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赵竤基扬眉,示意他说。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出自《诗经小雅》的《采薇》篇,我一直没参悟出任何头绪。”
太子目光一变,喃喃自语般的又念了遍。
“姐夫知道?”涂绍昉极其敏感的问:“您也听说过这句话对吗?”
“这是孤入主东宫时凤陵姑母送给孤的贺礼。”言道,那是他父皇的愧疚;这般说来倒也能契合,唯独这句诗?
思考多年没头绪差点忘记了的太子殿下决心偷懒:“昉哥儿思考未久,如果五年还没所得再与姐夫商讨吧。”
假如眼前这位不是当朝储君,涂绍昉一定要给他个鄙视的白眼,应好后想了想还是决定给添个堵,视线瞟向案头这盆蔫蔫儿的君子兰调侃道:“姐夫,这盆君子兰没几天了,您该再换盆新的了。”
东宫都知道太子殿下喜欢君子兰,还不喜欢花匠给搭把手非要自己养,可惜高贵的太子他不会养花,都不知道已经糟蹋多少盆名贵的君子兰了。
赵竤基瞪向小舅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就不信他养不活,当年他能把百合养活,今朝必定也能把君子兰养活。
涂绍昉赔个笑脸,顺势跳过这个话题,抛出此行的第三个目的:“记得上回小臣与您提起过,哪怕您与永福郡主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的该是五皇子,谢副指挥使没道理再撺掇着二皇子去争抢。”
他眸光渐深,沉声道:“我刚发现,谢鹏远背后之人可能就是五皇子!”
“此话从何说起?”太子皱眉。
“前天,永福郡主从翼国侯府回傅家的路上,在一家珠宝斋解决了项纠纷。这项纠纷摆明是个局,下令设此局者应当为五皇子,您以为呢?”
“京都中除了傅家的那些堂妹们还敢给福儿使绊子也就剩下愉妃、闵贵妃一派的人了。闵贵妃被罚闭门思过,五皇子当然会还击。”
“您的意思五皇子睚眦必报吗?”涂绍昉大方的试探,太子睨他一眼,语气很淡:“五弟心高气傲。”
涂绍昉唇畔一弯,莞尔道:“比之三皇子又当如何?盛皇后薨,权贵妃执掌后宫,三皇子意气风发如日中天。
外祖家实力雄厚,他本身又是圣上最疼爱的皇子,众皇子之中唯一能与皇长子匹敌!四年前权贵妃仙逝,圣上追封为后,三皇子也是嫡皇子了。”
赵竤基的语气更淡了:“赵鸣轩、赵珩斌,这两个名字有可比性吗?”
“小臣用词不当,姐夫见谅。”涂绍昉继续原来的话题:“此计想实施成功,需要五皇子调动在谢家与蒋家的暗钉。
我派人去打听过,这支玉簪要70两。谢姑娘的月例银子是2两,谢家并非富贵人家,百八十两的首饰对当家夫人说的过去,小姑娘相中却不该了。
即便她真的喜欢想买,可蒋家姑娘都需十天才能筹措到银两;谢家的家底总不可能越过魏其侯府,谢家凭什么这般轻易掏银子?”
太子殿下目光微变:“继续。”
“如果给府上的嫡姑娘买件百八十两的首饰是常态,那么他们该是富贵人家,然而这与现实相悖;既然是少有的情况,谢家就不该轻易掏银两。
谢夫人甚至可以让她女儿打消这个念头,便是答应又为何要这般急?她们大可先预定,过个十天半月再买。”
涂绍昉勾勾唇,一语中的:“想要让谢夫人在不到12个时辰内就把70两拿出来只为让女儿去买件喜欢的首饰,下人没这个本事。”
“是谢副都指挥使给五皇子搭了把手,让他夫人掏银子。”赵竤基脸色有些难看。
“我推测,是,可妹妹深得二皇子宠爱,他为何要帮五皇子对付永福郡主?”涂绍昉慢条斯理的分析:“假如他们双方关系不错倒也说得过去。
然而大家看到的是谢副都指挥使与闵家、五皇子仅为点头之交,多余的话一句也无。而我更担心另一种情况,他们一家就投在五皇子门下,特意配合此项计策,那么谢侧妃的存在未免太微妙了!”
他冷笑一声,讽刺道:“难道说谢鹏远从开始就押宝五皇子,他的亲妹入二皇子府则是为掩人耳目好便宜行事?”
“开始就押宝赵珩斌?”赵竤基眼中闪过不可置信,攥紧拳头,脸色陡然冷峻起来,沉沉吩咐:“你去找福儿聊聊,好好聊。”
“姐夫,您不至于这么难以接受吧?”涂绍昉打趣道:“东宫防备最深的可是五皇子,人家有没有暗中的势力都算意料之中吧。”
“谢侧妃的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赵竤基拳头捏得咯吱响,咬牙切齿道:“她一顶小轿入了二皇子府,我们都想过把她给剁了!”
