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小厨房盛了温好的银耳羹来喂给姑娘!”
有丫头将高满月带去西厢,喂了银耳羹给她,并着晶莹剔透的两个虾饺,高满月明显是饿极了。
高满月的生母见龚映雪面色不善,扑通一声跪下请罪“奴请夫人息怒,实在是姑娘今早起的晚了,来不及用膳,奴怕误了给夫人请安,这才……”
“你好生糊涂,那文姬没有孩子,都来得如此晚,咱们大姑娘是侯爷的嫡亲骨肉血脉,难道还比不上那文姬?”
众人听得出,夫人这是借大姑娘来讽刺文姬不守规矩,又说文姬身份卑贱呢。
又听龚映雪话锋一转“既然你不会教养孩子,今后便将大姑娘留在含芳院里养着罢,与嫡出的姑娘一个待遇。”
众人一听,皆是惊诧,只恨自己肚子不争气,没提前生个女儿,让夫人抱在跟前儿养,要知道嫡出和庶出犹如天壤之别,这在夫人面前养着的庶出和在妾室身边长大的庶出身份也是差了老大一截。
又酸溜溜的想着,大姑娘将来可能嫁个好人家了!
又过了半刻,文姬方才姗姗来迟,一身水红色襦裙,娇艳的像是阳春三月枝头的桃花。
“夫人好大的脾气,这又做错了什么让您如此恼怒?”文姬自觉地落座在最靠前的位置,语气中满是挑衅。
龚映雪丝毫不理会文姬话语之中的挑衅,反倒是漠视,冲着地上跪着的人淡淡到“起来罢,既然不守规矩的人来了,你便不用再跪了。”
文姬一噎,抬手激愤的指着龚映雪,却被龚映雪身侧的嬷嬷一把按跪倒地上。
龚映雪抬了抬下巴,抬手示意“把她衣裳扒了,谁许她一个贱妾穿红?”
龚映雪漫不经心的看着底下的撕扯,还有众姬妾恐惧的眼神,心中冷哼。
当真以为夏侯召被顺帝当做逆臣,他就真是逆臣了?照她来看,他未来可不仅仅止步与一个樊门关,她看人素来准,又胆大,愿意赌一把,赌夏侯召四海归一的那一天。
沈晰和虽然厌烦夏侯召,但木宛童这个妹妹却是疼爱的,总不能放着她不管,只好任劳任怨的去探探沈老太爷的口风。
沈老太爷年近八十,却还精神抖擞,看着极好,他坐在窗边与自己博弈,见沈晰和进来,只是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便将他晾着了。
沈晰和看着祖父摆上的那局棋,恐怕是要下到天黑都见不着尽头,便捻起一枚黑子,落在一角。
沈老太爷瞧着沈晰和一子定乾坤,白子已无还手回天之力,免不得懊恼,开始着手收拾“且行,你这乱替人走棋的毛病还在!”
沈晰和恍然一笑,乍如春水破冰,梨花初绽,便也随着沈老太爷收拾棋局“若是祖父想下,只管教且行来便是,何必与自己对弈?”
沈老太爷嘴上不说,却默默在棋盘上落下第一子,沈晰和随着落下一枚白子。这府上也只有同沈晰和下棋,老太爷才能多几分兴致。
“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平日里找你都不耐烦,何谈下棋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沈老太爷极为清楚沈晰和的性子,自从沈晰和妻子香消玉殒,他这引以为傲的大孙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何谈上心了,怎么会巴巴来陪他下棋?
