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安插进慈宁宫的眼线还是原班人马,几乎没变。
其中就有专门听命于玉婳公主的几个,虽然她也不晓得都是谁,但郦影在其中总领着,时时传递来往消息。
深夜时分,一道人影匆匆走到景怡宫的角门处,轻轻敲了三下,两长一短。
门内亮起灯光,从门缝里瞧见来人的模样,也不说什么,麻溜地开了门。
门内门外两人见了,只点点头,并不交谈,门内人拎着个小灯笼,脚下飞快地领着路,一路来到东暖阁。
“等着!”
领路人冲着来人低声说了两个字,就走进了内间。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里头才传来簌簌声响,衣袂摩擦,脚步轻踏。
来人赶紧精神一凛,站姿更加恭敬。
果然来的正是玉婳公主,后宫里的天之娇女。
公主大概也准备就寝了,水红中衣外头罩了件刻丝披风,长发松松地挽着,姿态随意又慵懒地坐在矮榻上。
“见过公主,奴婢一直没得着机会,来得迟了,请殿下恕罪……”
来人赶紧行礼,公主不耐烦地挥挥手。
“免了,你来说说,玉珂是怎么回事吧?”
在慈宁宫里,她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之后,就给了这人暗示,让她来自己宫里把这些事情都说清楚。
结果可好,她这一等,就一直等到深夜,她都小睡一会儿了,才有侍女将她给叫醒。
“回公主,是,是这样的……”
玉婳原本还懒洋洋地半躺在榻上,双目似闭非闭,似乎还没完全醒过神来,等听到了某个地方,立马刷地睁开了眼睛。
“你说太后在皇恩寺,曾经突然厥倒,一时都没了呼吸?是玉珂那丫头救了太后?”
“是,当时旁边伺候的人都吓得傻了,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五公主站出来,让大家都退开,她就给太后按压胸口,又是数脉,又是给太后吹气的……谁知道也是邪门,太后居然缓了过来!太后这回缓过来之后就对五公主另眼看待,五公主也趁机说也看了些医书,要帮着太后做药茶调养身体……”
玉婳听得冷笑,“太后身边又不是没有太医,她才看了几本医书,就敢托大为太后调养了?”
之前也是玉珂多管闲事,瞎猫撞着了死耗子,可惜了,若是太后就此殡天,岂不是省事?
而玉珂居然是因为这个就得了太后的青眼,可见之前这丫头也是扮猪吃老虎呢!这不,一看着有讨好太后的机会,就赶紧跳了出来!
“殿下说得是呢……不过大概也是五公主撞了大运,她给太后准备的那些药茶,太后喝了一个多月,就说睡觉也香了,吃喝也有胃口了,五公主在慈宁宫,也就身价涨了起来。”
玉婳又冷笑两声,“这是怕嫁不出去,老死宫中了,可不就不装了么……不过,你说太后睡觉也香了?”
太后之所以经常出宫,在寺庙里清修,据说就是因为人老觉少,入睡极为困难,这夜里不好睡,白日就昏昏懒懒,没有精神,哪里都觉得不舒服……哪怕身边就有位常太医也是无济于事。
“正是呢,大概也是凑巧,太后这些日子吃得香,睡得好了不少……又说要替五公主寻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儿郎,就带着五公主回宫了。”
“一个从来都没学过医的,做的药茶,也亏得太后敢试!可常太医呢?常太医是死的么?”
常太医是太医院的副院判,说起来太医院也几十年了,挺受太后信任的,去了皇恩寺也把常太医给带上……
“常太医自然是苦苦劝说太后了,不过太后偏偏对五公主突然宠信起来,常太医也是没办法了。”
答话的人小心翼翼。
她虽是安插在慈宁宫里的眼线,但级别不高,不然也不会派给玉婳公主了。
但慈宁宫肯定还有其他贵妃一系的人,只她不知道罢了。
其实她早就怀疑,常太医怕是也被贵妃给收买了,不过也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
现在听到公主这么说,怕她的猜测是真的。
“哼,有太后撑腰又怎样?春芳园?”
她照样能将她打落尘埃。
一瞬间,她的头脑里已经闪过宴会上十来种有趣的玩法了。
等来人告退,玉婳公主也扶着侍女的手,施施然地进了内室。
黑影离开景怡宫,躲躲闪闪地走在犄角旮旯处,终于回到了慈宁宫的角门处。
小角门虚掩着,她伸手轻轻推开一条缝儿,闪身进去。
院内无人,黑影松了口气,回身将角门锁了,轻手轻脚地朝自己的住处摸去。
谁知才摸进自己房中,突然就听到对面一个声音响起。
“你去了哪儿?”
