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食带回后,大多是凉的,肉上凝着厚厚一层油脂,他们帮着烤过几次,不是凝聚在指尖的火太大,将肉烧成了灰,就是小得在空中闪了下,熄灭了。
就是这些沾了油脂的肉,傅慧能吃到的机会也不多。
荤食,爹爹和族老们是绝不允她吃的,他们对她宠爱有加,却也管的极严。
在她之前,族中已有五代没有圣女降世了。
巫族没了圣女,就失去了与天道的联系,也因此,族中的大巫慢慢地跟着,失去了沟通天地的能力。
如此一来,民间的愿望,他们便无法帮着传达、解决,渐渐地没了民众的信仰,他们成了各方厌弃的一族。
她的出生,承载了族人全部的希望。
午饭,傅慧用的不多,不是不好吃,而是忆起往昔,情绪颇有些低落。
“福宝,”老爷子招了招手,将孙女揽在身前,“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饭不好吃吗?”
傅慧摇了摇头,“我想山里面小伙伴了。”以往出现这种情况,她都是让白瑾载了她,放逐于山林。
将小家伙送到山脚,老爷子再次问道:“真不用爷爷陪你进山吗?”
“不用,爷爷您快回去吧。”朝上爬了一段,见老爷子还担心地待在原地,傅慧冲树后的白瑾招招手。
白瑾闪身出现的那刻,老爷子惊骇得哪还记得,自己老态龙钟的模样,几个窜跃就挡在了傅慧面前。
“爷爷,他是白瑾。”
白瑾朝后退了退,直起上身,抱着前爪冲老爷子拱了拱。
半晌,老爷子才明白,孙女的认识是什么意思,“他,他成精了。”
“没有。”傅慧记得天道好像说什么建国,什么不许成精,“爷爷,有白瑾在呢,您放心回去吧。”说着,傅慧飞身一跃,落在了白瑾的背上。
“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晚上吧。”
这天,傅慧将自己灌醉在悟空的树洞里,一觉睡到了星月满天。
“福宝你醒了,”黑暗里,悟空递来了张打湿的帕子。
捻了个招唤术,傅慧伸手接过飞来的灯笼果,放在一旁,才拿了悟空手里的帕子,覆在脸上,让自己彻底清醒了过来。
“什么时辰了?”
“戌时中(晚八点多)。”
将帕子丢给悟空,傅慧抱了灯笼果,翻身站起钻出了树洞。
树下,白瑾立即站身走来,接了她朝山外奔去。
悟空见怪不怪地挥了挥手,目送一人一狼远去。
山脚下,老爷子急得,将地上的草皮都蹭没了。
一人一狼携着灯笼果的光茫,穿林而下,停在了老爷子面前。
“爷爷,”傅慧一手抱着灯笼果,一手朝老爷子伸出了手。
老爷子上前,便闻到一股浓郁的果酒香,是百花酿的味道,“福宝,你喝酒了。”
这时,傅慧猛然打了个嗝,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比了比指尖,“一点点。”
“你啊!”老爷子好气道:“下次可不许了,就是一点也不行,听到没。”
“知道了,知道了。”傅慧爱娇地扑在他怀里,抗议道:“我很乖的,不许在说了。”
被她娇娇软软的一央求,老爷子哪还有什么原则,“好、好,爷爷不说。”
老爷子不认识灯笼果,看着发光的一颗颗果子,心下虽然好奇,却没多问,只当傅慧寻的玩具。
此后几日,老爷子一边拉出棺材,打磨上漆,一边抽空用猫草,给傅慧编了很多玩物,如毛茸茸的小篮子、小蒲团、笔桶、玩偶等。
而蒋兰则在几位,上了年龄的老太太的指点下,做寿衣、寿被、寿鞋……
这日,老爷子在院里,给棺材上最后一道漆,蒋兰做衣累了,腻在傅慧身边,正在教她认字。
陡听一声哭喝响在了院门前,“九爷啊……”
老爷子一惊,放下刷子迎了上去,“怎么了,铁树家的,是你六奶奶……”
“九爷你亏不亏心啊,我娘我哥嫂咋得罪你了,你让人将他们送到劳改农场……”
“你娘,你哥嫂?”老爷子一脸莫名,“他们进劳改场,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可打听清楚了,就是你吩咐的。”苗芽哭着一屁股坐在门前,拍着地嚎道:“为什么,你倒是说啊,我娘他们怎么得罪你了?要是因为宋冬月,我这个受害者,跟她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第39章 闹起
不得不说, 苗芽选的时间点很巧, 正是人们下工前, 一担担往晒坪前挑豆子的时候,而从豆子地去晒坪,必经九房门前这条路。
她打算的很好, 以为这样一闹, 就可以借舆论的压力, 迫使九爷亲自去劳改农场, 接了她娘和兄嫂回来。
这么一来,她娘家不但不会因为, 进了劳改农场,坏了名声。反而有可能因为压了这, 从城里回来的将军一头, 而在十里八乡, 甚至是县里长足了面儿。
想法真的很好, 但她却错估了, 傅慧在村民心里的地位。
闹九房,不就跟福宝过不去吗。讲真, 在秋收的产量面前,她算个啥。
因为傅慧,桃源村也算年年大丰收了, 毕竟边边角角, 沙土地不少。
宋长明阴沉着脸, 率先放下肩上的担子, 喝道:“宋铁树呢?”
