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他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息,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整个人都顺着惯性往前猛地一冲,越过座位撞到方向盘上,差点没撞歪鼻子。
“你疯了吗?”他回到原位后捂着鼻子吼司机。
司机委屈道:
“薛总,前面突然有人冒出来。”
人?
他眯起眼睛朝前看去,只见一台摩托车挡住他们的去路。
夜深人静,路上车不多,于是那辆摩托就显得格外刺眼。
灯光照亮了车上的人,是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穿皮衣戴头盔,一条长腿踩着地,支撑住足有几百公斤重的机车。
大约是感受到他的注视,男人摘掉头盔,露出一张英姿勃发的脸,单手拎着头盔,冲他抬了抬下巴。
薛墨非一眼便认出他——是杨鹤。
在公司见不着人,竟然跑到路上来堵,简直胆大包天。
杨鹤停稳车走过来,敲敲他的窗户。
薛墨非臭着一张脸降下车窗,没好气地问:
“你找死?”
杨鹤自嘲道:
“薛总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这个幼儿园同学,以至于我连你们公司大门都进不去,只好舍命一搏,在路上等你了。”
“等?呵呵,刚才要是我的司机晚刹车一秒,你现在已经躺在车轮底下了。”
“对于薛总来说,这么危险的一秒不常见。可对于我这种人来说,就是因为抓住了无数个危险的一秒钟才能活到现在,我们的命可没您那么值钱。”
薛墨非撇了撇嘴,冷声道:
“找我做什么?”
杨鹤也不啰嗦,捋了把不比板寸长多少的头发,直截了当地说:
“我要见她。”
薛墨非讥嘲地看着他,“你以为你是孩子她妈吗?拥有探视权,想见就见?”
杨鹤耸耸肩,“我当然没有,但她当年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去探望一下救命恩人这个要求,我想不算过分吧?”
薛墨非本来打算拒绝,然而想到阮秋如今的样子,又觉得让他见见说不定会有转机。
尽管几率微乎其微,可总比什么都不变要好。
只要能让她恢复,他愿意尝试一切办法。
“跟上。”
他说完这句关上了窗户,让司机继续往前开。
杨鹤戴上头盔跟在后面,保持着几米的距离,与他们一前一后驶入薛宅。
今天回来得太晚,阮秋已经睡了。
薛墨非不愿带杨鹤去她的卧室,让佣人将她叫醒带下楼。
杨鹤与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连忙抬起头。
女人穿着粉色的长袖睡衣裤,面庞精致美丽,头发蓬松柔软,皮肤雪白光洁,可谓是从头到脚都找不出瑕疵,却让人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像……像在看一个完美的花瓶,而不是真人。
“秋秋,过来。”
薛墨非招招手,阮秋走到他身边,乖巧地坐下。
“你认识他吗?”他指向杨鹤。
阮秋看了他一眼,摇头。
自从她出现后,杨鹤的目光就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过,好奇地问:
“她真的是阮秋?”
薛墨非嗤道:“不相信我的话,还让我带你来做什么?”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这变化也太大了。
记忆中那个天真可爱,喜欢亲别人一脸口水,喜欢穿彩色裙子的阮秋,居然变成如此成熟安静的人,让他难以相信她跟记忆中的是同一个人。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开口问她:
“我是杨鹤,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阮秋再次摇头。
他无比失望,抓了抓头发,尝试着说一些以前发生的事,让她想起自己。
“念书的时候我坐在最后一排,每次跑步老师都会让我跑在最前面,带领大家……”
薛墨非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唠叨,而阮秋的反应比他更冷淡,眼睛看着茶几,压根没听。
杨鹤停下来,抬手在她眼前挥了一下。
她的眼睛跟着木讷地转动,美虽美,却只让人联想起机器人。
他收回手问:
“你确定她是阮秋?”
薛墨非早就不确定了,然而当着外人的面,他不想承认自己的苦恼,随口说:
“她不是还有谁是,世界上能找得出第二个仿生人吗?”