黑影瞬间魂飞魄散,一屁股就坐倒在地。
对面那人却打开灯罩,露出自己的真容来……居然是太后身边最信任的女官于女官!
黑影瞬间就知道自己暴露了,她仓慌地左右张望,心里闪过种种杀人灭口的念头。
就是于女官又怎么样,只要她能神不知鬼不觉……
忽然一道麻绳就勒住了她的脖子,几乎让她瞬间喘不过气来,同时一个麻核就塞进了她的嘴巴里,麻绳却飞速缠绕,将她捆了个四马倒攒蹄。
身后也传来一声轻笑,这笑声不男不女,郦影艰难地转过头来,正好看到按着她的两个健壮婆子,而一个瘦高的人影,正不慌不忙地走进来……那是慈宁宫总管太监海安寿!
到了这会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合着她今晚的举动,早就被发现了端倪!
清晨时分,阳光照进窗里,太后坐在梳妆镜前,长发披拂而下,虽然已经是太后之尊,但这一头长发还是乌黑油亮的,不见一丝银白。
随身女官稳稳当当地托着这把青丝,用玉梳慢慢地通着。
太后微眯着眼,神情悠然放松。
“太后娘娘,五公主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嗯了一声,这就表示首肯了。
门口的宫人们便打起帘子,请五公主走进寝殿。
玉珂公主微笑着行礼,语气却是相当亲近。
“皇祖母,昨儿歇得可好?”
“好,好!”
太后微微点头,看到五孙女,心情显然相当不错。
人老了,能吃好睡好就是头等大事。
太后终于梳洗完毕,亲热地拉着五孙女的手,一同用早饭。
“对,就是这样,小姑娘们就要多吃些,吃得白白胖胖的,才有福相!”
太后看着玉珂用了两小碗碧粳粥,一盘子豆腐皮鸡茸包子,一杯羊奶杏仁羹,又溜缝儿啃了几块切好的梨子,那当真是行云流水,一点不带歇气的。
看着小姑娘吃得这么香,她都觉得这早膳比较美味了。
又转头向身边的老女官道,“我看着玉珂这脸,是圆乎了?你说是不是?”
于女官笑眯眯地,“可不正是呢?太后娘娘身子骨康健了,五公主不用成天忧心太后娘娘,所以胃口也开了呢。”
这话可是一捧俩。
谁让玉珂公主现在是太后跟前的红人了呢?
先前太后看不惯贵妃,就想捧着皇后跟贵妃打擂台。
然而皇后是个软弱的,扶也扶不起来,太后想让自己娘家的姑娘进宫来影响皇上,结果那姑娘还没正式入宫呢,就遭了暗算,毁了容貌,以后也嫁不出去,一气之下竟然上了吊。后头就都没救过来!
而那明面上下手的林昭仪,虽然被废到了冷宫,也没几天就急病死了,但明眼人都知道,林照仪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刀罢了。
太后娘娘就因为这事儿,憋着一口恶气。
久而久之,太后娘娘就做下了心病,夜里常常不得安寝,总觉得眼前有鬼影,耳边有怪声……
这几个月下来,就算是个好人儿,也给磨得哪里都不舒坦,再加上太后娘家宁家也出了几件不利之事,太后权衡之下,只好退走皇恩寺,暂时避开贵妃锋芒。
但谁能想到,一切的变数,却在宫中不起眼的五公主身上呢?
“皇祖母,我陪您去院子里走动走动?”
五公主自从两个月前风寒高烧醒来,真是就跟脱胎换骨了一样。
说话行事,都老道得很。
更在危急时露了一手,救了太后的命,太后虽然没多提,但心里是记着的。如今这一老一小的相处,看着真的跟寻常人家的祖孙似的。
“不走了,今天我懒得动弹,就让宁姑陪着我说说话就好……你不是还有正事做,快去吧!”
说着又叮嘱五公主身边的侍女,“看着点儿,写写画画半个时辰就叫玉珂起来活动活动,吃块点心,喝杯热茶,莫要把眼睛给看毁喽!”
玉珂笑嘻嘻谢过皇祖母关心,倒是真的离了寝殿,去旁边的偏殿做正事了。
看着五公主的背影不见了,太后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
“昨夜如何了?”
于女官低声在太后跟前说了一番话。
太后听得嘴角下撇,微微冷笑。
“吃里扒外的东西!”
“另外那几个,给盯紧点!”
“我既然提了春芳园宴会,怕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定要想方设法地耍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了……你这几日,多教教小五身边那几个人,心里都有些成算,别上了人家的当!”
