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特务被吵得头疼,心里越来越焦躁,拿着枪柄照着张依一的头就砸了下去。
张依一疼得嘶了一声,眼前直冒金星。
对面的刘恪非,目光一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掏出了手枪。
只听“砰”地一声脆响,还没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特务就应声而倒,直挺挺地仰面倒地。
一枪爆头,正中眉心
有战士看得清楚,子弹是挨着那姑娘的头顶飞过去的,再低一点就会擦破她的头皮。没有绝对的把握,真不敢开这一枪。
一股热流喷溅在张依一的头上、脸上、脖子上,黏糊糊的很难受。失去了桎梏的张依一,身子晃悠了几下,最后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
子弹的炸裂声,萦绕在她的耳边,其余的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呆呆地坐在地上,身上到处是特务溅出的血迹,浓浓的血腥味,不断地朝着她鼻中涌来。
“呜呜呜”张依一终于哭出了声,哭得肆无忌惮,仿佛要将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哭出来一样。
看见毛娃被抓的那一刻,她根本没时间考虑危险不危险,想也没想就冲了过来。现在危险解除,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恍如隔世。
张依一瘫在地上正哭得毫无形象,忽然看到一只白皙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朝她伸了过来。
她打了个哭嗝,抬起一双泪眼,失神地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刘恪非挺拔的身姿。刚要伸出的手,忽地又缩了回来。
“刚才不还挺勇敢的吗”刘恪非揶揄道。
这姑娘还真让人头疼,什么都敢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没见过这样矛盾的姑娘。一面是机智勇敢、临危不乱的聪明姑娘,一面又是莽撞,不按规则出牌的傻大姐儿。
到底哪个才是她的真面目或许她根本就是个两面人
“不用你管,你是资本家少爷,留过学的优等生,我是没文化的村姑,免得玷污了高贵的刘政委”
“真不用我管你能起来”刘恪非的唇角微微浮起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哼”张依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骨碌一下坐起来,豪放地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别过脸不去看刘恪非。
她一个学过解剖的人,难道还会怕尸体和鲜血刚刚瘫倒,实在是因为怕死,那种命悬一线的感觉,换了谁都不会淡定。
有战士过来搬运特务的尸体,胆小的女人和孩子捂着眼睛不敢看。
张依一看了特务一眼,还别说,刘恪非真不愧是神枪手,这一枪正中特务的眉心。
“翠翠”余小容哭着就要扑过来抱张依一。
张依一连忙伸出手臂扶住了余小容“别过来,我这一身的血,别弄你一身。”
“翠翠,谢谢你,要不是你,毛娃就”余小容哭的说不下去了。
“翠翠,幸亏有你,要是毛娃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葛银玲一开口就泣不成声。
葛银玲眼睛都哭肿了,她一直在自责,觉得毛娃是在她手里被抢走的。要不是梁大姐死死地拽住她,她早就冲过来替换张依一了。
余小容抹了一把眼泪,反过头来安慰她“玲子姐,这哪能怪你,特务这么凶残,别说是你,换了谁也拉不住啊,。”
受惊的毛娃,将头埋进赵长才的怀里,搂着爸爸的脖子不撒手。赵长才抱着儿子,感激地看着张依一,笨拙地表达着自己的谢意“翠翠,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几个家属,呼啦一下将张依一围住,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着她。有说她胆大的,有说她聪明的,也有说她反应快的,对她编造的干部家属身份,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
“好了,咱们还是走吧,我这一身的血,得赶紧回家洗洗,时间长了血就洗不掉了,我可舍不得我这身新衣服。”
紧张的气氛被张依一没心没肺的话冲散了,大家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在梁大姐的带领下,大家结伴回驻地。
“毛娃,你跟娘先回家,爹还有事”赵长才想要将怀里的毛娃放下来。结果,毛娃就跟个八爪鱼一样,抱住他不放手。
“毛娃,跟娘回家,你爹要抓坏人”余小容柔声地哄着毛娃。
贪恋父亲宽厚温暖怀抱的毛娃,死死地搂住赵长才的脖子。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躲避危险。
