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平定,南北的商贸往来重新繁忙起来,由京城南下的食客们越来越多,萧元翊要当皇帝的消息也被一遍遍的证实,姜穂儿知道不会有假了。
可她仍没有等到他来找自己的任何动向。
她暗搓搓的开始生气,她也知道他忙,可他不会派人来吗?
他都是皇帝了,手下必定有很多人可以使唤啊!
这日酒楼接了单大生意,吴清中甚至亲自去陪了一天,到了晚上,母女俩才见到他人。
天气越发的冷,所幸她们再不用发愁买不起炭薪,此时屋子里烧了炭盆,一片暖意融融,吴清中顶了一头的薄雪进来,还不忘给姜穂儿带了酒楼的酱肘子。
“瞧着穂儿这两日胃口似乎不太好,特意叫他们做了这个。”
姜穂儿道了声谢,又听阿娘问道,“今儿个是什么人包场?怎的这么隆重?”
“是县令大人。”
吴清中笑着答说,“新帝登基在即,听闻宫中已经在筹备选妃之事,郡守大人特意邀请本地乡绅,打算送几位本地姑娘进宫。”
“啊?”
谷三娘被这个消息惊讶道,忍不住看了一眼闺女,
——这位新帝是谁,天下早已经人尽皆知,而当娘的也不是不知道闺女的心事。
却见姜穂儿也是满脸的震惊,瞪大了眼睛看向吴清中。
“他要选妃了?”
她不可置信的问道。
吴清中被她神色惊得一愣,不明之下只好看了眼谷三娘,却见谷三娘一脸担忧,悄悄的朝他使眼色。
吴清中这才隐约猜到了缘由,一时竟有些不太好开口了。
然而斟酌一番后,他还是点了点头,道,“今日郡守大人是这样说的,新帝登基,不少番邦想来示好,不乏有敬献美人入宫的,但这毕竟是咱们汉人的天下,后宫的娘娘们还是应以汉人为主,因而各地州郡也都纷纷敬送美人入京……”
话说到此,眼见姜穂儿的眉头已经快要拧成了疙瘩,吴清中终于再说不下去了,只能给谷三娘使了个眼色,悄悄拉到一边说话。
“世子爷登基,这一步在所难免,穂儿又是个心气高的孩子,他们……”
“我晓得的。”谷三娘也深深叹了口气,“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这丫头有些天真罢了。”
吴清中也叹了口气,“那你好好劝劝,穂儿聪明,总能想开的。”
谷三娘只能点头。
到了这一步,除了想开,还能怎么样?
送走了吴清中,谷三娘带着有些沉重的心情回了屋,抬眼看去,只见闺女正呆呆的望着窗外。
自己也年轻过,闺女如此,当娘的心里也如同刀割一样,却还是硬着心肠开口道,“穂儿,世子爷,哦不,陛下跟咱们始终不是一路的……”
却被闺女打断道,“我晓得,娘,我有些累了,我想早些歇着了。”
谷三娘还想开口,然思量一番,还是打住,便由着她回了房。
算了,吴清中说得对,闺女聪明着呢,没准今晚悄悄的哭一场,明儿就好了。
可事实上,这一晚,姜穂儿并没有掉泪。
她几乎一夜未睡,睁眼到了天明,虽然心里跟刀割似的,但到底想清楚了。
——其实萧元翊一直与旁人不同,就比如她能听得了所有人的心,却听不了他的,或许正是因为,他是天定的皇帝命,高深莫测,不容他人随意窥探?
他就好比一本小说里的主角,出身高贵,自带主角的光环,而她这种身份,大约是连名字都不会有的路人丙罢了。
阿娘说的对,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他现在当了皇帝,肯定会后宫佳丽无数,什么皇后贵妃之类,个个出身名门;而她再怎么奋斗,也顶多就是这辈子丰衣足食奔小康罢了。
当然了,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毕竟她一开始不就这么梦想的吗?
所以……
就算了吧,就当他是自己世界里曾经出现的一道靓丽风景,惊艳一下回忆也就罢了,别说他基本不会再来找自己,就算来,她难道就能跟他回去的吗?
回去干嘛?做个小小的答应贵人,与他的各路美人宫斗去吗?
怕不是脑子坏掉了!
……
第二天一早,就在谷三娘担心闺女会不会哭肿双眼的时候,却见姜穂儿一脸平静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娘,”小丫头笑着叫了自己一声,“趁着这阵子无事,你跟吴伯伯赶紧把礼数过了吧,这样今年过年咱们就能堂堂正正的在一块儿吃团圆饭了。”
谷三娘,“……啊?”
