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前,灯光将他本就修长的身姿拉的老长,细细的投在地上,孤寂又凄清。
木宛童一开房门,就瞧见了门前的夏侯召,十分落寞,又孤零零的,她将人拉了进来,有些担心的抱怨“怎么不进来,外面那么冷,你穿那么少,不冷啊?”
夏侯召眼眶热了热,将人一把抱在怀里。
沈晰和按了按额头,两步并作一步的飞快走上前去,将木宛童拉回自己身后,原本温雅的声音带了几分寒意“郡王自重,说话就说话,别搂搂抱抱动手动脚,男女授受不亲。”
夏侯召怀里空落落的,木宛童在沈晰和的身后眼巴巴的看着,她好像从来没觉得这种行为不妥,不是表示亲近吗?
沈晰和知道自己这个傻妹妹年纪还是太小,虽然姑姑教了她不少东西,却还没到教男女之事的时候。她平日里不愿意与旁人触碰,姑姑也当她知道男女大防,实际上她只是不喜和不亲近的人贴的过近,哪里是清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阿宛平日里看着怪精明的一个人,实际上有些傻乎乎的,让他这个做哥哥的操碎了心,不知道他不在的这几个月,夏侯召到底占了阿宛多少便宜,是不是做了些不该做的,他想都不敢想。
越想就越觉得头疼,沈晰和复又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忍住想要叹气的念头,自从妻子去后,他就没有这么忧虑过。
妻子在的时候,他总要担心妻子会不会想要捞了家里池塘里养的锦鲤,那都是他父亲精心饲养的,或者梨树上结的那些观赏的梨子分明不能吃,她也总会摘的干干净净。
夏侯召现在情绪已经不稳定到极点,眼睛猩红,却尚有一丝理智,外头却传来消息。
陛下身边的李福英公公秘密前来,召夏侯召入宫。
李福英周身笼罩在漆黑的斗篷里,只留出一张瘦巴巴的脸,还有鹰钩鼻,沈晰和在李福英进来之前,就已经躲开了,若是撞见了李福英,终归是不好。
“郡王,陛下召您秘密入宫一趟。”李福英细声细气的靠近夏侯召,隐晦道。
陛下如今的心智已经变得极度不平稳,想一出是一出,这大半夜的非要召夏侯召入宫议事,也不知道议哪门子的事,总归也不是什么正事,却要李福英偷偷去找夏侯召,万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所以李福英这一趟出宫,除却成帝,也就没有任何人得到消息。
夏侯召闭了闭眼,再睁开后,已经将情绪全然压制。
木宛童看着他的背影在夜色里越走越远,也记得夏侯召最后走的时候的眼神,一直看着她,带着不舍,还有其他复杂的情绪,却只是上前抱了抱她,便头也不转的融入夜色。
木宛童一时竟没有读懂夏侯召眼里其他的情绪,只是觉得不安,没由来的不安。分明夏侯召进宫过很多次,她却只有这一次觉得忐忑和惶恐,就像夏侯召走了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一般。
成帝头发蓬乱,赤足宽衣的盘腿坐在龙椅上,手边拄着一把滴血的剑,地上躺着几个粉衣宫女,她们的衣服被划破,眼神定格在惊恐,脖颈间的血液依旧在涓涓流着,满面扑来的都是血腥气,成帝眼里混混沌沌,摇头晃脑,念叨着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格外渗人,成帝情绪极度不稳定,宫里的贴身伺候的宫人都换了好几拨。
成帝常常发疯,举剑追着宫人就是一通砍,宫内人人自危,谁都不敢来伺候成帝。
成帝摇头晃脑的念完了千字文,又开始哼小曲,咿咿呀呀的像是江南小调“李福英?李福英!李福英,朕唱得好不好听?”他又高声叫了几遍,没有人回应。
许久,成帝方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哦!小李子被派去叫阿召了!”
他口里念叨着夏侯召的名字,时不时发出笑声。殿里的烛火已经快要烧尽,这个殿里都是昏暗的,甚至有几盏灯已经熄灭。
青铜缠枝的烛台倒在地上,上面凝着干枯的蜡油,殿中央那座一人高的三足饕餮兽纹香炉安安静静的坐落在原处,只是里头的香已经燃尽,整座寝殿都是一片凄凉,根本不像一个皇帝该住的地方。
不多时候,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透出了一丝外头带来的光,又被人推上,李福英捡了蜡烛,又给烛台扶起来重新点上,殿内方才有了一丝的光亮。
李福英战战兢兢的与成帝请安,就算他是跟着成帝二三十年的老人,近来也摸不清陛下的心思,实在过于喜怒无常,将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
成帝眯着眼去看,良久才看清是李福英,忽然扬起了笑,下座去揪着李福英的领子“小李子,阿召呢?朕叫你把阿召来带!他人呢?”
李福英两腿战战,下意识看了一眼成帝手里的那把剑,方才扬起一抹僵硬的笑“在呢,在呢,在老奴身后,陛下您瞧瞧!”
