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萧知的时候,他的眼里是带着些笑的,不过目光落在陆重渊身上的时候,眼中这抹笑意也就消失的干干净净了,神情冷淡下来,嗓音也沉沉得,“好了,你先出去吧。”
以往他从来不会在施针的时候让萧知出去。
不过现在既然打定主意要这两人分开,他自然不希望自己这个傻徒儿把心思多费在陆重渊的身上。
虽然她这个傻徒儿总是坚定地和他说,“我们之间没有男女之情。”
可若是没有,为何当初他提出要她离开的时候,她这么犹豫?他不管她是真的没有,还是假的没有,陆家这个吃人的鬼地方,他绝对不会让她再待下去!
等治好陆重渊,他就带她走。
走得远远得。
萧知知道这个时候不好违背师父的意思,而且她心里也的确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重渊,便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五爷,我先出去。”
正好还得给陆重渊熬药,她去厨房看着点好了。
“你去回心斋给我买点吃的。”柳述见她出去,又在身后跟了一句。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前阵子,他让她出去,她倒是也乖,不过回头就跑到厨房去熬药,好好一双手都被烫出了水泡,可把他给心疼坏了。
他这个徒儿从小就是金枝玉叶,就算以前跟陆承策在一起的时候,都没这么辛苦过。
现在倒是便宜了陆重渊。
今天他就把人打发的远远地,免得她又去操心那些事。
萧知一听这话就停下步子,她无奈转身,看着柳述,道:“师父。”
柳述吹胡子转过头,不理她。
“去吧。”
还是陆重渊看着她,笑着开了口,“正好我也想吃了。”
如此一来,萧知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就领着如意出去了。
等她离开后。
柳述看着陆重渊,眯了眯眼,语气不善地问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
他就不相信这个男人会察觉到不对劲。
他就不好奇他的态度吗?
陆重渊此时已不复先前面对萧知时的温和表情,他神色淡淡地,望着柳述也只是语气平平地说道:“讨厌我如何,喜欢我又如何?”他靠在轮椅上,身姿慵懒又闲适,十足的凛然傲气,“别人怎么看我,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从来不是那种会被其他人的看法左右的人。
他们喜欢,厌恶,都同他没有丝毫关系不,也不能说。
至少有一个人。
他不希望在她心中,他是不好的。
柳述倒是没想到陆重渊竟然会这样想,一时错愕之后,又冷笑一声:“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在施针的时候动手脚。”
“你不会。”
陆重渊收回思绪,望着柳述,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
“你不是这种人,何况——”修长的手指轻叩扶手,陆重渊看着柳述,继续缓缓言道,“你不是比谁都更想治好我吗?”
这阵子,庆俞私下来报。
说这位老先生每日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研究治疗的法子。
陆重渊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一瞬,叩在扶手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蜷曲一些,这,也是蹊跷的一个点啊。
柳述神色不好地看着陆重渊。
心中又是惊惧又是后怕,果然,让他那个傻徒儿跟他离开是对的,就陆重渊这个城府和手段,他那个傻徒儿跟他在一起还不被他欺负死?!
***
等到施完针。
可能是因为经历的次数多了,陆重渊现在倒是也没觉得有那么难熬了,就算在施针过程中,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昏迷过去,顶多就是闷哼几声。
柳述向来是施完针就离开的主。
他离开后,庆俞就进来了,一边把人扶起来,一边倒了一盏茶,“五爷,您感觉如何?”