沈晰和沉吟“到底还是瞒不过祖父,实在是昨日阿宛及笄,孙儿感想颇多,所以想来同祖父说说话。”
说起木宛童及笄,沈老太爷免不得动作一顿,心里也感触,当初小猫儿一般的孩子,都长到如今亭亭玉立了,可见时光飞梭,朝暮流转。
“怨不得你有感触,就连你父亲昨夜也同我长谈,说起了阿宛。”
沈晰和倒是不晓得,他那个素来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父亲絮叨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接着沈老太爷的话继续说下去“大家都是极为疼爱阿宛的,只是阿宛到了婚配的年纪了,这实在令孙儿不舍。想到妹妹即将出嫁,成了别人家的人,没有亲人照应,不知冷暖,实在是令人担忧。”
沈老太爷冷哼一声,啪的一声落下一子“你担心个什么劲儿,你妹妹又不往外嫁,你瞧瞧那宋允怎么样?”
沈晰和不免的沉吟思索,宋允原本是个孤儿,沈老太爷见他生的冰雕玉琢,又机敏灵气,这才带进沈家教养,比阿宛大了两岁。
实在说起来,这宋允与他们兄弟三个比较都不逊色,长得也让人舒服。早年祖父就有意向将宋允安排给阿宛为女婿,宋允最是听祖父的话,必然会欣然应允,善待阿宛。
沈晰和免不得将夏侯召与宋允两相比较,夏侯召除却那张脸,还有权势,好像旁的都被宋允压了一头。
他一番比较下来,不免勾唇一笑,他们阿宛可不是非你夏侯召不可。既然想娶阿宛,可不能太过容易了,怎么也要磋磨一番,省得让他不知道珍惜。
“祖父,若是阿宛看不上宋允该作何?”沈晰和小心问道。
“这……”老太爷冷不丁听沈晰和发问,倒是把他问住了。他没想过阿宛瞧不上宋允,宋允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比自己的亲孙儿们都不差。
“阿宛素来喜欢温润有文采的,想来不会不喜欢罢……”老太爷语气带了几分迟疑,小女儿家心思转变的太快,万一这不喜欢……
沈老太爷转念一想,忽的抬眸锋利直视沈晰和“且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阿宛是有了意中人?”
阿宛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来的意中人,难不成是那个风流成性的高稔,这样可万万不可!
见晰和笑而不语,沈老太爷勃然大怒,连棋都不想继续下去了“若是那个高稔,我可坚决不同意!当初你姑父他们给阿宛定这门亲事我就不同意!我得去问问你祖母!”
沈晰和眼睁睁看着沈老太爷甩袖而去,脚步匆匆的走出了门,沈晰和忍不住笑出声。
祖父猜测是高稔都气成这副模样,若他知道是夏侯召,恐怕就要提刀去找夏侯召了。
沈老太爷虽是文人,却性格刚烈,若不然就不会教出沈晰和几个性格也不算温软的兄弟,他们的温润如玉都是做给外人瞧的。
沈晰和敢给皇帝甩脸子,当朝辞官;沈晰酩抱着酒坛子两眼一闭,凡尘俗世与他无关;沈晰遥心里还有个行侠仗义闯荡江湖的梦,不然不会时不时就两手空空,什么都不带的去游学。
沈家有疼媳妇的传统,沈老太爷敢跟着孙子炸毛,却不敢对着沈老夫人说重话,所以这质问就又变成了试探。
“听说阿宛有了心上人?”沈老太爷搓搓手,小心翼翼的问道。
沈老夫人正喝了药,就算拿了蜜饯去压这股子苦味也难免烦躁“我怎么不知道?即便是有,也不能让她这么早就离了我的身去嫁人,嫁给宋允还好,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若是嫁去别人家,万一受了什么苦咱们都不知道。”
她又拿了颗蜜饯塞进嘴里“阿宛性子那么乖,受了委屈又不会说,生怕给咱们惹了麻烦。若是有的话咱们问问阿宛,先端详端详,省得到时候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她婆婆小姑小叔都是什么秉性。”
沈老夫人复又疑惑“谁同你说阿宛有意中人的?”