成帝将李福英一把扔开,赤着的脚踩在金砖上吧嗒吧嗒作响,一把将剑扔了,去看夏侯召。
夏侯召站的笔直,淡淡的扫过成帝,他这才发现,成帝已经衰老的厉害,身形佝偻的像个虾米,脸上布满皱纹,头发花白,不像是个五十多岁的人,倒像是已经六七十岁了。
成帝看着他,又匆匆的跑回去,从龙椅下面抱出一沓子卷画,小心的扔在夏侯召身前,殷切的看着他。
“阿召,阿召啊,你已经该成亲了,朕给你找了几个合适的人选,你瞧瞧。”说罢,成帝弯腰,从里头捡出一张,一把将画展开给夏侯召
“你看!这是丞相的女儿!长得不错吧!性格也贤淑!将来能做一个贤后,好好辅佐你!”
夏侯召听了成帝的话,面不改色,只是心里暗暗讥讽,狗皇帝是将他真当做亲儿子了?若是皇帝知道自己并非是他的儿子,神色会不会很精彩?
成帝还在喋喋不休,指着另一个画给他“这是兵部侍郎的女儿!美艳又大方,朕也看过了,和你最合适,纳为侧妃也使得!”
夏侯召冷眼看着这些乱七八糟堆在地上的画,他一个都不想要,他这辈子想要的只有木宛童一个人而已,除了她,他谁都不想要!
成帝一拍脑门,又想起什么似的,跑去了龙椅,从上头翻出一纸圣旨。
他跑到夏侯召面前,痴迷的看着夏侯召的脸,想要触碰,却被夏侯召躲了过去,成帝迷迷糊糊的看着他,失言道
“阿彩,别走了,今晚留下陪朕吧!”复又摇了摇头“不,你不是阿彩,你是阿召!”
夏侯召想着,成帝这还算有些理智,又不动声色的按上了腰间佩的破军。
成帝癫狂的笑了起来,上前逼近几步“不过,是不是阿彩不重要,阿召今晚留下来也可!”
扑哧!
滴答……
滴答滴答……
成帝不可置信的看着腰间的血窟窿,阿召竟然捅了他?成帝的手一抖,手里的圣旨就滚落开。
夏侯召将破军拔出,他看着成帝的眼睛“别拿你那恶心的眼神看着我!”
成帝动了动唇,干巴巴道“我……我可是你的生身父亲!”
夏侯召殷红的唇微微挑起一个弧度,又邪又妖,活像是地狱里出来的修罗恶鬼,吸人精魄,拖人入十八层地狱。
他侧身凑近成帝,闻到了成帝身上浓重的朱砂味道“你当真以为我是你的儿子?”
成帝的伤口并未在要害,一时半会还能撑住,成帝捂着伤口,眼神充满疑惑,阿召怎么可能不是自己的儿子?“我……”
夏侯召打断他“你当年假借皇后懿旨,宣我母亲进宫,实际却将她玷污,她本想一死了之,却意外发现自己有孕,但这孩子定然不是你的。
所以她模棱两可了时间,将你耍得团团转。她知道夏侯端怀疑我不是他的孩子,又觉得对不起夏侯端,所以生下我后,服药自尽,也算是如了夏侯端的意。都说我母亲是夏侯端害死的,实际上不是,是母亲一心求死。”
成帝摇头,退后了几步“不可能……怎么……”
夏侯召缓缓逼近“别着急啊,听我继续说……”
“夏侯端临死的时候是在不甘心,与我滴血认亲,才知道错怪我母亲,怀着悔恨离世。你说,我母亲是不是很厉害,你这个傻子还以为我是你的孩子,你也不想想,我母亲怎么会给你生下杂种!”
夏侯召提起破军,照着成帝心口刺了个对穿,成帝避无可避,倒下去没了声息。
夏侯召满身是血,阴狠的看着缩在一旁的李福英
“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吗?”
李福英疯狂的点头,夏侯召就是个疯子,竟然干得出弑君这种事!
李福英一边想着,一边将成帝沉甸甸的尸体拖到龙椅上去,摆出酣睡的姿态,冲着外头传了人来,夏侯召则躲在大殿的柱子后。
好在成帝今夜杀了不少人,殿中血腥气浓重,蜡烛大多数已经熄灭,所以谁都看不出成帝已经死了。
李福英声音平缓,不疾不徐的吩咐道“陛下有旨,宣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即刻入宫觐见,不得有误!”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儿又买了一桶黑胡椒泡面,哼哼~
先将就着看,明儿我再捉虫,现在去码明天的!
第五十章
李福英已经顾不得惊诧夏侯召不是成帝儿子这个事实, 性命要紧, 也容不得他想太多其他有的没的。
古来夺嫡之争都是惨烈异常的, 不少老皇帝都死在儿子们的互相倾轧之中, 但惨烈到成帝这个地步的, 还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份。
是被帮助儿子夺嫡的大臣,大摇大摆的刺死的,死的毫无尊严!