~~
京城。
经过礼部等人的好一番推敲与斟酌,登基大典的日期终于确定了下来,腊月初八,乃是不可多得的大吉之日,距今也就月余的时间了。
萧元曌的身体已经愈发虚弱,无法再料理任何事情,是以所有的胆子都压在了萧元翊的身上,而他也早已经以新帝的身份入住了乾明宫,连日不过来御书房与寝殿之间来回,甚为忙碌。
国事沉重,压得人都快要麻木了,而他仍然放不下姜穂儿,将这几日所有请求选妃立后的奏折统统打回。
他答应她的事都还没做到,选什么妃?真是胡闹!
所幸又过了几日,终于有人给他带来了姜穂儿消息,“陛下,已经查明姜姑娘眼下正在苏州府,与其母居住在一起,平安无事。”
那就好,萧元翊稍稍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再问一问,却见暗卫有些犹豫。
他立时皱眉,“还有什么,彼时禀报。”
暗卫只能道是,垂首续道,“江南的暗卫说,姑娘家这几日挂了红绸红帐,似乎要办喜事。”
“什么?”
萧元翊一怔,直接从书案后立起了身。
~~
人一旦忙碌起来,就顾不得想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姜穂儿这几日忙活着给阿娘和吴伯伯筹备婚礼,过得倒挺充实。
按照阿娘的意思,尽量低调些就成了,可她不答应,她觉得阿娘还年轻貌美着呢,前半辈子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终于苦尽甘来,为何不能好好庆祝一番?
所以她坚持要好好办,最起码酒席要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所幸吴清中也支持,什么媒人聘礼之类,该给礼数一样不少。
因着要赶在年前,就免不得紧张了些,好在姜穂儿是个机灵的,有她操心,章程半点没乱,眼看着一日日过去,就到了婚礼这日。
谷三娘时隔多年,再次穿上了嫁衣,虽说已经不似黄花大闺女,但仔细一打扮也是风韵犹存,至于新郎官吴清中,本就生的温和俊秀,喜服一上身,显得年轻十岁有余。
谷家在当地还有些亲戚,姜穂儿把他们都请了过来,吴家那边虽说关系也不太近,但因着吴清中如今发迹,也有不少亲戚大老远的从吴江赶了过来,众人齐聚吴府,甚是热闹。
姜穂儿今日也穿了一身淡红色袄裙,甚是喜庆,她一路跟着阿娘到了继父家中,眼看着阿娘即将跟继父拜堂行礼,竟有些忍不住红了眼眶。
阿娘终于到了这一天,今日能好好享福了。
“一拜天地……”
礼官的声音高高响起,眼看着谷三娘跟吴清中就要一块跪拜的时候,却有另一道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似乎还带着些怒气,“慢着!”
众人俱都一愣,齐齐循声望去,就见忽然有一行人踏进了堂中。
姜穂儿也是愣了,初时还当是有人来砸场子的,正欲发作,然而待看清为首的那人的模样,不由得彻底惊呆。
——那青年身材挺拔,面容极是英俊,却似乎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身上的鹤氅还未除,陡然逼近,带来一股叫人躲避不及的寒意。
他他他,他是萧元翊?!!
第80章
因着这一行人的突然闯入,拜堂仪式暂时中断,所有人都齐齐看向那说话的,为首的青年。
吴,谷两家都是普通平民,出身本地,大部分连江南都未出过,自然都不认识这人是谁,却也都觉得他浑身的贵气遮掩不住,应该不是一般人,是以一时间并无人敢贸然开口,斥责他们的不礼貌。
然他们不认得萧元翊,吴清中确实认识的,他在端王府当了二十多年的差,是眼看着这位主子出生长大的,对方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啊!
所以短暂的怔愣过后,吴清中赶忙跪地行礼,道,“草民叩见陛下!”
而他身旁,因着诧异自行揭了盖头的谷三娘也已经把萧元翊认了出来,赶忙也跟着夫君跪地磕头,不敢有丝毫怠慢。
众人早已经懵逼,此时眼见夫妇二人如此,先是面面相觑了一番,也只能纷纷跟着跪了下来,不敢说什么。
咳咳,吴清中是他们这里最有见识的,还在京城王府里当过差,既然他说这是皇帝,那想必没错了,先磕头,先磕头再说。
于是没过多久,原本热闹喧哗的婚礼现场就跪成了一片安静如鸡,而唯有一人“鹤立鸡群”的仍然站着,呆呆的看着萧元翊,不是别人,正是姜穂儿。
如此也正好叫萧元翊看见了她。
四目相对,眼见她并不是那一身嫁衣的新娘,萧元翊也是愣了,半晌,方迟疑道,“你怎么……”
却不知姜穂儿也正一脸的意外,“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然语罢却猛然意识到他已经是皇帝,这才随着旁人一道跪了下来,垂首道,“叩见陛下。”
萧元翊微微皱眉,目光随着她的身姿在房中逡巡一圈,终于找到了身穿嫁衣喜服的新郎新娘。
一瞬间顿悟,所有的疑问都被解开了……
咳咳,还真是难为他不眠不休的从京城赶了三天的路过来……
虽然成亲的不是她,是大好事,可眼下尴尬的局面却亟待解决,她娘与继父成亲,他带着人马冲进来说不许,可又算怎么回事?该怎么收场呢?
