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桐的眼睛慢慢睁大,这一夜,她从唐煌的醉话中拼凑出惊人的真相。
她在蜀王府中度过心惊胆战的三日,直至确认唐煌对酒醉时发生了什么毫无所觉,便立刻命人驾车回娘家去。
同日,崔孝翊匆匆赶到东宫。
将妹妹无意间得知的消息告知太子唐烽后,崔孝翊就低下头去,不敢看太子此时的神情,心里甚至有些后悔。
出于一时激愤,他直截了当地说出事情真相,但是事涉天家丑闻,或许他不该说得那样直白,应该想个法子辗转提醒太子?这事搁在常人身上都受不了,何况一国储君更何况其中还牵扯着素有贤惠之名的太子妃……
唐烽沉默的时间比崔孝翊预料得久,久到他都有点怀疑太子想要灭他这个表弟的口。唐烽终于发话了。
“孤知道了,多谢表弟。”
崔孝翊双手抱拳,诚恳地说:“殿下可有什么要吩咐微臣的吗?微臣一定为殿下办到。”
“搁在五六年前,以孤的脾气,只怕会先砸了这书房,再冲到承芳殿找杨良娣的麻烦,接着去丽景殿质问太子妃——说不定还会去母后那里去找点事情。”唐烽怀念地环顾四周,神情堪称平和。
经过几年磨练,不管是装的还是相由心生,唐烽眉宇间的阴鸷消失不见,令帝后二人安心不少。
“不过孤现在不会这样做了。”唐烽继续说道,“实话与表弟讲吧,孤身体有损……即使能平安登基,若是一直没有子嗣,将来也得过继个侄子,至少皇孙从小跟着孤长大,将来会认孤做父亲。”
崔孝翊沉默了。听太子这意思……是准备将错就错了?
唐烽平静地补了一句:“回去转告表妹,孤谢过她的好意,他日必有所报。今日之言,望表妹勿要与第三个人说起。”
唐烽此时说的是真心话,然而人心善变。
登基后的唐烽日子过得并不舒坦。宫中除了太子,再无其他皇子降生,太子生母早逝,何太后将其抱入自己宫中抚养。庄皇后母家人丁兴旺,势力大得足够让新皇感到如鲠在喉。
出于帝皇的本能,唐烽选择打压妻族,然而由于精力不济,他被迫与人分享权柄。在朝臣和母亲之间,他选择了母亲。在唐烽看来,母亲娘家无人,再专权亦是有限。
一朝大权在握,何太后行事逐渐肆意,不复皇后时期的谨慎小心。唐烽察觉不对,欲要翦除太后一派的势力时,竟发现对方已成尾大不掉之态。
事不凑巧,他在这个节骨眼病了。
病情缠绵反复,久久不见好转。病榻之上的唐烽不得不开始考虑身后事。每日一闭眼,“牝鸡司晨”四个字就在他眼前打转。太子年幼,离能亲政的年纪尚远,将来监国的只能是太后……或者,皇后!
太子非是皇后的亲生子,太后年近半百,不知能活多久,若是死在新皇亲政前,将来大周的天下谁知道是姓“唐”还是姓“庄”?
何况南有陈国虎视眈眈,大周再经不起动乱。唐烽缓缓吐出一口气,祖宗的基业万万不能断送在自己手中。危机时刻,国赖长君。
如果太子是唐烽的亲生子,唐烽怎么也得为他谋划一番,但偏偏不是。
多日痛苦挣扎,唐烽终究做出了决定,他与齐王之间的兄弟情所剩无几,但还是承认对方能力的,不将大周交给他,难道交给成日流连于花丛的七弟的血脉吗?
唐烽用沙哑的嗓音吩咐从人:“朕要拟诏。”
半个时辰后,在几位心腹大臣的围观下,明黄的锦缎上落下工整遒劲的楷书:“先皇第五子煜,人品贵重……”
可惜隔墙有耳。
昭阳宫的皇后脸色惨淡:“他真是一点不顾及夫妻情分了,呵,皇嫂,他这是逼我去死啊……叫青州的人立即动手。”
慈宁宫收到消息的时间还要更早,何太后一言不发,低头继续逗弄乖巧伶俐,五官肖似幼子的孙儿。一群宫女围着凑趣:“太子殿下长得可真俊啊。”
何太后笑了:“是啊,像他叔叔。”
齐王毒发身亡后数日,王妃孟淑和处置了牵涉进此事的冯嬷嬷及一干下人,便接到了国丧的消息。
几个时辰后,换上素服的姜德善慌忙来报:“娘娘,博远侯来了,他带着陛下的遗诏!”