杨鹤抱着胳膊,认真地端详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
“我觉得不像。”
“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自然没有,不过在相貌变化如此之大的前提下,你怎么确认她就是她,而不是别人?或者……”
他想到了一个测试的办法,对阮秋说:“阮秋,帮我拿张纸巾。”
对方依言拿给他。
他走远了一些,没喊名字,直接说道:
“帮我拿张纸巾。”
这下阮秋看都没看他,自动忽略了那句话。
杨鹤心中一片清明,回到沙发旁,把纸巾丢在茶几上。
“薛墨非,你被人骗了。”
他是玩极限运动的,也热爱尝试超越人类极限的事,无数次死里逃生,无数次亲眼看见别人走向死亡深渊。
他知道生命是什么概念,生命像炽热的岩浆,像奔腾的河流,永远都在变化,在动,不会像一潭死水一般死气沉沉。
眼前这个“人”,只是有着人的外貌,绝不是真人。
薛墨非不是没有在心底猜测过,可当着面被人戳穿,实在令他下不来台,条件反射地反驳。
“她沉睡了二十多年,不可能跟以前一样。你没能力救活她就算了,何必自欺欺人?”
杨鹤笑了笑,“薛总,自欺欺人的人是你才对,面对这样的她,你敢说自己毫无察觉?反正我是不相信。”
薛墨非恼羞成怒,“你到底想怎样?”
他拿起手套,倒退着朝外走。
“我只想见到真正的她,既然这里没有,我就不打搅了,你继续守着你的人偶吧,再见。”
杨鹤挥挥手,转身走出客厅,不一会儿就传来摩托车声,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薛墨非看着自己身边的女人,她从头到脚每一寸都是他熟悉的,当初他亲手从十几个备选方案中选出这具身体,而如今,她很可能只剩下了身体?
他想要的是阮秋,留着一副空壳有什么用?
他始终不肯相信,打电话给张锋。
“陈暮生助理那边到底谈好了没有?”
张锋被逼得都要哭了,“薛总,我真的很努力的在谈,可那小子犟得很,说什么都不同意啊……”
薛墨非眼神一沉,命令道:
“不管他了,去找别人,找除陈暮生外对仿生人研究最多最透彻的人!不计代价给我接过来!”
张锋答应,薛墨非挂了电话,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猛地起身盯着身边的女人,眼神极其可怕。
“你是阮秋吗?”
“我是。”
他伸手掐着她的脸,力气大到脸都微微变了形。
“我再问一次,你到底是不是她?!”
她没法说话,在他手底下挣扎、呜咽,竭尽全力地往后躲。
薛墨非眼睛通红,怒火险些烧毁他的理智,好在还没有彻底陷入疯狂,在濒临崩溃时悬崖勒马,慢慢冷静下来。
他松开手,没再看她,背对着她吩咐佣人。
“把她带到房间去,这几天不许出来。”
佣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变了脸色,哪里敢反对,乖乖把阮秋带回房间。
客厅变得异常安静,薛墨非往沙发上一坐,摸出香烟点燃,狠狠吸了几口。
烟雾在身边萦绕,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以前阮秋缠着他要出去玩的模样。
虽然已是记忆,却活灵活现,生动得仿佛就在眼前。
三天后,张锋从国外接来了一位专家,带到薛宅。
薛墨非命其检查阮秋的大脑,对方仅用了半个小时就给出答案——她的身体里植入的是智能程序,并且比较简单的智能程序,所有行为都靠程序驱动,根本谈不上灵魂。
张锋将专家送回酒店,卧室里只剩下薛墨非,以及被关掉程序,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仿生人。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耳边反复回荡专家的话,最后发出一声怒吼,踹翻床头柜,扭头就走。
该死的陈暮生!
他要让他付出代价!
