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是不想你们姐弟几个被外人嘲笑?人人说你们有娘生没爹养……”
“你不去听不就好了吗?你以为你让他回来就没人笑话我们家了?附近几条街谁不知道你以前天天挨打?吴明勇还在外面找小姐生儿子,你还要叫他回来?不怕他有性病传染给你啊?还是说你嫌亲戚街坊笑你笑得还不够?”
“你!”吴妈妈被女儿戳到痛处,一下子噎住了。
“没爹的孩子是会被别人笑,但跟一个天天家暴,赌博,还找小姐生儿子的垃圾男人过十几年都不离婚,才叫真正的笑话!”
话说的难听,但这就是事实。
吴妈妈的脸色难看至极,半响,低下头苦笑,“这就是我生的好女儿啊,天天为你们愁破了头,到头来,我在你嘴里就这么下贱不堪的女人?”
“是我这么说你的?是街坊邻居说的,你不也老是去听她们背后数我吗?现在轮到你了,你自己又感想如何?”
“我是为了你好!”吴妈妈语气急躁。
“我不用你为了我好,我的事情我会自己做决定,进去吧,我要做生意了,你别跟我在这里吵。”
吴妈妈气得自己转动轮椅进去了,还重重关上了里头的门。
吴知枝罔若未闻,低下头,慢腾腾地切着肉。
过了一会,她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仰头吸了一口气,继续切肉。
陆焉识在马路对面,看完这一切,什么都没说,把单车给她牵过去,落了锁。
“你的钥匙。”他说了一句,作势就要抛。
“别,我切东西呢,你帮我放到后面桌上的盒子里就可以了。”
“也行。”陆焉识走过去,把钥匙丢进盒子里。
这张桌子是吴桐平时学习坐的,上面叠放着许多书和卷子。
刚才的事情陆焉识看见了,但他并不打算过问,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的矛盾和难处,这些都不是他一个外人可以管的,不管自然就不能问,不然问来干嘛,同情的对人家来一句,“你爸妈怎么这样。”
说完好像也没啥意思,无法因此而改变什么。
“那……我先回去了。”陆焉识双手拉下了耳机线,说。
“行吧。”她心情不好,没说什么。
☆、039 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陆焉识转了弯,回茶庄去了。
推开玻璃门,就见茶几前围着几个打扮‘伪时髦’的妇女,都是泡面卷发,细眉毛,艳色口红。
说来也怪,这小城镇的妇女们都喜欢穿花花绿绿的碎花衣衫跟烫泡面头,尤其是纹眉,只要家境稍微好点的,简直就是人手一份,好像纹上了这个眉,就像跟上了潮流一样,神奇得一批。
女人多的地方,通常就有八卦。
一见陆焉识进屋,几个妇女都燃了。
“哎呀,这小伙是谁啊?长得可真俊呐。”
章宁笑着回答:“我姑姐家的孩子,目前住在我们家里。”
“你姑姐啊?就是那个嫁到S市去的那个吗?听说嫁的老公很有钱啊,是不是?”
“还好吧。”
“哎哟,哪里是还好?我听别人说是家里住的是别墅,有好多辆车,还有好几个佣人可以使唤呢,这何止是还好啊?简直是人家说的富贵命格,大少奶奶呀……”
“姑姐是过得挺不错的。”
“真有福气啊,看看,这果然是大城市来的小孩,长得就是不一样,这气质,跟我们这的人还是有差距的,长得多白多高啊,一看就从小营养很好……”
陆焉识听着众妇女七嘴八舌的夸奖他,脸上一丁点表情都没有。
章宁走过来,想去接他的书包,“焉识,回来啦,肚子饿了吗?舅妈给你蒸几个包子吃要不要?”
“不用,我不饿。”陆焉识冷淡说完,上楼去。
刚迈上几坎大理石阶梯,就听到楼下在议论吴家的事情。
陆焉识听到一个声音浑厚的妇女在问:“你们刚才说,下午看见吴明勇回家去了是不是?那吴丽琴又原谅他了?”