“什、什么?”为何他听不懂?
“福儿会告诉你答案。”赵竤基眼中迸射着恨意,冷冷道:“再带句话给福儿:如果谢鹏远兄妹四年前就迅速的攀上五皇子,大哥哥以为谢氏过个一两年就病逝吧。”
涂绍昉目露惊讶,应道:“是,殿下。”
心中怪异极了,当朝储君和圣眷无双的永福郡主联合起来想要解决一个小小的侧妃还需要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吗?
日头高升,阳光从窗棂洒进来,落下几缕光照与大片的阴影。
妻弟走后,赵竤基靠在太师椅中平复着方才升腾起的怒火和恨意,右手一直握着拳,听闻内侍在外禀告:“殿下,甄良娣求见。”
余怒未消令太子就此迁怒:“孤的书房重地是个妇道人家能随意踏足吗?告诉太子妃,让甄良娣这个月闭门思过,如有再犯决不轻饶。”
小内侍骇了跳,连连应声,快跑到院门外传达太子殿下的命令,请甄良娣请回,再向太子妃禀告。
与东宫的朱门绿瓦鲜明对比的是此刻甄良娣惨白的脸色,平日里如若秋水的眼眸再无春波浩渺的媚意,取而代之的则是惊疑、惊恐、惊恨!
她入东宫以来从没出现过这种事,方才离开的是太子妃的弟弟吧,编排她什么了才会令太子殿下如此重责她?
这么迫不及待吗?太子妃!这么迫不及待的再度害她!
第051章
毓馨社成立十多年, 历经五位社长, 永福郡主傅归晚正是第五任即现任社长,社长座下六位副社长分别是——
鲁王府的朝霞郡主,霍国公与泾阳长公主之女重惠县主;华国公府盛十姑娘, 丰国公府顾大姑娘,东乡侯府池三姑娘以及权尚书的嫡幼女权二姑娘。
虽然丰国公纨绔, 但有深得圣心的凤陵郡主做后盾,世子夫人又是太子妃亲妹,顾云裳底气足的很, 丝毫不觉自己比她们差。
傅归晚一身水红纹牡丹缕金挑线云缎裙,略施粉黛,走过鲁王府的花团锦簇雕梁画柱赴朝霞郡主的聚会, 老远就看到她的副社长们已俱在,踏入亭中就被敲诈。
“礼物!”
朝霞健步冲过去挡在她面前,小手一伸作势讨要:“听说我们社长可大方了, 社员就送百两的首饰, 我们副社长少说也要300两, 赶紧拿来!”
“缺心眼!”傅归晚一记脑门敲过去, 指另外几个:“你们谁有闲情给这妹妹开解下。”
在亭中坐的无疑为京都甚至整个大熙最顶尖的贵女,社长不发威时要她们听令,可能性只有十分之一。
此刻,盛苡言充耳不闻专心作画,权秋枍与重惠县主俱是眼皮子没抬,继续对弈;池静姝在煮茶无暇分神。
顾云裳环视一圈见她们都没空, 只得说:“朝霞,流光阁的人说他们掌柜带着那个伙计去进货了,永福还能耗着等掌柜的回来处理吗?既然不能,偏向谁合适?
偏着蒋四,蒋家是高兴,可殷五是永福长嫂的亲妹妹;若是偏着谢馨和殷五,平白无故和二皇子妃与魏其侯府对上,多冤?”
朝霞郡主揉揉脑门:“听起来好像是有人在背后算计归晚呀。”
“你怎么就不能深想一点!”顾云裳都忍不住去戳这个丫头的脑门:“永福回来当天发生何事了?”
闵贵妃被罚闭门思过了,朝霞郡主瘪瘪嘴,再次郁闷的揉揉自己的脑门,不理她们,转身找池静姝要喝茶。
“云裳,你想得也浅了点。”迎上她的目光,傅归晚提醒道:“便是掌柜和那伙计都在,只要伙计说他忘记与掌柜说了,谁有理谁无理仍旧理不清。这局的关键在于:无解,看透这点才能破局。”
顾云裳琢磨一下,沉声道:“背后设局之人心思够狠的。”
“很好,把手头的事放一放!”傅归晚拍拍手示意她们看过来,清清嗓子,问:“你们有谁能告诉我设出此局之人是何方神圣?”
京都最顶尖的贵女哪个不是最心高气傲?想压在她们头上能靠权威逼迫,但想让她们心悦诚服,只靠权柄可能吗?
傅归晚不在京中多年还能稳稳当当做社长,稳坐京都顶级贵女圈头把交椅的位置靠的自然不仅是她举世无双的圣眷,还有她本人的实力——能压倒六大副社长的绝对实力,否则毓馨社早成一盘散沙。
她对社员尤其副社长们时常教导,教导之中包括骂她们,是的,骂!因此朝霞郡主一听就心念完了又要被骂了,率先举手投降:“归晚,我是猜不出来了。”
“你鸡蛋里挑骨头硬要去陷害别人,人家回击是情理之中。”权秋枍端眉修鼻,生得花容月貌,眉目疏离,浑身透着清冷,一身冰蓝长裙为她增添了几许不食人间烟火气息。
她抬眼,冷冷清清的冷哼:“还用问吗?自然是闵家对你出手。”
傅归晚顺口就问:“闵家哪一位?”
