹出的这件事,也给她敲了个警钟。外人毕竟不了解翠翠,一个大姑娘住在别人家里,少不了要遭人议论。她也害怕,害怕流言会毁了她们的姐妹情。
余小容最终还是同意了,“行,租房子的事不能急,我让长才多打听打听,一定要找个厚道的房东。”
第二天,赵长才还真托人去打听附近的房子了。可还没等他找好房子,却等来了陈铁军被处分的消息。
陈铁军乱搞男女关系,造成恶劣的影响。念其曾经立过功,经过团部研究并上报军区,给予陈铁军撤职记大过处分,并专业到地方。
为了照顾葛银玲,团部研究决定,允许她暂时住在她和陈铁军现在的院子里,直至有新的干部家属搬过来。
“翠翠,咱们不用租房子了,你陪我住,咱俩好有个照应。”得到消息的葛银玲,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余小容也很高兴,翠翠和玲子姐不用搬到外面了,她们住的院子和她只隔了三家,抬腿的功夫就到了。
葛银玲收房子这天,是张依一陪着她去的。见那个女人也来了,葛银玲的情绪很不好。
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小三,张依一只想骂一句,陈铁军真他妈眼瞎。
小三看起来也没比葛银玲年轻哪去,长得更是和葛银玲差得远。唯一比葛银玲显眼的地方,就是这女人胸大屁股大。
小三是邮局的职工,陈铁军经常去邮局给老家寄东西,一来二去,两人就勾搭上了。据说,两人认识没多久就滚一起了。
见到葛银玲和张依一,陈铁军什么也没说,只埋头收拾自己的东西,那个小三却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故意挺着自己并不显怀的肚子。
“玲子姐,你赶紧的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哪来的一股骚气,快把我熏晕了”张依一夸张地捂着鼻子。
葛银玲噗的笑出声,原本压抑的情绪一下舒缓了不少。于是,她很配合地打开了窗户。
“铁军”小三扭着身子,声音像是拐着弯一样。
“国家不是取缔妓院了吗哪个不长眼的把个暗娼放出来了”张依一啧啧两声,又是一阵讽刺带挖苦“长成这样,也只能当个暗娼了。可偏偏就有那不长眼的,把个垃圾当成宝。”
张依一平时最看不惯小三和渣男,又一向毒舌,说起话来没轻没重。
“你够了”陈铁军的脸上挂不住了,怒瞪着张依一。
“唉吆喂,我骂暗娼,陈连长激动个啥哦,不对,你现在不是连长了,你被驱逐出革命队伍了。团部英明,军区英明,坚决不让部队藏污纳垢”
“铁军,咱儿子踢我了”小三见陈铁军拿张依一没办法,心里又气又恨,她说不过张依一,便把一腔怒气撒到葛银玲身上,用这个来刺激葛银玲。
“你儿子怕是个妖怪吧胎儿五个月以后才开始踢人呢,难道”张依一突然捂住了嘴巴,做出一副震惊的模样“难道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陈连长的”
“你胡说什么,你再胡说八道,我去告你”小三登时变了脸色,手指着张依一怒道。
“你去告我啊,我等着。不是你说的吗,你儿子踢你了。听说你和陈连长认识才四个月,胎儿四五个月才开始胎动,能感觉到踢人,最少五个月以上。”
有团里的文书过来给陈铁军送东西,已经在屋外站了好大会,张依一讽刺挖苦陈铁军的话都被他听到了。一向文明的小文书,哪听过这样的话,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
最后还是陈铁军发现了小文书,给自己找了台阶下,不搭理张依一了。
小文书走了,陈铁军也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家具是部队的,他只带走了他个人的东西。
临走前,陈铁军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葛银玲,说道“玲子,咱们夫妻一场,你以后要是有啥事,就告诉我一声,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含糊。”
“不用,我跟你老死不相往来”葛银玲冷冷地说道,甚至都没看陈铁军一眼。
“铁军,你一片好心,可人家不领情呢”小三挽住了陈铁军的胳膊,讥诮地看了葛银玲一眼。
眼看着葛银玲的怒火就要被激起来,张依一连忙拉住了她“玲子姐,我明天托人找点酒精,把这屋里的桌子椅子,只要是被某些脏东西碰过的,都消消毒,那些脏东西可是很恶心的。”
“铁军,你看看啊”小三不敢惹张依一,只能向陈铁军求救。结果,陈铁军什么也没说,扯住那个女人的手腕,快步走了。
走到大门口时,陈铁军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小院,眼睛里闪过一丝留恋。
这些,葛银玲都没看见,即便是看见了,心里也不会再有什么波澜,他们的夫妻情分,在小三上门炫耀般地告诉她怀了陈铁军的孩子时,已经彻底消失了。