苗芽是个女人,宋长明觉着吧,跟她扯道理,丢份。所以他找她男人,宋铁树今天这事要是处理不好,那他的队长也别当了。
“我哥在村后,地里干活呢,”宋冬月扒开人群,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我已经让人去叫了。”
说罢,她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地上的苗芽,又打量了番立在门前的九爷,蒋婶和……前世不曾出现的小尼姑。
她也是忆起了前世,八十年代初,傅家大张旗鼓地从隔壁宏安县,一路追寻到山上的慈念庵找人,才想来有这么一个,被老师太抱回来没多久就夭折的孩子。
说起来,这一世真的变了很多。
不说九房,但说苗芽,前世那一跌,二哥同样请了蒋婶,陪着一起去了县医院。
那时,蒋婶并没有拿出什么人参,苗芽的孩子……胎死腹中。
从医院回来的苗芽,像疯狗一样,一副不逼死她,誓不罢休的作态,吓坏了她娘。
为护她,她娘要求带着她分家,哪怕是净身出户。
临到头了,苗芽反而不愿了。
是啊,她怎么会愿意,将心怀愧疚的自己留在身边,不但可以当一个壮劳力使唤,还能随意打骂发泄情绪,在村里赚足名声。
直到几年后,苗芽帮着宋苗,设计将赵天磊抢走,自己去找她对峙,听到她和宋苗的对话,才明白,一切起因,不过是因为爹去逝时,留下的东西。
她爹幼时家里穷得吃不起饭,便被他爷爷送到了,县里的一家药铺,当了个扫地童子。
那年代乱,城里今天还说什么大帅要来了,明天又说哪里的胡子下山了。结果,大帅、胡子没来,鬼子倒要打进城了。
东家怕得厉害,连夜收拾了些细软,伙计都没来得及解散,就带着妻妾儿女跑路了。
人走得匆忙,药铺里的药材,宅子里的米面、家具、书籍什么的等等,都没带走。
伙计们一见主家都跑没影了,还留着干嘛,等着给鬼子攒人头啊。
跑吧!
给人当伙家的,哪个不机灵,心里又没个算盘。
这主家走了吧,留下的东西可不少。反正放在这里,也是便宜了后面,进城的鬼子,倒不如……
有一个伸手的,就有第二个……
她爹年龄小,大头抢不过,就捡了一个姨太太房里,别人不要的旧梳妆盒子,和一本被人胡乱丢在地上的“百草集”,及一小袋喂牲口的黑豆。
发现妆盒不对,是在他和娘结婚时,本想重新上一下漆,当份聘礼,哪知道上手,才发现重量不对。
拿回来时年龄小,哪关注这个了,再说那时他也不懂啊。
结婚时,她爹都30岁了,阅历增加,掂其重量,自然就觉出不同来了。
拆开里面的夹层,她爹取出了两条小黄鱼,和一对金镯子,一对银镯子和一支玉钗。
后来,生了他们兄妹三,她爹就说,两个儿子一人一条小黄鱼,这手饰吧,就都偷偷地给闺女当陪嫁。
这事,除她爹娘外,本是秘密。
哪想,当时二哥同大哥躲猫猫,他会躲到床下。
结婚后,又为了讨好苗芽,而说了出来。
彼时,她大哥已死,大嫂也已经改嫁,剩下能与之争产的,也就是只有几岁的狗娃和自己了。
为了将自己和狗娃,净身出户的撵出家门,苗芽和她娘一起寻了小王庄的接生婆,想着设计一出戏。
离了她娘,苗芽算不得一个好演员,戏设计的不错,只不过她用力太猛了。不但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还伤了身子,造得自己再也不能生了。
至于苗芽和宋苗的联系,则要说到她爹拿回的那本,“百草集”上。
苗芽不识字,她哥对上面的药材没兴趣。那书便先被苗芽垫了床脚,后又被拿出来,放在厨房当引火的纸。
离开学校多年,依然浇不息她对书本的渴望,见到那书她如何不视为珍宝。
也是她对那书的喜爱太明显了,让苗芽看得碍了眼,转头,就被她丢给狗娃,让他拿出去叠飞机。
宋苗也是上过几年学的,无意中看见,就用一把糖从狗娃手里换了去。
彼时,九房留在村里的人,只剩蒋婶一个,她不上工,拿着县医院正式编制的工资,生活在村里。
宋苗拿着书本,借着请教的名义,慢慢地走进了蒋婶的生活,最后在蒋婶的帮助下,在嫁给赵天磊的第二年,参加了县里的护士考核,进了城。