“这我怎么能猜到?”权秋枍加重语气:“你强词夺理!”
“猜不出来就说猜不出来呗。”傅归晚转向另外四位,她今天穿红衣,一年未见,小姐妹们很客气的全部避开了红裙。
重惠县主身着浅紫色苏绣月华锦衫,唇红齿白美艳动人,气质却偏冷,与权秋枍不同,她给人的感觉是冷漠、漠视一切的冷,笑起来好像也夹着挥不去的冷。
“等这局下完我再想想,现在不知道。”
盛苡言脸如娇月、眼如水杏,眼眸清澈明亮,脸颊还有一对浅浅的梨涡,配上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撒娇卖萌特有杀伤力。
七人当中属她和朝霞郡主相貌生得可爱,不过朝霞郡主向来是武力强性子粗的刁蛮千金范儿,她则把优势展现出来了。
她闻言放下软毫笔,跑去抱住傅归晚的手臂,眨巴着大眼睛问:“想知道就派人查,你先告诉我,你去涂家是不是谈妥了,也帮我和静姝把难题解决了?”
傅归晚呵呵:“还以为你一点不放在心上是盼着去东宫做良娣,合着等我来给你解决,你有出息啊,都知道等了?”
“那不是我和静姝解决不了,只得劳动社长大人。”盛苡言讨好道:“归晚你先给个准信,我和静姝才能踏实,我们才能有多余的心思为社长分忧解难,否则我们的心一直被吊着七上八下的,什么都做不了。”
傅归晚懒得看她,转向池静姝,十六岁的姑娘清雅如盛夏素莲,美而不艳,丽而不秾,是当家夫人们选儿媳妇时最心仪的大家闺秀的相貌。
池姑娘一身水绿色云烟裙,气质婉约,倒杯香茗,温柔的递上:“社长喝茶。”
“就是说没人知道答案了!”傅归晚接过茶杯,饮尽,自怜道:“人家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我怎么偏偏摊上你们这群不中用的。”
“你把话收回去!”顾云裳第一个不干了:“有本事你说,谁啊?”
“哟,还学会拿手指指着我了!”傅归晚走过一步,挥开顾云裳的手,叉腰道:“喊的挺欢嘛,大声有用吗?她们俩被传言要被送去做妾,你的处理呢?
我不在,你可还兼着代社长一职,比她们的责任多了一层,出头应该的吧?你有本事还让这场风波闹那么久非要等我来收拾残局?”
顾云裳强烈反驳道:“这是家族的意思,苡言和静姝自己都反抗不得,我怎么插手?何况谁都知道你肯定会阻拦,再插手不是多此一举?”
“所以你还有理了是吧?”傅归晚恭维,没好气道:“那我问你,去年流言纷纷,她们是否愿意做东宫良娣的态度表明过吗?
人家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你们六个人,有谁提议过让她俩向家中表态吗?无论是与否起码态度得拿出来吧。”
两个当局者相视一眼,小脸都有点辣;朝霞郡主缩缩脖子,重惠县主低头看棋局,顾云裳抿紧红唇,还没说话,权秋枍抢先辩道:“这又不是表态能有用?何况怎么表态,当谁都像你似的什么话都肆无忌惮的说。”
“所以还是你们有理是吗?”傅归晚冷笑一声,骂道:“那我问,迎难而上和遇难则退能一样吗?前者能成就坚毅的品质,后者只会变成个裹足不前畏畏缩缩的窝囊废!
你们的处事态度决定的是你们的人生态度,无论反抗有无效果,至少争取过,好歹能让家中知道你们有思想有主见而非能被任意摆布!
我再问,遇事连一点态度也没有,只能依附旁人哪怕那是家族,是否与被任意拿捏的布偶无异,你们想做这种人?而这类人一旦失去依仗最终会落个什么的结局?”
在外人面前眼高于顶傲气冲天的姑娘们此刻只得默默被训,按这大社长的话说:你们该庆幸我愿意骂你们,哪天我要是都懒得骂了,管你们是好是歹是喜是悲都别指望我来给你们搭把手!
憋屈是憋屈,但不是没有丁点道理,何况听着听着就能习惯,连最清高的权秋枍和最傲然的顾云裳都只能咬牙不做声,可以想见她们基本上都习惯了。
傅归晚抱胸,赞叹道:“每个人都会死,原来你们的终极志向是这个,有先见之明。”
盛苡言干巴巴的苦笑,继续缠上去抱住她的手臂,皱着小脸说:“归晚我知道错了,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办妥了?”
“就冲苡言妹妹你这副德行,我现在也不能告诉你,继续吊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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