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止皇帝,众人的脸上都带着如同在听笑话一般的笑意,大约都想看看,他究竟是带了什么样的点心,竟能与金佛砗磲天山玉相提并论吧。
萧元翊的神色却没有半点不自然,竟真的把那两包点心提了出来,同太皇太后面前道,“孙儿记得您从前最爱吃蜜三刀,这是给您带的,另一样是月饼,今日吃正合事宜。”
说实话,老太太确实钟爱蜜三刀,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道,“快拿来瞧瞧。”竟是根本不在乎他带来的只是一碟点心。
今儿是老太太的主场,没人敢不听令,宫人上前接过萧元翊的点心摆放在碟中,又端了上来,呈到了太皇太后面前。
这点心确实卖相好,蜜三刀金黄油亮闻着就香,月饼的外皮一层层,薄若蝉翼,观似水晶,正中心点了红红的印子,一瞧就叫人食欲大开。
女官上前执银筷试毒,确定无误后,终于递给了老寿星,老太太满心期待,立刻放入口中尝了起来,而后很是满意的点头,“果真是不错,这样的味道哀家已经许久没有尝过了。”
这情景着实叫众人一愣,有几位没心没肺的,譬如端王府四公子萧元齐,镇北王世子之类,竟都忍不住流起了口水,也想尝一尝点心的味道。
老太太倒也大方,命人分发了下去,还同身旁的皇帝道,“陛下也来尝尝?这味道真是不错。”
皇帝道了谢,却劝道,“这点心总归有些甜,您老年事已高,还是得尽量少吃,尝尝鲜就成了。”
语罢又对萧元翊道,“你的这份贺礼可谓另辟蹊径,今日的独一份儿了。”
话中虽未有明显的褒贬,却极为耐人寻味,一时间引得不少人在心间嗤笑。
对此,不管萧元翊如何,端王爷面上却挂不住了,咳了咳,就要说几句话,哪知还未张口,却听见长子道,“臣弟惭愧,这点心自然不能算是什么贺礼。”
这话引得众人一顿,皇帝也挑眉哦了一声,“如此说来,你还另有准备?”
萧元翊淡笑着道了声是,又对着太皇太后道,“孙儿前不久寻获一尊佛骨舍利,打算敬献于皇祖母。”
什么,佛骨舍利?
在场众人闻言无不一顿,然谁却都比不过老寿星急切,太皇太后赶忙问萧元翊道,“你说什么?你找到了佛骨舍利,这可是真的?”
萧元翊笑道,“孙儿怎敢诓皇祖母?这尊舍利乃从天竺寻获,经多名高僧证实,乃货真价实的佛骨而化。”
太皇太后已经在暖榻上立起了身子,急切问道,“那现在何处?”
“孙儿这就请上来。”
萧元翊一笑,便朝殿外招手,紧接着,便见一身披袈裟的光头和尚踏进了殿中,手中捧着一样物件,用红缎罩着,瞧上去神秘十足。
而等和尚立定,将那红缎拿开,里头的东西就显露了真容——晶莹剔透的水晶罩下,有一淡红色的珠子,想来,便应是那舍利子了。
佛骨舍利,世人常闻其名,却难见其真容,此时俱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忘了言语。
看了一会儿后,忽有人出声质疑道,“本王曾有幸亲眼目睹长安法门道场镇寺之宝灵骨,其色黄而有似骨质,可这个……怎么会是如此颜色,如此模样?”
说话的正是方才向太皇太后敬献过白玉观音的顺安王,其言下之意,自然是在质疑这尊舍利的真实性。
闻言,捧着舍利的若空高深莫测的念了声阿弥陀佛,道,“骨舍利色白;发舍利色黑;肉舍利色赤,以象征佛祖遗教不灭,佛教中人,人人皆知。”
这话叫半瓶醋的顺安王一噎,再没了啥比比的理由,只得悄悄瞥了瞥上座的皇帝及太皇太后,生怕惹了人家不快。
皇帝此时面色严谨,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和尚手中之物,并不能看出喜怒,而太皇太后却早已双手合十,念起了阿弥陀佛,激动道,“哀家何德何能,有生之年得以亲见此等圣物,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啊。”
一时间在场众人醒过味来,都纷纷跟着双手合十,念起了阿弥陀佛。
稍稍平复情绪后,老太太又对皇帝道,“陛下,此等圣物若留于宫中,只怕会折福,不若在城中专门建一道场用于供奉,以祈求佛祖保佑陛下子孙隆盛,也好叫天下百姓共享佛光。”
这话正说到了点子上。
皇帝如今已经二十六,至今膝下除过两位公主,竟无一子,子嗣一直是他的心头病,因此此时一听,心底最后那丝儿疑虑也打消了,当即应道,“皇祖母言之有理,朕回头就去传旨,愿佛祖保佑天下太平,皇祖母福寿安康。”
殿中顿时一片马屁声,众人纷纷称颂皇帝万岁万万岁。
皇帝享受完毕,又看向萧元翊,意味深长的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空手来,只是没料到会是这样大的一份贺礼,找寻佛骨舍利非小事,也非易事,朕很好奇,你是如何找到的?还有,此前为何一点儿信儿也没有?”