张依一说到做到,还真从医院找了一瓶酒精,把桌椅、床铺,甚至是门把手都消了毒,还将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用开水煮了。
收拾好以后,张依一将自己的东西搬到了葛银玲那,两人正式成了室友。
在外人看来,两人都是被男人抛弃的可怜女人,有个别嘴毒的,说她俩是弃妇,还把这个小院称为“冷宫”。
这话传到张依一的耳中,她一笑了之,什么弃妇难道不是她们甩了渣男吗
葛银玲和张依一住在一个屋檐下,两人一起上下班,一起做饭,就像一家人一样。慢慢地,葛银玲从以前的阴霾中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秋意渐浓,转眼就到了九月底,明天是开国大典,全国各地都要举办庆祝游行活动。
快下班时,张依一所在的裁剪组接到了放假通知,被服厂十月一日放假一天,去市区参加庆祝游行活动。
张依一收拾好东西,背着自己的小布包,去整烫车间去找葛银玲。
葛银玲一开始做的是锁扣眼的活,车间主任见她做事利索,就把她调到了整烫车间,她踏实肯干,才一个多月就成了熟练工。
刚到整烫车间门口,就看见女工们陆续出来,葛银玲和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姐走在一起。
女人看到张依一,立刻扬起了笑容,用胳膊戳了戳葛银玲“玲子,你妹子来找你了”
张依一和大姐打了个招呼,大姐嬉笑着先走了,临走前,还提醒她们明天去游行。
“玲子姐,咱们今晚去小容姐那,小容姐这几天反应大,咱们帮她做饭去。”
“行,把咱们厨房里的芝麻带上,我给小容烙芝麻饼吃。”
葛银玲虽然是南方人,可做起面食来,一点也不比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差,尤其是她烙的各种饼,更是一绝。
在整个家属院,她们三个人关系最好。眼下,余小容怀孕了,张依一和葛银玲不但帮着她做家务,更是帮她照顾毛娃。
两人回到家,将东西放好,从厨房里拿上芝麻和一瓢白面,一起去了余小容家。
栅栏门没关,两人直接进了院子。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毛娃离多远就迎了出来,“翠姨,玲姨”
这小东西精得很,知道两个姨一来,他就有好吃的。
毛娃是整个大院最幸福的孩子,有个会裁衣服做衣服的小姨,给他做小军装,让大院里的孩子好不羡慕。还有个做饭好吃的大姨,同样是玉米面饼子,可大姨做的就是比别家好吃。
两人进了屋,见余小容正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她这几天反应大,胃口不好,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见两人进来,余小容坐直了身子,笑道“玲子姐,你又要做啥吃的你和翠翠都把他嘴巴养叼了,嫌我做饭难吃,老想着往你们那跑。”
“芝麻饼,是给你做的,你和翠翠说话,我去厨房。”葛银玲拿着芝麻和白面去了厨房。
张依一捏了一把毛娃的小脸,冲余小容嬉笑道“我们巴不得毛娃来呢,小男孩阳气重,也好给我和玲子姐的冷宫增加点阳气。”
“啥冷宫,就那两个不要脸的女人瞎胡扯,坏事做多了也不怕被雷劈。”余小容愤愤不平,“整个大院,谁不知道她们家里的保姆,就是她们那口子的原配,抢了人家的男人,还把人家当保姆使唤。”
接着,余小容又恨铁不成钢道“也怪那两个女人不争气,哪怕在老家种地,也比忍气吞声地伺候陈世美和小婆强。再不行,就像你和玲子姐这样,去工厂做工,怎么也能养活自己和孩子。”
“谁说不是呢,去他的离婚不离家,想找个免费保姆,想得美”
“翠翠姨,啥叫免费保姆”毛娃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问。
张依一揉了揉毛娃毛茸茸的小脑袋,斟酌了一下说,“保姆就是帮人家干活看小孩的女的,免费保姆,就是不给钱,白让人干活。”
“就像翠翠姨和玲姨这样吗”
“咳咳咳”张依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缓了会便解释道“翠姨玲姨和毛娃是亲戚,亲戚帮着干活是应该的,不是保姆。”
余小容被儿子弄得头疼,毛娃每天总有问不完的问题,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亏有翠翠在,才能回答他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两人正说着,赵长才回来了,葛银玲也做好了饭。葛银玲将饭菜一一摆好,其他几个人也洗了手,坐在了饭桌前。
余小容把筷子递给赵长才,问道“你今天咋这么晚”
“刚散会,团里召开动员会,连长以上的都要参加,布置了明天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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