“毛娃,你是男子汉,男子汉就要勇敢。你爹去抓坏人,现在只有毛娃一个男子汉了,你娘、翠姨和玲姨还要靠你保护呢,毛娃,你愿意保护我们吗”
毛娃动了动身子,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冲张依一点了点头。
赵长才见状,松了一口气,轻轻地将儿子放了下来,转身大踏步地走了。
余小容和葛银玲一左一右拉着毛娃,和众人一道,按照来时的路线往回走。
众人正走着,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大家自觉地往两边闪。一辆吉普车从旁边轻快的驶了过去,在前面一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却又停了下来。
小何跳下车,冲张依一招手“翠翠,我现在要回驻地,你带着余嫂子和孩子上车。”
张依一看向余小容,余小容又去看梁大姐。大家一起来的,这么多人都走回去,偏偏她们坐车回去,总觉得不好意思。
梁大姐爽快地笑道“行了,别看我了,你怀着身子,毛娃又被吓着了,还有比你们几个惨的吗你们几个赶紧上车”
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熏着余小容,张依一跟葛银玲坐在了后面,余小容抱着毛娃坐在副驾。
“谢谢小何,真巧,幸亏遇到你了,不然,我们这几个老弱病残,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才能到家。”张依一虽然对刘恪非一肚子意见,但是对他的这个小警卫员,还是很有好感的。
“这,”小何顿住,不是巧合好不好
第24章
小何将几个人送到驻地,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就赶着开车返回市里。
张依一身上沾了血浑身不舒服,和余小容道了别,就匆匆赶回家了。
一到家,葛银玲去忙着给她烧上了热水,趁着烧水的空,又打了一盆清水,拿了香胰子,让她先洗手洗脸。
张依一机械地洗了手,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发呆。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惊心动魄,到现在她还没能从震惊中缓过来。
“翠翠,水烧好了,你去洗澡吧,晚上想吃啥菜,玲子姐给你做。”葛银玲见张依一盯着小菜园看,以为她想吃。
“我去洗澡了,谢谢玲子姐,我想吃菠菜卷子。”张依一看着葱绿的菠菜,忽然就有了食欲。
葛银玲是春天搬进家属院的,搬进来以后,就和其他住户一样,在院子里收拾出一个小菜园。菜园里现在有青菜、菠菜、萝卜和白菜。
“好,一会就给你做”
“玲子姐真好”张依一冲葛银玲笑了笑,拿着干净衣服去了卫生间。
葛银玲望着张依一纤细的背影,眼中又是佩服又是心疼,心里更是充满了感激。要不是翠翠,毛娃说不定就得有个好歹。到那时,她该怎么面对余小容
“唉”葛银玲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没个好命这些男人都是眼瞎了吗,放着这么能干,这么心善的姑娘不要,非要找那些娇滴滴、假模假式的女人。
葛银玲在心里把那些眼瞎的男人和毁了人家庭的女人大骂了一通,便去菜园里摘菜了。翠翠说的对,日子是自个的,自个过得越好,越是打那些恶人的脸。
卫生间里面,张依一用香波洗了三遍头发,身上用香胰子打了两遍,水箱的热水都用完了,最后出来的都是凉水,这才算完。
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浑身都轻松了。
张依一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放在了盆里,又把沾了血的衬衣和裤子用清水泡上,这才去了厨房。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葛银玲和面,葛银玲围着围裙,动作麻利地和好面,手上和盆上都干干净净。
葛银玲见张依一盯着自己的手看,笑着说道“和面讲究三光,手光、面光和盆光。”
“那个男人眼瞎了,玲子姐又温柔又漂亮,还会做饭,他离开你是他的损失”张依一想起那天见到渣男和贱女的情景,到现在都觉得恶心。
葛银玲苦笑一声“再好有啥用,又不能生孩子”
“你检查了没有,真的是你不能生吗”张依一蹙眉问。
她是学医的,知道患不育症的男女比例差不多,很多男人大男子主义思想作祟,始终不愿意面对现实。尤其是以前,男人自以为自己是天,查都不查就认为是女人的问题。
葛银玲脸色黯淡下来,但她很快又释然了,淡笑道“不用查也是我,陈铁军不都快当爹了吗他这个人我还是知道的,不是一个乱搞的人,他就是想生儿子。”
“玲子姐,你还是阿嚏”张依一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翠翠,你是不是受凉了,是洗澡水不够热吗”葛银玲关切地问。
“我洗好头发,身上的胰子沫还没冲,就没热水了,我就用凉水冲了一下,阿嚏”张依一又打了个喷嚏。
“你是傻了吗,你喊我一声啊,暖壶里有热水,我给你送点热水进去。这都快中秋了,你还冲凉水,你不要命了”葛银玲连声责备道“等吃了饭,我给你煮点姜汤,发发汗。”
“好姐姐,我身体好着呢,听你的,饭后喝姜茶。”张依一虽然不以为意,却不想辜负了葛银玲的好意,嬉笑着答应了。
