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老国公的高龄,华国公府很喜庆的实现了五世同堂。
池丞相每回来盛家都免不了对老伙伴念叨:“你住着还不嫌挤得慌吗?你都当曾祖了,还不跟兄弟分家?”
“池小奕,警告你别跟我父亲乱说话!”盛副相半恳请半威胁:“否则我接下来必须肯定会告假,我不休养个两三个月不罢休,你求我也没用。”
“盛小楷你有本事把这话拿去跟你爹说。”池丞相风凉话说的那叫一个凉快:“你敢说,我就帮你劝劝你爹,咋样?”
盛副相怂怂的说:“池小奕,我们即将满60年的兄弟情,你还拿我当兄弟吗?”
“你至于吗?你明年就60啦,把你两个兄弟分出去怎么了?”池丞相受不了的看着他,心说他们家太夫人当真好脾性,白白替继子背黑锅。
老华国公有三子,三个全是嫡子,且是三位夫人所生。如今的太夫人是已逝盛皇后与盛三老爷的母亲。
外人包括府里的小辈看华国公府至今没分家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他们太夫人不愿意,实则,呵,是这位华国公盛副相本人不愿意。
每回一提分家,他就差哭爹喊娘的抹泪了,原因很简单,他想当个纨绔,他老父亲逼着他奋发上进,有3个儿子在眼前时他的日子已经过得如此艰难,只剩他一个儿子顶着,他的日子就要没法过了!
因此盛副相一以贯之的是——哪怕家中人满为患,他也决计不分家!
分家也可以,让他爹把爵位传给他二弟或者三弟又或者给他长子,再或者母亲加把劲让太子帮忙把爵位抢过去,就让他悠悠哉的做个富贵闲人好了。
偏偏他们谁也不肯接,母亲更没明见,有做储君的外孙都不知拿出恶毒继母的款儿来,任由爵位传给嫡长房。
盛副相带着满腹牢骚来到湖边,就看到他76高龄的老父亲头发半白、胡子花白、精神抖擞的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拿着鱼竿在垂钓。
他立即挺直背脊,睁大眼睛问老伙伴:“池小奕你看我精神吗?”
池丞相鄙视的送他两字:“哼哼!”
老太爷知晓丞相来意,还特意问了是何人发现的端倪,不由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我算明白当年涂老头和杜老头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勇气!”池丞相啧啧道:“十岁的娃娃就敢送,他们还真不怕这小孙子被老夫人折磨死。”
“我倒觉着这孩子有一二分当年先国舅的风采。”盛副相调侃道:“池小奕,你该不会是看中这点才想把郡主许配给他吧?”
池奕瞪他,盛副相叹气:“先国舅去世三十多年了,郡主都17岁了,你对往事还有这么多看不开吗?连我说句话都不让。”
相爷一句话噎死他:“你怎么不分家!”
盛副相吭哧吭哧半响也没憋出句话来,悄悄拿眼去看父亲,盛老太爷叹了声,让丞相明日进宫见圣上,让长子今晚去见权尚书。
二弟与权威向来玩得好,让二弟去吧?盛副相再吭哧吭哧半响还是没敢反驳老父亲。
夜漆黑如墨泼,苍穹被巨大的黑幕笼罩,浓浓的墨色压弯了烛火芯子,昏黄的火光晃动,照不明偌大的房屋,只得照见方寸之地。
书房中两位年过半百的朝堂重臣隔着黄花梨书桌相对而坐,客位那位身材、面相圆润,神情尚平和,而坐在主位之人眉眼端穆,目光阴沉,不怒自威,普通的家常衣衫笼罩在他身上也生出了股风声鹤唳之感。
正是朝堂出名的人精——吏部尚书权威,此刻再也半分平日里的模样。
盛副相打量道:“权威你说句话,你不说话怪吓人的。”哥哥我可胆小,劝道:“你们兄弟要是真生气,明天你就去把那位侧妃结果掉。”
“郡主什么意思?”
“还不大清楚,池小奕说哭了场,想独自静静,跑皇陵了,得过几天再从皇陵回来。”
“安分?闵氏安分?”权尚书目光炯炯,一掌拍向桌案震得桌上的茶盏整了整,冷冷道:“整日装个无欲无求的样,蒙谁啊?
我妹妹去世,她冒出来,皇帝就接着了?淑妃、柳妃都是死人吗?非得提个假面人上去?这叫安分?!”
盛副相头疼,再劝道:“小威威你冷静点,这位闵贵妃的心思咱们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不至于这么动怒对吧?”
“行,你去让你小舅子给我们权家一个说法!”权威虎目圆睁,狠狠道:“三皇子坠马致残能害得阿柔病情急转直下到病故,当我妹妹是菟丝花吗?
闵氏冒出头来,这么明摆着的事实他不肯认非要证据,有证据我能让闵氏活到现在吗?外甥腿伤后疯了,没两个月妹妹又没了,全家一团乱,哪来的工夫给他找证据?”
