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还不如继续当和尚呢,身边人全是秃的,永远不用担心头秃。他忧伤地摸了摸后脑勺。
宫中的唐煜在为新的敛财招数而奋战,休憩时分,他喜欢做些木工活转移注意力,雕完了不只自己欣赏,还要强迫别人跟着一起欣赏。
大臣们围着皇帝雕刻的木雕大加称赞,这是一件极有难度的事情,因为除了能囫囵看出个人形,完全看不出皇帝刻的是什么,这样的话能夸的地方就很有限了。第一个人夸说线条优美,第二个人称赞雕工精湛,下一个说天生一股帝王之气,后面的人就没词了,只能车轱辘话来回说。
偏偏皇帝仍不知足,非要追问他们:“朕雕的是一对,另一个在千秋节上奉给太后了,不知众位卿家能不能看出朕雕的这是什么?”
大臣们被逼无奈,想着太后娘娘信佛,给出了各自心目中的答案。
“……如来佛祖……?”
“……陛下刻的是……弥勒佛?”
“……观世音菩萨?”
“……药师王佛……”
唐煜遗憾地摇了摇头,“悲伤”地说:“众位卿家先前果然是骗朕的,朕雕的明明是财神爷啊!”
大臣们:好想骂脏话啊。
慈宁宫内,听闻自己拜了小半个月财神爷的何太后一时无语。
她生的这个儿子莫不是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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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番外日常之二
批奏折批累了的间余,唐煜最爱的消遣是读话本。
皇子时期, 唐煜酷爱侠客传奇, 鲜衣怒马少年郎, 策马江湖行侠仗义的生活令困于宫闱不得自由的他十分向往, 恨不得以身代之。
年纪渐长, 唐煜反倒不爱读类似的故事了。原因无他, 此类故事常有缺憾, 尽管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本书能超越当年《天山风云录》带给他的震撼, 却也时常遇到气得他吃不下晚膳的情节,什么有情人明明相爱但中间隔着血海深仇, 结尾相继跳崖啦;什么男主遭人陷害, 卧薪尝胆归来后发现情人已嫁给仇人为妻, 报起仇来都得顾虑重重啦。
当个勤政爱民的皇帝就够辛苦了,每日待处理的政务堆成山高, 好不容易能休息会儿,何必自个找罪受,唐煜的口味迅速转变, 欣赏起才子佳人题材的大团圆故事来。虽说诸多地方不经推敲, 男女主情路上遇到的波折常常引人发笑,可至少能有个圆满的结尾,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有情人终成眷属,为恶者必遭惩罚。
再后来, 唐煜发现自己最羡慕的一句话是话本开头常出现的一句“天下承平日久”。唐煜掩卷深思,都是皇帝,他怎么就没那么好命呢?
继位之初,一边要予民休养生息,一边要忙着同亲娘夺权,过了几年艰苦朴素的日子,他终于熬死了龟缩于闵地的永熙帝,趁着南陈幼帝登基政局不稳,命大军挥师南下。
犹记得大军得胜归来,唐煜亲自出宫迎接。城墙之上,帝王的冕旒遮住热泪盈眶的双眼,唐煜拉着长子的手激动地说:“看,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小太子:虽然很感动吧,但总觉得父皇这句话怪怪的。
南北宣告一统后,唐煜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整治内政,陆续干了几件大事,比如说不顾群臣劝谏,执意追封先太子为帝;又比如说将他认可版本的《氏族志》推广天下,打击世家气焰;又比如说疯狂敛财,打劫豪富的僧侣——说错了,应是纠正汉地佛家的不正之风,重回达摩祖师倡导的艰苦本色。
最近唐煜折腾的一件事是改革科举制。
太|祖皇帝初创科举,给了寒门学子一个宝贵的晋身之阶,然而相比考场临时写就的一张试卷,考官们取士时更重视考生的声望。这操作的空间便大了,出身寒微者被迫辗转于权贵高门之家以求赏识,请托投献之风浓厚。
不甘的情绪逐年累计,某次春闱后,几位寒门出身的官员在唐煜的示意下联名上书,痛陈此种不正之风,提议从今以后所有考卷都需要糊名,并由专人誊写后转交考官审阅,以示公平。
反对的人自然不少,主流意见是只凭一张考卷定高低过于轻率,如此很有可能让真正富有才学之士落选。譬如说有人声名狼藉,但考试时发挥得好,你是选他不选?有人文名蜚声天下,考试时身体不适发挥不好,你是淘汰他还是不淘汰?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最后还是由早有准备的唐煜出面一锤定音:“真要有那等倒霉的人,还可以通过举茂才的形式做官嘛,众卿亦可大胆举荐,朕是很愿意下求贤诏的,如此可保有才之士不流落于草野。”
积威之下,反对派的意见被皇帝强行镇压下去,群臣齐声道:“万岁英明。”
科举三年一届,定下的方案得下一次才能看出成效来,不过唐煜总算能喘口气了。
蝉鸣阵阵,热浪滚滚而来。南院行宫的自雨亭内却不见一丝暑热之气,原来是玉液湖中的湖水受水车牵引,从亭檐潺潺流下,形成一道清凉的水幕。水声涛涛,暑气穿过水幕而来,化为习习凉风。
唐煜惬意地从手边的细瓷碟子里拿起一块樱桃毕罗送入口中,一边懒洋洋地打量着端了个雕漆托盘过来的姜德善。
“手里拿的是什么?”