“且行接了阿宛回来,他今日去试探我,他可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能不知道他的脾气?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我恐怕阿宛看上了那个高稔。”
沈老太爷将话原原本本的说了。
“高稔?怕是不见得,若是有意,早早就有意了,他们定亲这么多年,你哪里见得阿宛对他另眼相待了?我觉得事情不简单。就算阿宛看上了高稔,也不能嫁,就冲着温氏那个古怪刁钻的性子,就不是个好婆婆。”
沈老太爷是个男人,到底在这些事上不怎么敏感,不如沈老夫人来得通透。
“那恐怕是阿骊出事后遇见的人,你若是有空,试探她一番,我一个男人,终归是不大方便。”阿骊是木宛童的母亲,闺名沈涣骊。
沈老夫人听了沈老太爷的话,免不了担忧的点头应着“我总担心她年纪小,遇人不淑。宋允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若是他,我还放心。”
二人又商议了叫江氏去探探木宛童的口风,好让他们心里有底。
木宛童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经在家里引起轩然大波 ,沈家三个兄弟是不服管教的,他们不想娶妻,总不能按着头让他们娶,就看沈晰和,怕是铁了心想当一辈子鳏夫。
刘嬷嬷早上去给睡得迷迷糊糊的木宛童穿衣洗漱,自然瞧见木宛童身上那些红印子,忙的褪了她的袖子,见腕子上的一点朱砂还在,方才松一口气。
木宛童被刘嬷嬷这样虎视眈眈的目光看得不怎么好意思,拉了拉衣裳,将身上的痕迹遮住。
“姑娘,就算……就算两情相悦,也总是要矜持的!”刘嬷嬷忍不住提点,况且她不怎么看好夏侯召。
比木宛童年纪大了那么多,足足六岁,还性子阴鸷,单就一张脸哄得姑娘开心。
木宛童听了刘嬷嬷的话忍不住点头,昨晚就是她实在神志不清,才这样胡闹,今后都不喝酒了,不喝了……
刘嬷嬷向外头要了水来给木宛童擦身上,见她身上青青紫紫的一块一块儿,还带着指印,又忍不住心疼,去拿了药来给她擦,更加埋怨夏侯召不知检点,勾引他们姑娘了。
宋允捧了琴谱来给木宛童送来,原本他是什外男,怎么说都不方便进内宅,也不合适来给姑娘家送书,但架不住江氏等人的安排,想要宋允在木宛童面前多露露脸,指不定就成了。
说起来,宋允生的不错,颜正条顺,乌发红唇,明眸皓齿,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有些男生女相,却不显得轻浮,是个端正的人。
为人低调又刻苦勤奋,热忱又单纯,在陵阳小有才名,怨不得连沈老太爷都满意他,只是有些过于单纯没有心机了。
他不懂得沈家的暗示,只以为自己单纯是来送个琴谱,心里还想着方才看到一半的乐府诗集,就连木宛童这样的美人在前,也让他不为所动。
木宛童也不晓得沈家长辈的心意,自然是接了琴谱,客气的将宋允送走,看得刘嬷嬷干着急。
她年纪大,可是什么都懂!沈家最是知礼,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放外男进来见姑娘,恐怕还是撮合!
第五十六章
“姑娘, 您去送送公子, 好歹大老远来一趟。”刘嬷嬷挤眉弄眼的示意木宛童, 多与宋允相处相处。
姑娘之所以喜欢那夏侯召, 许就是见过的男子太少, 若是多见几个,恐怕就会移情别恋,宋公子一表人才, 又是老太爷一手教养出来的,姑娘相处久了定然能喜欢上。
不待木宛童反应, 宋允便急忙拒绝“不必劳烦了,在下要回去温书。”若是跟这个娇滴滴的小姐一起走,怕是走不快, 耽误了温书可如何是好?
木宛童见他真诚,也不强求,只是又道谢一遍,将他送出门后便回来了。
刘嬷嬷看着宋允远去的背影免不得犯愁,这公子看着芝兰玉树, 极温柔的一个人,实际上不开窍啊!还指望他能赢得姑娘芳心呢, 现在看, 得,还是指望别人罢!