“那位也是你的小舅子。”
盛副相眼观鼻鼻观心,说:“小威威,咱们凭良心讲,只要闵氏一个人的命,皇帝会不给你吗?哪怕不给你,也会给郡主。”
权尚书刚才聚拢起来的气势忽然像被针戳破般迅速褪去,盛副相见状有戏,乘胜追击:“老弟你就不能劝劝你老娘,总不能真闹到不可开交对吧?”
“我帮你备马车,让老哥哥你可以亲自去劝我老娘,顺便帮我向二老请安。”权尚书特别爽快,这下轮到盛副相蔫儿了。
“故意的是吧,不知道我从小见到你娘就哆嗦啊?小威威,我一直好奇你们哥儿几个是怎么在那么凶残的老娘手底下长大的?”
要说权尚书怎么对‘小威威’这三个字如此淡定,还不是幼年时他老娘取来调侃他的?被叫了四十多年还能有什么不淡定?
“只怪老爹不会选媳妇。”有机会权尚书就吐槽吐槽,盛副相无比赞同道:“那是,你看我母亲,多温柔和顺啊。”
敢在他面前炫耀?权威斜他一眼:“恭喜你这辈子做不成纨绔了。”
盛副相瞬间把圆滚滚的老脸拉长了,秉持着相互伤害的原则反怼:“有本事你明天就去把二皇子府的那位侧妃弄死,看你宝贝外甥跟不跟你急!”
“你以为我明天不敢跑皇陵吗?”权尚书昂首挺胸,睨视他:“敢不敢跟我立军令状,你输了,你一整年不准休假。”
盛副相白他一眼,大半夜的就不多待,告辞了!
亦是这夜,涂绍昉给老师写信之后踌躇许久再次提笔,哪怕依旧会石沉大海还是继续给师妹写信。
仍是这夜,傅归晚在皇陵半夜无眠。
第056章
蓬莱殿中一粉蓝衣裙的少女亭亭玉立, 少女眉眼精致, 秾丽的五官尚未完全长开但已可见将来的美丽风华。
面对掌宫贵妃,她不卑不亢甚至眉目间高傲的神情亦不遑多让,殿中伺候的宫婢们无人觉得有异, 这位是闵贵妃最疼爱的侄女,一向如此。
闵贵妃令他们退下, 所有的宫人们放轻脚步鱼贯而出,多余的声响半点也无,蓬莱殿向来规矩森严。
“姑母晾了你两刻钟, 你倒沉得住气。”这是闵贵妃第一次敲打这个侄女。她父亲虽然四年前才入京,大哥却是9年前就已调入京都。
兄长为表孝心特意把嫡长女留在祖父祖母跟前侍奉尽孝,闵仙瑶四年前才到京畿。
闵家的姑娘里这个侄女最像她, 品貌、气度都像,闵斓倾晋为掌宫贵妃之后对这个侄女多有抬举,甚至不曾说过句重话, 今天可算破天荒头一回。
“贵妃责罚, 自然该受, 但请姑母点明仙瑶何错之有?否则也难令侄女心悦诚服。”
少女清冷的嗓音凉丝丝的传入耳中, 忽而令闵斓倾莫名的生出了幻像,仿佛站在大殿中的不是她的侄女,而是十八年前的她,刚入宫时骄傲到目空一切的她。
她以为凭她的容貌手腕想成为宠妃轻而易举,可现实教她明白了她有多天真。皇帝并没有因为她的美丽而停留,哪怕她诞下了五皇子。
盛皇后在世时, 圣上给足原配尊荣,生前为贵妃的权皇后宠冠后宫,她们像两座庞然大物般压在后宫的上空令其他妃嫔遥遥不可及。
她曾以为她会是例外,实则她连她们的边角都不曾碰到过。在这个深宫中,她苦熬整整七年才终于迎来转机——
权皇后代掌后印执掌后宫诸事,她成为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她以为她的机会来了,现实再次无情地给予她重击。
她能讨得圣上的欢心却无法撼动权皇后分毫,在权皇后面前她这个最受宠的妃子根本什么都不是,甚至权皇后对她不喜,她这个宠妃就随时能换掉。
而给她最深刻残酷教训的则是圣上的亲表姐凤陵郡主,在她之后、在栗昭媛之前后宫里还有过一位与她们不相上下的绝色美人。
那时盛皇后尚在,她忘记因何事那位被罚,只记得那位被罚后又冲撞权皇后,还要到圣上面前申辩否则她不服,进而质疑盛皇后掌宫无方处事不公。
她更记得凤陵郡主说:“人命很脆弱,做人首先该懂得惜命。在后宫中,规矩就是命,会察言观色知进退识时务方为保命的要义。一个人倘若连自己都不惜命,旁人更无需多留,拖下去,杖毙。”
在凤陵郡主发令之后,那位真的就被杖毙了,那位甚至已经是从五品的贵人,而她当时才正五品,至今记得她那天回到自己的宫中时发现亵衣都湿透了。
因为她知道,如果换成是她撞上去很可能情形如出一辙,那么她也难逃一死,死得连一丝水花都漾不起来。
闵贵妃闭了闭眼,收住所有思绪,正视眼前的现实,唇畔溢出一丝笑意:“你给皇儿献计想在留兴伯夫人寿宴时再次算计永福,本宫说的可对?”