张依一被葛银玲推出了厨房,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院门的方向想心事。所有干部小院,都是统一的布局,低矮的木栅栏,木质的院门,可以看到院外。
正在放空状态的张依一,忽然发现栅栏门处闪出一个人来。她看了看,竟是一个面生的女人,年龄三十出头,一身灰扑扑的衣裤,梳着一个乡下女人长梳的妇人髻。
张依一站起身,迎了上去“大姐,你找谁啊”
“我找银玲妹子”女人神情有些沮丧。
张依一将人让进了院子,“大姐进来吧,玲子姐在做饭”
听见声音的葛银玲从厨房出来了,看见来人后愣了一下,讶异道“春花姐,你咋来了快进屋去”
春花看了一眼张依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依一非常识趣地去了厨房。
厨房的煤炉上正熬着小米粥,离多远就闻道一股米香味。地锅里正蒸着菠菜卷子,案板上放着切好的白菜,就等着卷子出锅后再炒菜了。
过了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样子,张依一将卷子揭出来放到馍筐里,正要刷了锅炒菜,葛银玲就进来了。
“春花大姐这么快就走了”张依一见葛银玲脸色不是很好,又问道“她找你有什么事吗”
“赶回家做饭去了,春花姐是想问问我,她能去被服厂上班吗,她想带着闺女和咱们住一块。”
“吆,觉悟了,不想给陈世美一家当老妈子了”张依一顿时来了精神,看来,她们的队伍又要壮大了。
“翠翠,我想问问你的意见,毕竟这院子是咱俩在住,春花姐要是带着孩子过来暂时住这儿,你同意吗”
“我没意见啊,这小院本来就是团里照顾你的,我也是沾了你的光,她们住进来可以,但她们娘俩要单开伙,免得以后生事端。”
“这是肯定的,春花姐也说了,她们娘俩住在配房,虽然共用一个厨房,但是各吃各的。”葛银玲叹了一口气“唉,她也是可怜,她跟你一样是童养媳,还是大女人小丈夫。她刚生下老二,男人为了躲避鬼子扫荡参了军。她那个婆婆刻薄,看不上孙女,都十岁了连个大名都没有。那丫头胆子小的见了人都不敢说话,在后娘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葛银玲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圈,都是苦水里泡大的女人,能帮上一把就帮一把。相比春花受的苦,自己都不算啥了。
张依一也心软了,鼻子有些泛酸“那就让她们尽快搬进来吧,要是她前夫那边有人使绊子,告诉春花大姐,叫上我,我帮她”
最好让家属院那两个离婚不离家给人当免费保姆的女人,都觉醒了才好。看着自己曾经的男人和别的女人亲热,还要伺候他们,这不是成心恶心人吗
葛银玲炒好了菜,张依一也收拾好桌子摆好碗筷,两人将饭菜端到客厅。
张依一盛了两碗小米粥,拿起一个菠菜卷子咬了一口,觉得很好吃,又咬了一口说道“玲子姐,你做饭真好吃,我要是个男人,非娶你不可。”
“好吃你就多吃点”葛银玲忍不住笑道。
结果,夸赞饭好吃的张依一,并没有吃下很多东西,只吃了一个卷子,喝了一碗小米粥,就吃不下去了。
她觉得自己这下真的要感冒了,嗓子疼得快冒烟,又是打喷嚏又是流鼻涕,后脑勺蒙蒙的,全身骨头都疼。
葛银玲将熬好的红糖姜茶端给她,埋怨道“快趁热喝了,你说你,过了年就二十一了,搁在往常孩子都几岁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哪能用凉水冲澡,这下好了。”
张依一捧着一大碗红糖姜茶,咕咚咕咚,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姜茶入口带着香甜,又带点微辣。一碗姜茶下肚,身上顿时就热乎乎的。
“玲子姐,谢谢你,你真好”张依一歪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地看着忙碌的葛银玲。
葛银玲将东倒西歪的张依一拽起来,像哄孩子似的柔声道“别躺在沙发上,快回屋睡去”
“我刷了牙就睡”张依一浑身软绵绵的,走路就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到了卫生间,迷迷瞪瞪地刷牙洗脸,又上了个厕所,这才回到自己的卧室,倒头就躺在床上。
葛银玲给她掖好被子,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担忧地说“翠翠,你不要紧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你好像发热了。”
“没事,我就是受凉了,喝了这么多热水,又喝了姜茶,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张依一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好好睡一觉。
张依一迷迷糊糊地睡去,这一觉睡得一点都不踏实,一会儿飘在云端里,一会又像是坠在悬崖下。
另一间卧室的葛银玲,因为放心不下张依一,睡得也不踏实,隐约中听到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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