本来她是心灰意冷了,想着她都一把年纪了,放手吧,娘家也不是她能管得了一生一世的……
哪知道,临了居然叫她发掘了一个惊喜。
谁能想到,被贵妃给搓磨傻了的一个小可怜,居然胸有丘壑,目光锐利,有勇有智呢?
有了这个暗地里的帮手,她就不信,弄不倒一个贵妃!
而此时的偏殿内,五公主正伏案认真地写写画画,侍女们殷勤地上前添茶点,还好奇地朝桌上瞟过去几眼。
五公主画的这个,既不是人物花鸟,也不是山水狂草,实在看不懂是什么。
也不是营造图什么的,倒像是个什么器物……可器物的话,这东西也太多了吧?
第120章 攀龙附凤(10)
工部衙门口的萃英大街是条南北向的, 直来直去,向北可直达皇城, 向南则是京城内各大繁华地方。
萃英大街的千步外的一条小巷子里, 钻着几个人,或蹲或站,或来回踱步, 靠着墙根还停着一乘小轿……明显是在等着什么的模样。
“再有半个时辰,工部就要下值, 等会见到郡马爷,你们几个就朝两边这么围上去……见机行事!”
打头的那人看看日头, 又观察了下街上的行人, 转回眼来,又叮嘱一遍。
其余几个汉子都应声, “知道了,二管家, 等会儿你过去请郡马爷回府, 郡马爷要是麻溜的跟着走就算了,要是不识相的话,我们几个就从两边抓住,赶紧捂住他的嘴, 给他塞进轿子里带回府去!”
他们就闹不明白这位郡马爷了, 本身就是破落户了,先前也没有一官半职的,不过就是个举人, 能娶到郡主,那不是该美得直冒泡吗?
就算郡主是厉害了点吧,听说都不许郡马爷身边有漂亮丫头,纳小妾那更是想也休想,但那不是人家身份尊贵吗?更不用说,才结婚头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郡马爷不好好过日子,居然跟郡主绊了嘴就跑回了自家,一两个月了,都不登郡主府的门了!
这成什么样子?
所以就怨不得他们要强行把人给绑回府了。
“没错,你们千万要记得,一定要捂好嘴,不能让他叫出声来,不然惊动了旁人,弄得满城皆知可就不好了。”
要不说在这工部衙门不远处行事就是不方便呢,万一被哪位大人给听着了,就算不管这家务事,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啊不是!
“二管家直管放心!”
“就是,咱们好几个人呢,还制不住一个白面书生?”
一干人都自信得很,说到比力气,这些读书人那可真是在鄙视链的最底层了。
“不过啊,二管家,万一这将来郡马爷跟郡主和好了,他要是记恨咱们几个怎么办?”
“是啊!是啊!郡马爷不管怎么说也是郡主的男人啊!将来要是找后账可怎么办?”
二管家没好气地吼了句,“咱们不过是请郡马爷回府,又没动手打人,又没骂人的,郡马爷记恨咱们作啥?就算将来郡马爷和郡主和好了,那郡主自然心中有数的,咱们可都是郡主的人!她当然会护着了!”
几人正说得热闹,那守在巷子口的人就叫了起来。
“快,快!我瞧见郡马爷了!”
二管家立马探出脑袋来朝工部衙门方向观瞧。
果然看到几个人影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了。
打头那个面孔他熟悉得很,正是宋城身边的小厮林庆。
而林庆身后五步来远的那人,身穿绿色儿官袍的那位,可不正是郡马爷宋城?
二管家赶紧给几个人打手势,“赶紧的,准备!”
“林庆要是敢上来坏事,你们就结结实实打他一顿的!咱不敢打郡马爷,还动不了个小厮?”
宋城一边走,就忍不住看自己这一身袍子,绿得出油!
这绿袍子是六部里低级官员的官服,六品和七品都这个色儿。
宋城现在是七品的郎中。
这郎中可不是大夫的意思,而是六部的小官职称。
别看这官位小,但意义还是挺大的,代表着原主正儿八经地混进了体制内。
先前的原主,虽然考上了举人,也一直想得个官位。
但原主的能耐也无非在诗文经义上头,顶多再加上了能书会画,但本朝泱泱大国,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朝着这些科目使劲儿,原主虽然算是不错的了,也只是勋贵之后里能称得上俊才,放到京城的大背景下,就稀松平常了……
当然了,以举人的身份,还是能得个县丞,教谕这种九品小官的,但原主的志向是恢复祖上荣光,又怎么会乐意去地方上的小县城蹉跎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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