脑间快速思量一番,他装模作样的咳了咳,终于发话道,“免礼,平身吧。今日来寻故人,没想到正遇见喜事,如此,怎么能不备贺礼?”
说着又同身后的青桐发话,“去,把朕的战马牵来。”
青桐也已经反应了过来,立时应是,转身去了吴府大门外,把萧元翊来时一路所骑的汗血宝马给牵进了吴府中,又拖长了音调,煞有介事的道,“陛下御赐汗血宝马,贺二位新人大喜,祝新人百年好合。”
这话一出,才平身的众人立时又跪了一地,吴清中与谷三娘不无激动的齐声道,“草民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
在场的众人也跟着直呼万岁,心里的羡慕简直要顶天——皇帝本人骑过的汗血宝马,这是何等的荣耀啊!啧啧,也不知这两口子是谁的祖坟上冒青烟,成个亲还能引了皇帝来送贺礼。
众人的心思纷纷传进了耳朵,姜穂儿却是知道的,看萧元翊方才的神色,明显不是来送贺礼的……
那么,他这样急匆匆的出现,难道是因为她?
思及此,姜穂儿忍不住悄悄抬眼看他,却见他也正望着自己,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在空中汇合了。
——大半年未见,他的样子似乎都有些变了,虽说眉眼依旧那么好看,却比从前多了一股硬朗的男子之气,瞧,就连下巴上的胡渣子都恰到好处的好看呢。
姜穂儿如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再度被萧元翊的美貌给折服了。
然而忽的又想起了他要选妃的事,心里猝不及防的一凉,她脑子又清醒了起来,遂阖下了眼皮,将目光又收了回去。
这也叫萧元翊一怔,心里犯起了嘀咕——她怎么不看了?生气了?
这么想着,余光也瞧见满屋子的人正齐齐跪着,噤若寒蝉,尤其她的母亲和继父,身上还穿着扎眼的喜服,这样的情景,似乎不太好。
他便道了句平身,又给青桐丢了个眼神。
青桐会意,在众人立起之后,道,“贺礼已送,请二位新人继续办喜事便是,不必拘谨。”
然而吴清中和谷三娘哪里能不拘谨?嘴上谢了恩,却还是紧张的如临大敌一般,吴清中先请萧元翊上座,才勉强把余下的仪式办完,开了酒席。
然而因着御驾在,酒席也不能拖沓,勉强叫众人吃完,他便又将宾客们送回。
——皇帝要紧,至于对亲朋们的不到之处,只能改日再说了。
家中终于清静,除了一家三口,便是几个下人,吴清中和谷三娘可顾不得什么洞房不洞房了,齐齐换了衣裳,出来跪拜新君。
然而此时的新君萧元翊,正在同他们闺女说话呢。
花厅中,姜穂儿煮好了热茶,垂首送到萧元翊面前,道,“请陛下用茶。”
虽然人还是那个人,但身份与从前差别太大,她暂时无法像从前那样跟他说话。
可萧元翊却并不愿意看她如此,挥手将闲杂人等都清退,又咳了咳,方缓声道,“何须同我如此见外?”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叫姜穂儿一怔,瞬间如同回到了当初在京城时短暂相见的那个夜晚。
可这并不是那晚,姜穂儿很清楚。
至少那时的他曾信誓旦旦的说要她等他回来,说会娶她,可如今的他却已经急着从全国各地挑选美人充盈后宫了。
她心里犯凉,声音与表情也都是木的,只道,“民女不敢。”说完便垂首立在一旁,也不多看他一眼。
萧元翊皱眉,就这么瞧了她一阵,然见她竟然不动一动宛若一个木头人,终是没有办法,只能又主动道,“你过来一些好不好,我想好好看看你。”
天知道他想了她多久,找了她多久。
然她却并不肯听,甚至还往远处又避了避,道,“男女授受不亲,民女不敢。”
民女不敢民女不敢,没见的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这是打定主意要与他疏离了?
萧元翊心间一沉,终于忍耐不住,脩的一下起身去了她的面前。
她似乎还想躲,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他将她整个人都拽到了近前,一双眸子低沉的看她,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何要这种态度?不过短短几个月就把我忘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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