新的一轮争斗开始了。
…………
永康公主府,镇国公郑温茂哀声道:“公主,我们和好吧,国丧期间别让外头人再看笑话了。”
“驸马爷这话说得,我们不是挺好的吗?”唐烟淡淡地说,心里则在冷笑,对生母和同母异父弟弟你都能下得去手,焉知有朝一日不会把手段使在我身上。
…………
慈恩寺中,已经升为执事僧的圆真在藏经阁内帮小师叔延释找书,忽地在犄角旮旯翻出一个边都卷起来的话本。
“哪位师侄这么不小心,把书藏在这里。”圆真嘀咕道,他随意翻开一页。
“有情皆孽,众生皆苦”八字映入眼帘,读着读着,他不由得痴了。
…………
官道上出殡的队伍缓缓而行。
薛琅掀开马车的帘子,好奇地看了两眼,问心腹侍女道:“这是哪家的队伍?”
“是齐王,往皇陵去的。”出去打探了一圈的画楼回来说,“哎,前两年鲁王没了,没想到今年圣上和齐王两兄弟前后脚也没了。”
薛琅眉头颦起:“别乱说话,给家里招祸呢。”
出殡的队伍行得很慢,薛琅不耐烦,便命家人绕过他们走。
天色阴沉,零星有雪花飘下,车驾与灵柩擦肩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之后还有一两个日常番外,新文是女主无限文,预计11月中旬开,求个收藏
劳动最光荣【无限】
文案:
如果人生能重来,社畜于小圆打死不会手欠捡起咸猪手上司丢下的工牌,从此她的老板再不局限于人类了。
社畜一:来活了,大家商量下接不接,给异形送外卖。
社畜二:我选择去给厉鬼刷墙,至少气味好闻点。
真· 人类· 资本家:我的员工居然有时间搞兼职?
社畜三:呵呵老板,一起奋斗吧,这可是福报。
于小圆:开局一把屠牛刀,从此全靠操作骚。
第109章 番外日常之一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皇帝亦不能例外。新上任的景文帝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
连年征战,军费就是一大笔支出;又逢国丧,出殡修陵什么的都要花钱, 登基后还要加恩放赏,银子流水般地从国库涌出;好几处地方报了天灾上来, 赈济放粮都是费银子的事情。哪一项都不能省钱, 却又没有新的进项。户部尚书裴言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官帽都快戴不住了, 看得唐煜心里直犯愁, 琢磨着是不是给他赏两顶假发。
继国库告竭后, 皇家的内库也见了底。回到寝宫的唐煜扬天长啸,他这个皇帝当得可真够没滋味的, 日子过得还不如王爷时期舒心。
彼时虽然他赚得少, 但仰仗他吃饭的嘴巴也少啊,王府上下统共四个主子, 实在缺钱了,老婆的嫁妆还能顶一顶。哪像现在, 他不光得养自己的一小家子,还得养宫里的一大家子……
登基以后的头一个万寿节,唐煜为了省钱连宴都舍不得赐, 但大臣们的礼仍是照收, 想得是能赚点是点。
然而终究是杯水车薪。
唐煜换下吉服,回来扒拉着白玉算盘算了半日,彻底怒了。军队得养, 小妈得养,弟妹们得养……朕都没钱养儿子了,没看大皇子都瘦了吗?
其实是因为大皇子唐桐处于换牙期,两个门牙掉了嚼东西费劲,是以近日吃得少了。
唐煜悲愤地想,这时候若是让朕编《氏族志》,可不管什么门楣家世了,谁给钱多朕就把谁列入第一等!
等等……唐煜摸了摸下巴,他好像有个主意了。
隔日勤政殿的大朝会上,皇帝一拍大腿,丟了个惊天大雷下去——他准备向大周百姓兜售官位啦!
京师震动。
朝臣们孤疑地环顾四周,这是哪位缺心眼的同僚给缺钱缺到眼红的新君递的馊主意?
从古至今,卖官鬻爵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词儿,时常与贪官奸妃等戏台上的反面角色联系在一起,如今竟有皇帝不顾名声,亲自出马张罗此事,对每一档爵位明码标价,只要是大周的良民,兜里有两个钱都能买个散官回家耍耍。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大臣们全懵了,皇帝这是就差在脑门顶上用墨水写“昏君”二字了。
抱着新君毕竟年轻,还能抢救下的心思,试图劝说唐煜的人恨不得能绕皇城一圈。可惜唐煜是谁,他素来是一条路走到黑的主,意志坚定无比,上辈子说要夺嫡,就呼朋引伴与太子干仗,这辈子说要当个富贵闲人,亲爹拱他上位都不上,岂能被几句不痛不痒的劝说就动摇了决心?
闹到最后,慈宁宫的何太后都被惊动了,亲自前往紫宸殿劝说儿子。
唐煜坐在龙椅上对老娘哭穷:“……朕卖的是虚衔,又不给他们俸禄,也不让他们管事,说出去好听点而已,碍着谁什么事了……一个个还有脸让朕选秀呢,宫里进了新人,得给她们安排住的宫室吧?得给她们做对应品级的衣服吧?得给她们安排服侍的人吧?修屋子花钱,打首饰花钱,养太监宫女花钱,朕哪里有钱啊,不想出来点法子赚钱,全喝西北风去吧!”