刘嬷嬷之所以不满意夏侯召,一来是因为夏侯召风评不好,二来他是个武夫, 将命挂在裤腰带上,指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到时候留下他们家姑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如花似玉的人儿,多冤屈?但她未曾想过木宛童认定了的,就是铁了心都不会变。
顺帝学着成帝,一连十二道诏书征召夏侯召回邺城认罪伏诛,自然十二个使臣的脑袋也就都交代在樊门关了,顺帝即便想要下第十三道诏书,邺城中也没有人敢领命来招惹夏侯召,省的将自己的命再搭上。
樊门关经过几个月的整顿,已经固若金汤,北越原本因为夏侯召不在,不在而跃跃欲试,现在也已经收敛。
顺帝面色蜡黄,眼下青黑的端坐在朝堂上,一看就是纵欲过度之相。
自他登基之后,广纳后宫,原本空闲的宫宇都被塞的满满当当,后宫一片莺歌燕语,当然这女人多了,纷争就多,皇后也就是原本三皇子的王妃,性格懦弱,压根儿压不住这些女人,所以就格外混乱。
“众卿以为夏侯召之患该如何解决?”顺帝懒散的靠在龙椅上,问着下头忐忑的大臣。
众人生怕皇帝点到自己头上,恨不得变成鸵鸟,将头狠狠的低下,朝上一片沉默。
该怎么解决夏侯召?谁有能耐能解决的了他?老皇帝在的时候都没法子,顺帝还不如老皇帝呢,能解决什么?还是老老实实在邺城缩着,当他的皇帝!
顺帝见他们都成了缩头乌龟,恨恨的拍了龙椅的扶手大声叱责“朕养了你们这一群废物是做什么的?就摆着好看的连区区夏侯召一黄口小儿都搞不定,你们当什么官!”
众臣依旧没有人开口,顺帝怒上心头,随手指了下首的兵部尚书“你!出来!”
兵部尚书顶着众人幸灾乐祸的眼神缓缓出列,跪地恭敬跪拜“臣在。”
“你,领二十万人马,去将夏侯召剿了!”
兵部尚书大惊失色,脸上血色尽失,二十万人马?夏侯召可是有百万大军!况且他虽统领兵部,却不是武将,哪里会打仗?
当即哆哆嗦嗦的叩头“陛下,老臣年事已高,又不是武将,恐怕难以胜任,还请陛下明鉴三思……”
顺帝甩袖“三思?朕五思都已经思过了!不用多说,你明日就启程!”
说罢便转身退朝,留下朝上瑟瑟发抖的兵部尚书。他就不信了,打仗这么简单的事儿,是个人都能做,无非就是用人命填窟窿,他南齐有那么多的人,这么可能打不下一个樊门关!
可怜那兵部尚书已经四五十岁,该在家中含饴弄孙的年纪,要披甲上阵。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就连马是怎么骑的都不大明白,何谈作战。
此番前去,恐怕就是送命的。兵部尚书在临走前就已经叮嘱好了后事,生怕自己一去不复返。
但皇命终究不可违,到底还是启程了。
军队出征那天,长长的队伍绕着邺城走了一圈,没有欢呼送行之声,皆是一片撕心裂肺的哭泣。军队之中有他们的丈夫、父亲、兄弟、儿子,这一次出征明显就是去送命的。
军中也是一派落寞低沉,就算是最为乐观的人,现在也笑不出来,命都要没了,还怎么笑?
军队缓慢的行进到一半,在黎州的山上安营扎寨。
是夜,天空飘起了小雨,细细的如同牛毛挥洒,淋在身上却如无物。原本就黑沉沉的天显得格外阴冷沉闷,火堆噼啪作响,将士们围绕着火堆取暖,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37/69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