听到这里,他停下脚步,微微弯下腰,透过雕花楼梯柱的空隙,看清了那个声音浑厚的妇女,穿着一条束腰的浅绿色碎花裙,皮肤黝黑。
“可不是吗?这女人也真是的,天天挨打还让他回来,我看她是挨打上瘾了吧?”另一个染酒红发的妇女回答她,吴丽琴就是吴知枝的妈,她跟吴明勇都是吴家庄的,一个庄子全姓吴。
黑皮肤妇女问:“好像听说她本来不是残疾,那双腿也是被吴明勇给打残的?”
酒红发妇女:“不是给打的,是被从楼梯上推下来的。”
黑皮肤妇女:“不是说打残的吗?”
酒红发妇女:“当然不是啊,谁跟你说打残的啊?那件事当时闹得那么大,你都不知道的吗?”
黑皮肤妇女:“我不太清楚呢,我就是听人说那吴丽琴以前几乎天天挨打。”
酒红发妇女:“是呀,那男的简直不是人,爱赌钱啊,赌输了就拿老婆撒气,那会我们见她经常是鼻青脸肿的,就蹲在门口的水池边上洗东西,不知道多可怜咯。”
黑皮肤妇女:“那他为什么推她下楼梯啊?”
酒红发妇女:“还不是因为赌输钱了啊,我也是听我老公说的,那会不春节呢?吴明勇赌输了大概有三十来万吧,回去就让吴丽琴把楼卖了给他填债,可那楼是吴丽琴她妈的呀,她当然不能答应了,吴明勇那混账一气之下就把她从楼上推下来,摔断了腿。”
黑皮肤妇女惊呼:“妈呀!这还是人吗?”
酒红发妇女:“还有更可恶的呢,那吴明勇不是重男轻女么?为了要个儿子,还包养了个做鸡的,就为了给他生儿子,都不知道多脏呢。”
黑皮肤妇女受不了了:“什么人呀这是!”
“其实那吴丽琴自己也有问题,吴明勇老那么打她,她干嘛不离婚啊?就非跟他过,这么下贱!而且家暴这种事就这样,有一就有二,人越不反抗,男的就越嚣张。”另一个穿玫红羽绒的妇女出来说话。
黑皮肤妇女:“我也这么想,这种男的就应该早离早超生啊。”
酒红发妇女:“性子是太懦弱了点,不过她那女儿倒是泼辣,当年那事,不是闹的人尽皆知吗?”
“什么事在?”黑皮肤妇女依然一脸懵逼中,她刚搬来附近没多久,对很多陈年往事都不太清楚。
“就是老化妆画得跟鬼一样那个,有见过吧?现在店里经常是她在煮东西的,煮得还算好吃。”酒红发妇女提醒。
黑皮肤妇女想了想:“好像见过,有点儿印象,打扮得跟鬼一样,要是我女儿那样打扮,我得呕死。”
一群人笑了起来。
酒红发妇女说:“可不就是?不过全家就她一个人敢跟她爸对抗了,他们家动不动就拿刀的,整条街经常能听到他们家的争吵声,当时她妈妈那事发生后,她就拿着刀去砍她爸,吴明勇就跑了呀,她追出去在街上砍了他两刀,一刀说是砍在肩上,另一刀砍在他腰上,然后她就被人给逮住了,要不是有人拦,估计吴明勇就死了。”
黑皮肤妇女听完,一脸震惊,“这女娃看这也没多大吧?怎么敢做这种事?”
