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差别太大了!
望着站在灯下的素衣女郎,沈隽面容逐渐变得格外肃穆冷峻。坐在一旁的知府看得心惊肉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握在沈隽手中的杯盏不知不觉已经爬上好几道裂纹。他回想着,方才那张脸从朦胧的光晕中显露出来的那一刻,自己心头悄然无声升起的喜爱,脸上神情越发冷肃。
“咔嚓”一声。沈隽手里的杯子彻底被他捏碎。
沈隽心里已经掀起滔天巨浪!
他到底是为什么喜欢沈凤璋?!难道是因为他那张脸吗?!如果不是因为沈凤璋的长相,为何见到这名与沈凤璋七八分形似的女郎,他也会产生那种情绪?!
沈隽平日里对自己要求极高,心中多少也有些自傲自负,他怎么都想不到,真正的自己竟然是如此肤浅之人!
隔壁的知府看了眼站在底下貌美如花的女郎们,又看了眼神情冷厉的沈将军,一时间欲哭无泪。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呀?!
刚才见沈大人盯着那名女郎看,知府心里还高兴不已,谁料下一秒,沈将军就突然变了脸。
战战兢兢,越想越害怕的知府,一听见沈将军开口,温声说自己用不着这些美姬,连劝一劝都不敢,当即就命人把这些美姬带下去。
望着那名酷似沈凤璋的女郎下去,沈隽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是绝不可能因为相貌而对某人心生好感的!
……
夜幕森黑,晚风晃动着引路仆从手中的灯笼,将倒印在地上的影子都摇晃起来。
一身素色衣裙的沈凤璋走在长廊上,听着身旁其他几名女郎失望的抱怨声,略微忐忑的心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她先前觉得沈隽不会收下她,一是因为以沈隽伪装出来的那副样子,他是不会收属下贿赂的,二则是沈隽身边若是跟着一个和同父异母的幼弟足有七八分像的姬妾,那算什么样子。
但她也担心,沈隽这人报复心极强,睚眦必报。原著里,他就把原主千刀万剐了。这会儿会不会见到像极沈凤璋的姬妾,先拿此人开刀,把这名姬妾当成正主,先发泄复仇一番再说。
好在沈隽还算忍得住。
感受着吹拂在身上的清凉夜风,想到自己已经联系过刘温昌等人,大约也是因为腹中绞痛已经慢慢减弱,沈凤璋忽然间心情极好。
然而这份好心情没维持多久就被人破坏了!
沈凤璋夜里睡得很浅,人生地不熟,又没有确认安全,她根本不可能放下心来安睡。
因此一听到房门外响起脚步声,睡在床上的年轻女郎就蓦地睁开了双眼,眼眸中一片清明。
脚步声在房门前停住,随后是钥匙开锁的声音。
沈凤璋她们所住的房间是没办法从里面反锁的。仆从将她们送回来后,便直接锁上了外面的门。
开锁时轻微的咔嗒声,在寂静的夜里都变得明显起来。
虽然隔着一扇门,但沈凤璋仿佛看到房门外那人所有的动作。对方推了推门,却没推开,用了几下力,似乎发现门后堵了东西。
“晦气!”沙哑的男声骂了一声,不再顾忌发出声响,直接抬腿狠狠地揣着门。
一声声的撞门声在夜里响得如同鞭炮,但这座专给姬妾们住的小院在府里最偏远的地方,除了院中其他姬妾,竟然没有吵醒另外人。
那些姬妾翻了个身,捂着耳朵,仿若未闻,一个个继续睡去。
门后边堵了张桌子,桌子上还压着圆凳。然而在对方不断的撞击下,桌子慢慢滑动,一点点往后退。
“砰!”
随着最后一声重响,两扇木门被彻底踹开。一道漆黑的暗影站在清冷的月光下。
“小娘子,胆子不小,竟然敢堵门?!”
对方狞笑着,大步跨进屋子,径直朝着床边走去,“那日在客栈见到你,我就想着一定要把你弄到手。正好沈将军要来,我就跟我爹提了那么一句。”他朝着床摸去,然而却只摸了个空,皱了皱眉,来人放柔声音,“小娘子,你别躲啊!跟了我,以后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沈凤璋原本就在心里怀疑她好端端的,怎么会被知府盯上,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自己这场无妄之灾是怎么来的。
望着那个还在四处摸来摸去的背影,沈凤璋冷着眼眸,缓缓抬起手臂。
找死!
刘温昌找到这座小院时,正是后半夜。
屋子里弥散着一股浅浅的血腥气,只有历经过血腥,极为老练之人才能嗅到那么淡的血腥味。
窄窄的月牙高悬在头顶,皎洁明亮的月光如银霜,穿过窗楹落在屋里,似水一般在桌旁那人发上、肩上流淌。
银色的月华将对方清冷孤傲的脸庞衬得越发如玉石一般冷硬无情。
一具尸体躺在对方脚下。
“属下来迟,还请郎主责罚!”想到自己方才那么一瞥看到的郎主,刘温昌心头万般内疚自责,对幕后真凶更是生出无限恨意。他压低嗓音,心里的愧疚浓得好似要漫出来,“这几日委屈郎主了!”