陆重渊握着茶盏,闻言也只是淡淡道:“没什么感觉。”
体内的毒素清了,那种置身冰火的感觉也就消失了,现在的他好像又变成以前那样,没有痛觉也没有感知,那双腿照旧还是站不起来,就算怎么敲打怎么触碰,也没有任何感觉。
不过。
他也不着急。
喝了一口茶,等到喉间润了,这才看向庆俞,“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他知道今早庆俞又出去了一趟。
果然——
陆重渊这话说完,庆俞就开口禀道:“宝安郡主的事,属下没查到多少,不过这位柳老先生‘死而复生’的事,属下倒是查清楚了。当初柳老先生在天牢的时候,永安王遣人送进去一颗假死药,后来他被人扔到乱葬岗的时候就被永安王府的人救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被永安王府庇护着。”
这样倒是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这位柳老先生会在永安王府出事后,这么帮衬顾辞,甚至还冒着不惜被人发现的后果,替他远走夏国。
不过——
陆重渊还是觉得不对劲。
柳述救他,若说是因为顾辞,还不如说是因为萧知,起码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个丫头,而且这阵子柳述的态度和那个丫头的情绪也有些奇怪他拧着眉。
向来清明的心,此时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屏住了似的。
窥不透,也探不破。
到底她的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不过,属下之前去二房的时候,拿了一些东西。”庆俞从怀里拿出一沓纸,他也不知道这个有用没用,但看上面的落款是顾珍,想着拿过来让五爷看看也好。
陆重渊接过手稿,上面所书都是寻常,他起初也只是随意翻看了几眼。
刚想把手稿扔到一旁,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片段,那是去年除夕的时候了,萧知央着他要他写对联和福字,说自己的字不好看。
其实那会,他瞥了一眼。
她的字是很好看的,有女子该有的娟秀,又带着几丝旁人没有的疏狂之气,比很多人的,都要来得好看。
只不过后来。
她就只用簪花小楷了,当初除夕写过的那个字体却是再未出现过。
而今。
陆重渊死死盯着眼前这几张手稿。
那上头的字竟然和当初萧知所书的字体一模一样,都是行书,撇捺之处都喜欢微微勾曲一些,手捏着那几张纸,陆重渊整个身子靠在引枕上,他看着这上头熟悉的字体,抿唇不语。
怪不得那天她在里头逗留这么久。
怪不得后来她又让喜鹊捧了一副新做的对联出来。
原来
竟是因为这个。
原来。
他真的没有猜错。
当初的灵光一闪,原本以为只是他多想了。
可如今看来。
他的确没有猜错。
那个丫头身上最大的秘密就是这个。
死而复生。
她——
竟然是顾珍。
陆重渊闭着眼睛,神色微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怪不得当初她大病一场之后,整个人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以前那个胆怯又懦弱的女人,被丫鬟欺负了都不敢吱声,竟然一点都不怕他。
怪不得她的仪态会这么好,怪不得她一个从来没管过家的人能够把府里府外的事务打理的这么井井有条。
怪不得她会带来如意
怪不得她会认识柳述。
怪不得她跟顾辞相处的时候总会让他有一种两人生活很久的感觉。
怪不得柳述这么厌恶他。
也怪不得
她那么恨陆承策和崔妤,还有陆家这些人。
以前那些解释不通的,现在就像是拔云见日似的,变得清清楚楚,陆重渊握着纸张的手收紧,薄唇也跟着轻轻抿了起来。
“五爷,您怎么了?”庆俞察觉出他情绪有异,忙问道。
陆重渊没有立刻说话,他甚至不曾睁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问道:“这阵子,陆家可有其他事?”
“陆家?”庆俞一怔。
以前五爷从来不会打听陆家的事,不过他向来是知无不言的,虽然心有疑惑却还是恭声回道:“府中近来并无其他事,若说有,也不过是世子爷的婚期提上行程了。”
“对了,今日好像是纳征,世子爷让人抬着聘礼送去了崔家。”
说到这个的时候。
庆俞倒是又提了一句,“这次的阵仗和以前陆世子娶宝安郡主的时候差不多,就连送去的聘礼也是一样的。”
怪不得她今天看起来这么心不在焉。
原来竟是是因为这个事。
陆重渊薄唇紧抿,脸上的神色又变得难看了很多,想到她每回见到陆承策时流露出的不一样的神情,他心里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似的。
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反正让他十分不痛快。
这种不痛快比当初看到她跟顾辞那么好,还要来得让他生气,就像是被一根细小的针扎着,难受。
“五爷”庆俞看着他的脸色,有些担忧,也有些害怕。
他已经很久没有从五爷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又或是这份手稿有什么不对劲?