上班不足一年,宋苗固态萌发,她又设计勾搭到上了,县医院的一名主治医师……与赵天磊离了婚。
想到赵天磊,宋冬月有些涩然,他与她终是没有缘份。
……那时,她早已被苗芽闹腾着,在二哥的肯求下,嫁了人……
而离婚后的赵天磊,也很快在家人的帮助下,办了回城手续。
再相见,她是酒店的保洁员,而他身居高位,娇妻幼子伴在身旁。
诸多思绪翻腾间,也不过一瞬。
苗芽听到她的声音,在地上霍然扭了个身,看着她的目光阴森恶毒,恨不得生吃了她。
“宋冬月,你害得我还不够,竟还在九爷面前上眼药,把我娘他们抓起来……”
“这是李婆子的证词,”宋冬月将这几日忙活的成果拿出来,在苗芽面前晃了晃,“要不要我给你念,看看我俩倒底是谁害谁?”
苗芽身子一僵,硬着脖子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行,我念念,正好也帮你回忆回忆。”说着,宋冬月将手里的纸展开,“八月十五过节那天,苗芽和她娘来找我,提了一斤小米,五个鸡蛋,说是……”
“住口!”苗芽哪还敢让她念下去,“你想怎样?医生说猫蛋有可能智商有问题,而我又不能生了。宋冬月你个害人精,你倒底还想怎样?”
“不是你为了陷害我,故意摔倒的吗?怕一计不成,或是摔得轻了,见不了成效,专门从李婆子那里,打听了诸多窍门……”
“闭嘴!闭嘴!”没了她娘在后面指挥、撑腰,苗芽是彻底地慌了,为了堵住宋冬月的嘴,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疯狂地朝宋冬月扑了过去,“你给我闭嘴!”
好大一个瓜啊,一圈围观群众,全部惊呆了,谁也没发现气喘吁吁跑来的宋铁树。
前面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不过媳妇能追着宋冬月打,必然是她又做了什么,刺激到了媳妇的神经。
这般想着,宋铁树几下扒开人群,冲到宋冬月身边,一脚将人踹飞了出去。
苗芽犹自不解气,跑过去,腿一跨坐在了宋冬月腰上,对着她的脸蛋左右开弓地扇了起来,口中还叫道:“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败坏我的名声,我让你犯贱给人家知青写信……”
傅慧:“……”
她惊得瞪圆了双眼,一张小嘴成了“O”型。
不是天道费尽心机,挑选的天运之子吗?
就这……就这……傅慧心情复杂得,都想不出应该怎么来形容了。不过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此女抗打能力很强,真的!
“都愣着干嘛?拉人啊!还不给我把人拉起来!”老爷子那个气啊,和着跑到他家门前,演伦理剧来了。
不是不拉,而是没反应过来啊,谁到想到……众人目光复杂地扫过宋铁树。
几个妇人迅速跑过去,扯起苗芽,将人推攘着带到一边。
另有人,扶了宋冬月起来。
见苗芽挣扎着还要闹,几名妇人把她的手往后一剪,学人家□□会,将人踢跪在了地上。
狗娃见了,“ 嗷~~”一嗓子,拳打脚踢地朝妇人们扑了过去。
宋铁树哪舍得苗芽受罪啊,只不过他刚一挪动脚步,老爷子朝他招了招手,“你!给我过来。”说这话时,他的脸色特平静。
宋铁树却是无端地打了个寒噤,“九,九爷。”
“别!这声九爷我可应不起。”一个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朝亲妹子下手的男人,指望他心里,对自己这个老家伙,心存尊重?老爷子可不敢期待,“再近前来些。”
宋铁树,胆战心惊地挪了挪脚步。
不管他心下多么警惕,以老爷子现在的身体素质要打他,他又怎能躲得过。
对着他肚子上的软肉,老爷子同样一脚踹了过去。
宋铁树倒飞着摔在地上,还犹自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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