皇帝服丧以日代月,景文元年之初,便有朝臣旁敲侧击地提起选秀的事情,后宫空虚,除了皇后外一个高位嫔妃都没有,皇子也仅有两个,正是送族中姑娘进宫搏一番富贵的好时机。
何太后之前亦曾问过唐煜此事,她倒不是特别着急给儿子塞人,不过是觉得先帝的太妃们移居后宫里空着的殿宇太多,看着不像样,选几个女孩子进来给宫里添点人气罢了
“罢了,你想清楚就行。卖官鬻爵的名声可不好听。” 何皇后无奈地看着次子,头回听说有皇帝因为缺钱不敢纳小老婆的。国家纵使缺钱,也没困难到这地步啊。
终究是年轻,何皇后摸了摸腕子上带着玛瑙念珠,敛财亦要有道,次子果然是个急性子,做事顾头不顾尾的,这事闹得大了,多半还得由她出面收尾。
晚霞映天,云似火烧。唐煜去陪老婆孩子们用晚膳。两位皇子因年幼之故,尚与母亲同住。先太子唐烽的家眷仍居于东宫
这夜他理所当然地宿在昭阳宫中,就寝前,唐煜直言了当地对薛琅说:“妃母们去藩地的去藩地,出家的出家,服侍的人用不了那么多,朕打算放出去一批宫人。”
“陛下觉得放出去多少人合适呢?”
“越多越好,先照着现有人数的一半放。”
“这……会不会太多了啊。”薛琅发愁道,皇宫占地广阔,亭台楼阁不胜枚举,按照唐煜定的目标放人,连维持最基本运转的人都不够了。
唐煜含糊地说:“又没说不能再选人进宫。一进一出的,人足够用了。你趁机看看谁得用,谁不能用……东宫那里,除了必要的人,能放全放吧,另选好的人给侄儿侄女使。”
先太子妃庄嫣自尽身亡后,东宫群龙无首,简直是乱成一团,今日有人跳井,明日有人悬梁,好好的东宫都快成鬼屋了。
卖官鬻爵的行为给唐煜戴上了“昏君”的头衔,赚到的钱却与“昏君”的名声不相匹配。唐煜起初不解,甚至怀疑有人胆大包天从中贪墨,后来琢磨了一阵也想明白了,他没敢卖实缺,
卖的全是虚衔,买的人除了提提身价,从此出门在外见官不拜,可以与地方官平起平坐外,并无其他好处,甚至税仍得照交,也就是说只是干花钱,一分钱赚不回来,且虚衔最高不过四品,有需求的只有某些身家豪富的商贾,
大周连年征战,国内百废待兴,商贸亦受到严重冲击,付得起这笔钱的商贾自然就没多少了。
“还是得吃大户啊。”唐煜转着手中的湘妃竹描金紫毫笔,遗憾地说。
大周还有什么好下手的大户?唯有豪富的寺院。
僧侣者,不事耕种,不交赋税,不服徭役,但坐拥良田沃土,享受天下人的供奉,居住的寺院说是出于尘世的清静之地,殿宇华美几乎能与宫廷相媲美,佛像饰以金银珠翠,法器嵌以美玉玛瑙,端地是华丽无比。
重活一世,唐煜对神佛等未知之事还是有几分畏惧的,然而这份畏惧终究是让位于现实。
朕都要穷死了,还怕什么佛祖怪罪,他没好气地想,将手中的毛笔一扔。
数日后,勤政殿传出了一道新的旨意,天下僧尼从此统一划归礼部有司管理,不管是已经出家的,还是未来想要出家的,想要继续当出家人,都必须有礼部下发的度牒。度牒明码标价,不得转让,没有度牒的僧众,统统强制还俗。
度牒的数量是一定的,唐煜企图通过此举限制僧尼人数。可惜继位之初,人心浮动,不好施行太激进的政策,否则唐煜还想多捞点,比如说强制僧尼缴纳赋税,标准与庶民相同;规定各州县的寺庙数量;将寺庙分为上中下三等,每一等的建筑制式、寺庙大小及占据田地数量等皆有区别,至于多出来的财产,对不起,统统收归国有。
国中崇佛风气浓厚,天下僧众不知凡几,唐煜也没指望大周全境僧尼皆能人手一份度牒,短时期内能管住洛京城及邻近州县就不错了。不过日久天长的,总是一桩进项。
卫亨泰所在的佛寺就遭了劫。为了防止被卫家人找到,他选了洛京附近一处普通的寺院出家,庙小人少钱亦少,度牒买不起几张。
卫亨泰离家时没带太多银钱,为了给自己赎身,他特意回家了一趟。母子二人不久前刚见过一面,卫夫人被迫接受了儿子出家的现状,此次见面堪称平和。见面后,步儿子后尘出家为尼的卫夫人缓缓提议道:“你姑母亦是在家修行,在家修行是不用花钱买度牒的,要不你也回来吧?”
“……好。”卫亨泰神色复杂地应了。
曾经的小沙弥圆真,现在的户部郎中钟兴发愁地揪住头发,他被唐煜从翰林院丢到户部算账,成日对着堆成一人高的账本,睁眼闭眼看到的皆是数字,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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