“回禀陛下,这是太常寺新进上来的话本子。”
“哦?放下吧,朕待会看看。”
…………
如果人生能重来,韩尚德宁愿日日头悬梁锥刺股,当一个用功读书的学生,绝不再写什么劳什子的《天山风云录》了。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太常寺成立了个新部门,主要职责是搜罗天下话本以供御览,同时还根据皇帝的喜好撰写特供皇室的话本。
部门成立之初,屡考不中的韩尚德被唐煜套了身官服丢过去,领导一群同样为皇帝写话本的苦逼作者。
终于当上了祖辈心心念念的官老爷,韩尚德却并不觉得开心,《天山风云录》他都被皇帝逼着写到主角孙子的故事了,天知道哪天会不会被逼着写曾孙辈的故事!”
每一年年初,韩尚德都要乞骸骨,当然没有哪一次是成功的。
龙椅上的皇帝语重心长地说:“国家百废待兴,四境尚未平定,朕昨晚子时才睡(看话本看的),爱卿真的忍心在此等危急存亡之机弃朕而去吗?”
韩尚德能说什么,韩尚德什么都不敢说。
这日韩老爷在官署遭了折磨,照例回家抱着老婆的腿哭诉:“呜呜,陛下非要我下一本写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可我真的不会写啊……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早就习惯了相公这一套的王氏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她揉了揉韩尚德日渐稀疏的发顶,用哄小儿子睡觉的口气说:“不怕不怕啊,会没事的。”
话本读得多,套路就见得多;套路见得多,便容易感觉俗气。皇帝渐渐觉得腻歪了,甚至起了话本写起来不过如此,作者全是些渣渣的念头。
某日,他突发奇想道:“你说,若是把咱俩当初的故事写成话本,该怎么写?”
他的皇后掩面笑道:“第一回:让食之恩,第二回:救人之义……后面的我就想不出了。”
“决定了,”皇帝一拍桌子,信心满满地说,“朕要写一部话本,让天下人看看真正杰出的作品是什么样的!”
数年后,洛京城的曾记书肆上了批新书。某日午后,一位中年男子闲逛至此。来人约莫三十来岁年纪,手里摇着一把洒金折扇,锦衣玉带,仆从簇拥,显是富贵人家出身。
中年男子的目光逡巡于书肆摆着的一排排书册上。掌柜的见来人气度不凡,像是个有钱人,特意从柜台后面出来问候:“这位爷,您想看看什么书?”
“朕—我随便看看,最近可有什么好的新书没有?”
根据掌柜的推荐,他指了几本书命随从包起来,掌柜面上的笑容更殷勤了。
似是无意中问起,中年男子指着话本一排的某本书说:“掌柜的,这本书我之前没听过名字,是新出来的不是?不知卖得如何啊?”
掌柜的一愣:“您是想买话本吗?”
中年男子笑指着身后的马车说:“让掌柜的见笑了,拙荆喜欢这些,我是想为她挑几本。”
掌柜忙道:“这本确实是新出来的,不过小的更推荐旁边那本,它是云章先生的新作,最近卖得可好了。”
中年男子踱步过去,拿起他先前指着的那本书翻了翻,缓缓开口道:“这本书的名字听上去尚可,所以我才想问问……听掌柜的意思,这本写的不怎么样?”尾音危险地上扬。
掌柜没听出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别提了,这批新书里就属这本卖得最差,唉,若非它是老板的友人送过来寄卖的,我都不愿摆在外头!您听小的一句,选几本别的回去给夫人吧。”
“……我观这本书辞藻优美,语言别有韵味,不似其他媚俗之作,大家对它的评价这么低吗?”
“嗨,我跟您说实话吧,话本就是要俗气才好看啊。这本书措辞是还凑合,但故事不行,书里的柳公子都要封侯拜相了,放着公主不娶,居然要娶个小门小户的丫头!这谁愿意看啊?大家伙看话本图什么,还不是图个乐呵,这本书真不行的!”
语言如刀,字字直插肺腑。
生怕再听下去要气得当场吐血,中年男子带着满脸郁愤返回马车。
帘子刚放下来,唐煜就悲愤地说:“朕写得不好吗?不好吗?!成日是才子佳人,穷书生搭富小姐的,读起来有什么趣味,就不允许家世败落的才女配贵公子吗?没品位,不懂得欣赏!”
薛琅连忙顺着毛摸:“陛下别气了,不过是个眼拙的老头子,他懂什么呀。”
唐煜恶狠狠地说:“朕不信全洛京城的人都这么没眼光!”
盼啊,盼啊,一月过去,两月过去……唐煜等来了话本被卖空的消息,据说京城各大茶楼的说书先生竞相讲解此书,听者如云,场场爆满。
紫宸殿内,唐煜乐得直拍巴掌:“世间果然有朕的知音啊!”
与此同时,昭阳宫内。太子唐桐向母亲回报:“裴大人派人把市面上所有父皇的话本买下来了。”
“茶楼里说书得是怎么回事?”
“这是太常寺的韩大人出的主意,韩大人说卖得好的话本茶楼里肯定有说书先生讲,就安排人把父皇的书改编了一下……改编的版本反响确实挺不错的。”
薛琅默了默,这改编的是个人才啊。
太子唐桐又道:“母后,您还是劝劝父皇吧,别再写这些东西了。一次两次这么处置还好,次数一多,难保父皇发现不了,再说,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薛琅淡淡地说:“放心吧,这本他前前后后写了三年,开头改了五次,中间有十来次跟我说写不下去了,没那个精力写下一本的。”
听得此言,太子唐桐肃然起敬,母后果然是了解父皇啊。
作者有话要说:唐煜的故事就到这里啦,鞠躬感谢读到这里的看官们,希望下本还能见到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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