闵仙瑶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是!”
“在寿宴上让四皇子和留兴伯府的一个庶女苟合令宾客撞破,届时淳于家会被闹翻,永福将会被狠狠打脸,直挫对方锐气,计还算好计,可你想过后果吗?”
“什么后果?”闵仙瑶反问。
“本宫知道,你这十四年来没受过挫折,在流光阁永福破解了你的计策让你很不痛快要找机会反击泄恨。”闵贵妃眸光逐渐狠厉,沉声训斥道:“可你连什么后果都不知道你就敢胡乱出手,你还有脸问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那么请问姑母,是什么后果?”
“仙瑶,你来京都四年了,姑母给你提供过许多机会,你取代傅归晚了吗?”
原来这个侄女是真被养得不知天高地厚了,闵斓倾气得差点想扇她一巴掌,耐着火气道:“你不愿意正视也是现实。
流光阁一事永福能把你揪出来,在留兴伯府的寿宴上同样也能,到那个时候就不是个警告那么简单了,你的小命都要交代。”
闵仙瑶不由得一笑,好笑的问:“敢问贵妃,她凭什么能要我的命?”
“那么现在姑母赐你一杯毒酒或是赐你一条白绫你能活着走出蓬莱殿吗?”闵贵妃砰然站起来,肃穆而阴沉的问:“你以为你在永福面前能算个什么东西?
你当圣眷无双是摆设吗?满京都的贵女,傅归晚想捏死谁就能捏死谁,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她尚且能不问缘由送条白绫给你,何况在你算计她和四皇子之后?”
“不问缘由?”闵仙瑶讥笑,欲要反讽时她的姑母闵贵妃冷冷道:“你真想死,本宫现在就能成全你,免得你拖累家族不够还要把皇儿的前程给毁了。
你想看看怎么个不问缘由法,好,本宫让你临死前亲眼见证一回。”她走下主位后一直往前走,越过这个侄女,冲殿外高声喊道:“来人,赐白绫!”
宫人们小跑进殿,迅速在贵妃面前分列成长长的两排,对于刚才的命令迟疑了下,在闵贵妃阴冷狠厉的目光中再没迟疑。
领头的太监带着四名小太监,其中一名小太监手中托着托盘,托盘上放置着一条柔软顺滑的白绫,他们走到这位表姑娘面前,领头太监一挥手,其中两名小太监将人控制住,另外两名小太监拿起白绫的两端缠绕住那位的脖颈。
闵仙瑶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时脖子里的白绫越收越紧,呼吸困难,难以置信地看着姑母。
太监们也不敢下死手,等着闵贵妃最后发号施令。闵斓倾毫无感情的问:“明白了吗?感受清楚没有,就是这么个不问缘由法。
在姑母面前你还有生机,倘若换成永福郡主站在你面前,你就真的是死路一条。现在本宫问你,知道错了吗?
如果你知道错,你还有救,姑母会给你机会。如果你还是不知错,免得你将来犯下更大的错拖累全家,姑母今天就解决掉祸害。”
闵仙瑶小脸憋得紫红,求生的本能让她磕磕绊绊的说:“知,知道,我知道错了。”
“送表姑娘出宫,亲自交到老太爷手上。”闵贵妃冷漠的吩咐,宫人们再度鱼贯而出后,从墨兰屏风后走出一高一低两个身影。
正是五皇子赵珩斌与六皇子赵珩钰。
“看清楚仙瑶最大的缺点了吗?”闵斓倾教考般问,五皇子抿抿唇,没接话,反倒是十岁的六皇子说:“回母妃,是自视甚高。
表姐将自己看的太重了,远远超过她本身的分量;实则她服不服对傅归晚或者我们来说根本无所谓,愿意的或能继续陪着周旋。
不愿意的哪里还管她服不服,她以为她算什么,她不服又能算的了什么?如果她多生事端惹怒永福,送她条白绫又能算什么,还是要自己找死,可怜都不必。”
“这还是其次,更是不知所谓!”闵贵妃盯着她的长子,质问道:“斌儿,仙瑶妄图算计四皇子还敢丝毫不顾虑过后果,这得是多大的祸事?
倘若真闹出此事来,永福会不查,太子会不查,圣上会不查?还能不把幕后主谋揪出来?到时我们母子三个挡在前面,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圣上会怎么想,母妃能不被厌弃?闵家在官场上算是走到头了,甚至你们兄弟俩的前程都能被太子和永福给联手毁掉!”
闵贵妃真是气得想笑:“她动动脑子出个主意痛快了,却不知将会面临多大的灾祸,更甚者她竟能不以为然!愚蠢无知到这种份上,皇儿,仙瑶还叫清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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