酒红发妇女:“今年才十七呢,高二生,砍吴明勇的事就是前年发生的,好像当时她才上高一没多久。”
“我想应该是气极了吧。”玫红羽绒妇女又开口,她说话是比较中肯的,不会一味往夸张方向走,也不会一味煽风点火。
酒红发妇女点点头,“我也觉得是,那吴明勇根本不是人,要我说,砍死他都是便宜他了。”
听到这,陆焉识就没继续逗留了,上了三楼,将书包随手丢在沙发上。
楼下的八卦,让他内心余震了许久。
心里是满满的‘难以置信’,本以为吴知枝的爸只是家暴,谁知道,是个毫无人性的畜生。
这种不幸家庭的经历,让他心里莫名的生出了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想跟她说几句安慰的话,又觉得以吴知枝那个性格要听了他的安慰,估计会以为他脑残。
况且,他也不会安慰人。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去一趟吴记米粉店。
他拿了钱包,在楼下妇女们的叽叽喳喳声中出了门,左顾右盼地看了会周围的商店,瞅到一间超市,一头扎了进去。
在出来时,手里拎了包吴知枝常吃的徐福记棒棒糖。
他撮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去了老吴米粉店。
没有安慰人的经历使得他哪哪都很别捏,就跟浑身不协调似的,在拐角徘徊好几次,才硬着头皮进了老吴米粉店里。
☆、040 奇怪的安慰
刚想给吴知枝递个安慰的眼神,就被迎面扑来的笑声扰乱了计划。
“知知,我想吃你做的鱼排。”蒋青弈靠在灶台前,缠着吴知枝给他做炸鱼排。
陆焉识这才发现,店里多了几个人,蒋南山,康宝妍,以及吴桐,都聚在一张桌上聊天,吴桐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写着作业,其他人在喝饮料聊天。
“这没呢。”吴知枝回答。
“我自己带了。”蒋青弈说着,把一包冰冻的鱼排递给吴知枝。
吴知枝看了一眼,接过,“行吧,你们去那坐着,我给你们炸点吃。”
“好咧。”蒋青弈应完,就看见了陆焉识,咧起唇来笑,“哟呵,新来的,你也来了吗?来吃饭吗?”
“……”陆焉识捏紧了手里的糖果袋子,不动声色地藏到身后去,“嗯。”
“那进来坐啊,要吃什么?我给你点单。”
“你刚不是才吃过番薯吗?”吴知枝抬头问他。
陆焉识看着她,没说话,原本准备好的一通安慰被这么一搅和,又时过境迁,过期了。
内心有点挫败,面上却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坐在旁边一张空桌上,点了份,“莲藕玉米粉。”
“今天又吃莲藕玉米啦?”吴知枝笑了笑,舀汤过来煮。
看来她的心情已经恢复好了。
反倒是陆焉识有些郁闷,沉默不语地支着下巴想:这人心里大概是个太平洋吧,宽得很。
亏他还以为她会像自己一样,独自一人难过,谁知道人家压根不当回事,平静得很。
吴知枝煮好米粉,亲自给他端过来,“你慢吃,我去炸鱼排了。”
“噢。”陆焉识点了下头,闷闷不乐吃米粉。
吴知枝的表情有点莫名其妙。
大少爷又怎么了?回去不到一小时心情又晴转阴了?
那边蒋南山拿着本厚书籍,在训练吴桐,康宝妍也加入了,她是个学霸,对知识有一种本能的渴望,跟吴桐坐在一边的位置,听着蒋南山出题,然后跟吴桐一起抢答。
有些问题她也能回答出来,但并不是吴桐的对手,快速答题考验的是人的记忆和知识的累积,她的脑海题库并没有吴桐丰富。
蒋青弈站在边上,手搭在吴桐左肩上,时不时露出抹调皮的笑容,“吴桐你可真厉害,天才!”
吴桐得了夸奖,垂下眸,扯唇笑了一下。
虽然笑容极淡,稍纵即逝,但他确实是笑了。
察觉这一切的人是康宝妍,她惊讶地说:“吴桐,你刚才笑了?”
吴桐抬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蒋南山跟蒋青弈看过来,见他没笑,都不相信康宝妍的话。
“没有吧,我看他没笑啊。”蒋南山说。
蒋青弈也点头,“是啊,吴桐根本不会笑的,知知说他从小到到从来没笑过。”
“真的,我刚才看见了!”康宝妍坚持,还去喊吴知枝,“知知姐,我刚才看见吴桐笑了。”
在炸鱼排的吴知枝愣了一下,转过头来,“他笑了?真的吗?”
“真的知知姐,我没骗你,你弟真的笑了,就在刚才。”
吴知枝赶紧解了围裙出来看,“洋妞,你帮我看下火,别炸糊了。”
“行。”蒋青弈进来替她。
吴知枝走到桌前,看了下吴桐那张艳丽的尖削脸庞,说:“你刚才笑了?”
吴桐望她一眼,摇摇头。
康宝妍:“……”
“他说他没笑啊。”吴知枝看向康宝妍。
康宝妍无奈,但她始终坚持,“他真的笑了,我刚才真的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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