这话背后很有深意,然萧元翊却只轻飘飘的道,“臣弟不过也是偶然得之,原就是想给皇祖母一个惊喜,倘若提前透露出来,岂不就称不上惊喜了?”
这话叫皇帝多少有些尴尬,觉得自己的问题都白问了,然身边的太皇太后倒很是乐呵,道,“就你点子多!成了,哀家今次先放你一马,往后可得多到哀家面前转转,不然哀家都要忘了你长什么模样了。”
萧元翊笑着道了声是,俨然还是那位最得宠的孙儿,端王爷见此情景,也终于松了口气,心道臭小子没给他丢脸,这舍利子可是举世无双的珍宝,东陵王多少个金佛都换不来的。
然总有人跟他想的不一样。
近在他身边的朱氏,手指甲可都快掐进肉里了。
她辛辛苦苦布置了那么多眼线盯着萧元翊,竟一点都没发现舍利子的事儿,还被他那两包点心给骗了,以致于如今竟叫他风头大出,把亲儿子也比了下去!
哼,什么佛骨舍利,莫不是假的吧?
一时间新仇旧恨一起翻涌,朱氏一个没忍住,张口道了一句,“原来翊儿近来这般忙碌,是为了这样的大事,前段时间见你心火旺盛,我还当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儿呢,如此,我便可稍稍放心了。”
她专挑在了众人品尝点心的时候张口,因此叫在场众人都听了个仔细,皇帝率先好奇道,“心火旺盛?可是发生了什么?”
朱氏当即笑答道,“陛下,也并无什么,不过就是此前有意丫鬟说的话不太好听,恰巧叫翊儿路过听见了,翊儿便叫人拔了她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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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说实话,在场诸位都是王府皇宫里混出来的,谁还能听不出来朱氏故意把话往反了说?
她面上道是无事,红口白牙的却说出了“拔舌头”这样的话,叫众人无不一顿,一时间再无法淡定的吃点心了。
皇帝自然也是惊讶,加之既然已经开了口,便继续问道,“还有这等事?那婢女究竟因何惹了你?这样的手段是否残忍了些?”
所有人的目光便又落到了萧元翊的身上。
只见他本是揪了颗葡萄要放入口中,闻言只得停下手来,面上却没什么紧张,只道,“那人出言侮辱臣弟,引得旁人嗤笑,若不加以惩戒,如若往后人人效仿,可如何是好?”
这话听来,似乎确实是那婢女过分了些,皇帝只能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若犯错,的确该当惩戒……”
然转折还未出来,身旁的老寿星却开了口,道,“陛下所言正是,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若治家不严,就会纵容底下妖孽层出,想来,那惹事的人怕不是见你时常不在府中,早已忘了你世子的身份,才敢如此僭越?依哀家看来,这惩戒并不为过,也正好叫旁人看看什么叫规矩!”
太皇太后虽已满头银发,却不聋不哑,说话掷地有声,此言一出,叫众人心间无不佩服。
尤其在场的妇人们无不感叹,这位老太太不真愧是历来宫斗的最大赢家,不止儿子当了皇帝,孙子也当了皇帝,自己还平平安安的活到了这把年纪,老了还是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实在令人羡慕。
当然,这个“众人”,又是除过朱氏在外的。
朱氏真是没想到,这老太太偏心眼偏到了这种地步,之前要给萧元茂的那个通房堕胎,她就把人痛骂一顿,眼下萧元翊把人舌头都拔了,她居然还说拔的好……
这,这实在是太不公,太气人了!!!
朱氏一颗心在胸间起起伏伏,偏偏又不能表现出来,因为眼看着身旁的夫君已经有些察觉她的心思,接连投了好几个警告的眼神了。
更严重的,却是紧接着便听太皇太后点起了她的名,“端王妃,不是哀家说你,你一向治家有方,怎么会出了这样放肆的下人?往后还是该把紧关才是,否则他日叫外头知道府中的下人竟可随意编排主子的闲话,岂不叫人笑话?”
朱氏一噎,却没想到这罪过竟能被扣到自己身上,一时间脸上阵红阵白,却也只能低头道了声,“臣妾汗颜,今后一定谨遵太皇太后的教诲。”
老太太这才满意,又对萧元翊道,“下回用不着你来动手,只把犯了错的下人提到该管的人面前,哀家就不信还没有人替你料理?”