如果不是他们失误,哪里用得着郎主假扮女郎!还要遭受被人掳来,充作姬妾的羞辱!
月光之下,堂堂八尺大汉,眼里竟然闪烁起晶莹之色来。
刘温昌恨得咬牙切齿,“郎主放心,属下一定会将这些人全都除个干净!”
第87章 相见
清冷如霜雪的月光之下, 坐在桌旁的那人轻轻眨眼,仿若一尊玉石雕像忽然间有了灵魂,活了过来。
如昆山玉碎一般的声音在清冷的夤夜中格外清晰。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务之急是查出下手之人, 完成巡查事务, 不可因小失大。”
沈凤璋神情淡淡, 对穿女装, 扮女郎这事,沉稳淡然, 看不出丝毫芥蒂。
跪在地上的刘温昌原先满心愤恨,他方才发现郎主扮作女郎时,甚至不敢多看郎主一眼!只觉自己多看一眼都是对郎主的侮辱!
然而这烧心灼肺的愤怒, 在听到郎主淡然的声音后,逐渐冷静下来。
刘温昌跪在地上, 冲沈凤璋重重磕了个头,“是!”想到自己刚才冲动之下的想法, 刘温昌心里尤为自愧不如。郎君如此能屈能伸, 他当真是半点都及不上郎君啊。
沈凤璋未曾察觉刘温昌内心想法。她垂眸看了眼横在脚下的那具尸体,朝刘温昌淡声吩咐道:“去寻一具与我身形差不多的女尸来。”
刘温昌赶来的速度比她想的快,既然如此, 她原先的计划也能变一变, 变得更加没有破绽。
她本来是打算放把火,将整座屋子以及脚下那具尸体都一起烧了,然而这样一来,势必会引得知府追查逃走的她。如果多一具女尸……
知府之子想要对院中姬妾图谋不轨, 姬妾反抗之中打翻灯盏,引发火灾,最终将两人都烧死在屋内。
这样一来,她这次的女装身份也能彻底消失了。
峨冠玄衣,重新换上男装的沈凤璋站在尸体旁,看着刘温昌拔出尸首后心的那支短箭。
“郎君。”刘温昌站到沈凤璋跟前,轻声请示下一步。
沈凤璋轻轻颔首,带着刘温昌走出屋子。
屋外,月光清冷,寒露晶莹。
面如冠玉,眉目俊秀的玄衣郎君站在阶下,长身玉立,似是从月中漫步而出的仙人。不远处,有道暗影正在放火烧屋。恍若仙人的年轻郎君面不改色,静静注视着,眼眸不悲不喜,无波无澜,在宁静淡然之中,隐约可见几分冷酷。
当终于灭完火的知府,对着院中空地上,两具焦黑的尸首大发雷霆之时,沈凤璋已经和刘温昌回到了程乡县县衙。
沈凤璋失踪之后,剩余人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往前走,当即就在最近的县衙落了脚,紧张不安搜寻起失踪的巡查使来。
县衙后院,刘温昌等人所住的院子里。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拿着钎子挑了挑油灯里的灯芯。原先快灭的油灯顿时变旺,一下子将昏暗的屋子照得亮堂起来。
“说吧。这几日查得如何?”放下钎子,坐在桌旁的年轻郎君抬眸,注视着站在跟前的部下,尽管眸光淡淡,却带着一种凛然的威势。
沈凤璋这几日不在,故意引蛇出洞,确实让刘温昌等人查到了很多东西。他肃声将自己这几日查到的情况一一汇报给沈凤璋。
听到朝她下手的是殷贵妃,巡查队伍里的王中尉是殷贵妃的人,正是他将行进队伍的情况汇报给殷贵妃的后,沈凤璋唇边擒起一抹冷笑。
殷贵妃可真是个好母亲。
离开建康前,赵渊穆被她狠狠摆了一道,想来,殷贵妃是为子出气了。
事实上,殷贵妃想杀沈凤璋,不仅是替爱子报仇,还是为除掉当今至尊的得力干将,为她的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沈凤璋坐在桌旁,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越燃越旺的油灯火光倒映在她那双近乎纯黑的眼眸中,在火光之中,那双眼看不出丝毫温度。
……
自从沈凤璋失踪,巡查队伍中的其他官员没有一日睡好过,吃好过。一日找不到沈凤璋,就一日有把大刀悬在他们心头!