李福英在成帝身边多年, 早就已经混成了人精,什么该做, 什么不该做,他一清二楚,就包括今日这件事。
皇帝明摆着都没了, 他再负隅顽抗,不是傻子一般吗?夏侯召现在一提剑就能完完全全要了他的命,就算御林军听见他的尖叫声进来,他都死透了,还有什么用。
还不如乖乖的投诚, 给自己留一条路,好颐养天年, 都勾心斗角半辈子了, 他也该过过安生日子了。
好吧,就算他现在投诚了,将来也会被夏侯召一刀砍了,但多活一刻是一刻, 还有盼着自己早死的不成?
待到人都退出去之后,夏侯召方才中殿中的柱子后面走出来,对着李福英多多少少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夏侯召他清楚的很,自己早晚都是要造反起兵的,只不过不是现在,当然,他也不需要什么好名声,所以根本不需要杀李福英灭口。
李福英像个狗腿子一样,谄媚的望着夏侯召“郡王,您还满意吗?”
夏侯召微不可见的点点头“不错,回头放你回老家颐养天年。”
李福英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回……回老家……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儿?他结结巴巴的开口,额头上冷汗都要滴下来了“郡……郡王,回……回老家,您别……别开玩笑了……”
夏侯召淡淡的看他一眼“是颐养天年,不是别的意思,李公公想太多了。”
李福英这才松了一口气。
呼!没看出来,夏侯召还挺会开玩笑的……就是不怎么好笑……还怪渗人的……
成帝近来情绪不稳定,朝令夕改,说风是雨,谁都没少被他折腾,所以就算深更半夜被叫去皇宫,那些皇子也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认命的穿戴整齐,离开温暖的王府,驾车去了皇宫。
三皇子叔珩从小妾被窝里赤.身.裸.体被挖出来的,起来的时候口水流了一个枕头,迷迷糊糊的,别提多磕碜了。
太子是个马屁精,赶早不赶晚,自然是最先到达的皇宫,用了最快的速度,他在成帝的寝殿面前好好收拾了衣冠,左右打量并无失误之后,强忍着冷意和困意,敲响了寝殿的大门。
实在是太过寒碜了,成帝的寝殿门前连个门官都没有,不过太子倒是也习惯了,他父皇发起疯来没人招架得住,刺客估摸着都得怵三分。
时间久了,大家也就默认寝殿不需要门官了。
等了许久,也不见里头有人给太子伯瑜开门,他十分疑惑,高喊了几声,夏侯召与李福英在里头听得清清楚楚,夏侯召给了李福英一个眼色。
李福英颠颠儿的去前头将门打开了,太子被里头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心里免不得有几分惶恐,父皇今夜杀的人似乎格外多,不会发疯也把他杀了罢!
太子伯瑜虽心里害怕,却还是踉踉跄跄的跟着李福英进了寝殿,寝殿里的蜡烛基本上已经烧光了,只剩下李福英最后点的那一枝,孤零零的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父皇……父……”太子伯瑜眼前寒光一闪,最后见着的就是夏侯召那一张昳丽的面容,沾着他温热的血液。
李福英浑身都在打着激灵,牙齿上下碰着,发出声响,腿也在打弯儿,夏侯召怎么能这么狠,这是太子啊!眼睛一眨不眨的,说杀就杀了!夏侯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第二个进来的是二皇子仲瑾,他早早对成帝的行为有所不满,只是却无法改变,只能见着朝纲一日比一日腐败,却回天乏术。
殿内的血腥味儿比方才更重了,二皇子仲瑾嫌恶的皱了皱眉,父皇今夜到底又残杀了多少无辜之人!
他想要成为皇帝的那颗心变得更加强烈,不单单是为了到达权利的顶峰,也是为了少死几个无辜之人,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皇帝该怎么当,单凭着一腔热情,就想争一争。
二皇子平日练武还算勤奋,但夏侯召下手又急又快,未等到二皇子反应过来,便已经命丧黄泉。
李福英今晚承受了太多惊吓,摸着心口平复。若是一会儿三皇子进来,夏侯召照旧也将三皇子捅死,那就是夏侯召想要自己称帝了。但他称帝实在过于名不正言不顺,困难重重,多半还是会扶持三皇子登基,他做个摄政王。
夏侯召割了二皇子身上一块儿绸缎来仔细擦拭手中的那把破军,脸上与脖颈上都沾了血,妖异异常。神色平静之下,隐隐藏着嗜血的疯狂。破军自从回来后便未曾饮血,今日才算开荤。他久经沙场的的快意便被唤醒了。
三皇子迷迷糊糊的进了殿,一闻见这刺鼻的血腥气就吓得跌倒在地,恨不得立刻逃跑,但心中尚存的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走,不能走,走了父皇恐怕会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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