萧元翊乖乖道是,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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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波没能经起千尺浪,万寿节各项仪式依然顺利行进,中午时分,众人移步柔仪殿,赴专为老寿星举办的寿宴,而到了傍晚,中秋宫宴又正式拉开了帷幕。
须知如此虽然热闹,却也有弊端。
两场宴会相连,不仅苦了御膳房的厨子,也叫赴宴的宾客们有些应接不暇,眼瞧着,中午众人举筷的时候还有些热情,到了晚上,就明显兴致寥寥的多了。
太皇太后看在眼中,不由得叹道,“等明年就不必给哀家办寿了,劳动大伙儿忙活一场实在辛苦,难得团圆的节庆,倒不如各自在家好生歇息的好。”
这话一出,皇帝率先劝道,“皇祖母何出此言?能到您面前贺寿尽孝,是我等之荣耀。”
众人纷纷笑着应和,也不管心里是不是真的这样想的。
老太太只是一笑,“你们的心意哀家心领了,只是如此折腾不止麻烦你们,也累坏了那帮子御厨,实在有些铺张浪费。”
“再说,”老太太叹了口气,“成天价吃这些……都尝不出好赖来了。”
众人这才听明白,合着老太太这是吃腻了宫中御膳了,觉得没趣儿呢。
皇帝觉得有些尴尬,只好开口建议道,“不如再给您请个厨子?对了,朕尝着方才那两碟点心还不错,不知元翊是从哪儿买的?”
君王说什么都是对的,这话一出,众人又立刻纷纷附和起来,道是方才吃过的蜜三刀与苏式月饼简直清新脱俗惊为天人,是他们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忘的点心。
唯独萧元翊不发一言,眉间微微凝了一下。
紧接着就忽听有人笑说道,“长兄的点心大约不是买的,是我们府中自己做的吧?”
说话的正是萧元泰。
闻此言,还没容萧元翊说什么,皇帝已经开口道,“从前便听闻端王府膳房手艺精湛,竟没想到这点心做得也这样好?你们有口福啊!”
萧元泰又笑道,“谢陛下夸奖,只不过听说前些天原先的点心师傅因家中有事已经出府了……”
这话即刻点醒了朱氏,朱氏迅速恢复了理智,道,“是有这么回事,原先的点心师傅是娘俩,昔日打江南进京的,因着当初跟夫君走散了,这才入了王府做点心为生,如今听说是找到了家人音讯,臣妾也不好阻拦人家合家团聚,便放出去了。”
说罢又笑道,“不过那丫头倒是合了翊儿的眼缘,现如今在他院里的小厨房当差呢,所以啊……”
朱氏笑得意味深长,“太皇太后往后若是想尝这手艺,怕是得同翊儿商量才是。”
终于成功的将话头抛到了萧元翊的身上。
这话中的信息可就太多了,母女俩一起做点心,现如今当娘的出去了,闺女却留了下来,而且还是去了萧元翊的院子里,为他一个人做点心……
啧,却不知那小厨娘生的模样如何?世子爷看上的,究竟是她的手,艺还是别的?
纵使九五之尊,也难逃凡人的八卦好奇心,皇帝闻言,当即笑问萧元翊,“那丫头怎么到你院里当差去了?朕倒是不知,你原来这么爱吃点心?”
萧元翊笑了下,道,“是,臣弟也近来才发现自己有这个爱好的。”
皇帝,“……”
这是什么话。
不过他一向不与常人一样,皇帝便也没多在意,只道,“身为萧氏子弟,该时刻谨记高祖家训,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无论是何种爱好,万不能耽溺其中,忘记自己的职责。”
这话不只是对萧元翊说得,因此话音落下,殿中众人齐齐应道,“遵旨。”
经过这么一段闲话,外头的皓月又升高了不少,眼看着众人意兴阑珊,太皇太后索性发话道,“哀家要早些回去歇歇了,你们随意。”
众人便跟着皇帝起身恭送。
老太太一走,皇帝与众人饮了些酒,言语间也放松了不少。
却正喝着酒,忽听萧元翊道了一声,“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前几个月南海海盗劫船事件?”
这可是个大案子,南海一向海盗猖獗,每年有不少渔民货船因此折损,是朝廷心头大患。尤其三个月前那一桩,一伙儿海盗在海上接连伏击了三条货船,洗劫财物不说,还将人全部灭了口,可谓少有的大案。
那时震惊朝野,皇帝也是震怒异常,连夜下令水军追查,然至今却依然没有收获,由得海盗逍遥法外。
此事算得上朝廷之耻,因此皇帝又怎么会忘?一听萧元翊这话,立刻停杯,道,“朕自然记得,你何故突然提起此事?”语气竟也严谨了不少。
而也因此,其他人等也都停了杯,一起看向了萧元翊,目中带着不解与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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