第32章
新搬来的家是一套独栋别墅,夹杂在一片伴山别墅群中,风景优美,安静空旷。
路边的花坛里开满了颜色鲜艳的大波斯菊,配着淡蓝色的房子,简直像童话里的花园。
阮秋很喜欢这里,有花、有树,还有宽阔的草地可以让她跟冬冬跑来跑去。
这里住户不多,所以她甚至不用担心会被别人撞见,自由极了。
陈爸爸陈妈妈也没想到儿子居然有一栋这么好的房子,下车后惊讶地合不拢嘴,拎着箱子回头说:
“阿生,这片小区环境可太好了吧,改天问问你那同学多少钱买的,要是有机会的话,咱们就把老房子卖掉在这里买一套。”
陈暮生打开后备箱,把行李一样样往外搬。
“先进去吧。”
用他给的钥匙打开了门,陈妈妈领着阮秋率先走进去。
穿过美丽的小庭院,他们进了客厅,看见的除了预料中的沙发茶几,还有十几个摞在一起的合金大箱子。
陈妈妈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跑出来问:
“这客厅摆得都是什么东西?看起来跟棺材一样,吓死人了。”
那些箱子里装得是陈暮生私下采购的实验器材和仿生人材料,预备不时之需的,但买来以后还没来得及过来整理,因此一直放在客厅里。
他拎着两个大行李箱,一边往里走一边说:
“不用管它们,我现在就搬到楼上杂货间去。”
陈妈妈忧心忡忡地跟在他后面。
“你搬得动吗?那么大的箱子呢,我喊人来帮忙吧……”
他没有同意,把行李放去各自的房间,来到客厅搬箱子。
箱子每个都有半人那么高,还是金属质地,看起来沉甸甸的。
陈暮生脱掉外套,卷起袖子,两只手环抱住大箱子,咬牙实力往上一搬……箱子纹丝不动。
他不信邪,活动了一下胳膊,继续努力。
可几分钟下来,除了把自己累得满头大汗喘气如牛外,没有任何收获。
陈妈妈到底心疼儿子,舍不得从没干过粗活的他受这样的苦,拿出手机想打电话叫人帮忙。
阮秋含着根棒棒糖蹦跶着从旁边经过,看见他们好奇地问:
“你们在做什么呀?”
陈妈妈道:“把箱子搬到楼上去。”
“我来。”
她放下怀中的冬冬,来到陈暮生使出牛劲都没挪动一寸的大箱子旁边,两只手轻轻一抬,就把箱子举过头顶。
“搬去哪个房间呀?”阮秋问。
陈暮生:“……上楼左手第二间。”
她步伐轻盈地走上楼梯,陈妈妈挂断刚拨出去的电话,发出一声惊叹。
“我的天……”
这是一个女孩子能有的力气?
得亏她性格好,要是喜欢发脾气的话,哪天一巴掌过来……岂不是直接把人拦腰拍成两截?
陈妈妈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咽了下口水。
陈暮生短暂的惊讶过后,只觉得自豪。
阮秋越强大、越聪明、越厉害,他就越自豪。
这时陈爸爸进来了,他喊他来帮忙,两人齐心协力,艰难地抬起一个箱子,往楼上走去。
在三人的齐心协力下,客厅里的大箱子被转移到杂货间。
陈妈妈赶紧让他们坐下休息,送上洗好的水果和茶。
阮秋不喜欢喝茶,抱着一瓶可乐满足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四周美滋滋地咂嘴。
“我喜欢这里。”
陈暮生道:“那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可这里是你朋友的家啊,要是他回来赶我们走怎么办?”
自己随口编得谎居然成了亲手挖得坑,陈暮生语塞了一瞬,幸亏陈妈妈来解围。
“家里已经收拾好了,你们歇着吧,我准备做晚饭了。老陈,过来帮我洗菜。妙妙,你想吃什么呀?”
阮秋毫不犹豫地喊出自己最喜欢的食物:“大鸡腿!”
陈妈妈笑吟吟地说:“好,我这就让叔叔开车出去买,等着啊。”
夫妻俩往厨房走,背后突然传来陈暮生的声音。
“你们少做点,我晚上不在这里吃。”
“啊?那你去哪里?”
他拿起外套。
“我得尽快把她的身份办下来,你们吃吧,我走了。”
说完不等别人接话,就匆匆出了门。
陈妈妈看着他的背影非常担心,总感觉要出什么事。可自己管了他十几年,如今在他面前也就剩下做饭的活儿还能干干了,其他事根本插不上话,只能随他去。
搬到别墅来的这一周,陈暮生天天早出晚归,别人几乎见不着他的面。
陈爸爸则开着车在三套房子里来回跑,把需要的东西一样样搬过来,总算收拾出一个新家的模样。
阮秋喜欢的床也被搬来了,放在她的房间里。
她再也不害怕一个人睡觉,反而爱上了这种独立的隐私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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