要不然怎么五爷自从拿到这份手稿后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可是,他刚才看了好一会,不过是寻常语句罢了,根本没有什么异样。
就在他思考着“五爷到底怎么了”的时候。
耳边传来陆重渊的沉声一句,“你相信死而复生吗?”
“什么?”
庆俞愣了下,原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等反应自己真的没有听错,他就不止是怔楞,而是惊愕了。
这是什么问题?死而复生,怎么可能?摇了摇头,眼见陆重渊还闭着眼睛,他又低声答道:“属下从来不相信什么死而复生,这些只会出现在民俗话本里的事,不过是哪些人的期愿罢了。”
“当不得真。”
是啊。
这种荒诞的说法又怎么能当真?
可事实就摆在他的眼前,容不得他不去信。
此时外头折射进来的阳光很好,有不少打在他的身上,陆重渊紧抿着嘴角,脑中划过许多片段和记忆,她脆生生喊他五爷的样子,她蹲在他的面前要让他陪她去赏花的样子。
她捧着书坐在他身边。
她遇到有趣的事会立刻分享给他
他睁开眼。
余光落在桌上那个糖果盒子,里面还有不少糖,都是她细心给他挑来的。
“五爷?”庆俞见他脸上神色复杂难辨,忍不住又担忧得喊了一声。
陆重渊看着手中握着的纸张,看着上面熟悉的字,终于开口,“拿回去吧。”他把手稿递给庆俞,望着上面的字,似叹非叹,“藏好些,不要让人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酱。
五爷知道知知的身份啦。
明天见。
第72章
家中发生的那些事。
萧知一概不知, 她这会正在去往回心斋的马车上, 外头是熙熙攘攘的车马声,而她靠在引枕上,手肘撑在马车边缘, 侧着头, 撑着脸,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意正在煮茶,余光瞥见萧知这幅模样, 沉吟一会便低声问道:“主子, 您是在想崔妤进门的事吗?”
她这话虽是疑问, 但心里却是有些肯定的。
今早陆世子让人抬着聘礼去了崔家, 后头陆老夫人又把主子喊过去,说是要同她商议婚宴的事,其实说是商量,实则是从主子身上拿权。
那位陆老夫人说主子年轻,恐怕照料不好这样的大事, 便把这事给了王氏。
让王氏主持婚宴。
也是因为这一层原因, 使得陆家那些拜高踩低的贱奴都以为主子要落魄了, 这才一个个都把主子的话当做耳旁风。
想到这。
如意那张俏丽的小脸就呈现出几丝不甘和怨愤,说起话来也带着几许愤恨之气,“陆家那些人也就算了,世子他他怎么也能这样?”
当年他迎娶主子的时候, 十里红妆, 声势浩大, 至今都还被许多人夸赞。
而如今——
他竟然要用同样的声势去迎娶另一个女人?
他对得起主子吗!
如意在这边说得起劲,萧知却还是一副出神的模样,等听到破碎的几个词,“世子怎么能这样”、“陆家那些人就不怕天打雷劈吗”、“还有那个崔妤”
她才回过神来。
收回撑在脸上的手。
可能是撑得时间有点久了,脸颊那边有些泛酸,萧知轻轻揉了一揉,等把那股子酸劲散开,才淡淡开口,“都是定下来的事了,又有什么好激动的?”
说完。
又讥笑一声,“他们这些人的嘴脸,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如意一怔。
她看着萧知,好一会才呐呐开口,“主子,那您刚才在想什么?”她原本还以为主子是因为今日纳征和夺权这两回事生闷气呢,可如今看来,倒是有些不太像。
那主子,又是因为什么愁眉不展?
闻言。
萧知揉脸的动作一顿。
她抿了抿唇,心中难得生出一些犹豫,“你”
她出声,“你觉得陆重渊如何?”
“陆五爷?”
如意一愣,虽然不知道主子为何突然提起陆重渊,但还是如实答道:“起初没有接触陆五爷的时候,奴心里是惧他的,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奴发现陆五爷也不像传言中说得那般。”
“嗯”
她拧着眉,似是在想怎么解释比较好,“陆五爷这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说话也不好听,但奴看得出,他对您十分维护,之前崔家的事也好,前段日子护国寺的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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