短短几天功夫,这些人全都瘦了好几斤。
这么多人里,瘦的最厉害的便是王中尉了。
大堂里,余下的官员坐在桌上,丰盛的早膳摆了一桌。正夹着一个包子打算开吃的林中尉看见坐在一旁,未曾动筷的王中尉,忍不住劝道:“王大人,你要多保重身体啊。”
王中尉本来就吃不下东西,闻言,索性搁下筷子,朝同僚叹了口气,“多谢林大人好意,不过我实在是食不下咽啊。”
沈凤璋是什么人!那是被喊作阎王的!他里应外合出卖沈凤璋,已经是承受了巨大压力。沈凤璋要是当场毙命还好,谁晓得他居然还逃了!只要一想到沈凤璋可能活着回来,查到他身上,他就连气都喘不过来。
王中尉满脸愁容,格外情真意切,长长地叹息一声,“一想到沈大人在外音讯全无,我心里就跟压着石头一样,哪里还有心思用——”
王中尉尚未感叹完毕,一道清越的嗓音凭空出现,打断他的话。
“想不到王中尉竟对我如此忠心!”
王中尉猛地扭头,看向门口。看到毫发无伤,精神饱满,大步跨进屋内的年轻郎君,心头猛地一颤。沈凤璋回来了?!!
一时之间,余下的话含在王中尉嘴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沈凤璋唇角含笑,脸上浮现几丝感慨之色,大步走到王中尉跟前,在他肩头拍了几下,“王中尉忠心可嘉,本官都记在心里了!”
沈凤璋手落下来的那一刻,王中尉几乎是头皮发麻。他万分庆幸自己此刻坐在凳子上,否则现在恐怕已经要滑落到地上去了。
不会的,沈凤璋应该还没查到。王中尉一遍遍安慰自己,竭力保持镇定,然而开口的嗓音仍旧带上了几分颤抖,“沈,沈大人,见到您安然无恙归来,卑职真是太高兴了。”
明知王中尉声音中的颤抖是因为害怕,沈凤璋却恍若未觉,“是啊,本官安然无恙。没想到本官归来,王中尉你竟激动若此,好。”她笑着说了一个好字,又往王中尉肩膀上拍了两下。
发觉王中尉竟然凭着食不下咽几句话,就让向来难以讨好的沈大人另眼相待,站在一旁的其他官员们,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在听到王中尉又颤抖着声音迎接沈大人归来,让沈大人开口称好之后,其他官员们更是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
王中尉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闷声不响,没想到竟然是个如此有心计的,阿谀奉承,方才那声音颤的,简直像是亲生父母活过来一样!
察觉到身旁同僚看向自己时鄙夷,嫉妒的眼神,王中尉嘴巴里发苦,百口莫辩,心脏跳得像是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王中尉,本官从来不会对本官忠心之人。”沈凤璋含笑看着王中尉,“至于那些背叛本官之人,本官也从来不会——”她直视着王中尉的眼睛,放缓语速,加重字音,一字一顿,吐出最后两个字,“——轻饶。”
王中尉只觉后背一凉,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遏住他的喉咙,让他瞬间无法呼吸。哪怕沈凤璋已经从他面前走过,他眼前还全是方才那双瞳仁幽深黑暗,眼神冰冷无情,像是在看一件死物的眼睛。
沈阎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沈凤璋会怎么做?!
想到沈凤璋以往的手段,王中尉越来越慌,自己吓自己,密密麻麻的汗珠从额角后背淌下来。
已经坐到上首的沈凤璋一边询问众人这几日的情况,一边用眼角余光注视着王中尉。
看到王中尉那副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模样,沈凤璋不动声色,微微一笑。
她不会这么快就动王中尉的,悬而未决的利剑,有时候比明明白白的屠刀更令人恐惧。
沈凤璋整治完王中尉,当然也没忘记真正的幕后黑手殷贵妃。她没有直接和殷贵妃对上,毕竟当今至尊对殷贵妃是真的有感情,正面对付殷贵妃,就是直接得罪当今至尊。
不能正面对付殷贵妃,不代表沈凤璋没有其他法子。
殷贵妃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她暗地里发展的一些势力,连当今至尊这个枕边人都不知晓。沈凤璋记得原著里在描写殷贵妃的野心和手腕时,曾提到一笔她收拢的朝臣。
坐在前往义安县的牛车上,沈凤璋回想着原著中的内容,心里渐渐有了成算。
她虽然离开建康,但不代表她失去了对朝堂的影响力!
在得知这次刺杀失败之后,殷贵妃便知道沈凤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不过,殷贵妃丝毫不怕,她甚至还颇为期待沈凤璋的报复。
只要沈凤璋敢对她下手,她保证赵雍不会轻饶沈凤璋!
然而殷贵妃左等右等,没等来沈凤璋的报复,反倒等来自己手下的官员差事被抢。
奢靡华丽的宫殿中,殷贵妃坐在上首,芙蓉一般艳丽的容颜沉沉似水,她一边摸着腿上毛色雪白的狮子狗,一边暗自思索。
抢走那桩差事的是沈凤璋的人。
沈凤璋是无意?还是知晓那名官员是她的人?
若是无意,还好。若是故意……
“汪!”
被揪疼毛发的狮子狗忍不住轻吠一声。
……
殷贵妃对沈凤璋生出忌惮之时,重新上路的沈凤璋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义安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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